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若兰的心理诊所离黑房子并不远,雨儿和童年步行了大约20分钟赶到了那里。他们轻轻地推开了心理诊所的门,看到靠外面的房间的墙上挂着许多画,这些画都很奇怪,充满了抽象意味,其中有一幅被雨儿认了出来,那是许文明的画。�
接待的小姐主动招呼了他们,雨儿告诉小姐,她已经与米若兰在电话里联系过了,小姐回答:“你是雨儿小姐吧?米医生正等着你们呢。”�
小姐带着他们走进了米若兰的房间,雨儿看到米若兰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花园。�
“雨儿,你们来了。”米若兰敏锐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米医生,麻烦你了。”�
米若兰看了看童年,他却毫无表情地呆站着,好像雨儿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米若兰对他微微笑笑,然后对雨儿说:“雨儿,你先在外面等一下吧,我想单独和童年谈一谈。”�
雨儿当然能理解米若兰的用意,她点了点头,在童年的耳边说:“童年,你可一定要听米医生的话。”她说话的样子就像是个年轻的母亲在关照孩子打针时不要害怕。�
童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雨儿退出了房间,坐在了外面的长椅上,虽然她有些累,但还是从包里取出了一些从公司里带出来的样本,抽空画起了草图,她必须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来完成她的工作。�
在米若兰的房间里,光线异常地柔和,照射着她穿着白大褂的轮廓。她轻轻地启动红唇:“童年,坐啊。”�
童年乖乖地坐在了她面前,忽然显得非常地温顺,就像他小时候的那只白猫。�
“童年,今天我不想问你任何问题,因为现在对你而言,任何问题都是愚蠢的。我只想倾听,倾听你的心底的声音,好吗?”�
童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地说:“好的。”听声音他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
米若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童年觉得她的眼睛就好像是两扇窗户,向窗外眺望,可以发现另一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成为他的听众,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声音。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于是他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缓缓地说:“我只是在说我的一个梦。这个梦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既是美丽的,又是残忍的;既是昨天的,也是明天的。”�
“好极了,我愿意倾听你的梦。”米若兰那极富诱惑力的声音穿透了童年的耳膜。�
梦,在她的房间里荡漾。�
一个小时以后,童年走出了房间,他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雨儿赶紧抓住他的手问:“怎么样?”�
“我们回家吧。”他平静地回答。�
雨儿撇开了他,走进了米若兰的房间,发现米若兰继续注视着窗外,雨儿问她:“米医生,童年是不是真的有病?”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病?你将其称之为病吗?”米若兰摇了摇头说,“如果这能算是病的话,那么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病,而且都已经病入膏肓了。雨儿,你说呢?”�
“我不明白。”�
“是的,你当然不明白童年。你会以为你非常了解他,其实,你错了,你并不了解他,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实在太难了。”�
雨儿着急地说:“米医生,那么童年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童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说了一个梦,一个无比虚幻和荒诞的梦,就像博尔赫斯的圆形废墟。”�
“这么说来,今天是毫无收获了?”雨儿有些失望。�
米若兰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不,不,不,今天收获很大,真的,不信你可以再去问问童年。”�
雨儿摇摇头:“谢谢你,米医生,我想我现在该走了,再见。”�
她匆匆地走到了外面,却发现童年不见了,雨儿心里一慌,跑到了接待台前问了问,可是接待的小姐却回答刚才没有见到有人出去。�
他一定还在这里,雨儿可以肯定,她回过头向四周张望。然后,她跑进了一条走廊,这里异常安静,打扫得纤尘不染,她原本要呼唤童年的声音刚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她不想打搅这里的安宁。她一直向走廊的深处走去,在一个拐角里,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童年。”她叫了一声。�
那个男人回过头来,雨儿却发现,那不是童年的脸,而是她的顶头上司许文明。�
雨儿的脸立刻吓得惨白,她不知道许文明为什么在这里,她也不想去追问缘由,只是紧张地说:“许,许经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刚要往回跑,许文明却叫住了她:“雨儿,干什么这么紧张呢?你是在找你的童年吧?”�
雨儿赶紧点点头。�
“我刚才见到他了,就在这里,他在看这幅画。”许文明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画里是一只白色的猫,更确切地说,是猫的脸部特写,猫的一对眼睛处于画面的中央,闪烁着一股神秘的幽光。雨儿看着这幅画,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忽然觉得画里的这只猫与黑房子里的那只白猫非常相象,特别是那双猫眼。她不禁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抵着墙壁,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
“雨儿,你怎么了?”许文明问。�
“不,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这幅画非常地美,无论是构图和颜色的笔法都非常娴熟,特别是一些细节,比如,猫的胡须,嘴唇,耳朵——”�
“还有猫眼。”许文明补充了一句。�
雨儿身上一颤,她轻声地说:“是的。”眼前的这幅画充满了唯美气息,然而,从猫的眼睛里,她又发现了一种神秘和邪恶。她不想再看了,对许文明说:“许经理,你看到童年向哪里去了?”�
“嗯,他刚才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似乎对这幅画非常感兴趣,后来,就从后门出去了。”�
“后门?”雨儿这才发现,在拐角处有一扇门,颜色与墙壁一模一样,只有细看才能看出。�
雨儿说了声谢谢,然后立刻冲出了后门。她发现后门的外面原来是一片小花园,正是春夏之交,花园里既有暮春的凄凉,也有初夏的灿烂,似乎生与死都在一个园子里重叠着,于是就显得特别妖娆了。花园里没有童年的踪迹,就连泥地里的脚印都没有。雨儿有些绝望地抬起头,只看到侧上方有一面与黑房子相类似的屋顶,她有一种被那屋顶压垮的感觉。�
难道童年在空气中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