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做厨师-潘石屹的博客

小的时候有过梦想,但是当我后来到兰州上学,到北京上学,以及之后在整个下海的过程中,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梦想了。我学的东西特别具体,像学机械、学石油,天天研究油的黏度有多高、怎么运过去、炼的时候怎么炼,然后,把公式记住,一大堆,好多系数。这些东西特别具体,越具体就越没有梦想。

我小时候的梦想——特别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是做医生,想当华佗和张仲景。当医生的梦想一是因为母亲常年生病;另外整个村子里面缺医少药。上初中时最大的梦想是做厨师,太饿了,饿得我没有办法。只要从学校食堂门口经过,就觉得里面的厨师是全世界最好的职业,天天待在厨房里,好赖能吃饱。到现在,有时候我还会做在中学时做的梦,就是在学校里走,突然捡到了几张菜票,赶紧跑到食堂买馒头、买菜吃。起来以后枕头都是湿的,因为流口水。整个中学,我的梦里不断重复着捡菜票的情景。

前两年有一次我回兰州,我开车到学校,已经半夜了,想去食堂看看。到学校门口,传达室的人不认识我,不让我进去,说闲杂人员不让进。我就问他当年的食堂在哪儿?他说食堂已经修马路了。后来我出钱给原来的母校建了学校的大门和围墙,那个地方正好是我当年梦寐以求的食堂的原址。我觉得医生的梦想和厨师的梦想,是我发自内心的,当时就觉得这个职业真好,以后的所谓梦想都是人为灌输的。

我生长在甘肃天水,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在一起上小学的同学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我记得一个秋天,我在去上学的路上,突然有个同学叫我的名字,说:“你帮我请个假,我现在要到地里面去拔一些谷子。”我问:“你干什么?”他说:“昨天晚上弟弟死了。”他说得很平淡,那时候做不起棺材,拿谷子秆把死的小孩包进去,然后就埋掉了。紧接着有好多同学死去,没两天就会发现少了一个,过几天又少一个。

其中有一个是我堂弟,跟我的年龄差不多。出麻疹,可能是引起了并发性的肺炎,如果当时送到医院去,吃点消炎药,输输氧气也就活过来了。但农村迷信,说鬼来了,在头上面倒腾,等送到医院,人已经死了。他叫克里,跟竞选失败的美国总统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叫吴敬善。我记得一次放假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把椅子,老师让他把椅子扛到办公室去,结果他到了门口就在椅子上坐着。我问他怎么不送进去,他说人要是能一辈子在椅子上坐着多好。一个假期之后,他就死了。他的死当时对我的触动很大。

现在,别人对身边的人生病可能并不紧张,但是直到现在,我只要家里的小孩或是大人生病了我就特别紧张,可能这个与我小时候身边不断死人,尤其那些小小年纪就死去,这种体验有很大的关系。

前一段时间张欣不在家,我每天晚上跟两个小孩一块睡。白天很忙,晚上还要陪他们,所以,睡得太死,把一个小孩的胳膊压了一晚上。压麻了,他醒了哭了一场,我赶快哄他。早上,很早又要安排他们起床,真是很累。现在的孩子和我小时候的差别太大了。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长和班主任从来不沟通,不像现在天天要跟孩子的老师通电话。我小时候每年放假老师都要给写一个评语,就四五句话,一般前面写的都是认真学习,做革命事业接班人什么的,后面一句话肯定总是写缺点。我总是对这个缺点特别提心吊胆。

有一次老师给写评语,因为我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所以前面的都是优点,最后一句是“但个性太强”。我当时想老师说的“但”肯定是一个很大的缺点。我不知道“但个性太强”是什么东西,我甚至不知道“但”是转折。我把评语带回去以后,我想我爸肯定训我了,我爸看了以后说挺好的,个性太强是优点,不是缺点。

我爸对我的影响挺大的。小时候,我们家门口有一条河,每次发洪水的时候,我们都特别高兴,只要一发洪水,我爸一定带我们去。甘肃是黄土高坡,一般不发洪水。发洪水的时候最先漂下来的是上游山上的东西,有各种各样的草、树、木头,漫山遍野;有一种木头,我们叫做浪木,是很好的燃料。有的时候也会冲下来一些玉米、苹果、土豆,我们都背回来。每次发洪水,我们就像过节一样,觉得又要冲下来什么好东西了。而且每一次去,我爸第一个带的人就是我。这个小故事,给我的感受是,人还是应该多跟自己的孩子呆在一起。人的童年对一生的成长很重要。

在我们家,我和张欣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有过分歧,最早选择学校的时候,张欣觉得在她身边,有好多人长着中国的面孔,但一句中文不会讲,汉字也不会写,再娶上一个黑人,自己的标识性整个都不清楚。我们的小孩是中国人,要上中国的学校,要会写中国字,要会说中国话。但是我觉得都国际化了,应该送到国际学校去。我说:“我都耽误了,英文也不会说,别把我儿子再耽误了。中文相对简单,好赖在这个环境里是能学会的。”

评论///

lohoos

///2005/12/30///17:19:14

看您的文章,感同身受,因为有相似的经历,有的时候直想掉眼泪。记得我在上初中的时候,一大帮子人住集体宿舍,大通铺,一个屋能住30多人。我们自己带的干粮只能是窝窝头,为了能吃上白面馒头,我曾经照着葫芦画瓢,私刻馒头票上的总务科长的“玉玺”,很是吃了几天白面馒头,过了几天皇帝的生活。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请到校长办公室了。校长吓唬要把我送到派出所,我被吓得大哭,后来校长让我回家带来麦子补上。回家后,我对娘撒谎说身体不好,需要营养。记得好像是从麦种中拿出半袋子小麦,我背回学校抵债了事。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后来到上海上学,然后是毕业,娶妻生子。每每跟老婆孩子提起那过去的事情,他们往往会嗤之以鼻,没有共同语言啊!

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每当我经过路边乞讨的同胞,都会给他们一点,不管能不能有用,也不管是不是上当受骗。

顺其自然

///2005/12/30///23:02:12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恨、五阴过盛。

我还是释然了,未必生命的结束不是一种超脱。让自己去面对每一天生命的历程,去想,去做,去走,去呼吸和去听去看。

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的死法都一样,活法却截然不同。

与其消极等死,不如积极地活出精彩和价值,更要做一些对得起灵魂和良知的事。有此生命历程,方不枉一世。

不能做一种人:十岁、二十几岁就“死”了,到八九十岁才埋。

肉体消亡,人性、良德、灵魂和思想仍在发光的人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