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4月份,北京人一天比一天憋得慌。SARS造成的对死亡的恐惧,把人憋在了家里,会议少了,见面少了,请客吃饭少了,人人都家里在躲瘟疫。
在家里躲瘟疫并没有影响我们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由于有了光纤的宽带,有发达的Internet,每天接到的邮件比平时要多得多。多少年都没有联系的朋友,也发E-mail,打来电话,问候疫区的我们。新浪的点击率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几家快乐,几家愁,互联网和药店是少数几家欢乐的行业。互联网遇上了好机会,汪延坐阵北京,躲在家里在网上指挥。SOHU的张朝阳冒着缺氧的危险去珠穆朗玛峰作秀去了,这时候谁看?SINA和SOHU的竞争,SOHU又失了一分,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电视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开放,911时还让凤凰卫视抢了风头,到了这次美国打伊拉克时,尽管凤凰卫视有闾丘露薇这样的女中豪杰,冲在巴格达战争的第一线。但和CCTV相比还是逊色多了。这次的SARS从4月20日以后,中国的电视给了中国人民充分的知情权。
SARS是北京人的瘟疫,也中国人的瘟疫,更是全人类的瘟疫和灾难。一时北京人在中国变得不受欢迎了。5月初,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让我从我们住的山里出来给小孩买奶粉。经过某郊区的道路上,一共经过了四道关卡。到了第一道关,我说,我家有一个小小孩要吃奶,让我出去买点奶粉。关长是位干部,告诉我出去就别想回来,我们主要是防北京城八区的人。我说,我不进城,只是在县城买点奶粉,小小孩等着奶吃。我保证出了关卡20分钟回来。出了关卡,进了超市,买了奶粉、面粉、大米和花生油后,返回了关卡。干部走了,干部临走时,留一句话,等他回来再放我过去,等了半小时还没有见干部回来,我开车去找他,找了好几个地方,人没有找到,但找到了他的手机号。我不断地重复小小孩等奶吃的理由。第一道关终于过了。过第二道关时间已是黄昏了,有30多男女老少,负责审问的是位60多岁的老者,有点像《鬼子来了》里审问日本鬼子花屋的老头。先问我叫什么?我说潘石屹。他说YI字怎么写。我说,随便。老者生气了。我赶紧,一笔一画地写好了我的名字。在黄昏的北京郊区,有挂着黄布和红布的路障,旁边有30多个各种表情的男男女女。照出来一定是一幅非常好的照片。我怕拿出照相机惹怒他们,能让我走,我就赶紧溜吧。第三道关是在村口,所有的人都认识我,要求很简单,车不能开进去,人可以进去。他们认为,人不会传染病,汽车能传染病。只好放下车,背上奶粉和米面,走在夜色已深的小路上。第四道关,是大石头垒成的,夜深了,也没有人了。人可以过去,但任何车辆都是通过不了的。
花费了整整一天,终于到家了,想一想这一天的经历,北京郊区农民主要的不是在防病,是在表达一种对北京城里人的一种情绪,一种权利。
北京人出城不受欢迎,中国人出国也是同样的待遇。唐人街没有人了,中国的餐馆没有人吃饭了,有100多个国家对中国人的旅行提出限制。我收到负责设计我们项目的日本公司的邮件,告诉我们由于日本政府接连发出了三份不让到中国来的劝告,所以他们来北京的时间被拖后。我也是因为一件必须的事情来到香港。在香港,大家都带着口罩。住饭店的人特别少,早上起来,走到昔日熙熙攘攘的大堂,现在一个人也看不见,凄凉的可怕。也没有人请我们吃饭,我们也不敢请别人吃饭,在饭店里憋了几天。在大堂遇到了嘉里中国的董事长洪先生,请我吃早茶。他说,他们的饭店,高一点的入住率在5%左右,低的是1%,2%。惨呀。谈到如何走出困境?香港人现在的情绪十分低落。
我们遇到了困难,但我们应该有我们的精神。网通的田溯宁给我们发来邮件,在中国困难时我们企业家应该出力。当然是应该出力,但这力怎么个出法?像东南亚金融危机后的马来西亚人那样在全世界打广告。还是像韩国人那样上街去捐钱、捐项链、捐戒指。最后,我们想到的是弘扬不可战胜的中国精神。五千年形成的中国精神,是在种种危机和灾难中形成的。正是有这种精神,我们的民族才生存下来了。大家聚在一起很快就形成了共识。但什么是中国精神,我提出是自然、和谐、平衡和反省。除了刘索拉支持外,其他人都觉得太软,太道家了,没有力气,得到的是大家一致的反对。要选一首歌让大家唱起来,把中国精神唱出来,“海龟”们一致认为要唱马丁·路德·金的《Weshallovercome》,刘索拉要唱西北的民歌《兰花花》,大家最后统一到“中国精神,我们一定能战胜!”歌就不唱了,改成放鸽子、敲大鼓。每个人都有自己理解的中国精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在这个时刻,用不同的方式,可能是一幅画、一首歌、一句话,去表达中国精神、去弘扬中国精神。地里如果庄稼不长一定会杂草丛生,如果没有一种正的精神,旁门左道的东西一定会出来。
今天,我们遇到SARS,我相信中国精神一定会把它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