第二十五节
天冷得厉害,总是阴沉沉的,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似的,街上的白杨树梧桐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更显得萧瑟寒冷,天气预报说有寒流要来,商场的羽绒服比往年卖得更火。很多老人咳嗽着忧郁地说今年冬天可怎么过呀。这样的天气持续了几天,难得天渐渐放晴了,不过晴得吞吞吐吐,太阳时而钻出云层时而又躲进云里,阴晴不定,像一张喜怒无常的脸,天仍然冷得厉害,老人们也仍然满脸忧郁。赵晓舅妈的母亲住进了医院,不知能否熬过这个冬天。梅青陪赵晓去医院探望了几次,她蔫得像一只干瘪的萝卜。
这样的天气一个人更容易感到孤独寒冷,然而赵晓的猪头老总并不在乎这些,又让赵晓出差了,梅青觉得很无奈。这天下班后她刚从中粮广场出来去公交车站台,被一个黑色的身影拦住了,一看是菲娜!梅青吓了一跳,菲娜的脸比天气还要冷,语气也十分冰冷,像凝固的冰决,“这么快就从良了,不过本性不改,还是那么贱!”
梅青平白无故被她一头劈头盖脸地骂本来想发怒,但想到她的遭遇忍住了,说道:“我不想和你吵架,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菲娜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不许再见小齐!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如果再见他,下次就不仅仅是挨打了,小心我要你的命!你也领教过道上的人的厉害了,只要你在北京,我想找你易如反掌,你在西直门的哪楼哪门我都查得清清楚楚,还有东方广场的那个小子,我也了如指掌。”
梅青一惊,没想到她居然找黑社会的人查自己了,说道:“菲娜,你想干什么,我和小齐只是偶然碰到了,你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怎么会小齐有什么事,你别胡缠蛮缠。”
菲娜冷冷一笑,从包里拿出张名片,向梅青脸上一扔,“哼哼,没事,没事你干嘛给小齐名片,不要脸的贱货!”梅青一愣,从地上捡起名片,没想到这张小小的名片还是给她惹事了,她不禁后悔那天不该给小齐名片。
菲娜说:“你说干嘛给小齐名片,另外我不管你和他有没有事,总之我要你从他脑海中消失,你最好离开北京!我不想让他再见到你想起你,我受够了林忆莲的歌,受够了他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恨你,恨到骨头里了。”菲娜说得咬牙切齿,梅青听得心惊肉跳,她没想到菲娜居然如此恨自己,耐着性子说道:“菲娜,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我有我的生活,你们有你们的生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不见小齐,而且我也没有必要见他,没人会和你抢他,你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和我过不去呢。”
菲娜根本听不进去,“北京太小了,你在北京他就有机会遇见你,遇见你他就会想你,他是我惟一的亲人,我不许别的女人在他心中存在,你听清楚了,最好马上离开北京,否则别怪我对你对那小子不客气了。”
梅青一惊,她不能让菲娜伤害赵晓,再也忍不住,“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在哪个城市,小齐爱不爱你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对你们的事根本不感兴趣,你干嘛强词夺理扯上别人,你要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就报警!”
菲娜冷冷一笑:“哼,报警,你先掂量掂量,不想那个小白脸活了吗,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菲娜说完拦了辆的士扬长而去,梅青站在路边呆若木鸡,失去理智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回想起上次的挨打,心有余悸,梅青越想越烦越想心越乱,不知如何是好,想找人聊聊但不知找谁,她只有绮莉一个朋友,但她不在北京。梅青最后去了家酒吧,弦崩到极限会断,她想让这根一直紧崩的思想的弦放松一次。酒吧里灯光摇曳烟雾缭绕音乐徘徊,令人感受到一种释放的快感,这种快感惹得梅青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喝酒,她要了嘉士伯,瓶盖打开,泡沫溢出来,她在这些泡沫中仿佛看到一些正在流失的东西,一口酒下去,口里有苦味,如自己的人生,苦不堪言,一瓶又一瓶,直到腾云驾雾,脑中空空脚底飘然,酒醉不知归处……
梅青醒来时头痛欲裂,睁开眼一看不知自己在哪里,陌生的床,陌生的家具,陌生的气味,拼命地回忆,依稀记起她去了酒吧,记起啤酒的泡沫,她掀开被子一看,身上穿了件男人的睡衣,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身子,还好内衣都在,连忙下床,打开房门,让她惊讶的是客厅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宋词,女的是雅芬,赵晓的表姐!梅青一时弄不清这是谁的家,是谁把她带回来了,刚要说话,然而雅芬一见身穿睡衣蓬头垢面的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表情夺张,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成O型,半天反应过来,“你……你……梅青?!你怎么在这里?”
梅青一头雾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而且穿着男人的睡衣,宋词一见这情形,忙问道:“怎么了,雅芬,你们认识?”表姐点了点头。
梅青看到她脸上轻蔑的表情,知道这有可能是宋词的家了,忙解释道:“雅芬姐,我……”雅芬不等她说完,打断了她的话,“算了,你不用多说了,”转过头去,对宋词说,“宋词,咱们的事就这么定了,你明天下午千万得去啊,不然节目排不下去,春节晚会拿不出东西团长让我们写辞职报告,汇演完了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宋词说看在刘大小姐的面子上一定会去。表姐于是告辞,梅青还想解释,表姐盯着她扬了扬手制止了她,一脸的轻蔑,梅青觉得她的眼神像根刺,直扎她心窝,令她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梅青不想让表姐误会她,急了,拉住表姐的手说:“雅芬姐,你听我解释,我……”表姐甩掉梅青的手,笑了笑,“不用了,自重吧。”
表姐走了,梅青一下子像掉进了万丈深渊,脑子木了,呆呆地站着。宋词奇怪了,问她和表姐之间怎么了。梅青木然地说她是男朋友的表姐。
宋词一惊,“哎呀,她一定误会你和我……明天我向她解释吧。”
梅青叹了口气说:“越描越黑,随她去说吧。”
宋词说道:“这怎么行呢,雅芬这人我了解,心直口快,藏不住事的,她绝对会跟你男朋友说的。哎呀,真的对不起了,我怎么让她来家里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层关系,不然我绝对不会让她来的,柳青,你千万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宋词说了一堆对不起,梅青看出他是真心道歉的,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她的雅芬的这层关系。宋词又说这可能是天意,老天爷帮他得到梅青。梅青苦笑了一下,天意,她觉得老天特别爱捉弄她,欲哭无泪。
宋词把梅青扶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蜂蜜水,说蜂蜜水解酒,梅青依言喝了,然而喝到口里一点也尝不出甜味来,她心里是苦的。宋词问她昨晚怎么喝那么多酒,是不是有心事。梅青明白是宋词把她从酒吧带回家了,看着身上的睡衣,警觉地问:“你没做什么吧?”
宋词微笑着说:“我不会乘之危的,以人格向你保证除了给你换衣服什么也没做,你的衣服弄脏了,我帮你洗了,你要不信我可以带你去医院检查。”梅青见他这样,点头信了,虽说他喜欢自己,但依他的人品应该不会乘人之危。
宋词问:“刚才雅芬怎么叫你梅青?”
梅青淡淡地说:“我真名叫梅青。”
“喔,不过柳青和梅青两个名字都好听,你喜欢我叫哪一个?”
“随便。”
宋词笑了笑说:“那就叫梅青吧,还是真的好。”梅青不置可否,什么真的假的,真到假来假亦真,假到真来真亦假,想到第一次和赵晓认识时说过的话,不禁心痛,雅芬那个长舌妇一定会把今天所见到的事告诉赵晓,到时候赵晓还会相信自己吗。梅青自言自语,“你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词听得糊里糊涂,问她什么真的假的,梅青看着宋词淡淡一笑,她其实问的是赵晓。宋词看到了她眼中的迷离,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梅青这样的眼神,心里一疼,抱住了梅青。梅青脑子里空空的,推开了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