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墨笑爱顾晓佳,一生一世。”
晓佳,你还记得吧?
我叫乔墨笑。墨笑的意思是见笔墨就笑,父亲当年给我起名,希望我能学有所成。可是这个名字太过书面化,所以认识我的人通常叫我J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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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十岁,职业是眼下众多白领心仪的SOHO。白天,我在家做动画设计,收入不菲。下午六点,我的咖啡屋开门营业,生意兴隆。
我单身,住两房一厅,开一辆红色Polo。
很多人都会羡慕我的生活。他们在为生存忙碌,在为感情烦恼,而这些问题我看来都没有。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享受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任何时刻,我都愿意和羡慕我的人交换。可惜人生,永远无法交换。
每个星期一,我都会去医院。我最爱的你躺在神经外科的监护病房,你的灵魂还在黑暗中游荡,不知哪一天能回到现实。
两年了,我看着你渐渐苍白,浮肿,失去原先美丽健康的模样。手术后你徘徊在生死边缘,是我一次次召唤来医生将你救活。我知道你一定怨恨我不让你痛痛快快地走,我也知道只要切断连接你生命的任一条管道我们就都能解脱,我舍不得。
我爱你,晓佳。从我决定听你的话一生微笑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注定属于顾晓佳这个名字了。
十年前,我二十岁,遇到十八岁的你。
九月开学,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来报到的新生身上。我大学二年级,被导师叫来负责接待新生。
说是接待新生,其实是帮忙搬运行李。不过理工科的女生很少,真正需要我们这些学长出手援助的机会并不多。十年前的我们信奉亲历亲为,哪里能和如今四体不勤的“小皇帝”们相提并论,再说堂堂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搬自己的行李。所以我悠闲地坐在长椅上,看人来人往。
我不与人深交,个性说好听是内向,难听一点便是孤僻。我对那些一呼百应的风云人物有小小的羡慕,但转过头我还是一如既往。在欢乐的人群中我选择冷眼旁观,我清醒地知道盛宴之后,是灯火寥落的孤单。
我一直是理智的人,克制,低调,难以接近。
周围的人声鼎沸让我厌烦,我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我遇见了你。
“学长,美术系报到的地方在哪里?”你站在我面前,短短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脸颊上有两朵剧烈运动后的红晕。让我眩惑的并非这些,而是你的笑容。
你微笑着,照在你脸上的阳光更加闪亮。
“我带你去吧。”不知为何,我脱口而出,尽管你并非我们系的新生。
你很高兴,转身冲着身后拖着大包小包的一对中年夫妻大叫“爸爸妈妈,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学长”。挺长的一句话,你一口气喊完,还能回头顺便再加上一句“谢谢你,学长”。
可爱的女生。我知道自己笑起来并不好看,所以克制着没有笑。
我帮忙提着你的行李陪你走到美术系报到。我们走得较快,你的父母在十步外跟着。你很开朗,叽叽喳喳告诉我你叫顾晓佳。
“照顾的顾,拂晓的晓,佳宝芒果的佳。”你这么介绍自己。那时候这个牌子的蜜饯非常流行。
前两个还好,听到最后一句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有趣的女生,可能还爱吃零食。
“学长,你原来会笑啊。”你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恍然大悟般,“我还以为上帝忘了给你安装笑神经呢。”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你。
“是奉承你很酷,学长。”你“啪”一个立正,俏皮地回答。
你就这么闯进了我心里,再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我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是你喜欢的美式拿铁。咖啡、牛奶和奶泡的比例是1∶2∶1。你一定不敢相信,对咖啡敬而远之的我,现在开了一家咖啡店。
很多事情,悄悄地在改变。你的妹妹晓薇,当年高考前紧张到睡不着的女孩,差点直升硕士。她放弃了机会,让给了别人。那天晓薇来找我,她说要尽快找到工作好让父母少一点担心。
她看看墙上你留给我的画,然后转过头看着我,“Joe,姐姐的状况,的确让我们身不由己。”若不是你昏迷,她肯定会继续学业。伯父、伯母因为我们无限期延迟的婚礼,特别想早点看到她成家立业。
我笑着摇头,不同意她的话。你没有任何错,至少我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心甘情愿。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姐姐她哪里值得你这样付出?”
我没有回答晓薇。值得与否在于我自己的判断,不需要别人认同。
店里的音响放着《猫》中的插曲《Memory》。这首脍炙人口的名曲,当年你大惊小怪地告诉我,说发现了一首惊世杰作。
我和你分享一副耳机,立体声效果只剩下一半。电台的频率不准,传入耳中的歌声有杂音,但并不妨碍我们沉醉其中。现在我不妨实话实说,当初让我陶醉的并非音乐,而是我和你靠得那么近。
很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你的眼睫,听清你慢慢沉重起来的呼吸声。
你仓皇退开,低着头说抱歉。你还是放不开他,即使我珍惜你胜过他百倍。
我苦笑。原来爱情果真讲究先来后到,我迟了三个月,想知道后悔药哪里有卖。
那天食堂遇到你之后,我开始追求你。别人送花,我每天送早餐到你的寝室。你喜欢吃烧卖,而且只吃学校门口那家店的烧卖。我打听到你六点半起床,六点三十五分我会准时带着早点到寝室楼下,让门口的阿姨转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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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闻传起来一向很快。你的正牌男友在校园内拦住我要和我单挑。他人高马大,是你们系的王牌射手。我能理解你为何喜欢他,英雄崇拜嘛。
我脱下外套,然后摘下眼镜,最后卷起衣袖。“我奉陪到底。”这是我的宣言,二十岁时的乔墨笑。
那一架我理所当然输了,而且输得相当惨烈。等脸上的青肿稍稍退去后,我又出现在你面前。
“学长……”你惶恐地四下看看,是不是害怕我再挨打?
“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乔墨笑,你可以叫我Joe。”我才不管这是在美术系的地盘上,坦然接受人来人往的注目礼。
你又气又急,“Joe,拜托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他的脾气很不好。”你伸手将我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力推我离开美术系的大楼。
我停下脚步,猛然回身,“顾晓佳,除非你能笑得像我第一次看到那样开心,否则我不会放弃。”
你怔怔地望着我,大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你为什么要记得?”你难过地喊道,转身飞快地跑走。
为什么我记得?无论生命刻下多少记忆的年轮,我睁开眼看到的仍是你的笑容。我想我中了毒,一味叫做顾晓佳的毒药。
Joy说过:爱情是含笑饮毒酒。千般苦万般怨,抵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
我想她说得没错。
晓佳,你一定会惊讶吧,我居然也看起了无聊的情感专栏,还期期不落空。我已经说了,很多事情在慢慢地变化中。当我发现我们之间的感情因为生死而缥缈不定时,我忽然能够理解别人的患得患失了。
世上哪里有一帆风顺的感情?反而是那么多无药可救的爱情妄想寻找出路。可是既然已喝下了那杯毒酒,解药又岂是唾手可得?
我望着你的画:白色的巨鸟远走高飞,剩下的人你说他是自由的。你很体贴,在动手术之前为我想好了退路。可你想不到的是,一线渺茫的希望并不等于绝望。
我在等你醒过来,晓佳!
我喝完咖啡,洗干净杯子。快午夜了,我准备关门。咖啡店就开在我和你的新家附近,装潢布局都按你梦想中的样子。你说过:“不需要很大的店面,放几张原木桌椅,咖啡杯用小碎花的那种,杯垫要配套。Joe,我希望每一个来过的客人,会从此爱上咖啡。”
橘黄色的光线柔柔地洒下,我看到柜台上客人送来的吉百利怡口莲。她是咖啡店第一个顾客,曾经挑剔我做的卡布基诺奶泡不够绵密。她一周前结婚,本想请我去喝喜酒。
我婉言谢绝。两年了,我们的婚礼不知哪一天能举行。我不愿意出席会让我触景伤情的喜筵。
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六颗怡口莲。客人特意回到娘家送我喜糖,这份心意让人不能拒绝。算了,还是送给晓薇吧。
手伸出去准备收起巧克力糖,我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女人走进来。
我认得她,在超市遇到的相当有趣的路人。
那天我在超市的冷冻柜前选购水饺,拿起了我平时常吃的那个牌子。她突然推着购物车冲到我面前。
“这个,很难吃。”她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像后怕。
有那么难吃吗?我失笑,不由看了看她。她穿着黑色的外套,虽是休闲的式样,但依然显出她纤瘦的身材。她和我一样戴眼镜,淡紫色的镜架让她的气质在知性之外多了一丝时尚。我习惯性地猜测,她是不是一个矛盾的女子?
“谢谢,但是我喜欢。”我笑着回答。晓佳,你说过对待善意,应该用微笑回报。
她也许意识到我们是陌生人,干涉我的选择过于唐突,因此忙不迭向我道歉。她知不知道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很可爱,那是她的外表让人无法联想到的一面。我望着她的背影,想不到会再见到她。
不过这也正常,在那个超市购物的人大多住在附近。我们会再相遇,亦是合理。
“Blackcoffee.”她走到吧台坐下。她大概也认出了我,超市那件事并未过去很久,可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把Menu摊开,放在她面前。“这个,很苦。”Blackcoffee是最纯粹的咖啡,但并不适合她。我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谢谢,但是我喜欢。”
似曾相识的对白,我相信她记得曾经遇见我。
我将咖啡壶里的咖啡倒入杯中,合着纸杯垫端给她。“小姐,你的Blackcoffee。”
她摘下眼镜,防止咖啡的热气模糊镜片。我看清她秀气的五官,一个漂亮的女人。
今晚的她穿着白色薄呢大衣。三月了,春寒料峭的天气依然阴冷入髓。看她疲惫的神色,是刚收工的上班族,还是刚应酬完无聊约会的单身女子?
我又在分析别人了。晓佳,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习惯默默看旁人的喜怒哀乐。通常我都沉默,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用心感受Blackcoffee的苦涩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难得,有人享受这样的苦。”我不忍心,仿佛舌尖也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她看我一眼,神情有防备和疏离。我知道这次轮到我唐突了,她是客人,甚或这还是她第一次光顾,我们根本如同陌路。
今夜注定我情绪反常了。也许《Memory》让我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也许别人的喜[被屏蔽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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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让我的心如她所点的Blackcoffee那样满是苦涩,我叫住了欲离去的她。
“干吗,老板?你后悔了?”她转过身,挑衅的语气。刚才我没收她的钱,说Blackcoffee算我请客。
我抛了一粒吉百利给她。“Blackcoffee太苦了,我看着不忍心。”
她微笑了,进门之后第一次真心的笑容。我微微一怔,她笑起来的样子和你好像。
不,是所有开心的笑容都极相似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