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水果沙拉,一盘苹果派,一块黑椒牛扒,一罐俄式红菜汤。
服务生的一句“餐齐了,请慢用”,就像报幕员的“演出现在开始”一样,将小理与郑好的心灵幕帷徐徐拉开。
“小理,你怎么没跟我提革文分房子的事?”郑好对小理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你肯定想要一套房子,是吗?”
小理用精致的不锈钢小勺搅动着碗中的红菜汤,低头不语。
“我说你这几天脸色不好嘛,你肯定又不开心了。”郑好说。
郑好的悟性是很高的,你给她一滴水,她就能体会出江河的壮阔。小理并没有把家庭琐事完全地倾诉给郑好,但她对小理处境的分析总是准确无误,鞭辟入里。
“革文为什么分不到房子?”郑好问。
小理说:“原因太复杂,要是我来讲,又会夹杂进我的许多看法,就更复杂了。”
“随你便,有些事情与其说给别人,还不如自己消化。”郑好善解人意的劲头又来了。
“你是怎么看待住房的?”小理问郑好。
“那要视个人情况而定。住房之于我,就像窝之于鸟,就像水之于鱼,就像树根之于绿叶……”
“就像嘴唇之于牙齿。”小理笑着为郑好又补充了一个比喻。
小理和郑好的交流总是闪烁着两个成熟女人的智慧火花,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充满诗意。如果有旁观者听到,一定会为她们的谈话所倾倒。
“对于你也是如此呀,不是吗?”郑好说。
“是的,但是我以前没有意识到。”
“说实在的,我觉得老人非要和儿女生活在一起,首先反映出他们的软弱无力,其次是有意无意地造成对小夫妻隐私权的侵犯。他们爱孩子,不一定非要日日死守在一起,连情侣之间的感情还‘又岂在朝朝暮暮’呢,何况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公婆和儿媳!”
“人家可没说非要和我死守在一起啊!”小理夹起一块牛扒塞进嘴里。
“好,就算他们明智,但你受得了吗?夫妻间的相处要是总有第三双甚至第四双眼睛盯着,那还有什么乐趣?”
买衣服和吃东西是女人发泄情绪的专利。在郑好说话的时候,小理一直在吃。
郑好四下看了看,把身体倾向小理:“你们敢淋漓尽致地做爱吗?”
“干吗呀你!”小理也向四周看了看,示意郑好小声点。
“行了,小理,别假正经了,女人在性上受到压抑,副作用是很大的。”郑好忧心忡忡地说。
小理仍是一个劲儿地吃,好像要把她许久以来的苦楚同食物一起咀嚼吞下。
“小理。”郑好的声音缓和下来,迟疑了一下说,“有个问题你始终也没有正面回答过我,我也不知在这个时候该不该问你——你有过高潮吗?”
小理放下叉子,盯了郑好一下:“既然知道不该问,还问什么?”
“废话!”“废话”是郑好和小理的口头语,“我不问你谁问你,我不跟你说谁跟你说?!”
小理不理郑好,而是端起汤碗,让郑好看不见自己的脸。
“中国的女人啊,为什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地被痛苦吞噬啊!”郑好痛心疾首地感慨着。
小理像没听见似的呼噜呼噜地喝汤。
“别故做镇静了,王小理。”郑好把小理手中的汤碗轻轻拿下来,“在办公室里,你常常不由自主地叹息,你知道吗?”
“那是我从小就有的毛病,为了这个我妈还打过我好几次呢,你管得着吗!”小理斜眼看着房顶。
“寂寞的女人才叹息!”郑好拿叉子敲着碗边,“你什么也瞒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