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噢!我的老天爷!-保姆日记

“哐啷”一声,莎拉大力打开前门,那条防盗钢链都差点儿仿佛被她扯断。她一身乌沉沉的法兰绒睡衣,大把的金色卷发用一支铅笔固定在脑后。“好吧,就半个小时,我是说真的。30分钟。我在家是为了准备期末考,可不想管X家的闲事。”

莎拉打开防盗链条,把我们领进前厅。乔希问她:“你干吗要扛着一大堆东西长途跋涉到城里来复习?”

“小乔,你见过我的室友吗?”

乔希边脱下他的外套,边随口回答:“我想没有吧。”

“别担心,你没什么损失。那丫头学的是戏剧,所谓‘期末考试’就是在系里的头头们跟前表演5分钟,展示一下她的日常生活——把你的东西扔在凳子上——这下可好,只见她在房间里不停地起立、坐下、坐下、起立,嘴里不住声地嚷着‘去他妈的!’”莎拉翻了个白眼,“伙计们想喝点儿什么?”我们跟着她到厨房,那儿的墙纸仍是雏菊般的浅黄色,一如我们还在念幼儿园时的布置。

“到这儿来。”莎拉说,边伸长了手去够一个高橱里的鸡尾酒混合器。“坐吧。”她朝着窗边一张绿色的长桌做了个手势。

“要是这是张圆桌就好了,那我们就像圆桌骑士。”乔希说。

“乔希,”我对他说,“现在不是谈论圆桌骑士的时候,要紧的是那封信——”

“在起居室里有张圆咖啡桌。”莎拉提议。

这下乔希来劲儿了:“我们一定得在一张圆桌上讨论这个问题。”

“南妮,你知道在哪儿。”莎拉递给我一包“海盗的战利品”。我带着乔希来到起居室,“扑通”一声坐到咖啡桌旁铺着的波斯地毯上。莎拉随后进来,端着一盘新加坡色拉。“好吧,”她小心翼翼地把托盘移到咖啡桌上,“听,滴答、滴答,时钟在走。——把它倒出来吧。”

乔希啜了一口,说:“先看看货吧。”

我从背包里掏出“杰普罗格”纸袋,还有芝加哥小姐的信,郑重其事地摆在桌子中央。我们一时无话,默默地盯着这些证据,好像它们是随时可以孵出小鸡的蛋。

“我说,这真是个神气的骑士圆桌。”乔希嘴里咕哝着,伸手去碰那个纸袋。

“别!”我叫,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骑士们必须呆在袋子里,这是圆桌会议的条件之一。懂吗?”

乔希缩了手,乖乖地放在自己腿上,叹了一口气:“好吧。为了宫廷的千秋大业,你是否介意陈述一下本案的事实?”

“4个月前,我发现芝加哥小姐差不多天天围着X太太的床头打转。后来,有一天,突然之间,有一封信寄到了我家——”

“证据A。”莎拉一边嚷着,一边挥动着那封信。

“这说明她知道我住在哪儿!她在跟踪我!我难道无处可藏了吗?”

“根据你的逻辑,是这样的。”莎拉向我确认。

“噢,南妮还有逻辑?”乔希存心问。

“当然!我当然有我的逻辑。他们不能来我家!”我觉得自己开始抑制不住地歇斯底里起来。“我要写论文!我要考试!我还要找工作!我要做那么多事,惟独缺少一样——时间。我可不想包里揣着X先生情人的内衣在纽约大学里跑来跑去,我可不想搅和到他们的狗屁秘密里边去,把一大堆学业放在一边儿!”

“南妮,别这样,”莎拉柔声说,一只手绕过桌子放在我的背上。“你还有力量。超脱一点。把这些统统丢在脑后,生活还在继续。”

“丢在脑后,丢给谁去?”我问。

“丢给那个臭女人。”乔希接过来,“把那破玩意儿寄还给她,她要是知趣就知道你不想掺和到他们的恶心事儿里面去。”

“但是X太太怎么办?假如一切突然露了馅,她发现我藏着那个女人的内裤却瞒着她——”

“她能怎么办?杀了你?”莎拉反问,“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在那儿度过余生?”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东西送回去,退出这个游戏。”

“不,我不能退出。我没时间去重新找工作,而且就算我能说服哪家学校雇佣我,不到9月份这份‘真正的工作’是不会开始的。再说——”我打开装着奶酪的袋子,幽幽地说,“我没法离开格雷尔。”

“你总有一天要离开他的。”乔希提醒我。

“是呀,但是如果我想继续呆在他的生活里,我就算离开也不能跟他妈妈伤了和气,”我说,“不过你们是对的,我会把那东西送回去。”

“对对对,我们只要花20分钟就搞定,”莎拉叫,“那样的话你就还多下来10分钟帮我过一遍复习卡了。”

“无可救药。”我叹了口气。

乔希倾身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别为这事犯愁了,南妮,一切都会好的。嗨,怎么忘了,几个月前你就猜中了这位芝加哥小姐的内裤是黑色蕾丝、有皮带的!这本事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我一饮而尽。“好啊,如果你知道哪个游戏节目能让我发挥这个特长,一定得告诉我。我得靠这个赚钱哪。”

我审视着自己的房间:到处堆放着的凌乱不堪的书籍、用色笔划得五颜六色的讲义、四处乱扔的空比萨饼盒子……从我星期五回来到现在,这个房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现在是下午4点,我已经整整伏案写作了48个小时,而我原计划花在这份论文上的时间可远远不止这么多。可是,除了把格雷尔一个人丢在家里自生自灭,我没法腾出时间来做论文,而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我瞟了一眼倚在打印机旁的那个棕色的马尼拉纸信封,“内裤圆桌会议”之后的一个星期以来,它就一直静静地呆在那儿。它早已封好口、贴好邮票,4个小时以后,我将把它连同我的论文一起寄出去,从那之后什么芝加哥小姐、什么纽约大学,都会统统变成越来越遥远的记忆。

我伸手从一个四分之一英镑重的纸袋里又抓了一大把M&M巧克力。还需要写大约5页纸才能大功告成,但是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这时,从电脑屏幕后迸发出一阵巨大的鼾声——又是沙琳该死的长发男友。

我举起双臂,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从喉咙里冲出的鼾声又一次打破了寂静。乔治被吓了一跳,聚精会神地从房间这头窜到那头,一头扎进墙角的一大堆脏衣服里。

我累极了,眼睛里好像塞满了沙子。恢复清醒对现在的我来说简直是痴心妄想,于是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摸索着穿过屋里的废墟,好不容易找到了耳机,插到了随身听里。我戴上耳机,蹲下身子,开始调台,终于捕捉到一阵慑人心魄的劲曲。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开大音量,直到感觉到强劲的节奏贯穿全身,连我那幸运的厚底袜都被这强大的电流击中。鲜明的鼓点敲击着我的耳膜,我站起来,闭着眼,在耳机电线能及的范围里疯狂起舞,寄希望于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能让我快速清醒。

“南妮!”我张开眼睛,透过重重迷雾慢慢看清了眼前穿着T恤和拳击短裤的“多毛”先生,他的一只手还在短裤里无意识地搔着什么。“见什么大头鬼?知不知道已经是早上4点钟了?”他的喉咙像在拉风箱。

“什么?”我从耳朵上拉下耳机,才发现这个动作已经无助于降低我的音量。“多毛”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地板,我那可怜的随身听已经跟耳机“身首两处”了。

我连忙眼疾手快地按下“停止”键,向他解释:“天哪,实在对不起。明天我就得交论文,可我实在太困了。我想让自己醒醒。”

他重重地跺着地板,走向房间的另一头。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只听他咕哝了一句什么。

“只管你自己舒服!”我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地嚷着,只张嘴不出声,“只管你自己开心!”翻着白眼,我还是得垂头丧气地回到电脑旁边。4个小时,5页纸。我又抓了一大把M&M巧克力豆;加油,南妮。

闹钟在6点30分准时铃声大作,但在我沉甸甸的脑袋从枕头上彻底抬起来之前,还是烦劳闹钟履行了好几次“重复提醒”功能,我还怨气冲天地嚷了一句“见什么大头鬼?”。我瞥了一眼闹钟:48小时里睡了60分钟,不算少了。好像还是仅仅几秒钟之前,我才刚刚像婴儿一样蜷曲着进入甜美的梦乡,因为整个睡眠期间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现在觉得身体非常僵硬。我拽直身子,双手够地,从下到上套上一条牛仔裤。

粉红色的晨光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照亮了室内的一片狼籍,图书馆管理员好像曾经来过,对此他们也无计可施。电脑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夹杂着窗外小鸟的尖声啼叫。我越过椅子,挪动鼠标,晃过了屏幕保护,点击“打印”。我又接着点击“OK”,很满意自己设定了所有重大决定都必须经过双重确认。我听到打印机发出启动的声音,就摇摇晃晃地拐进卫生间去刷牙。

等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半张纸从打印机里出来。“上帝呀。”我心里犯着嘀咕,打开打印机监视器看看打印序列。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显示发生了第17种错误情况,我能选择的是要么重新启动电脑,要么联系服务中心。好极了。

我按下“保存”键,关机,小心翼翼地抽出保存着那珍贵的55页论文的磁盘。按照刚才的指令我重新开机,同时穿上靴子,在腰间系上一件毛衣,等待屏幕重新亮起来。我看了看表:6点50分。再过1小时10分钟就可以把我的成果从克拉克森的门缝下面塞进去了。我按了这个键又按那个键,但是屏幕仍然一片漆黑。我心往下一沉。不管我按什么,电脑都不屈不挠地保持沉默。我抓起磁盘、钱包、钥匙,还有那封要寄给芝加哥小姐的邮件,冲出公寓。

我来到第二大街,双臂举过头顶挥舞着。一辆出租车懒懒散散地滑过来,我一个箭步跃上去,边向司机指引方向,边在纽约大学迷宫一样的校园里寻寻觅觅计算机中心的芳踪。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走进校园就立刻丧失方向感,用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解释,可能是我对官僚体制的恐惧心理在作怪。

“嗯,在西边第四条路上,嗯,再往东边点儿,我想。就往那边开,快到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司机在我的指点下左冲右突,在每一个红灯前紧急刹车。街上很空,只有匆忙工作的清洁工,还有穿着套装和大衣的男人,和他们的皮箱一起消失在通往地铁入口的台阶上。这鬼论文为什么一定得在早上8点之前交上去?我的脑袋里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有人的期末论文是邮寄的。咳,我这是在骗谁?就算是那样,我还不是坐在一辆横冲直撞的出租车上,直奔邮局而去。

总算到了,我抓起磁盘、钱包和钥匙跳下车,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一膀子把我挤到一边,上了车。虽然只是一瞬,我仍然可以确定她刚刚结束了痛苦的一夜煎熬——啤酒、香烟的熏烤。看来此刻有人比我更糟糕,这样想着,我心里平衡了不少。

当我跌跌撞撞、差不多凭嗅觉才找到位于这座教学大楼5层的计算机中心时,已经是7点过一刻钟了。

“你的身份证。”一个绿头发、白嘴唇的女孩手里攥着一只巨大的咖啡杯,嘴里嚼着什么,只听见这几个字从杯子后面含混不清地传过来。我拿出钱包翻,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那张卡现在正好好地躺在我的背包里,而此刻乔治说不定趴在背包上睡得正香呢。

“我没带。但是我得打印点儿东西,5分钟就够了,我发誓。”我抓住柜台的边缘,盯着她。可她只是翻了翻那双眼圈涂得乌黑的眼睛。

“不行。”她说,心不在焉地指着身后墙上白纸黑字张贴着的规定。

“哎,先别着急,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还有……”我疯狂地拨拉出一堆卡片,吃力地把它们从各自的皮套里拉出来。“对了,市图书馆的借书卡,看,上面写着‘高级会员’!”

“但没照片。”她翻着手中的“蜘蛛侠”卡通书。

“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我现在只剩下——28分钟了,我得把这玩意儿打印出来,交上去。这是我的论文,要是没按时交我整个大学生涯就得泡汤。你可以监督我打印呀!”我苦苦哀求。

“不能离岗。”她把屁股下面那张凳子往后拉了拉,头都没抬。

“嗨!你,那个戴滑雪帽的!”一个瘦得像麻竿一样的男孩从复印机旁边看过来,他脖子上吊着个名卡。“你在这儿工作吗?”

他悠哉悠哉地踱过来,穿着一条蓝色的皮裤,一看就是名牌。柜台前的女孩对他说:“要打印,没带身份证。”

我伸手过去碰了碰他的胳膊,伸长了脖子看他的名卡。“迪兰!迪兰,请你帮帮我。请你带我去打印机那儿,我要打印论文,再过——25分钟就到最后期限了,我还得穿过4个街区去把它交了。”他们两个人商量的时候,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呼吸平稳下来。

他怀疑地看着我。“问题是……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些人,不是学生也来用中心的设备。我是说,这样的话……”他没往下说。

“在早晨7点半,迪兰?真的吗?”我努力控制自己,“好吧,我付钱还不行吗?我们谈谈看。你们看着我打印,如果我们看到打印出来的东西有半页不是论文,你们就叫我滚蛋!”

“可是——”他懒散地靠在柜台前,“你也可以是从哥伦比亚大学或别的什么学校来的。”

“那我要纽约大学的学生证干吗?”我在他的脸前面挥动着那张塑料卡片,“想想看吧,迪兰!用你的脑袋想一想!我干吗不在那儿打印?我干吗不悠闲地、光明正大地走进离宿舍几步路的电脑房,却要千里迢迢来到这儿,从你和你的搭档跟前偷偷摸摸地溜进去?噢,老天,我连一分钟也不能跟你们两个吵了。会发生些什么?看来我不得不辍学,就在你们面前心脏病发作,倒地不起?还是你们两个发了慈悲,就让我用一下你们的宝贝电脑,就5分钟?”我把钥匙重重地砸在柜台上,结束了我的发作。他们茫然地瞪着我,“名牌皮裤”好像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那——好吧。但是如果打印出来不是你的论文——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已经把他甩在身后,在最后一排的第6台电脑里塞进我的磁盘,像个疯女人一样点击着“打印”。

我从沉沉昏睡中慢慢醒来,把毛衣从脸上挪开,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在寒冷的室外呆了快两个小时。当时起了雾,我累得连乔希的住处都不想去,就在商学院的一角找了张长沙发躺下,打发这一身倦意。

我坐起来,擦掉嘴边的口水,一个男人正从旁边一张扶手椅上向我投来炯炯有神的目光,他手中的《华尔街日报》闪着金光。我没理他,忙着从我“藏宝”的地方——屁股下面,两个橙色的坐垫中间挖掘出钱包和钥匙。我决定找一家美妙的咖啡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走在路上,我发现春天已经无所不在。五月的天空温暖而明亮,花旗银行门前的树木绿叶婆娑,蓓蕾初绽。我朝着晴朗无云的天空微笑。我是个无往而不利的女人!我是个战胜了烦琐的官僚体制、向纽约大学文凭又成功迈进了一步的女人!

我买了一杯5元钱的咖啡,把它带到华盛顿广场的一条长凳上,同时享受阳光和美味。这个时候广场上人很少,大多是孩子和毒品贩子,我尽可以沉浸到自己的美好幻想中去。

一个女人推着童车走来,腋下夹着个麦当劳的纸袋,坐在我对面的长凳上。她把孩子转过来,打开两个“麦香鱼”汉堡,把一个放在童车上。鸽子围拢到我的脚边,啄着地砖。去接格雷尔之前,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许我该去逛逛街,看看那些可爱的夏装,可以在即将到来的温暖的夏夜,穿着它们,和H�H一起在哈德逊河上啜饮马蒂尼。

女人从纸袋里取出另一个纸杯,我无意识地盯着童车一个把手上吊着的背包。对,牛奶奶昔,不,是巧克力奶昔。我的眼睛追随着背包正面的卡通图形。小小的梨状外形。每个的颜色都不一样,头顶有个怪怪的东西。这是——我斜着眼辨认他们的名字——“天线宝宝”。我把嘴里的咖啡喷出3英尺远。

噢,老天,老天!鸽子们战战兢兢地离我老远,我希望自己还能正常呼吸。电光石火一般,一幕幕情景在我眼前重新上演:万圣节、驶回家的黑色轿车、映衬着X太太脸庞的水貂皮、在我身边瑟瑟发抖的格雷尔。我想起X先生的鼾声和X太太的唠叨,嘁嘁喳喳地诉说着海滩上发生的事情。我一身冷汗。我双手捂住脸,试图连缀起这些记忆的碎片。

“噢,老天。”我嚷了出来。女人抓起食物,推着童车快步走到靠近街道的另一条长凳上。终于,我回到了过去的7个月,我想起自己坐在轿车后座上,答应同X夫妇一起去南塔科特,想起过量的伏特加让我乱了方寸。

“噢,老天。”我用拳头砸着长凳。我不想,再也不想,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我还要看见穿着睡衣的X先生吗?看见他的内衣?看见他这个人?

X太太会期待点儿什么呢?一个短短的举家出外度假?他们还会一起搭帐篷吗?还会没心没肺地用船桨互相打闹吗?还会让芝加哥小姐睡在楼上的客房里吗?芝加哥小姐…………

“妈的!”我跳起来,又重重地瘫了下去。“妈的妈的妈的!”钥匙在,咖啡在,钱包在,“可是邮件没了!”我像脱缰的野马,奔向在刚刚两个小时之内去过的五个地方,还有无数个我可能遗失邮件的地方:咖啡馆、橙色坐垫、克拉克森博士的信箱。

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站在电脑中心的柜台前。

“听着点儿,朋友,你赶快从这儿出去,否则我们就叫保安了。”迪兰努力让他自己显得官方色彩更浓一些。

我说不出话。我为自己一直想要保持诚实而感到恶心。我其实只是一个偷了别人800美元和一件肮脏内衣的女孩。我是个下作胚。

“我是说真的。你最好赶快离开这儿,鲍勃今天值午班,他可没我这么冷静。”午班。好吧。我该去接格雷尔,把他带到达文的生日聚会上去。

“别!我不想这样!”格雷尔尖叫着,他的脸被挤在船舷上。

我蹲下身,在他助手的耳边轻声说:“达文,如果你两秒钟之内不从格雷尔身边走开,我就把你扔下船。”达文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我微笑的脸。孩子,今天别跟我过不去。

他蹒跚地退后了几步。格雷尔右脸颊上已经被勒出一道红印,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在过去的几分钟里,格雷尔和其他50多个惊恐的小客人一起,成了达文的施虐对象、嘉法特游轮上的小囚徒。

“达文!甜心,该吃蛋糕了。到那边的桌子那儿去,西玛帮你一起插蜡烛。”查克曼夫人轻盈地走近我们,她穿着“古琦”的晚装,鞋子也搭配得很得体。她就像一个粉红色和金色织成的幻影,再辅以不计其数的钻石,在下午的阳光下极其眩目。

“哈,格雷尔,怎么了?难道你不想吃蛋糕吗?”她向格雷尔说,靠在我身边的栏杆上。我累得无话可说,幸亏还有力气做出一个——我希望是——迷人的微笑。

“盛会。”我还是鼓足了劲说了一句,一边奋力把格雷尔抱上腿,让他远离可能会有的伤害,他从我的肩膀上张望着我们身后那个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大蛋糕。

“西玛和我准备了好几个月呢。我们曾经头碰头地回忆去年在格蕾丝山庄的通宵派对,但是我对她说,‘西玛!你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很多特别的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创意!继续发扬!’我告诉你,她确实做到了。”这时,船尾传来一阵尖叫,西玛从我们身边快跑而过,惊慌失措。达文紧紧地追着她,用手里点着火的第凡尼打火机不停地向她戳。

“达文,”查克曼夫人轻轻地责备他,“我说过,要帮西玛做事,不要拿火吓她。”她从孩子手中取下打火机,交给满面通红的西玛,严厉地说:“注意以后不要让他拿着这个到处跑。我不想再提醒你一次,这是他祖父送给他的礼物。”西玛垂着眼睛,收下了那个纯银的盒子。她拉着达文的手,缓缓地把他带到蛋糕旁边去。

查克曼夫人把身体倾向我,眼镜上镀金的字母C闪闪发光,“我真幸运,我们就像亲姐妹。”我微笑着点点头。她也点了点头。“请代我向格雷尔的妈妈问好,请一定告诉她,我可以给她介绍一位非常好的律师,专门打离婚官司。他帮我的朋友爱丽丝多拿了10%的赡养费呢。”

我本能地用手捂住格雷尔的耳朵。

“好吧,你们两个好好玩儿!”她把头发甩到另一边肩膀上,走向一团混乱的蛋糕大战。我猜想,X先生常驻耶鲁俱乐部的事情已经成为旧闻了。

“格卢弗,来点儿蛋糕吗?”我把格雷尔换到另一条腿上,帮他把领带拉直,摸摸他的小脸,那道红印还在。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很明显,他跟我一样也筋疲力尽了。

“我肚、肚痛,不舒服。”他嘟囔着。我努力回想在哪儿看到过厕所的标志。

“怎么痛?”我问,想要判断他到底是真的疼痛还是仅仅对那个4岁的达文感到妒忌。

“南妮,我——”他头往前一栽,呕吐起来,边呕吐边在我的肩膀上呻吟。我想办法让他靠近船舷,这样哈德逊河就能容纳他喷涌而出的秽物,而我毛衣上流淌着的就能缩减到三分之一了。

我抚摩着他的脊背。“格卢弗,今天真是很长的一天。”我用手帮他擦干净嘴巴,他在我的肩膀上点点头表示同意。两个小时以后,格雷尔两手抓着裤子的前面,穿着耐克鞋在X夫妇家的门廊里不安地扭动。

“格卢弗,再坚持几秒钟就好了。”我又猛推了一下大门,它总算开了。“快跑!”他一溜烟地冲了进去。

“砰”的一声。我把门推得再大一些,看见格雷尔趴在一大堆浴巾上面,看来他是被一个盒子绊倒的。

“格,你还好吗?”

“我刚才好酷哦,南妮。嘿,你真该看一下。你站那儿,我再做一遍给你看。”

“啊,不。”我蹲下去帮他脱跑鞋还有那件恶心的防风上衣。“下次,你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去小便吧。”他跑开了。我小心地踮起脚越过那大堆东西:帽盒、毛巾、两个莉莉·普利策购物袋、一盒巧克力。看来,我们要么去楠塔基特,要么就去郊区。

“南妮,是你吗?”我环顾四周,发现餐厅的桌子上堆满了X先生的夏装,这是康妮和我惟一没有给他打包的东西。

“对,我们刚到家,”我喊道,移开两个巴尼斯大包。

“哦,”X太太走出来,她的手上抱着一摞淡色羊毛衫。“你被吐到了。”她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格雷尔有些不舒服——”

“参加那种派对的时候,你要更注意他的饮食。对了,祖克曼太太怎么样?”

“她向你问好——”

“她太有创意了。她办的生日宴会总是最出色的。”她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热切地等待着我为她讲述整个下午发生的事情,包括袜子木偶和即兴喜剧表演。但我实在太累了。

“她,嗯,她有个人要推荐给你。”

“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她说她,嗯,认识一个好律师。”我低头看着X先生的衣服。

“南妮,”她冷冷地说,“这些是我丈夫旅行时要穿的衣服。”她把头扭过去,声音又恢复了活力。“我自己还没开始整理行李呢。都没人告诉我那里的天气怎么样。一些朋友说很热,还有些说很冷。”她把羊毛衫放到桌子上,把几个团成球形的网球袜挤下桌,滚到地上。“玛利亚!”

“是,太太。”玛利亚推开厨房的弹簧门。

“你能把这些整理一下吗?”

“是,太太,马上。”她低头回到厨房。

“我不想带得太多,但是也不想在那儿洗衣服。不知道岛上他们有没有像样的干洗店。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要在15号出发,早上8点。”

“是星期五吗?”我问道。看到她抬头看着我,我说,“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断你,只是15号正好是我的毕业典礼。”

“所以?”

“所以,我想我8点走不了——”

“呃,我想我们不会因为你的缘故推迟出发的,”她说着便到前厅去拿那些袋子。

“哦,不,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祖母还为我开了一个派对,所以我最早也得到星期六才能出发。”我跟她过去。

“可是房子从星期五就开始租了,所以我们不可能到星期六再走。”她说,就像是在给格雷尔解释似的。

“哦,这我明白。我想我可以星期六坐车过来,大概5点左右可以到。”

我跟着她回到了餐厅,她把购物袋压在袜子堆上。“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们需要你的14天里,你有2天都没空。我不知道,南妮。我也不太清楚。星期五我们应邀去布鲁尔家吃晚饭,星期六去皮尔森家烧烤。我真的不清楚——”她叹息道,“我得想想。”

“实在是非常抱歉。如果是其他什么事,我一定会放弃,但是我真的不想错过我的毕业典礼。”我弯腰去拣散落的袜子。

“我也不希望那样。嗯,我要和X先生商量一下,然后再答复你。”如果我可以错过我的毕业典礼呢?

“好,还有,我还想和你说说报酬的事儿,这星期我要付房租了——”你已经三个星期没付钱给我了,我现在还欠你丈夫的女朋友800美元呢。

“我最近太忙了,这星期我会尽量抽空去一次银行。你列张你的工作时间表给我看一下。”

她突然停下,她看到格雷尔光着身子在门口偷看。

“格雷尔!”她大叫道,我们都吓了一跳,“家里的规矩是什么?”

他抬头看着她,“不可以在屋子里不穿裤子?”

“对!不可以在屋子里不穿裤子。那你的裤子呢?”

“在房里。”

“啊,在房里。南妮,你可不可以给他穿上衣服?”格雷尔一本正经走在我前面,他赤脚在大理石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我看到浴室地板上衣服团成一团。

“我出了点事。”他用脚趾推着一辆木头玩具车。

“没关系。”我拣起地上的衣服,打开水龙头。

“我们好好洗洗干净,好吗,小家伙?”

“好的。”他张开手臂让我抱他,我把自己的脏衣服脱掉,抱起他。浴缸放水的时候,我抱着他来回地走,让他在我怀里轻轻地跳上跳下。他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我担心他可能要睡着了。我抱着他走向镜子,给他包上毛巾免得着凉,却从镜子里看到他正在吮自己的拇指。

南妮,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摆渡的时间计算进去,但是我必须指出这还得需要整整一个小时。现在我有两个提议:(a)星期五晚上你搭乘11点的公共汽车,这样你可以在第二天早上6点到楠塔基特,或者(b)搭乘星期六早上6点的车,你可以在1点以前到达,还赶得及参加野餐会,如果我们稍微晚些去的话。

让我知道你的决定。

亲爱的X太太,

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为我考虑交通问题。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是我觉得让我一早出发也不太实际,因为星期五晚上我有很多毕业活动要参加。我会在晚上7点前到达楠塔基特,当然,你也可以相应调整我的报酬。

另外,我想你有没有抽空去银行,我的租金快到期了。按照你的要求,我把工作时间已经列成了表,请看后面附页。再次感激你给我选择自由。

谢谢!

南妮

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在出发时间这件事上这么固执。但是,我仍然希望我们可以达成一个折中的办法。也许你可以在3点前到达,然后叫计程车直接来皮尔森家,你看呢?

亲爱的X太太:

当然,我只要有地方住,也不期望其他任何东西,我可以在6点前到那儿。

南妮

南妮,

没关系。清洁公司介绍的女人可以暂时帮我们照看格雷尔,直到你来。

另,我想跟你谈一下你第三个星期三的工作时间问题,我相信那天我带他出去买东西了。

亲爱的X太太:

关于那天的工作时间,就按照你的记录来算。同时,我想我跟你说过,周四下午我必须在2点前离开,因为我要参加论文答辩。

谢谢!

南妮

亲爱的X太太,

我只想再提醒你一下,我明天论文答辩,所以必须在2点整离开。到时,如果你能付我工资,那就太棒了。

亲爱的X太太:

明天2点见!

“她在哪儿?我盯着烤箱上的钟:2:28。5分钟里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47分钟之后我的论文答辩就要开始了。这是我整个大学生涯最重要的时刻,难道让全体教授对着一张没人的空椅子质询儿童的发展问题?

“别叫了。”格雷尔皱着眉头,抬头看我。

“非常抱歉,格卢弗,我走开一下好吗?”

“你想去厕所?”

“对。别忘了你的牛奶。”我把他独自留在那儿吃甜瓜,我冲进女佣浴室,打开水龙头,砰地关上门,冲掉马桶水,捂着毛巾大叫,“混蛋!”我的声音被毛巾吸收了。“他妈的,她在哪里?真他妈的!”我坐在浴室的地板上,泪水夺眶而出。

“混蛋!”

我应该在这屋子的每面镜子上用口红写上“2点”!我应该在她今天早上出门前,在她的外套后面钉一个大大的“2”!我真想抓起格雷尔跑到麦迪逊大道上,像喊马龙·白兰度的名字一样尖叫她的名字。骂了一会儿,我又歇斯底里地傻笑起来,泪水还是不停地淌下来。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擦干眼泪,努力平静下来好面对格卢弗。但是,当我回到厨房看到X太太站在他身旁的时候,我仍然忍不住傻笑。

“南妮,我不希望格雷尔使用银器的时候没人照看着。”

我看着他林奈氏餐垫上的调羹,说,“我非常抱歉——”

“哦,你打扮过了。”她从格雷尔的盘子里拿起一片瓜。

“谢谢!事实上还有35分钟我的论文答辩就要开始了。”我朝门口走去。

“哦,对了。我就觉得今天好像有什么事。”她慢悠悠走向桌子放下她的凯丽(Kelly)鳄鱼皮包。“我今天早上去银行了,让我们去我的办公室坐下来核对一下你给我的——”她拿出一个信封。

“太棒了,太感谢了,但是我最好跑着去了,”我撇着头说。

她一手搭在臀部上,站在那里说:“我想这个还是应该今天结清。”

“但是,如果我还不走的话,肯定要迟到了。”我在前厅回头对她说,就是我把留言条放在那里的。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我带进了厨房。

“机灵点儿,南妮!”格雷尔坐在他的升降椅上伸长脖子对我说,“你一定会很出色的!”

“谢谢,格卢弗。”

“我真的很忙,只有现在有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有空再和你坐下来谈这事儿。南妮,我那么远地去银行——”

“好吧,就现在吧。谢谢。”我从一大堆论文纸里抽出一张打印纸,这是过去5周里我的工作时间表,已经修改过了。“呃,你看,差不多每星期在400到500左右。”

她看了会儿时间表,我不耐烦地站在那里不停地变换站姿。“这似乎比我们原先讲好的高了些。”她说。

“哦,原先那张表是我两周前给你的,我在那之后又总共工作了超过60小时。”

她叹了口气,数着一叠20元和50元钞票,手指来回翻动着生怕有2张会粘在一起。她把钱递给我,她的荷马式瓷手镯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我冲她笑笑,“不过,这是五个星期加起来的。”我赶紧往外走,走过格雷尔身边的时候我亲了下他的额头。“小家伙,下午愉快!”

我在头发上涂了很多护发素,一边按摩,一边开始胡思乱想。我想像自己在721公园前的遮阳棚下,一脚把X先生和太太踢进灌木丛中,真有意思。可是一想到格雷尔,画面就不那么清晰了。当他的父母在灌木丛里挣扎的时候,格卢弗,带着他的大领带,期待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把脸放进热水里。接着我又想到了钱。一想到要给芝加哥小姐寄去今天X太太给我的钱的一半,我就觉得恶心。

“喵——”一声猫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把窗帘拉到一边去看乔治,烛光里看到它侧坐在浴缸旁,等待着我去用水溅它。我滴了些水在它头上,它马上从马桶后面冲了出去。

至少我可以过个安静的晚上,庆祝论文答辩成功。我还期待着11点和H�H的电话约会。我用毛巾裹住身体,拿起衣服,然后吹掉蜡烛。一打开浴室的门,我被屋子另一头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确切地说,是我住的那边。

“是谁?”我朝灯亮的地方叫道。如果是沙琳在家,那我一定会知道,因为她会把每盏灯都打开。

“我到家了。”沙琳平静地回答。我的心一沉。我把毛巾裹紧,经过她的屏风走到自己的这边。我桌上的台灯亮着,旁边还有我在洗澡前点上的蜡烛。她和她的长毛男友正在量我的床。

“南妮,这儿好乱。”她边说边把卷尺收起来。“我们到那儿去量一下,”她指挥长毛,他经过我的时候推了我一下,还差点踩到乔治,然后站到我的音响旁。

“我今天论文答辩,所以这些天每晚都呆在图书馆。”她故意走开,到她男友那儿,我趁此走到一个隐蔽些的地方穿上我的内衣,“真对不起,我能帮你们两个些什么呢?”

她把卷尺的一头交给他,然后走到对面的墙。“我想看看这儿能不能摆下他的沙发。”我的胃有些抽筋。我本来想要轻松轻松,现在的情形却刚好相反。她拉直她的海军裙。“南妮,我本来这个星期就想跟你说的,但是你一直都不接电话——”

“我租的房子到期了。月底我要搬进来。”长毛抢先说。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所以你差不多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去找其他的房子。应该足够了。”说完,她从我梳妆台上拿了枝笔把尺寸写在贴纸上。“朱莉和她的未婚夫一小时后要来玩牌。你要一起来吗?”她走过我身边。“老天,这儿怎么又这么多水汽。你是不是洗澡的时候又没开灯?太不可思议了。”她摇摇头。

看到长毛跟在她后面,差点遭到乔治的偷袭,我才稍稍平静些。“事实上,我马上要去市区,”我对着地板说。乔治站在我的下巴下面接我的口水。我拿起电话,但愿乔希听到我的声音会高兴。

第二天早上,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才找到那张餐巾纸,上面有乔希给我的房产经纪的名字。我做了一个快速祈祷,然后开始拨他的公司电话。

“你好!”电话响到第七下,一个难听的纽约口音接了电话。

“你好,我找佩德。”

“她不在这儿做了。”

“哦,那或许你能帮我?我正在寻找一间单间公寓,从7月1日开始租。”

“帮不了你。”

“什么?”

“帮不了你。现在才月初,你想在7月份租房,可以到月底带着一把钱来,至少一万二,然后我们再谈谈。”

“现金?”

“对,现金。”

“抱歉,一万两千元现金?”

“对,现金,是给房东的。你要带第一年的租金,要现金。”

“整个第一年?”

“你还得带上一些文件,证明你的净收入,注意,是净收入,是月租费的44倍,还有你的担保人——”

“我的什么?”

“担保人——就是可以保证你支付房租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形下,哪怕是你死了,最典型的,你可以找你的父母。不过他们一定得住在三州地区,这样,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可以查封他们的财产抵偿,而且他们的净收入至少得有房租的100倍。”

“这好像有些苛刻。我只是想要租间一室的公寓,不需要什么特别——”

“哦,天哪。现在是6月份!6月!全美国所有30岁以下的学生毕业了,都要搬到这里来。”

“但是他们都是用现金?”

“亲爱的,华尔街的孩子们都可以从公司得到房贴,你要打败他们,那就先把钱全部付清。”

“哦,老天。”

她深呼吸了一口。“那你准备花多少钱租房?”

“我不太清楚……,六七百吧。”

“一个月?”她放下嘴边的电话,咯咯地笑起来,“亲爱的,就算帮我们个忙,你还是去找人合租吧。”

“但是我不想合租。”

“如果我是你,我就去皇后区找房子,再带上一胡椒喷雾罐。”

“那你们有布鲁克林的房子吗?”

“我们不做村镇。”她挂上电话。

清晰地听到沙琳的屏风那头传来的避孕套撕裂声,我头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哎!我扑到床上,用枕头捂住耳朵。忘了要辞去那份工作的念头吧,在毕业前,我还得恳求X太太让我搬进去。

为了今晚,奶奶特意从她最喜欢的墨西哥餐厅请来乐队。和着乐队演奏的萨尔萨舞曲,H�H又让奶奶绕着舞池旋转起来。她的公寓在灯光照耀下显得越发光彩。

“他会跳舞!”奶奶朝我和我父母坐的露台欢呼,飞舞起她的弗拉蒙哥舞裙。

妈妈靠过来对我说:“他很可爱。”

“我知道。”我很自豪地说。

“嘿,小心。这是爸爸送的礼物。”爸爸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开玩笑。这个晚上很温馨。我的朋友和父母的朋友们一起围坐在点着蜡烛的桌子边享用奶奶准备的丰盛食物。

“那边的那小子想要我做他的模特,还要付我钱。”萨拉手里端着两盘子蛋糕走过来,把其中一盘给了我母亲。

歌曲结束了,H�H和奶奶鼓掌向乐队致敬。

“亲爱的!”奶奶挽着他的手臂走出舞池,“你吃过蛋糕了吗?”

“是的,奶奶,”我说。

“你。”奶奶对斜靠在椅背上的爸爸扣响手指,“起来,跟你的妻子跳一曲。”妈妈站起来,向爸爸伸出手。他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我的小朋友们怎么样了?”奶奶一边跟H�H坐下,一边问,“大家都吃饱了吗?”

“这个晚会真是棒极了,弗朗西斯,”萨拉向奶奶道谢,“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过去看看我们的朋友乔希亚,看他有没有忘记做平锅菜饭。”说罢,她消失在舞池中。

我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有时想想学校生活就这么结束了,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生活本身就是所大学校,亲爱的。”奶奶纠正我,叉了一口爸爸没吃完的蛋糕。

我拿起叉子跟奶奶一起吃。从楠塔基特回来后我只有周末两天的时间,要找新公寓,还要把我的东西从沙琳的家里搬走。

“她已经是长毛太太了。”H�H插嘴道。

奶奶伸手捏捏我。“我很抱歉你不能跟我住一起,我已经把客房重新整理过,好让奥尔福放他的陶轮。”奥尔福已经是第二个夏天来和奶奶一起住了。一直以来奶奶都坚持着一个传统,每年夏天,她都要邀请来自世界各地的一些初出茅庐的艺术家——他们教她艺术技巧,而奶奶则提供他们住宿和膳食。“你一定会找到的——我有信心。”

“我也一样,亲爱的。”H�H模仿奶奶兴高采烈的语气说。

她站起来时朝他使了个眼色,我注意到她脖颈里有一抹蓝光闪过。

“新项链,奶奶?真好看。”

“是啊。上星期我到班黛尔去了,那儿有卖这种涂蓝漆的小字母挂件。”她抚摩挂在头颈里金项链上的F和Q,“它们都是放在展示盒里的,其余的字母一定都已经卖光了。我正好买了一个大笑料,你明白吗?FQ,说得快些。”她开心地笑着,一边跳着默朗格舞回到舞池。这样,今天下午到现在,第一次,我单独和H�H在一起。

“过来。”他很温柔地说,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了石栏杆边,欣赏公园夜景。“你们家很吵。”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能抱怨。”我勾住他,一起眺望整座城市。

“我会很想你的。”他紧紧抱住我。

“你当然会。当你在阿姆斯特丹闲来无事,和那些三级明星一起吸大麻——”

“我是在海牙。大概离阿姆斯特丹20分钟的路。那儿没有三级明星,没有大麻。只有我,想着你,还有大批怨声载道的政治犯。”

我转过头,踮起脚亲他。“那些政治犯,哼哼唧唧,哼哼唧唧。”我嘟哝着。

他亲了下我的鼻尖,然后再亲我的前额。“你呢?在海滩整天跟那些保镖、救生员——”

“哦,老天。我不是去里维埃拉——我是去又臭又小的楠塔基特。”我用手拍打栏杆,“糟了,我忘了查看我的电话录音了。”

他眨了眨眼,“南——”

“等等、等等——我只要两分钟。我必须去查看他们一下。明天什么时候来渡口接我。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我走进奶奶的卧室,想用她床头柜的橙色电话机。我把她那绣着花边的枕头挪到一边,坐在棉缎床罩上。我一边键入答复机密码,一边欣赏着房间。房间里柔和的灯光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住在她这儿时,晚上她总是帮我开着灯,一直到我睡熟。

X太太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惊醒。“哦,南妮,好消息——我们的朋友,霍默一家明天9点会坐飞机过来,他们慷慨地同意让你跟他们同行。所以你早上9点30分可以到楠塔基特。注意,南妮,他们都是我们很好的朋友,所以希望你能准时到达。具体地点在韦斯切斯县机场私人飞机起飞区。你需要坐7点50分的北部地铁,然后再搭乘计程车或其他什么车去机场。他们家有三个女孩,所以一定很好认。千万注意,他们这么做是出于好心,你真的不能迟到。事实上,你最好6点50分前到大中心站,这样时间比较充裕——”

嘟。

“刚才你的电话突然挂断了。我需要你外出时顺便走一趟,我走之前有封信交给詹姆斯,是给你的,有关莱姆关节炎的。太恐怖了。还有,你找找有没有适用四岁小孩的消毒液,要温和一点的,不会刺激到他的皮肤。另外,我希望你能去保罗专卖店挑6双及膝棉袜,要白色的。带上格雷尔的鞋子当参考尺码。我留了一双在詹姆斯那里,你去拿信的时候一起带过来。好。明天见!”

嘟。

“南妮。”一开始我还认不出是谁的声音。“按照我的通知,明天我会到公寓。我相信要你找到肥鹅肝也不会很困难。在楠塔基特玩得愉快,代我向格雷尔问好。”

保姆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