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里所有的灯都熄灭,当杨金山和齐素清的鼾声此起彼伏,当熟睡的陶陶翻了个身把小脸扭向另一边的时候,革文掀开小理的被子。
这个动作像他含泪的注视一样,有多久不曾有过,小理已经想不起来了。
小理再一次确认,丈夫的确开始改变了。
革文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小理的胸口。
因为有了刚才在卫生间里的前戏,小理本该为革文的这个举动而生出柔情万种的。但是现在,小理的心却突突地跳——她不得不想起范子庆,因为革文所做的竟然是范子庆惯有的动作。
小理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多月来她之所以如此平静,皆是因为杨革文对她的忽略。
因为革文的忽略,她可以在家里安心地做母亲做儿媳,也可以在家外安心地做情人做荡妇。
革文的忽略让她可以不必履行妻子的义务——和丈夫做爱。
不和丈夫亲热,只和情人亲热,就不至于太内疚太为难。
革文亲吻着小理,小理无动于衷。
小理后怕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肆无忌惮贪得无厌,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冷酷自私道貌岸然!
黑暗中,她仿佛看见范子庆正站在屋子的门口,恨也悠悠爱也悠悠地看着她,当革文忙着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范子庆撇了撇嘴,冷笑一声摔门走了。
“嗨!想什么呢?”革文吻着小理的脸,他激动得有些抖,有点儿像他们的第一次。
小理回过神儿来,想着如何才能为迎合丈夫的激情而赢得一点儿时间,“我在想,今天杨先生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来势汹汹?”
革文开心地笑了一下,反问:“怎么,来势汹汹不好吗?”
“好不好的,请以后有点儿预兆,突然对我这样,我接受不了。”
小理说完,忽然一阵委屈。但她强忍住泪水,她知道革文并没错,是自己对不起革文。
“好,请王小理小姐准备好,现在杨革文先生就开始预兆了。”革文一下子就冲进了小理的身体。
久违了。
革文的瘫软与革文的强硬都这么令人猝不及防。小理闭着眼,没有丝毫的沉醉。她的心里突然塞满了这样的疑问——
女人,你的身体究竟为谁而生?
一个饥饿的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接到了救济粮,可是,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失去了吃的力气。
小理的心隐隐作痛,她的下体和她的心一样隐隐作痛。小理知道,这是老天对她,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报应——让她永远地丧失同丈夫做爱的乐趣。
不过,王小理毕竟是王小理,永远顺应着别人,永远善解人意。在她开始了火辣辣的疼痛的时候,她却佯装着快乐的呻吟。
她的呻吟加快了杨革文冲刺的步伐,他像以前一样无法控制地飞快地释放了自己,然后又像以前一样喘着气说:“对不起。”
小理笑了笑,其实她本想冷笑的,但她不能。以前不能,因为她是革文的妻子;现在不能,因为她是范子庆的情人。
小理爱抚着丈夫,她必须这样做,因为她不知接下来她该对丈夫说些什么。所以,她尽量动作着,以缓解无话可说所带来的尴尬。
革文也一直动作着,他仍是摩挲着小理未干的头发,好像继续着刚才在卫生间时的温柔。
夫妻两个谁也没看谁,但他们都急于明了对方的心境。夜色中,他们大睁着眼。
革文欲言又止,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他没想到,自己鼓足了信心鼓足了力气,却仍旧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妻子的表现则更是让他焦急忐忑。她没有流露出一点点失望,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到底在不在乎夫妻生活的感受?
这一夜,杨革文感觉分外对不起妻子。因为今天的一整天对他而言都很完满,他的心情许久也没有这么愉快这么轻松过。他酝酿了一个晚上,本想和妻子一起好好地为这值得纪念的一天画个句号的。
他从未为这一天的到来苦心钻营不择手段过,但是这一天还是与他不期而遇了。他也知道那张纸并不能证明什么,但看到那张纸上写着的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激动了。
他激动了一天,他等待了一天,他盼望了一天。
革文扳过小理的头,把妻子搂进怀中。然后,伸出一只胳膊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半天。然后,从衬衫兜里摸出一张叠成长方形的纸片。
革文把纸片塞进小理手中,轻轻拧亮了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