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明成皇后

高宗即位当年仅12岁,朝鲜政权的运作表面上由赵大纪垂帘听政,实际上一切事务均委以大院君。大院君依靠和赵大妃达成的联盟体制,稳稳地站住了脚跟,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对抗安东金氏势力。

从高宗元年开始,大院君开始实施自己的改革设想,致力于废止四党均分的弊端,以惟才是用的原则选定了新内阁的成员。

赵斗淳任领议政

金炳学任右议政

李义翼任左议政

金炳国任户曹判书

郑起势任兵曹判书

李承报任宣惠堂上

李京夏任左捕盗大将

申明顺任右捕盗大将

李长炎任禁卫大将

李京右任御营大将

李房玄任总鹰师

新内阁成员中,金氏家族只有金炳学与金炳国两人,因为人品出众而重新得到任用。在兴宣大院君的统领下,安东金氏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以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盛况,随着改革的深入,安东金氏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

大约在兴宣大院君掌握实权之后的4个月,到了当年的端午节。紫英正在书房中看书,任职参议的养兄闵升镐走进来责怪妹妹道:

“紫英啊,今天是过节啊,为什么要窝在家里?”

“不在家里还能去哪儿?”

“什么?没地方可去么?你可真是的。云岘宫有喜事后,你也不去道贺,今天过节了,总应该向云岘宫姊姊问安吧。”

“像我这样的人去了,云岘宫姊姊会高兴接待我吗?”

“真是没用的话!纵使成为摄政的府大夫人,她还是你的姊姊呀,还能装作不认识你吗?还有,难不成见了我这个亲弟弟,也装做不认识么?不要瞎担心,去看看吧。”

紫英想了想,点点头说:

“好吧,那咱们就去拜访云岘宫姊姊吧。其实,我也想看看现在姊姊变成什么样子了。”

紫英连忙换好衣服,坐上轿子随哥哥到云岘宫。

如今的云岘宫与以前判若两地,大门外面设立了下马碑及红马木,柱子及屋檐底下新上了颜色,屋顶瓦缝油亮亮的。

闵升镐牵着马走到守卫士兵面前通报:

“我来拜见府大夫人。”

守门士兵认得是夫人的弟弟,施礼道:

“里面请。”

紫英从轿中走出,闵升镐在前面带路,转到府大夫人居住的二老堂。闵升镐停在阶下,朗声道:

“姐姐,我带紫英来了。”

“是升镐么?紫英也来了?”

“是。”

“那快进来吧。”

紫英和哥哥走入内室,府大夫人独自呆在房内,高兴的上前迎接:

“紫英啊,多时不见了,这段期间你跟你母亲都好吧?”

紫英恭敬地行过礼后回话:

“是的,大家都很好。姊姊家里有喜事,我恭喜姊姊了。”

府大夫人笑道:

“紫英越来越像大人了。这次对我们家来说固然是喜事,但是责任也很大,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此时,房中走进一人,正是大院君。紫英忙低着头向大院君行礼,升镐也见过姐夫大人。

大院君在上位坐下,打量着紫英问道:

“这个孩子是谁呀?”

“这是我叔叔闵致禄府上的小姐,升镐的养妹。”

“哦,长得这么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你今年几岁了?”

紫英轻声答道:

“今年14岁。”

“14岁……,比我们家的载晃……不,比起圣上还大一岁。”

大院君喃喃自语,仔细打量着紫英,看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娇柔美丽的脸庞,身材婀娜多姿,大院君不由得点了点头。

“嗯。你识字么?”

“是,自小跟先父学习,现在跟哥哥学习。”

“那么,现在在学什么书啊?”

“现在正在读《左氏传》。”

大院君吃了一惊,提高声调问:

“什么,你在读《左传》?你看得懂吗?”

紫英清楚地回答:

“有些重点不太明白,但是大致都可以理解。”

“哦,真是聪明得让人惊讶啊!”

府大夫人在一旁微笑倾听,这时对丈夫说:

“这孩子身世可怜,和寡母相依为命,除了每日读书习字,还要负责照顾家中事务呢。”

“是这样啊,你们家也没什么亲戚吗?”

“是,只和母亲、兄长过活。”

大院君像是想起什么事情来,低头思索着,府大夫人便领着紫英到别出去了。当天晚上,紫英和升镐离开云岘宫之后,大院君回到内室。一看见府大夫人,立刻问道:

“夫人,刚刚那孩子已经走了吧?”

“吃了饭就回家去了。老爷有什么事吗?”

“那孩子说是几岁来着?”

“14岁。”

“14岁……她除了母亲就没有任何家人亲戚了吗?”

“是呀,这个老爷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嗯,我在想件事……”

大院君抚须在内室慢慢地踱步,府大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追问道:

“到底什么事啊?老爷能告诉我么?”

大院君仿佛没听见夫人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天,突然抬头对夫人说:

“我说夫人,你看让那孩子,叫紫英是吧?做我们家的媳妇怎么样?”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府大夫人眨巴着双眼结结巴巴地问:

“啊!什么?老爷,你,你是说选紫英做王妃?”

大院君点了点头。

府大夫吃惊的嘴都和不拢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连连说不。

“这怎么行啊!紫英是我的妹妹,辈份和载晃不配啊!”

“这怕什么,那么远房的亲戚,而且年龄也相当,再说你不是也很喜欢这个孩子么?”

“是呀,喜欢归喜欢,可是……要把她当儿媳妇看,可真别扭。”

“这可不是一般的儿媳妇啊,王妃的人选太重要了。”

府大夫人依然皱着眉头道:

“这孩子论长相论聪明都没得说,别的也可以不考虑,但是,她的身世太过孤单了……”

大院君立刻接口道:

“我看上的就是这一点。现今的国政之所以如此紊乱,全是因为王妃外戚横行之故。为了防患未然,新王妃一定要选一个没有亲戚的女子!就紫英而言,最亲的家人就只有闵升镐而以,而升镐是夫人的弟弟,我的内弟,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诚如老爷所言,但是从未有失怙的女子被选为王妃的先例。”

“一切由我安排。虽然册封王妃的决定权在大王大妃手中,但是,我会向大王大妃详细禀告的。夫人知道就好了。”

在冥冥之中,幸运之神已经降临到感古堂。选择紫英当王妃,大院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收敛起英雄气概,忍辱负重十几年,长期浪人般的生活,让大院君深入地接触朝鲜下层阶级,因此,他对当前的民生疾苦与政治弊端了如指掌。在大院君的眼中,要从根本上加以改造的国政非常之多,但当务之急,是及早铲除外戚金氏家族的势力。在大院君致力于此的时候,他想要挑选没有亲戚的闵家闺秀作为王后,以绝后患。

主意拿定了,大院君盘算着如何实施。就当前的形势而言,王妃的人选必须要得到宫中最高辈分的赵大妃的许可才行。一日,大院君决定利用进宫面见赵大妃禀告政事之机,探探太后的口风。

禀告完政事之后,大院君装做无意发了一句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呀,到十二月初八先王的丧期就结束了。”

赵大妃点了点头。

“是呀,我们三个寡妇穿着丧服在宫廷之中,每日死气沉沉的,丧期还是快点结束吧。”

大院君略作沉吟,恭谨说道:

“等先王丧期结束,几年之间圣上也要大婚了,那时大王大妃可以尽情饮乐一番。”

赵大妃闻听此言,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说道:

“对了,哀家有件事想和大监商量。”

“大王大妃千岁有何吩咐?”

“按说现在就该考虑圣上大婚的事情了,先王丧期结束之时,圣上也有14岁了,那时才开始准备未免太仓促。”

大院君谨慎的答道:

“大王大妃千岁所言极是。但是,圣上现在是否年纪还小了点?”

“大丈夫14岁选妻怎么会太小呢?再说,国王与平民不一样,国家没有国母,就如同天上没有月亮一样。所以,还是请大监赶快选一个好王妃吧。”

“臣一定依大王大妃千岁的吩咐去办。大王大妃千岁若是有中意的闺秀,还请示下。”

大院君不急于求成,先探听清楚赵大妃的意向才好。

赵大妃答道:

“哀家住在深宫之中,鲜于外界接触,哪会有中意的闺秀?圣上的婚姻大事,于公来说是选国母,于私来说,不就是大监选儿媳妇吗?哀家相信大院君能慎重做出决定。”

大院君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啊!这下子,事情容易多了。”

趁机抛出第二颗棋子:

“启禀大王大妃千岁,关于圣上大婚之事,臣尚有一难处。”

“难处?还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大王大妃明鉴,如今金氏家族随心所欲的掌控权势,正欲大力整顿,但微臣怕金氏借此时机推荐金家秀女。新王的王后若是仍从金氏家族中选出的话,将来可要如何压制外戚的横行呢?”

“什么?又是金家……”

赵大妃和金氏家族积恶已久,听到金氏家族的名字就觉得厌烦,怫然道:

“不论如何,绝对不能选金家闺秀当王后。”

“大王大妃圣明,臣铭记在心。实不相瞒,有关选王后一事,臣已有了中意的闺秀。”

赵大妃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

“大院君看中的是哪家女子?”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是骊阳府院君的后代,早年肃宗王妃仁显王后娘家第六代孙女。”

“哦?是仁显王后的娘家,这可是很好的家族了。就依大监的意思办吧。”

“但是,臣有一事难于启口。”

“还会有什么事情让大监为难的呢?”

“臣惶恐。回禀大王大妃,这位秀女是失怙女子。”

赵大妃点了点头,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问道:

“选父亲过世人家的闺秀做国母,先朝未有先例呀,恐怕是有些困难吧。”

“回大王大妃千岁,这个微臣也考虑过,这种做法乍看不和理法,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反而可以说是个很好的条件。因为若选其它闺秀做国母,外戚就会再次掌权,控制天下,但是如果选这位闺秀为王后,由于没有亲戚,就不会发生像安东金氏那样的事情了。”

赵大妃听了这话,颇为赞同,不住地点头道:

“嗯,这话有道理。但是选王后是国家大事,纵使我们已有内定人选,形式上仍然必须公告天下,选拔闺秀,这一定要作到。总之,这件事待先王丧期结束之后,就要尽速决定。”

“是。臣一定依大王大妃千岁的吩咐去办。”

“哀家相信大监的眼光,不过,大监可否让哀家先见一见这位闵家闺秀?”

大院君忙道:

“臣惶恐。可是,宫中人多口杂,这位闺秀随意出入王宫,看在别人眼里恐怕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语。”

“大监考虑得很周到。若要避免人多口杂,哀家过几天要去奉远寺礼佛,在回来的路上顺道去大监府,看看那位闺秀怎么样啊?”

“臣惶恐。大王大妃千岁驾临寒舍时,微臣一定领那位闺秀恭迎銮驾。”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大院君从宫中回到云岘宫,急急到夫人的内室,向闵氏宣布此事。

“这件事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我刚刚入宫觐见大王大妃,已经决定将紫英选为王后。”

“啊?真的这样决定了?”

府大夫人睁大眼睛反问道:

“但是,失怙的女子果真能作王后么?”

“是啊,典礼法中有关王后的人选条件苛刻,但是赵大妃和我不反对,还会有谁不同意呢?”

闵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

“可是选王后的程序那么复杂,朝臣众多,就算跟赵大妃达成一致,恐怕事情也有点难办呢。”

“形式上的程序还是要做的,但这些再怎么样也只是形式罢了,已经内定紫英为王后,你就不要乱猜测了。以后不要随便让紫英出去,要特别管着她一点,对了,请个人教她些宫中的礼法吧。”

府大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伤神:

“做了国母要若是能过平稳的日子,也就罢了。可是宫中原本就充满明争暗斗,处处都有陷阱,贵为王后却遭人诬陷,成为悲惨罪人的情形也不少。高宗姑母仁显王后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对女孩子来说,踏入这种冒险的婚姻,还不如嫁给平凡的男子,过平凡的生活。”

大院君看了看夫人问道:

“怎么,你对自己的亲戚就要做王后一事不满意么?”

闵夫人淡淡地笑了笑,并不说什么。

大院君道:

“不要乱想了,好好教导紫英,不要把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福分给赶跑了!”

府大夫人将实情告知闵升镐,叮嘱其一定要保密。从此,升镐每天将紫英送到云岘宫二老堂之内,由府大夫人觅来的宫人洪尚宫教授宫廷之中的各种礼仪。紫英聪敏好学,举止得体,颇得洪尚宫的赞赏。

这年12月1日,距离先王的丧期期满前一周,宫内忙着准备祭祀事宜,赵大妃突然下令到西大门外的奉远寺礼佛。

内侍们不敢正面表示反对,只好说: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外面天气又寒冷,先王丧期又即将期满,为何突然想要礼佛呢?”

赵大妃淡然道:

“就是因为先王的丧期快满了,所以才要在佛祖面前,最后一次替先王祈福。今天只带两个内侍,其他人不必跟随。”

表面上看起来是去拜佛,实际上赵大妃是想在拜佛回来的路上绕道云岘宫,看大院君所说的王后人选闵家闺秀。赵大妃坐着平轿,带了两个内侍,礼佛完毕,直奔云岘宫而来。

云岘宫已经接到通知,大院君早已叫来闵家闺秀候着,恭迎赵大妃。大王大妃出宫访问他人是绝对不符体制的,今天访问云岘宫,已是破格以降的大事了。

赵大妃进入云岘宫,大院君夫妇叫侍从们远远候着,然后把紫英叫人房内行大礼。

“这位就是太皇太妃千岁,还不快请安!”

紫英马上端正姿势,行了大礼。

赵大妃接受行礼,仔细的端详着紫英的脸庞道:

“嗯,真是长得聪明伶俐的样子。你是谁家的女儿啊?”

赵大妃故意装作不知道似的问她。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民女是骊阳府院君直系后代闵致禄的女儿。”

紫英跪坐著,握着双手,清晰的回答。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高贵的长辈,心中虽然有些害怕,却依旧神采奕奕。

赵大妃内心不禁感叹闵家闺秀的聪慧,接着问道:

“令尊现今在何处任职呢?”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家父很早就过世,民女是由寡母扶养长大的。”

“是这样啊,真是可怜哪。骊阳府院君的直系后代与仁显王后是本家,你知道仁显王后这位长辈吗?”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虽然仁显王后很早就过世,民女没有机会遇见,但是,仁显王后是民女的高祖姑母。”

“嗯,连辈分都很清楚,看得出来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你几岁了?”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民女15岁。”

“是哪一年生的?”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民女是辛亥年生的,生肖属猪。”

“你可曾学字?”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四书三经》大致都学过,民女现在正在读《左氏传》。”

紫英面对赵大妃的提问,毫不迟疑,回答得直接、明快。

赵大妃很喜欢这个女孩,对紫英的五官面貌仔细端详,说道:

“你的高祖姑母仁显王后是位慈悲为怀的长辈,你知道这件事吗?”

紫英毫不犹豫的回答: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仁显王后慈悲为怀的事,民女自小就听先父说过。”

“那么,你可有自信能够追随长辈的脚步?”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民女敬重仁显王后善良的个性,但是,却不赞同这位长辈处世的原则。”

赵大妃闻听此言,睁大了双眼。大院君夫妇在旁边听了,不知道从紫英嘴中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尤其是府大夫人,深知紫英个性的直爽,内心不安起来。

“此话怎解啊?你说说看。”

紫英想了想,以清晰的语调回答:

“回大王大妃千岁的话,女子的性情要善良、仁慈,是女子之德。仁显王后身为一国之母,那颗对百姓慈悲的心,是非常值得后人追随的。然而,仁显王后慈悲之心过于丰富,连对谋害自己的张禧嫔也慈悲为怀、宽大以待,结果招致自身的不幸,甚至贻害肃宗,国家也因此而日渐混乱。有鉴于此,民女认为,所谓慈悲,只要对自己人慈悲就好,对想要加害自己的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民女在想仁显王后当初也许未能想到此点。”

15岁的少女再次令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惊讶。对紫英的理论,不只是赵大妃,连大院君都吓了一大跳。大院君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对事物能判断得如此透彻。

“嗯……你真是聪明得令人惊讶。”

赵大妃沉吟着,对大院君说道:

“闵家闺秀这么小小的年纪,有如此的气魄,真是令人惊讶啊。”

“臣惶恐。闵家闺秀心直口快,还望大王大妃恕罪。”

“不要这么说,闵家闺秀说的是事实,何罪之有。”

赵大妃转头对紫英说道:

“你要努力研究学问,日后一定要成为贤明的在位者。”

“民女谨记大王大妃教诲,民女先告退了。”

紫英再次行礼,恭敬的退下。

赵大妃转向大院君称赞道:

“闵家闺秀是个贤明女子,哀家感叹大监的识人之明。”

“臣惶恐。就闵家闺秀来说,她的个性比较直率,但谁还没有缺点呢?”

“这一点,我倒不认为是缺点,而且闵家闺秀勇敢又有气魄,的确适合当国母。”

“大王大妃千岁似乎很喜欢闵家闺秀,身为举荐者,臣感到既惶恐又感激。”

赵大妃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关于选王后的程序,待本月初八先王丧期期满后,哀家会直接传令给重臣们,大监只要知道这件事就行了。”

“臣惶恐,臣一定依太皇太妃千岁的吩咐去办。”

赵大妃与大院君如此约定之后,就带着内侍匆匆回宫去了。

府大夫人在恭送赵大妃之后,进了内室,把紫英叫来问道:

“紫英啊,刚刚大王大妃问话时,你就不怕么,为什么那么直率地回答啊?”

“怎么了姊姊,大王大妃千岁是人,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怕她呢?”

夫人再次被紫英率直的回答吓了一跳。

“你那样的回答,不知道在尊贵的长辈面前有多唐突。”

“可是……这些是我的想法啊,如果说别的,不是在欺骗么?”

大院君转入内室,听到了夫人和紫英的谈话。府大夫人还想继续责备紫英,大院君摇头示意,命紫英退下。

“老爷,刚才紫英的直率会不会冒犯了赵大妃?”

“没关系,这孩子胆子倒大,看得出来赵大妃很喜欢她。”

赵大妃见了闵家闺秀之后,不由得赞叹紫英的人品和学识,的确是个出众的女子,她的气魄连那些堂堂的大丈夫都比不上。选个自己称心的女子作王后,而且能够遏制住金家的势力,赵大妃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选皇后是国家大事,必须向天下广征秀女,召开重臣会议,然后才能决定。虽然赵大妃身为国家辈分最高之人,几乎可以依她的意思来做,但是,这些形式上的程序是务必需要履行地。

等到哲宗丧期结束的大日子,祭祀结束后,赵大妃便对满朝文武吩咐道:

“先王丧期今日结束,一个月后王上就满15岁了,该是选王后的年纪了。哀家请众臣尽快挑出王后的人选,及早定出选秀的日子。而且,从今天开始下达禁婚令,所有未婚女子都要由哀家看过,希望从中选出品德最高的一位。”

赵大妃转而对领议政赵斗淳说道:

“众臣在此地讨论出结果后,请领议政大人立即至落仙斋回禀。”

赵斗淳鞠躬遵命,赵大妃起驾回宫。

众臣们商议了一阵,不过是赞成、遵命一类的话。议论纷纷之后,众臣们打道回府,领议政赵斗淳前往落仙斋觐见赵大妃,禀告选秀的时间。

赵大妃对侄儿承侯官赵成夏下令道:

“既然重臣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你现在就到承政院去,叫他们明天一定要向全国公布皇后选拔令。”

“是,臣遵旨。但是,这不过是形式上的程序,实际上是要选闵家闺秀的,不是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要这样了吗?不过这件事不可以跟任何人说,知道么?”

“这个臣明白。”

赵成夏离开落仙斋,到承政院去找都承旨,传达赵大妃对王后选拔的吩咐。

“大王大妃千岁吩咐,明天要向全国下达王后选拔令,同时,所有名门闺秀的名册全都接受。”

“下官明白,下官马上下达选拔令,并接受名册。”

“大王大妃千岁另外还吩咐了一件事,以往选皇后时不接受失怙闺秀的名册,但是《经国大典》中并没有关于这点的规定,一直以来不过是个老规矩。所以,这次要是有失怙闺秀的名册,一律都要接受。”

都承旨听到这话吓了一跳,反问道:

“什么?是说选皇后时,连寡妇家闺秀的名册也要接受吗?”

“这是大王大妃千岁的吩咐。”

都承旨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

“大王大妃难道忘记老规矩了?不是不能奉寡妇的女儿为王后吗?这……”

赵成夏插话道:

“大王大妃是在和国太公商量了以后作出的决定。”

都承旨听了这话又吓了一跳,马上点头道:

“哦,国太公也是这样想的?这样的话,下官就依吩咐行事。”

赵成夏心中一阵冷笑:

“大院君的威力大呀,连大王大妃千岁的吩咐都不听,一听到‘国太公’三个字,马上没有废话了。这种威严何处可寻啊。”

承政院第二天下达了选拔令,通过京都府的五部四十八方,向朝官士族家下达禁婚令,下令不管有无父亲,各部在接受未婚女子名册时,所有名册一律接受。

未婚女子名册接受到12月20日止,秀女的初选就在那一天晚上,复选则定在第二年一月上旬,决选为三月中。

选拔令一旦下达,家有适婚年龄女子的朝官与士族家中全都一片混乱,不了解内幕的人家平白增添了几分期待,由于内心的焦虑不安,而四处游走打探消息。可是,在有些贵族的家中,却传来了这样的讨论声:

“赵大妃和大院君已经内定闵家的女儿为王后了,干嘛还要让别人家的宝贝女儿经历这些无聊的过程?”

“为什么要寡妇的女儿当王后呢?”

“谁知道?还不是大院君的意思。”

“不管谁当选,我看金家女儿是最没希望的!”

“这话怎么说?”

“你想想,大院君最讨厌的就是金氏外戚,赵大妃也一样,这样的两个人难道会选金家女子做王妃么?”

“那么,就干脆定下那个女子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叫我们家的女儿也交出名册?”

“这只是形式上的需要罢了,我们的女儿不过是替闵家闺秀陪榜。”

“哎哟,这么说的话,我们家的孩子干脆不交名册算了。”

“我家也不想交出名册呢,不过,要是让大院君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挑什么毛病来,还是忍耐一下,交出名册吧。”

这样闹闹嚷嚷了一阵子之后,该交出名册的人家都呈上了名册,就连安东金氏家族也忍住愤恨,交出了未婚女子的名册。到了12月20日停止接受子名册之时,共收到四十余名闺秀的名册。当天晚上是初选的日子,赵大妃亲自在昌德宫重熙堂主持初选。

各位闺秀已经在当天清早,由仪杖阵的轿夫抬到了重熙堂。现在,在重熙堂宽广的大厅之中,在井然有序的四十余个花坐垫上,端坐着四十余名女子。重熙堂内犹如一片花海,香气袭人。这四十余名女子中,闵家闺秀和金炳闻的女儿也在其中。

由侍女搀扶着的赵大妃出现在重熙堂门口,四十余名女子一同起立,等赵大妃落座后,向赵大妃行大礼。

赵大妃看这些闺秀们,想起当年自己选秀的情景,由衷地发出感慨:

“都坐下吧!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啊。”

赵大妃命女侍摆上酒品、点心。

“不要客气,快吃吧。看到如花似玉的你们聚在一起,想到哀家也曾年轻漂亮过,真不禁让人再次感到人生无常啊。”

女孩子们礼貌地抿了一口水果酒,或是假装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汤匙。赵大妃环视每一个女孩,虽对闵家闺秀特别留心,但是却发现另一个女孩很可爱,举止气度温柔贤淑,态度从容落落大方,真是个不错的女子。看到名册,原来是金家推荐的一位闺秀。

初选一结束,大王大妃就离开重熙堂回到落仙斋,并把都承旨叫了进去。吩咐他闵家闺秀、金家闺秀以及其他三位女孩要参加数天后的复选,并吩咐道:

“其他的女孩们分别给礼物,叫承政院今天就发给她们许婚令吧。“

复选在两天之后举行。赵大妃在复选时淘汰了三个女孩,只剩闵家闺秀与金炳闻的女儿参加决选。赵大妃仿佛在女孩子身上找回了自己失去的青春,或者贪恋她们的活力,渐渐地忘记了外戚的争斗,忘记了安东金氏和自己的仇恨,不仅觉得她们都很端装可爱,而且甚至心里更喜欢金炳闻的女儿。

在赵大妃挑选王妃的同时,宫中就下令准备婚礼,新设立的部门——嘉礼都监,负责督导皇帝婚礼的一切事宜。任命领议政赵斗淳为都提调,右议政李京载为王妃册封正使,大院君岳父判事宁府事闵致究为副使,他们日后将根据皇后选拔的结果,前往当选人家中下聘。大婚所有事宜均准备妥当之后,在三月初举行最后的决选。

大院君一直密切关注着赵大妃的行动,打探的人回来说,金炳闻的女儿入围决选,让大

院君大为吃惊。万一赵大妃在比较了这两位女孩之后,突然改变心意,决定选金炳闻的女儿,自己不就威信扫地了,而且还要花费一生的时日对抗外戚。所以不论如何,大院君发誓要阻止赵大妃作出荒唐的决定。

兴宣大院君不愧是胸中有丘壑之人,不多时已定出良方。他命人赶快把赵成夏叫来,对赵成夏问道:

“大王大妃千岁让闵家闺秀和金家闺秀一起进入决选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看样自大王大妃非常中意金炳闻的女儿呀。”

“唉,要是大王大妃一时忘记了定好的计策,选了金家的女儿,可就大事不妙了。”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大王大妃好像忘记和大监的约定了。”

“嗯,在我看来大王大妃可能一时忘记了,但是在选皇后时,如果你找个时机在旁边提醒大王大妃一下金家的旧恶,大王大妃一定会清醒过来的。这个,能做到么?”

“嗯,大监好计谋!下官照做就是。”

终于到了3月6日决选的日子。赵大妃在重熙堂接见那两位女孩,赵大妃非常满意的看着金炳闻的女儿,摸着她的手,感叹道:

“真是漂亮的姑娘啊,看起来品德也高尚。”

赵成夏一直在旁寻找着机会,这句话提醒了他,他赶紧接口道:

“大王大妃千岁可知道这位闺秀是哪一家的女儿?”

“这孩子是谁家的女儿?”

“回禀大王大妃千岁,她是金炳闻大监府上的女儿。”

赵大妃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听到了“金家”这个名字,陡然记起和大院君的约定,一颗心骤然冷却下来。她放下金家闺秀的手,转身缓缓地吩咐道:

“从人品来看,还是闵家闺秀更突出。那么,就选闵家闺秀为王后。立刻向承政院传达哀家的旨意。”

在最后的时刻,赵大妃的决定使闵紫英由一个落魄贵族之后,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王后。

就在宫庭的一边为选王后而吵吵嚷嚷的时候,少年朝鲜国王高宗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正沉溺于和宫女的爱欲之中。

高宗和宫女李尚宫的情爱开始于数月之前。当时的高宗正日夜思念着私塾里的同学,依靠回想着和伙伴们玩耍的记忆,打发宫中枯燥、压抑、无聊的生活。他本是一个快乐的少年,家境的好坏并不影响他享受自己的乐子,可是父亲把他一个人送到宫中,听任他孤单单地被囚禁起来。虽然贵为皇帝,但他一点也不自由。这里有太多的不允许,有那么多的礼仪要学习,一夜之间他失去了熟悉的家人、朋友,却要学习怎样装腔作势,高高在上。高宗内心陷入深深地孤独之中,他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可是,在一个月清风皎的夜晚,一个女人让少年高宗摆脱了寂寞。

那天晚上,年幼的国王无法忍受孤独,进入寝宫之后又走了出来,到了花园。抬头仰望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高宗一个人独自在草木茂盛的花园内漫步,耳边好像传来昔日玩伴的喊声:

“喂……载……”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女子悦耳的声音:

“王上,夜晚天气寒冷,请回寝宫吧。”

高宗吓了一跳,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穿白色上衣、蓝色裙子的迷人女子,握着双手站在花园门口。

“啊,这大半夜的,你是谁啊?”

“回禀圣上,奴婢是宫女李尚宫。”

“宫女?”

借助皎洁的月光,高宗仔细打量这个女子,只见她全身沐浴在银灰色的月光中,好象仙界中的花朵一般。那女子被高宗看得十分羞涩,深深地低着头,月光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之上,她的体态美得无以言喻。

14岁正是少年对异性产生兴趣的年纪,少年国王看着宫女婀娜多姿的体态,一瞬间如遭雷击一般,恍惚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他的心一阵悸动,脚步不知不觉地朝少女移去。

他在宫女面前停下脚步,无言地凝视着女子,越看越觉得她美的不可方物。他把鼻子凑向宫女的颈子,嗅到一缕缕处子的体香。高宗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像是要跳出胸口了。突然,他伸出手,将女子揽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到底是谁?莫不是仙女下凡了么?”

宫女羞涩地一直低着头,依在高宗的怀中,轻声回答:

“回禀圣上,奴婢是宫女李尚宫。”

“嗯……真是个美人。”

“奴婢惶恐,夜晚天气非常寒冷,请万岁速回寝宫吧。”

高宗对她的话不予理会,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出一臂之外,低声命令道:

“你抬起头来。”

女子无言的抬起头,垂着眼。月光洒在她的鹅蛋脸上,她的肌肤犹如缎子一般光滑,仿佛折射了月光般的晶莹剔透。

“果真是个仙女,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身边有你这个美女呢?”

李尚宫又低垂了头,轻轻的提醒高宗道:

“请圣上不要使用‘我’这个字,请圣上不论何时都使用‘朕’这个用语。”

高宗摇摇头说:

“胡说,你我之间没有必要用‘朕’。”

“圣上,奴婢惶恐。”

李尚宫颤抖着声音回答。

“我还没仔细看你的脸呢,你把脸抬高一点!”

少年高宗绝望似的抓住女子的肩膀,用力的晃摇。

女子垂着眼慢慢抬高头,高宗凝视着她的脸庞,用手轻轻地抚摸,突然在她光滑肌肤上轻轻一吻。此时宫女紧张的全身轻微颤栗,高宗的心也在噗通噗通地狂跳,他有一种不做件大事就无法忍受的兴奋,拉起宫女的手低声命令:

“走,跟我一起回房。”

女子低着头,踩着细碎的步子被高宗拖在身后,几乎是跑着回到了高宗的房间。

在灯光的映照下,宫女更加美丽,因为仓促的奔跑,脸上多了抹潮红,显得更加迷人。少年高宗情不自禁地伸手解开宫女的衣带。再怎样年轻的男人,终究是男人,那天晚上,高宗初次了解到了女人。在皇宫众多女子之中,李尚宫是高宗碰触的第一个女子。

承政院第二天就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将李尚宫从正五品的尚宫升为从二品的贵人。高宗从此迷恋上了李贵人,每天晚上都找她去寝宫。

少年高宗陶醉在情爱之中,甚至白天在大造殿的东正阁内也拉李贵人作陪。大院君打理国王应该处理的一切事物,高宗每日的功课就是玩闹,有李贵人在身边,日子过得轻松多了。

某一天,大院君来到东正阁探望高宗,听到内室里传来男女嬉戏的声音。

“谁在里面?”

大院君问守门的内宫,内宫被吓得不知所措,颤栗不敢言:

“这个……”

“通报吧!”

内宫连忙大声通报:

“圣上,大院伟大人驾到!”

通报话音刚落,大院君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高宗和一个宫女搂在一起。

“父亲……”高宗连忙把李贵人推开,喝道:“退下!”

李贵人含羞急走,快步出宫。

大院君打量着高宗,好一会才说道:

“听闻王上升一名宫女为贵人,可是她否?”

“是……父亲,正是她。”

大院君冷笑道:

“皇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高宗甚是惧怕,惶恐答曰:

“父亲……本来早想告诉您的……”

“你跟她有没有行房?”

高宗闻言错愕,嚅嗫着不知怎样回答。

大院君厉声问道:

“我问有没有跟她行房!”

高宗低下头,极度忐忑,回道:

“这个……是,父亲……”

大院君的颜色却缓和下来,缓声道:

“你这个年纪也应该认识女人了……换作平常人家,早就有孩子了。但是,你要记住,不要失掉圣上的体统,要顾及时间和场所。”

“父亲,对不起,孩儿记住了。”

“这里是东正阁,即使是王后也不能进来的地方,怎能让嫔妃进出?以后圣上如要和嫔妃同寝,就要到她们的住处去,明白么?”

高宗释然,连忙恭谨地回答:

“是,孩儿明白了。”

大院君微微露出了笑容,以手抚须道:

“我们的圣上已经快满15岁了,嗯,到了该做父亲的年龄了。”

高宗此时方敢放松紧绷的神经,发觉背后已吓出一身冷汗。

大院君并不反对,至此,高宗更是有恃无恐。其实大院君此事之后便派人作了调查,查明19岁的李贵人并没有什么后台,确无人指示,才放下心来。况且大院君有他的考虑,他希望皇帝儿子能早生贵子,这样才能巩固王室地位,自己方能长久地一统天下。虽然发生这些事的同时,大院君正致力于将紫英推上王后之位,但骨子里,他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对未来的王后并不关心。所谓王后,在大院君心中,不过是一颗棋子。他举手无回,绝不会顾及棋子的感受。

身为国王的高宗,对初恋情人李贵人的迷恋程度,绝不逊色于平民百姓,更何况李贵人拥有绝美的姿色。他陶醉于热情之中,毫不理会王后选拔在一步步进行中,而李贵人却不能不对这巨大的威胁深感惶惑。

就在重熙堂举行王后复选的那个夜晚,高宗和往常一样来到李贵人的寝宫,与她分享浓情蜜意。颠鸾倒凤之际,兴致勃勃的少年发现自己的嫔妃看起来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今天晚上怎么了?为什么无精打采的?”

高宗有些不满的问道。

李贵人愁容满面,说道:

“圣上,臣妾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侍候皇上了。一想到这事,臣妾就想掉眼泪。”

李贵人说着,眼泪真的掉下来了。

高宗听了大吃一惊道,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嫉妒,斥道:

“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你要抛下我,嫁给别人吗?”

李贵人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说:

“圣上为什么要这么说?身为贵人,臣妾怎能再嫁给他人?只是……圣上却要抛起臣妾了。”

“呵呵,我怎么会抛弃你呢,快别说傻话了!”

李贵人又叹了口气,问道:

“难道王上不知道朝廷正在选王后吗?”

“知道啊,但这个与你我有什么相干?”

“圣上,王后入宫之后,像臣妾这样的女子,就连遥望王上的机会都没有了,还说什么不相干?”

李贵人涕泪涟涟,泣不成声:

“听说今天重熙堂在举行王后复选,臣妾像今晚这样获得圣上的宠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每想及此,臣妾的心就痛如刀割。”

李贵人的悲伤把高宗硬生生地拉回到现实之中。少年高宗第一次认真思考选后之事和自己的联系,发觉自己很快将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结为夫妻,共渡终生,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竟哽咽着流下泪来。

李贵人原本甚是悲伤,看到高宗的泪水,慌忙跪在高宗身边说道:

“圣上恕罪,臣妾罪该万死,惹得圣上悲伤。圣上从今后只当不认识我吧。”

闻听此言,高宗更是悲痛,涕泪横流之际愤恨道:

“谁说我不认识你!?王后是什么东西,我讨厌她!我只知道只有你是我的最爱,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李贵人摇头泣道:

“臣妾只听圣上这一句话就够了。”

高宗接着说:

“我有了一个真心相爱的你,还要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王后干什么?如果一定要有王后的话,选你做王后不就行了吗?我明天就吩咐都承旨,把你选做王后。”

少年高宗抹了一把眼泪,“不要哭了,放心吧,明天我就去说!”

高宗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从未料理过政事,甚至人生险恶都未曾真正认识,从他的口中所说出的话,难免带有幼稚的激情,天真的无知。李贵人知道这种做法是不现实的,却并不加以阻拦。

这一晚,高宗已经把李贵人当作心中的王后,第二天一早,便把都承旨叫来。

“听说,现在朝廷正在选王后,这是真的吗?”

“回禀王上,确实如此。王上过完年就15岁了,应该要有王后娘娘才对。”

高宗迟疑了一下,微微有些脸红,提起勇气问道:

“不要到其他地方去找王后了,就选已在宫中的李贵人为王后,怎么样?”

以都承旨来看,这是个不合法度的狂放想法,他惊讶地挺直了身子问道:

“王圣上是说要选李贵人为王后吗?”

“女子不都是一样的吗?李贵人不是人也长得漂亮,个性也温柔吗?”

都承旨心中哑然,暗想:就算是率性的少年,也不能不顾国王的体统,而选宫女为王后啊。沉默了一会,恭敬的开口道:

“启禀圣上,圣上的吩咐真是令臣惶恐。宫女是不能晋升为王后的,这是不合国家法度的,圣上身为万民至尊的楷模,万万不可违背先祖定下的国家法理呀。”

“都承旨不会记错了吧?早年肃宗不也是有选宫女张禧嫔为妃的先例吗?”

都承旨对高宗的反驳又吃了一惊,不曾想高宗为了娶李贵人为后,连这件事都晓得了。忙磕头答曰:

“回禀圣上,肃宗娶张禧嫔为妃是事实,但是,宫中因此而发生许多悲惨和不幸,肃宗对此也深感懊悔,才制定了法律,禁止嫔晋升为妃。妃子的情况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贵人选为王后了,圣上,这是万万不能的,万万不能啊……”

高宗听到此,知道希望已然破灭,一腔热情降至冰点,黯然道: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老臣惶恐。”

都承旨一身冷汗的走出来。少年高宗突然握拳槌胸,大喊道:

“坐在这个位子连结婚都不能照自己的意思!好啊!就遂了你们的心愿,随你们选王后好了!我还是照我的意思,永远爱李贵人!”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飘散在清晨的冷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