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爱在烟花深处

第四节

这个夏天很反常,连续好些“桑拿天”,闷热异常,然而每到下午五六点钟又来场倾盆大雨,绮莉说是蒸完桑拿洗淋浴。她终于被人包了,虽然是个老头不尽如人意,但每个月付给她一万块生活费,还可以住上高级公寓,不需和别人挤房子,绮莉喜滋滋的乐得把自己批发出去,老就老点吧,谁跟钱过不去。

有了着落加上天气的原因,绮莉不怎么去“京都华宫”了,一连几天拉着梅青做美容泡酒吧,梅青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面子还是陪她。

这天好不容易绮莉不找梅青出去玩,梅青早早到了“京都华宫”,在去休息室的走廊上遇见吴姐,梅青忙问了声“吴姐好!”吴姐冷冷地应了。梅青下意识地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人民币,塞在吴姐手里,请她多多关照。吴姐冰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把钱揉在掌里放进钱包,说好好干!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假。

休息室里三五个女孩子坐在椅子上聊天,都是新面孔,看上去像大学生,娇滴滴水灵灵的,像含苞欲放的花蕾,朝气逼人,不过身上袒胸露背的衣服看上去和她们脸上的稚气不太和谐。梅青在心底叹了口气,钱啊钱,能使多少人出卖肉体灵魂。她和那些女孩子不太熟,于是在一边找了个位置化妆。

7点半左右,绮莉一脸睡意的到了,看来昨晚找别人喝酒了,等吴姐点完名后趴在椅子上睡了起来,梅青走到绮莉身边问她是不是又喝酒了,今晚行不行。绮莉趴在椅子上头也没抬,懒洋洋地说:“不行也得行呀,来都来了,反正是最后一晚了。”

梅青一惊,问道:“怎么,你不干了?”

绮莉说:“是啊,老头不让我干了,我也早不想来了。”

梅青不知为她高兴还是为自己失落,沉默了会说:“不来了也好,早一天离开早一天解脱。来,我帮你盘头发吧,瞧你这头发,乱糟糟的。”说罢把绮莉按在椅子上帮她盘头发。

绮莉笑着说:“呵呵,谢谢青青啦,哪天你不干了,我也来帮你盘头发。”

梅青一听这话,想起古时女子出嫁时把一头秀发盘起来,不禁一笑,觉得她是在给一个出嫁的新娘梳妆打扮,只可惜新郎不如人意,想到这心里又一阵怪怪的感觉。忽然想到吴姐,问绮莉是否和吴姐打过招呼说不干的事。

绮莉说:“早说了,我还给了她三百块钱,让她照顾你。青青,不是我说你,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就是有时不会来事,吃亏的还不是你,你不使点儿心眼,吴姐能给你机会吗?”

梅青一怔,手停在绮莉头上,不明白平时斤斤计较的绮莉为什么要关心她,转念想到刚才吴姐又接自己钱的情景,更加憎恶吴姐的贪婪。

“怎么啦,青青,想什么呢,不就是三百块钱嘛,台湾人给我预付了两个月的生活费,我现在有钱了,别心疼。”绮莉见梅青不说话,用手拉了拉梅青的裙子。

梅青回过神来,说道:“没想啥,绮莉,你真是,有了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呀,我还给你吧。”

绮莉说:“嗨,说什么呢。以后我也不在这了,我怕她们欺负你,你自个儿当心点啊。”

梅青笑着说:“妹妹,你不会是爱上姐姐了吧。”

“有一点点哦。”绮莉吐了下舌头。

“要死。”梅青佯装生气打了下绮莉。

“怎么啦,芳霞和郁郁不是都公开了吗,这有什么呀,听说吴姐还和……”

“别瞎说。”梅青打断绮莉的话。绮莉要走的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但梅青还得在这里做,不愿她惹出什么口舌是非来。

绮莉哼了声又说道:“今晚陪我唱歌去吧。”

梅青说:“在这里还唱不够呀。”

绮莉说:“这里总是咱们陪别人唱,出去了,可是别人陪咱们唱。他晚点办完事了带我去唱歌,庆祝我脱离苦海,你也一起去吧,我和他提过你,顺便你们也认识下。”

梅青明白“他”是指台湾老头,倒不在乎和他认识,不过绮莉话说这份上,于是同意了。化完妆,坐了会,吴姐过来叫人,第一批就点了绮莉和梅青,菲娜也夹在里面。吴姐对绮莉和梅青的态度非常好,脸上堆满了笑,看来那几百块钱使上劲了。

梅青和绮莉被同一个包房的客人要了,菲娜没被选中,梅青松了口气,菲娜出去时,狠狠盯了眼梅青。内容照旧是唱歌喝酒,绮莉笑得妖媚之极,梅青想没准她就是用这种表情把台湾老头勾引到手的。好不容易折腾完,客人结账走人,梅青和绮莉没接下一拨就收了工,在休息室补了补妆从侧门出了“京都华宫”。

从此绮莉不必再从这纸醉金迷花花世界的侧门进进出出。

两人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奔驰向她们按了下喇叭,于是绮莉拉着梅青扭着小蛮腰走了过去。司机下车开了门,梅青坐前面,绮莉坐后面,老头说了句“心肝宝贝,怎么才出来”,把绮莉拉进怀中,绮莉发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到了歌厅,进了KTV包间,梅青才看清老头的模样,老头看上去七十多岁,个子不高,两只眼珠子溜溜转,精瘦精瘦的一个老头,没准年轻时掏空了身子。

绮莉整晚闹腾得厉害,唱了不少歌,喝了很多酒,旁若无人地坐在老头腿上折腾老头,梅青装着没看见,任他们打闹,心想年迈体衰的老头怎禁得起如狼似虎的绮莉折腾,果然不一会儿老头一个劲地说“心肝宝贝,你让我歇会,歇会”。梅青听得直想笑,但忍住了。实在坐得无聊,也不知老头是否嫌她当电灯泡,后悔答应绮莉来,见他们闹得欢,于是以买水为借口掩上门出来了。

梅青拧了个篮框信步走在歌厅超市的一行行货架间,漫不经心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柳青!”有人叫她。

梅青一看,是赵晓!有几分意外,说道:“嘿嘿,人生何处不相逢。”

赵晓一脸的笑容说:“是啊,所以说咱们前世不止修了五百年。你怎么来这儿了?”

梅青问:“我不能来这儿吗?”

赵晓有些尴尬,笑了笑说:“能能能,你换地儿了?”

“没有,是不是觉得我除了陪你们男人唱歌就不能自己来唱歌了?”

“我没这个意思。”

梅青一笑说:“有没有无所谓,不过我还真是陪别人来唱歌,不是男人,是女朋友,确切的来说,我是当电灯泡来了。”

正说着,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朝他们走过来,对赵晓说道:“赵晓,买瓶水怎么买了这半天呀?”

赵晓说:“噢噢,我还买其他东西呢。”

那女人站在赵晓身边打量了下梅青,眼光犀利,笑嘻嘻地说:“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你回去,原来见到美女了,你朋友啊?介绍下吧。”

“不是。”赵晓不加思索地回道。

梅青一想她的确算不上赵晓的朋友,他们只不过萍水相逢,而且他怎么可能和她这样的人做朋友呢,想到这些,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听到那女人继续在问:“那你们站在那儿说话?”

“噢,她问我,问我薯片在哪儿。”

“你又不是售货员。”

……

梅青回头看他们走了,觉得无聊,又觉得意外,居然又遇见赵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俩前世肯定不止修了五百年,一千年没有,七八百年是有的吧。一想到那个年轻时髦的女孩,不禁又想起上次在“东方新天地”的咖啡厅也有女孩子冲赵晓笑,这个赵晓,怎么每次在外面遇到他时都会有年轻女孩出现,没准又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公子哥儿,那次在娱乐城居然还装得一本正经,真是好笑。梅青在超市里转了转,拿了几瓶水和零食扔在框里,估计绮莉和老头闹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交了钱回包房。

绮莉喝多了酒,趴在老头身上胡言乱语,老头见梅青回来了,于是结账走人。梅青见老头对她不冷不热,于是说她打车回家,老头假意客气了下,带着绮莉进了奔驰扬长而去。梅青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有人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又是赵晓,不过这次只他一个人,没有年轻女孩了。

赵晓笑着说:“我送你吧。”

梅青语气淡淡地说:“这么好心呀,我们好像不是朋友呢。”

“至少是熟人,上车吧!”赵晓按了下手中的自动锁,上了车。

梅青也上了车,说道:“不用送女朋友啊?”

赵晓说:“那是我表姐,坐我朋友的车回去了。”

梅青才不信,一会同事一会表姐,真假难辨,经验告诉她长得帅气的男人的话更不可信。赵晓见梅青不信,解释道:“那真是我表姐,要不我把她叫回来让你问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谎了,我说我叫赵晓没骗你吧,哎,小人!”

“我是小人,你也不是什么君子,你不说谎,那刚才是谁说我问他薯片来着,谁问你薯片了?”梅青狠狠地瞪着赵晓。

赵晓说:“我表姐挺多事儿的,要知道我和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认识,会查户口的,一个劲儿地打听你多大了呀在哪上班呀是哪里人呀,而且我还真不清楚,你让我怎么说,索性说不认识得了。你不是小人,怎么连真名儿都不愿告诉我。”

梅青没想到赵晓一下子反倒占了上风,见赵晓笑她小人,知他在激将自己,笑而不语。赵晓说:“你才是小人吧。”

梅青说:“你以为你是警察呀。”

赵晓说:“警察不是,护花使者算得上吧。”

梅青笑着说:“有可能,处处留情吧?”

赵晓说:“没你说的那么多情,只不过有点绅士风度而已。不过我来歌厅纯粹是和朋友唱歌,而且这家歌厅和‘京都华宫’不一样。”

梅青说:“什么不一样,是不是‘京都华宫’不干净了?”

赵晓说:“我可没这么说。”

“你心里怎么想的,不说我也清楚,没什么不好说的,那种地方就是脏,没事就不要去,免得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被污染了。”梅青看着窗外的路灯,像对一个朋友提出忠告。

赵晓说:“你放心,我洁身自好。刚才我还以为你会上那辆奔驰呢,你们找的可真是有钱的主啊,你不会有个开宝马的吧?”

梅青有些不高兴,问道:“你什么意思呀?不就是坐你一次车吗,干吗这样损人?”

赵晓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不说了,好吧?”

梅青说:“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的女人非要找个臭男人傍着?”

赵晓说:“别生气,别生气,真的是开玩笑,我觉得你朋友傍了个那么糟的老头太糟蹋自己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挺可惜的。”

梅青何尝不替绮莉可惜,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没有权利评价别人的生活。”

“但你们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拿你来说吧,人长得漂亮,素质不低,还有点内涵,有多少路可以走,为什么偏要走这条路呢。”赵晓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爱慕虚荣、自甘堕落的女孩子,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你,真的,我很替你可惜。”

梅青低声说:“为什么想帮我,咱俩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世上有那么多可怜的人你帮得过来吗?”

“帮一个是一个吧……”赵晓话没说完,梅青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梅青一看是杜映轩,不想接,又怕他再打,于是关了手机。

赵晓看在眼里,嘴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梅青有点尴尬,赵晓不再贫嘴了,专心开车,两人一路无语。开了一会儿,梅青突然叫了声:“停车!”赵晓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一脚刹车,只见梅青盯着路边的一个花店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要去花店买点花。赵晓把车停在路边,心里烦梅青大惊小怪。

不一会,梅青喜滋滋地回到车上,手里捧着一束含苞欲放的荷花,满脸欣喜一个劲地闻着。赵晓看她这模样,漫不经心地说不就是几枝普普通通的荷花,至于这么高兴吗。

梅青说:“我挺喜欢荷花的,今年还没看到哪儿有卖的,刚才突然看到当然很高兴了。哎,不过北京的荷花得使劲闻才能闻出那股香味来,比不上我老家的。”

“吹吧,谁不说自个家乡好。”赵晓不以为然。

梅青说:“一点也没吹,每年这个时候,在我们老家到处开满了荷花,那花呀看不到边,那香气闻起来特别舒服,沁人心脾。”

赵晓看梅青一副身临其境陶醉其中的样子,笑了笑说:“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荷花呀,我小时候常去龙潭湖玩,那儿有一池荷花,一定不比你老家的差,你去过没有?”

梅青说:“没去过,不过我看不一定,我在北京买过好些都比不上我老家的。”

赵晓问道“你老家那么好,干吗还到北京来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梅青脸上的欣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说话了。赵晓见梅青沉默不语,心想可能让她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有些内疚,于是说:“下周六我刚好有时间,带你去龙潭湖看看,怎么样?”

梅青见他一脸的认真,于是同意了。

赵晓问道:“到时我怎么找你,又不知道你的电话,也不知你具体在哪个楼里住,哎,南方人心眼真多。”

“所以南方人比北方人聪明呀。”梅青狡黠一笑说,“告诉我你的电话吧,到时我打给你。”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记下吧,139010356**,记住啊,到时候打给我,别拿我开涮啊。”

梅青从包里拿出一支笔,记在手上,笑着说:“一定不会,上午10点半龙潭湖门口见怎么样?”

赵晓说好。到了联想桥,梅青让赵晓在老地方把她放下。回到家,给杜映轩回了个电话,杜映轩在电话里口气淡淡的,梅青想象杜映轩懊恼的样子,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