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一个越来越趋向于开放的社会里,性的话题也越来越趋向于公开化,人们对性欲和
性行为的态度已从神秘走向了明晰。但是,有些禁忌还是存在的,比如性暴力或更通俗的
说强好这个话题就仍然被讳莫如深。尽管也有许多理论涉及到这个问题,但迄今为止尚未
出现一个明晰的见解,这正是因为这种践踏人性尊严的行为,已大大超出了性行为本身的
范畴。
林知秋是个对新鲜思想很有兴趣的女人,她从不少女性主义理论中都看到了对于强奸
的控诉和诅咒,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这种可怕的事情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她真几
乎以为这是一场噩梦。但这毕竟不是梦,现实往往比梦还要可怕,还要残酷。她可以很清
醒地感到周天成的体重,感到他那双正在解她衣服的手的动作,感到她自己的抵抗是那样
的无用和无力。“你这个畜生,我要告你……”
她嗓音嘶哑地叫着。
“告我?哼,你林总是自己乖乖送上门来的,谁相信你的话?”周天成嘴巴说着话,
手却毫不停顿。
知秋渐渐被他剥得只剩下内衣,她的力气也快耗尽,泪水不断涌出来。而周天成却贪
婪地在她脸上连连亲吻,他喜欢女人眼泪的味道,尤其那眼泪是被他逼出来的。但就在这
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和小冬的叫声:“天成,开门,开门。”
周天成大吃一惊,心想这小丫头怎么会没走。知秋忙借机挣开他,拼命地哭叫着向大
门扑去:“小冬,周天成要强暴我,快来救……”
她的嘴被他从后面捂住了,人也被按倒在地。外面又传来小冬的声音:“姐,你说什
么,我听不见。”
“小冬,我和你姐姐谈得很好,你别管了,回公司去吧。”周天成冲着门外叫道,被
捂住了嘴的知秋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姐刚才说什么?”
“她也叫你回公司上班去。”
敲门声停了,林小冬的叫声也停了。客厅里又变得死一般寂静。看着知秋那副陷入绝
望的模样,周天成得意地笑了起来。然而,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就会忘形,他对知秋一时
松开了手,却不防裆下被她趁机猛踢了一脚,他不禁惨叫了一声,顿时蹲下身去。知秋跳
起身来,扑到窗前将沉甸甸的窗帘拉开,只见小冬正打开那辆红色本田车的车门欲上车。
“小冬,小冬,你别走,别走。”她贴着玻璃,用尽全力大叫。
小冬刚才确实是走了,但她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周天成劝她离去的理由倒也不无道
理,他说如果她留下的话,知秋因为在她面前已说过绝话就不可能让步了。就这样小冬被
他劝出了后门,连再见也没让她对知秋说一声。
后门外停着那辆本田车,秦韬光早已坐在车上,说是周总吩咐,要他送小冬去公司。
小冬这两日车瘾正浓,坚持要自己开车,他便也只好不与她争方向盘。
车开出一段路之后,小冬越来越觉得放心不下,毕竟姐姐对周天成的成见太深,她生
怕两人谈崩后会翻脸,而旁边连个劝架的都没有。想到这里,她掉转车头,便要往回开。
秦韬光劝她不住,便来抢方向盘,两人一纠缠,几乎出了车祸。小冬又惊又怒,瞪圆眼睛
问他究竟想干什么?秦韬光见她已生疑窦,便索性摆出一副好人难做的样子下车离去。就
这样,小冬又返回了周天成的家。
此刻,她正想上车离去,却又依稀听到了姐姐的喊声。小冬回头一看,只见知秋正衣
衫不整地站在玻璃窗内,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小冬大惊,叫道:“姐姐,你怎么了?”
“周天成要……”知秋的声音被打断了。
就像电影在小冬面前放映一般,她看到周天成从姐姐背后猛地冒出来,用手肘将她的
颈项一下勒住,狠命地往里拖去。接着,窗帘慢慢滑下,两人都消失在窗帘背后。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小冬猛然惊醒过来,她飞快地扑到玻璃窗前向里看去,但窗
子已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她只能听到里面杂乱的厮打声。随后,“乓”的一记关门声传
来,她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小冬尽管稚嫩,但也朦朦胧胧地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她先后奔到前后门又踢又推,
但根本无法进去,便又奔回车上找出了一把扳手去砸玻璃窗。然而,就像砸在钢板上一样,
小冬的手都震疼了,玻璃窗却丝毫无损。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墙角堆
着一些砖头,便冲过去抱了一摞过来。然后,她就像扔手榴弹一样,一块接着一块地将砖
头朝同一扇窗砸去。终于,玻璃被砸出了一个大孔,她上前用砖头一阵乱捣,整扇玻璃就
像粉屑似的破碎了。
人在逢到危险之际,力量往往远大于平常。小冬竟然能双手各持一块砖头,毫不费力
地跳进窗户里去。客厅里没有人,只有知秋的几件衣物,小冬略微一怔,便又向卧室直扑
过去。卧室的门并未上锁,被小冬一脚踢了开来,里面的景象一下便呈现在她面前。只见
知秋正满面血痕。
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手边滚着个台灯;周天成的头上有一圈血印,他的上衣已脱去,
正在脱裤子企图实施强暴。
小冬终于明白姐姐为何口口声声叫此人魔鬼了,心中的愤怒如烈焰般升腾。她大叫着
扑上去,一砖拍在了周天成头上。这一砖拍得着实不轻,周天成顿时血流满面,他见小冬
又左右开弓攻过来,便也顾不得知秋,反身与小冬打斗起来。小冬尽管斗志高昂,但体力
毕竟不如周天成,几个回合下来,周天成又中了几招,却也制住了小冬的双臂,砖头从她
手中滑落到床上。
周天成额角被打破了个口子,流了一脸的血使得他的形象格外狰狞,他一下将小冬扑
倒在地,磨牙吮血地道:“好呵,你既然来了,那就把你也一起吃了……”
就在这时,周天成忽然感到自己的后脑勺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砖头,他眼前顿时
一阵发黑。接着,砖头又接二连三地拍了下来,连连被击中的周天成勉强转过身来,只见
知秋正双手举砖、蓬头散发地站在他面前。又是一砖拍下来,周天成终于倒了下去,而知
秋也精疲力竭地软在了一分。
“姐姐,你没事吧?没事吧?”小冬一下子扑到了知秋身上。
“姐姐没事,你怎么样?”知秋勉强笑道。
小冬大哭道:“姐姐,我对不起你……”
姐妹俩抱在了一起,都是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天成才悠悠醒转。房间里早已没了林家姐妹的踪影,只有那两块
染着他血迹的砖头还并排躺在不远处。钻心的疼痛一阵又一阵传来,使得他心中怨毒无比,
此刻他真是恨透了那两个女人。本想来个铜雀春深锁二乔,却竟然被火烧赤壁,这一次周
大老板实在是栽到家了。
“那个婊子,他妈的还以为自己是处女了!”周天成咬牙切齿地喃喃骂着,他的计划
的确要算周密,只是没想到林小冬会半路杀回,也没想到林知秋竟会如此顽强地抵抗。周
天成的脑子当然不笨,但有些事却是他这一类的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女人对于强奸的抗
拒,所要维护的并不是贞洁之类的东西,而是出于本能的对暴力的反抗,和对人性自由与
尊严的维护。当然,不明白这一点的人是很多的,其中也包括了不少女人。
他撑起身来,挨到床头拨响了电话:“秦韬光吗?你这个混蛋,我让你把林小冬带走
的,你怎么让她单独回来了?”
话筒里传来了秦韬光的声音:“这不能怪我呵,周总。林小姐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是
我的上司,我怎么能管得住她?”
“你这个混蛋,还敢狡辩?快滚到我家来,马上滚过来!对了,再带点红药水、创口
贴什么的过来。”周天成心想这小子说话时一定在笑,心里的火更大起来。
知秋和小冬这时已经回到了家。才停下车,知秋就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方向盘上。
小冬叫她不醒,忙半背半扶地将她送进房间去。等到服侍姐姐躺下后,小冬也累得快喘不
过气来。但她只坐下歇了一会,便又起身去拨电话。知秋正好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见状
不由无力地问她给谁打电话。
“叫救护车,送你上医院。叫警车,去抓周天成。”
小冬边拨号边回答她。
知秋赶忙用力撑起身子:“不行,快停下……为了我们俩的名誉,这事千万不可张扬。
你给……给庄重打个电话,就说我今天有事不去公司了。”
“难道说我们就这么跟那个魔鬼算了?”小冬此时已恨透了周天成。
“不容易告他的,毕竟……我们是自己送上门去的。”
小冬羞愧地低下头来:“那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
“没事的……我只是没力气,睡一会就好了。”知秋真累得几欲闭眼。
“好,我这就给庄重打电话。姐你安心睡吧。”
知秋很快就昏睡过去,但她却并未得到平静。周天成在梦中又出现了,而且更加狰狞
可怕,而她自己却浑身发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子出现在
她面前,知秋看得明白,此人正是李楠山。
“救我,楠山!”她扑到他怀里,完全忘记了他已死去。
周天成却毫无顾忌地逼过来:“李楠山,你别忘了,林知秋是属于我的。”
李楠山却笑了起来:“你们都看错了,我不是李楠山。”
知秋定睛看去,却见此人果然不是李楠山,而是南风。只见他三拳两脚,便将周天成
打得落荒而逃。接着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枝鲜艳的红玫瑰来,插在了她的鬓上。
玫瑰上的露水滴落在她脸上,一阵清凉。
知秋一下醒过来,却见小冬正用冷水浸过的毛巾为她教脸。她的心里不由感到一阵迷
们和羞涩,为什么这个梦中骑士不是庄重而是他?而他现在又在哪里?
“江南好,能不忆江南”,即使是现代社会里,江南在人们心目中也一直有着雨如烟、
柳如丝的风情和意境,但如果说真想发思古之幽情,那么比起喧嚣的大城市来,一些尚未
被现代文明洗礼的小镇倒是更好的选择。李桶风此刻随旅游团来到的一个苏南小镇,就正
是一处古风盎然的所在。只听导游小姐娓娓介绍道:“这个小镇始建于1609年,迄今已有
一千年的历史。
我们先参观镇上的明代建筑,请跟我来……“
游客们纷纷随着导游小姐向前走去,只有楠风独自走进了另一条小巷。他根本无心欣
赏两旁青檐乌脊的古建筑,只对每栋房屋的门牌号大感兴趣。终于,他在一家标有42号的
院落前停下了脚步,那门口正坐着一个腰背佝倭的老太太,低着头剥一堆毛豆。
楠风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与她一同剥起毛豆:“老太太,你是住42号吧?”
老太太两眼发直地看了看他,以浓重的吴方言口音说:“是呵,有事体吗?”
“向你打听一下,有个姓严的是不是也住在42号?”
“姓严的?没有,我老头子胜朱,我儿子也姓朱……”
“是个女的,有个儿子。”
“我三个媳妇个个都生了儿子,但她们一个姓陆,一个姓冯,一个姓汪,没有姓严的。”
楠风愣了得又问:“请问你们家是什么时候搬进42号的?”
老太太闻言眼睛直翻:“你真是问得稀奇古怪。我们朱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儿。我老
头子的祖父是清朝的举人,那时候提到朱举人,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来举人祖父在明朝做
过知县,那时候提到朱县令,也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朱县令的祖父……”
楠风失望之极,忙站起身来打断她:“谢谢你,老太太。我告辞了。”
那老太太见他欲走,忙热情地挽留他吃饭,看那意思是还想向他继续展示自家的显赫
家谱。楠风赶紧离开,走了好一阵之后,才发现自己手里竟还捏着几节毛豆,他不由苦笑
了一下,沮丧地把毛豆丢到了路旁。
楠风回到上海时已是黄昏时分,一路上他都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他可以肯定自
己没有抄错地址,也可以肯定庄重一定有家室,可为什么他的妻儿成了小镇上的隐身人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觉得除了向张敏说的那个朱小姐了解以外,再也无更好的办法。另
外,他也决定对林知秋加强爱情攻势,毕竟自己可以肯定,上次约会还是很成功的。
下了长途车后,他心想今晚反正也无事,倒不如去拜访一下自己的“心上人”,便乘
出租车来到了林知秋家所在的小区。下车后,他一路走到知秋家的门前,按响了门铃。过
了一会,里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很像知秋的女孩出现在防盗门后,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你好,请问你姐姐在家吗?”楠风可以肯定她定是知秋的妹妹。
“你是谁?想干什么?”小冬的语气里充满了敌意。
“我叫南风,是景信公司的员工。”楠风自我介绍着,他对小冬的态度颇感诧异,心
想难道说有什么事发生不成。
“什么南风北风的?走吧,走吧,我姐没空见你。”
小冬说着就要关门。
楠风赶忙向里面叫道:“知秋,你在家吗?你妹妹不认识我,不让我进来。”
话音刚落,知秋便出来了,她一面迫不及待地拉开防盗门,一面语带惊喜地对楠风说
:“南风,你怎么会来的?”
楠风对她的态度更感奇怪,便索性试探着说:“我想,你也许需要我帮助。”
知秋先是一怔,继而感到鼻子有些发酸,她赶紧调过头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将
楠风让进门去。三人在客厅坐定后,楠风一直注视着知秋,刚才她的那些举动被他尽收眼
底,他越发断定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知秋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你气色很不好,是不是病了?或者说遇上了麻烦?”他继续试探道。
知秋浑身一震,忙低下头去。小冬惊奇地看着他道:“你这人会算命呵,好像什么都
知道嘛。”
楠风更加肯定自己猜得没错:“我不会算命,也不懂看相,可我也许和你姐姐有心灵
感应。知秋,我今天一直有种心血来潮的感觉,老是觉得你出了什么事情……”
知秋却不想他继续说下去,毕竟小冬还在场,便打断道:“你太多虑了,我很好,既
没病,也没麻烦。不过……
我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
“这样呵,那好吧。但如果真需要我做什么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楠风说着站起
身来。
知秋见他欲走,忙情不自禁地挽留道:“南风……
嗯,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楠风却觉得自己今晚的目的已达到,便不想再添蛇足,对付女人毕竟是要欲擒故纵的。
他很有礼貌且又情意深长地说道:“谢谢,但我不得不遗憾地拒绝这番美意了,因为今晚
你的精神状态不宜陪客,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希望明天见到你时,阳光已彻底扫尽你脸上
的忧郁。
晚安!“
说罢,他大方地拉起知秋的手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出门去。小冬眼都直了,好一会
才想起要去关门。关上门回来后,她发现姐姐竟有些痴痴的样子,便笑着对她说:“姐,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个……朋友,老实说,他比庄重可爱多了。”
知秋的脸红了,白了妹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别瞎说了。”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南风很喜欢你呢!而且你敢说自己对他就一点都不动心?”
小冬十分来劲地道。
知秋先是没说话,继而神情又黯淡下来:“我被男人伤害得还不够吗?这辈子我也许
再也不敢……爱什么人了。”
姐妹俩都沉默了。但如果说爱情是不可强求的,那么又岂是可以回避的呢?
楠风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小区,他自信地感到林知秋一定是逃不出他的情网。一辆出租
车驶过来,他伸手拦住,坐了进去。
出租车向前开着,收音机里响着流行歌曲,一首唱毕,电台主持小姐又报了下一曲的
歌名,并说这一曲是某某先生点给某某小姐,祝她生日快乐的。楠风一愣,忽然想起今天
正是丁宁的生日。他不由模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丁宁的照片来。照片上的丁宁甜甜地笑望
着他,楠风只觉得那日拍下这张照片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刹时间,歌声一下子遥远了,
而刚才他那得意的心情也不复存在。
一块生日蛋糕被切开来,秦韬光将最大的一份叉到丁宁的盘子里:“吃呵,带花的都
归你。”
丁宁却是一脸不开心:“我不要,腻死了。这生日过的什么呀,连蜡烛都没点,还找
了这么个闹哄哄的地方。”
秦韬光看了看四周用餐的人:“这儿挺安静的呀。点蜡烛又有什么好,油会滴到蛋糕
上的,我一向就……”
“你真是山沟沟里的农民,一点情趣都没有。”她扭过脸去不理他。
他见状忙诞着脸笑道:“好宝贝,别生气。对了,我今天有个笑话要说给你听,保准
你笑破肚皮。”
接着,他便将白天周天成家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丁宁听罢果然笑得花枝乱颤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女人打破了头?好玩,太好玩了。韬光,是周天成自己告诉
你的吗?”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可我一猜就猜出来了。现在他对林知秋恨之入骨,一定会狠狠
报复她不可……”
她一惊,不由脱口而出:“周天成也想报复林知秋?”
他一下感了兴趣:“还有谁想报复林知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喜欢做智力游戏。我猜是李楠风吧?”
“是又怎么样?”
“我明白了,李楠风认为是林知秋害死了他哥哥,所心……哈,我现在全明白了,李
楠风不想找工作,也不想回美国,就是为了盯住林知秋,找机会对她下手?是不是?”秦
韬光越说越得意,他一向就喜欢窥伺,以发现别人的隐私为乐。
丁宁白了他一眼:“算你聪明。”
“这么说,李楠风一定进林知秋的公司工作了,对吧?”他依然不肯罢休。
她既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说也难不住我,我只要打个电话一问就清楚了。”
“得了吧,你问也白问,李楠风又不傻,他会用真名进仇人的公司?”
“对,他当然得用化名。告诉我,好宝贝,李楠风用的是什么化名?”
“你真是烦死了。好吧,你要做智力游戏,我就让你过把瘾。我只给一个提示,他用
的是一个麻将牌的名字。”她只希望他能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南风!他的化名是南风,对不对?”他兴奋地叫道。
“啦,你的智商还真不低。不过,韬光,我得先关照你,我尽管讨厌李楠风干那种傻
事,可我也不允许你出卖他,明白吗?”
“明白,我怎么会呢?”他拖腔拖调地说。
“这可难说。为了讨好你的老板,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秦韬光没有吭声,脸上却显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丁宁见状皱起眉来:“你笑什么?笑我向着李楠风吗?”
“不,不,你向着他并没什么不对,毕竟好过一场,哪能无情无义呢?我笑的是,你
其实并不了解我和周天成的关系。”
“得了吧,谁不了解?他是你老板,你只是他一条走狗罢了,而且还乏得很。”她不
禁笑起来,很为自己的话得意。
他却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道:“现在也许是这样,可你看着吧,这种关系迟早得
颠倒过来,天成公司只怕要改名叫韬光公司。”
她不禁一惊:“你野心不小呵?”
“宁,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的出身。不错,我是山沟沟里的农民的后代,不过请别
忘了,从古到今不少皇帝就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周天成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年碰巧买
到股票认购证发了财,今天能这么人摸狗样吗?我可以告诉你,他只会做投机生意,要是
没我帮他,也许早就垮台了。你爱我没错,绝对没错。有朝一日,你的先生秦韬光将会成
为上海最著名的人物。”说罢他拉住丁宁的手,满面一吐胸臆的痛快表情。
丁宁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口中轻轻道:“谁说我会嫁给你,你那么可怕,翻手云
覆手雨的,没准哪天就把我……”
他忙打断她辨白起来:“我这么对你,你还不放心呵?好,那我再发誓就是了……”
秦韬光果然又赌咒发誓起来,一直从餐厅发誓到丁宁的住处,因为今晚他绝不想一个
人独寝。而周天成日间的失败更使得他想成功,他觉得这能证明自己胜过了老板。
但是,他和已打算就范的她却都没想到,在家门口他们竟遇上了显然已等了许多时间
的李楠风。
“宁,你终于回来了……”楠风先是无比兴奋,但看见她身后的秦韬光却又黯然了,
并且还有些尴尬,“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说得不错,丁宁今晚没空。”秦韬光语含暗示,又紧紧搂住了丁宁。
“那……我以后再来吧,HAPPYBIRTHDAY!”楠风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步履沉重地
向楼梯走去。
“请走好,我们不送了。”谁都可以听出秦韬光语气中的嘲弄意味。
“等一等,李楠风,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丁宁忽然说道。
楠风转过身来点了点头。
“好吧,那就进来坐一会吧。韬光,你先走吧,我们明天再通电话。”
秦韬光不由怔住了,但他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一边悄悄地附耳对她说自己会在楼下等,
一边摆出一副洒脱的姿态走下楼梯去。下了楼后,他的表情立刻就变了,那副愤恨的模样
就像一只被抢去了肉骨头的猛犬。望着丁宁窗口的灯光,他既像是祈祷又像是咆哮般地自
语道:“别关灯,千万别关灯。”
楠风进门之后,怔怔地望着这个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家。一切都还是按老样子放着,只
是镜框里的相片已换成了丁宁和秦韬光的合影。
“坐吧,想喝点什么?”丁宁的口气冷淡而有礼貌。
一种想浇胸中块垒的冲动使他问道:“有酒吗?”
“你应该知道,自从那一晚错误地相信你不会再报仇后,我就不在家里备酒了。来杯
茶怎么样?”
楠风无力地点了点头。
“说吧,找我什么事?”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楠风望着眼前这个曾经那么亲密的女人,望着这个曾经已成为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又被迫割舍的女人,泪水不由模糊了他的视线,“宁,我一直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他一时无法再说下去。
“何必再说这些呢?不过我很感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他缓和了过来:“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扰乱你的生活,尤其不该在今天。但是,宁,有
些话我实在不吐不快,除了你,我想不到能找谁倾诉。我现在的生活糟透了,正像你以前
说的,我脑子里再也装不下温柔,装不下情趣,装不下喜怒哀乐,因为我必须去说谎、欺
骗、玩弄阴谋,还要扮演一个情圣去爱我的仇人……”
“那个林知秋?”她不禁问了一句。许多男女尽管无视旧情人的生活,但对于旧情人
找的伴侣却总是异乎寻常地关心,且不管他(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的。我今天又骗了她一次,相信她很快就会真的爱上我了。我还真是好得意呵!
可后来我想到了你,这种得意就变成了一种无耻,变成了一种卑鄙!我不知道以后自己会
变成怎样一个人,也许再也不能算一个人了。宁,你帮帮我,帮我找回那个过去的我吧!”
她有些感动了,不由向他伸出手去,但两人的手即将相握之时,她又猛地缩了回来,
且斩钉截铁地道:“李先生对我的期望太大了,我承受不起,而且也不想承受!你应该清
楚我不过是个自私的女孩,从来就是不想扮圣母的,何况现在你已不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如果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就好好和我说声再见吧。”
楠风好一会没有吭声,但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再见”。他走出门去,心想自己终
于没有能感动她,这个“家”已再不可能属于他了。来到楼下后,他从秦韬光身边走了过
去,这使得此君颇感窘迫,但楠风却好像并未注意到他的存在。秦韬光见辆风已离开,便
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楼去。那灯终于熄了。
丁宁的选择也许并不应受到责怪,毕竟有太多女人都像她这样捂起耳朵,把感动星星
的歌声当作噪音,而去欣赏狗熊的舞蹈。要责怪的只是爱情的盲目,情人眼里出西施,情
人眼里的青蛙比王子更清酒。
一觉醒来,楠风已决定彻底忘记过去,他的心中只有报仇一件事,此事一了,他便会
远走异国他乡。
中午时分,他将张敏约到离公司不远的一家西餐馆。
刀叉尚未排开,这个聪明女孩便开言道:“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楠风倒不好意思起来:“难道请你吃饭,就一定要有目的?”
“你不会平白无故请人吃饭的,你这人的特点就是做每件事都经过周密的安排,都是
想达到某个目的。”她既像开玩笑又像认真地说。
他感到一阵心悸,忙掩饰道:“MISS张真是冰雪聪明,看来我也只好承认了。我请你
的确有目的,因为我喜欢你,从一见面就是。”
她的脸顿时红了,低下头摆弄着刀叉:“难道你既喜欢林小姐,又喜欢我?”
他索性厚下脸皮:“不可以吗?”
她却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猜我怎么想的?其实你既不喜欢林小姐,也不喜欢我,
只不过你认为在某个时刻有必要这么说说罢了,对不对?”
“唉,和高智商谈话就是累呵。”他不由苦笑了。
她却真诚地道:“南风,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尽管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我却很喜
欢你,能帮上你的忙我会感到开心的。”
楠风刚以一种心境赶走了另一种心境,但还是止不住心头发热,几乎真的想把这顿午
餐作为一次纯粹的交往,但他还是抑制住自己,说出目的来:“我想见见那个朱小姐。”
张敏先是一怔,继而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她不由酸楚地想道,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上了
林知秋。
傍晚时分,楠风来到了一家三星级宾馆,这家宾馆的大堂副理就是朱小姐。两人见面
后,一同到大厅的散座坐下。
听罢楠风的来意,朱小姐肯定地说:“你想知道在重到底是不是真有老婆孩子?我可
以告诉你,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老婆叫严湘,是镇上小学的教师,现在教三年级。”
楠风故作惊讶:“朱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朱小姐淡淡一笑:“因为庄重曾一度是我的仇人。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开除了我,那
时我父亲重病住院需要很多钱,而男朋友偏偏又抛弃了我。”
“所以你当时很想报复他,不过为什么你又放弃了呢?”
“因为后来我又懒得这么干了,我又有了一个更好的男朋友,和一份新的工作,这些
事在很大程度上软化了我的仇恨。南先生,你对在重的情况这么感兴趣,难道他也是你的
仇敌?”
楠风笑了:“我和他不是仇敌,而是情敌。”
朱小姐也笑了:“真有意思。嗯,你只要掌握了他的家庭背景,就一定能置他于死地。”
“我正是这样想的,可我去小镇42号找那个姓严的女人,42号有个老太太却说,那儿
从来就没有姓严的……”
朱小姐笑意更浓:“那个老太太是个精神病,除了知道她自己家里人,别的什么都不
清楚。我那次去也上过她的当……南先生,你是不是在门口看见她的,而且她还坐在小凳
子上剥毛豆?”
“确实如此。”
“告诉你吧,那个老太太除了睡觉,任何时候都在门口剥毛豆。”
楠风第二次来到小镇42号门前时,果然看见那个老太太仍坐在那里剥毛豆。他看了看
时间,决定直接去学校找人。
过了一座石桥,学校就出现在眼前。他走进校门,问了校工严湘是在哪个教研室后,
便径直向那一排平房走去。下课铃声正好响起,孩子们纷纷冲出教室,在操场上玩起来。
他穿过一群群游戏的小学生,走进了一间教研室。
楠风打量着房间里的几个人,他的目光很快就停留在其中一个30来岁、形相端庄的女
教师身上,“请问你是严湘老师吗?”他上前问道。
他果然猜得不错,那位女教师正是严湘。
“你……是学生家长吗?”她怀疑地看着他,因为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太木像本地人了。
“严老师,我想找个地方单独跟你谈谈。”
两人找了一间没有安排课程的教室,楠风颇不习惯地坐在小学生用的课椅上。
“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好像没见过你,请问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严老师,我姓南,东西南北的南,我并不是学生家长,而是你丈夫庄重先生的同事。”
严湘的神情不禁有些异样,但她却出乎楠风意料地说:“对不起,我根本就不认识什
么庄重。”
楠风大感惊讶:“你不认识在重?”
“是的,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南先生只怕找错人了。”
楠风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严湘却站起身来道:“如果
没有别的事,南先生就请回吧,我还有不少作业要批。”
说罢,她便向外走去。楠风忙起身拦住她:“严老师,请等一等。我找你并没恶意,
相反我是想帮助你。也许你真的不认识庄重,可我还是想请你听完我的话再走,就当是和
学生家长聊天吧。”
严湘没有吭声,但她还是在靠门的课椅上坐了下来。
楠风凝视着她,以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口气娓娓说道:“庄重是个很能干的男人,对他
的聪明才智恐怕没人会表示怀疑。可当我碰巧知道他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之后,我开始
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在现在这个年代,男人风流一点、找些艳遇、并不算怎么过分。
可庄先生却做得太离谱了,他公开追求一位未婚的女士,并告诉那位女土自己迄今仍是独
身一人,希望她能嫁给她……”
她再也听不下去,突然叫起来:“你胡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胡说?你难道了解庄重的情况?”
“我……我当然不了解庄重,可是……”她说不下去了。
他却咄咄逼人地道:“可是什么?是不是庄重跟你说的和我刚才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这很明显,我和庄重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现在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这个撒谎
的人不是我,而恰恰是你的丈夫庄重!”
“对不起,我真得走了。”她再度站起身来。
楠风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生活在谎言里?为什么不敢面对真相?退一步说,你即
使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替你丈夫着想。如果那位女士真的接受了庄重的求婚,你丈夫不是
要犯重婚罪吗?”
严湘顿时泄了气,好一会才声音低沉地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只是为了
帮助一个被欺骗的女人?”
“不,我也是来请求你帮助的。”他坦白地说。
“求我帮助?”
“对,因为只有你能帮我。庄重追求的女士叫林知秋,而我也爱着林知秋。”
严湘这时已彻底相信了楠风的话,她神色惨淡,好像正承受着一种推心刺骨的痛苦。
的确,被最信任的人欺骗,这种伤痛也许更胜过酷刑。
楠风看着她这副样子,也颇感不忍,他轻声问她:“我不明白,既然你这么爱自己的
丈夫,为什么不愿承认你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呢?”
她苦笑了一下:“是庄重要我这么做的。他原先也在这镇上工作,前些年去上海之后
就老是对我说,上海的商场如战场,真是太复杂了,什么卑鄙的事情都有。有的人为了制
服自己的对手,甚至会对家属下手。他说千万不能因为他在上海闯荡就害了我们母子,所
以不但他会在上海隐瞒身份,还说假如有人来找我,要我也别承认和他的关系。”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她:“庄重跟你提过离婚的事吗?”
她想了想:“有次回来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到了上海之后,才发现他和我根本不该是一
家人。又说等孩子再长大一点,就要和我离婚。我说,行呵,离了你我们难道就不活了?”
“你真的愿意和他离婚?”
“绝对不是。他又不是当真说要离,我也只是顺着那话开开玩笑罢了,这谁不明白?”
楠风听罢,不由对庄重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以前他尽管痛恨此人,但只是把他当
作自己复仇计划的绊脚石,却没有想到此人的情感竟卑劣如斯。想到这里,他不由长长地
叹了口气。
“南先生,你叹什么气呵?”
“你太不明白自己丈夫了。你不当真,他可是当真的。等到林知秋真要和他结婚时,
他就会把你这句话当作抛弃你的理由。”
严湘全身一震,继而又冷笑起来:“看着吧,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明天我就去上海
找那个林知秋。”
知秋这两日回家都很早,因为她生怕小冬独自在家会寂寞。小冬却当起大厨来,把一
日三餐弄得颇为精致。这天晚上,知秋回来发现桌上的菜肴更丰富了许多,而且房间也收
拾的窗明几净。看着这一切,她不由暗想,若是有人娶了自己的妹妹,那这人真是太有福
气了。晚餐开始后,知秋吃得津津有味。小冬却似乎有什么心事,吃得很慢。知秋注意到
妹妹的神情,便说道:“都说吃自己做的菜就是木香,今天看来是要便宜姐了。等明天我
请一天假,也让你痛痛快快地吃个现成饭。”
“明天,明天我就要回家了……回常州去。”小冬忽然哽咽了起来。
“你要走?”知秋愣住了。
“我想了想,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呆在上海,更适合我的地方还是我们家乡。”
知秋一阵难过:“这都怪我,要是一开始就让你送我公司工作,也不至于……”
“不,其实一样,我这样迟早会吃亏,迟早得回去。
姐,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怪你,要怪也只怪我自己,谁让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谁让我好高骛远、力不从心?“说罢,她嘤嘤地哭起来。
知秋忙丢下碗筷,起身搂住小冬:“好妹妹,你不要走,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成熟起
来,真的!”
小冬平静了下来:“姐,你不要说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思想斗争,感情上我想留在上
海,可理智上我又应该回去。我可以告诉你,最后理智胜利了,彻底胜利了,所似我把票
也买好了,是明天的票。”
知秋心疼地望着妹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她自己也是满腔的离愁别绪。这些天来
的相处,已使得她离不开这个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的小丫头了。
一夜的时光瞬间就过去了,早上知秋开车送小冬去了火车站,姐妹二人依依惜别。
在回公司的路上,知秋几乎有些神思恍馆。火车似乎还在鸣笛,忽远忽近;小冬那梨
花带雨的面容也不断浮现在眼前;而她那唏嘘的声音更是摧心伤肝:“姐姐,我还没走,
已经牵挂你了,非常非常牵挂。也许我人到了常州,心还会留在上海,留在你的身边……”
晶莹的泪水一串串落下来,知秋真成了个水做的女人。一直来到公司楼下的停车场,
她的情绪才勉强得到了平息。
知秋走进大楼,乘上电梯。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除她之外,另一个就是她即将认识的
庄太太严湘。
严湘踌躇了一会,向知秋问道:“小姐,我想请问你景信公司在几楼?”
知秋并未留意她,随口说:“那你跟随我一起下吧。”
严湘才道了声谢,电梯已到了16搂。两人出了电梯,一同向景信公司走去。
严湘见知秋也去景信公司,便又问她:“你也在景信公司工作吧,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你想找谁?”
“找林知秋。不知道她今天在不在?”
知秋一愣,停下了脚步:“你找她有事吗?”
“哼,当然有事。”
知秋见这个陌生女人似乎对自己满腔敌意,不觉更感惊诧:“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好吧,你既然在景信公司工作,反正迟早也会知道。我要警告林知秋,让她离我丈
夫庄重远点。”
知秋大吃一惊:“什么?庄重结过婚?”
“不信你可以看结婚证书,我带来了。”严湘说着就去掏自己的皮包,但她还未摸出
结婚证书,就见这个和自己说话的美丽女子已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她忙上前扶住了知秋:“小姐,你怎么了?”
知秋轻轻推开她的手:“我没事,没事……”
庄重这时正好从公司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严湘正和知秋站在一起,这番情景简直让他
惊呆了。
严湘也看到了庄重,便冷冷地对他说:“庄重,这位小姐好像有点不舒服,你先帮我
扶她进去,别的事待会我们再说。”
庄重却好像变成了一个除了眼珠外哪儿都不会动的稻草人,他那双失神的眼珠一会望
望严湘,一会又望望知秋。
严湘猛然醒悟过来,她一把抓住知秋的衣襟:“难道你就是林知秋?”
知秋此刻已镇静下来:“庄太太,我们进去谈吧。”
庄重也清醒了,他冲上去拉开了严湘,厉声道:“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她的。”严湘甩开了他的手,跟上知秋,两人一同走进公
司大门去。
庄重目瞪口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也快步赶上去。他进了公司大门后,却见妻子
和情人已进了总经理室。
知秋请严湘坐下后,尽量平静地对她说:“庄太太,我知道你很气愤,你一定认为我
在勾引你先生?”
“难道不是?”
“我必须向你说明两点。第一,我从不知道在重有太太……”
“不仅有太太,还有个儿子!”严湘冷冷地打断她。
“天哪,那我就更不知道了。第二,我从没有勾引你丈夫,只是对他有些好感罢了。”
“好,我问你,我丈夫向你求过婚吗?”
“是的,求过婚。”
“你答应了吗?”
知秋的口气艰难起来:“我……我说会考虑的。”
“那你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吗?你已经考虑他的求婚了,这难道只算是好感?”
知秋被问得满面绯红,羞愧难当:“对不起,这都怪我不知道他的真实情况。”
严湘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好吧,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可以后呢?请你告诉我,
你打算怎么办?”
知秋苦笑了笑:“我和庄重不会有以后了。庄太太,我想你应该明白,受骗的并不仅
仅是你一个人哪。”
严湘不吭声了,她并不是蛮不讲理的女人,看到知秋这副样子,也不由心生同情。
就在这时,门“乓”地一声被推开了,庄重冲了进来,他向严湘大吼道:“严湘,你
给我出去,快出去!”
严湘被他的腔调吓坏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知秋淡淡一笑:“庄先生,你太太现在是我的客人,为什么要让她出去?”
“知秋,你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你也得听听我的解释。”
“好呵,那你就当着你太太的面解释吧。”
庄重一把拉起严湘:“严湘,你给我出去。知秋,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知秋怒火中烧,再也难以平静:“不,该出去的是你。”
庄重还待开言辩解,知秋厌恶至极地道:“快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又尽量平和地对严湘说:“庄太太,如果你没别的事了,也请离开吧,我太累了,
想休息一会。”
庄重尽管情急,但也明白自己此刻还是先退开为好。
严湘见目的已达到,也觉得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两人走出门后,知秋冲过去重重地关
上门,然后无力地倚在门板上。她泪光晶莹,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并不是因为刚才
她已流过太多,而是她早已立过誓言,绝不再为虚伪的男子落泪。
夕阳西下,断肠女子独自还家。没有了小冬,房间显得空旷而又凄清。光线尽管很暗,
她却懒得开灯,因为她知道刺目的光亮只会让自己的悲愁有增无减。一声长长的叹息,一
个影影绰绰的身形,颓然靠在沙发上的知秋尽显着鲁本斯画风的忧郁。
电话铃声响起,她隔了好一会才拿起听筒。电话是庄重打来的,听筒里传来他气急败
坏的声音:“是我,知秋。我能来看你吗?那件事我很抱歉,不过你一定得听听我的解释
……”
她“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心中既为自己悲哀,更为严湘悲哀。电话铃很快又响起
来,知秋不予理会,铃声终于停下来,但紧跟着又响了。
她猛地抓起话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道:“庄重,你还要不要股……”
但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小冬的声音:“姐,是我呵,你和庄重怎么了?”
“小冬?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你现在在家里吗?”
“我是在家。我问你,你和庄重怎么回事?”
“没事。”
“什么没事,一定有事。我上火车的时候你可答应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的。”
知秋只好艰难地说:“庄重他……地欺骗了我。他其实是有家室的人,可他却一直在
向我求婚。”
小冬在那一端大骂起来:“这个混蛋,怪不得我总觉得他哪儿木对劲呢。姐,你对他
可千万不能心软呵。”
一通电话打完,知秋更觉意气难平,真恨不得立刻令庄重辞职,永远不再见此人。
实际上,庄重正访煌在知秋家门外,刚才的电话也是用手机打的。此刻,他一扫以往
的自信和稳健,显得烦躁而又沮丧。几次犹豫不决地想按门铃,但他最终又都把手缩了回
来。
又有一个人来到门外,此人正是楠风。白天的情形他尽收眼底,晚上自然是乘虚而入
的良机。“你好,庄先生。”他主动打了个招呼。
“南风?你来干什么?”庄重顿时紧张起来。
“我也正想这么问你呢。林知秋被你伤害得还不够么?你还想干什么?”
“我……没伤害她,我真的想离婚的,只是……只是还没来得及……”他十分泄气地
分辩着。
“你知道知秋现在最需要什么?不是听你这些废话,而是需要一个真正爱她的人来帮
她抚平创伤。”他的辞锋犀利之极。
庄重气得脸都白了:“你是说,她需要的是你?”
楠风笑起来:“当然。庄先生,你真不该来这儿的,还是回家陪老婆去吧。你至少得
稳住一头,免得鸡飞蛋打,到头来一无所有。”
“你……你想落井下石吗?”
“我只是在替你着想。在副总经理,你何必呆在这儿自讨没趣呢?”
庄重软了下来:“南风,就算我求你了,现在这个时候千万别搅和进来,不然……”
楠风接口道:“不然你就没戏了,对不对?可就算我不在,你难道认为还有你的戏吗?
我可以先替你算个命,林知秋今天是绝不会见你的。”
“不,她会见我的,只要你……只要你别来干扰。”
他的口气显然是自信不足。
“行,先来后到嘛,我排队就是。只要她肯见你,我立刻回家睡觉去。”楠风说着作
出个请的手势。
庄重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
好一会过去,知秋的声音才通过对讲机响起:“哪位?”
庄重忙对着对讲机说:“知秋,是我。我真的不是要欺骗你,你把门打开,我送来跟
你说……”
知秋的声音显得很厌烦:“你走吧,明天上班我会找你的。”
“可我今天就想见你……”
“我不见。”对讲机被关上了。
“看来有人就是喜欢撞南墙呵!”楠风毫不留情地嘲笑着,心中充满打落水狗的快感。
庄重也不理会他,低着头慢慢走开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下。
楠风这才上前去按响了门铃,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讲机没响,里面的门却一下子被拉
开了。只听知秋恨声喝道:“庄重,你要是再烦我,我就一刀砍死你!”
他赶忙凑近去:“知秋,庄重已经走了。”
知秋这时也看清是楠风:“是你?你也在外面?”
“让我进来吧,知秋。”
里面传来“丁当”铁器落地的声音,接着防盗门被打开了。楠风心想,她还真的拿了
把刀呢。进了客厅后,知秋开了灯,她兀自又气又恨地说:“你都看到了,我今天真是丢
尽人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劝道:“别这么说,丢脸的是庄重,不是你。人生难免会碰到一些
扫兴的事,就好比雨天踩进了水汪,弄得满脚是泥,但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用清水冲干净
就行了。”
“谢谢你的安慰,可我是个感情上受过伤的女人,今天的事就像在我一直难以愈合的
伤处撒了把毒盐。”她依旧咀嚼着自己的悲哀。
他先是沉默着,继而又温柔地吟哦:“我想悄悄地揽着你受伤的天使翅膀。”
“南风……”她的眼睛感激地凝望着他,双瞳中一种梦幻般温柔的神情越来越浓。
他却有意无意地避了开去,微笑着说:“你还没吃饭吧?我把东西都买来了,今晚我
替你做晚餐。”
“你会做吗?”知秋怔住了。
“真正的男人什么都应该会,你休息一会,我这就下厨去。”捕风先拾起那把她丢在
地上的菜刀,然后向厨房走去。
知秋欣赏地看着他离去,可当他消失在厨房门后,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寂寞。“还
是让我来帮你吧?你哪找得到那些瓶瓶罐罐?”她一面大声说着,一面也走进厨房去。
第二天,知秋果然把庄重喊去了总经理室。
庄重一进来,就想关门。她却冷冷地喝道:“别关门,我和你之间没有见不得人的事。”
他只好停下手,转过身来:“知秋……”
“叫我林总!”
“好吧,林总,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她打断道:“我请你来,并不想听你说什么,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打算辞职吗?”
“辞职?你要我辞职?”他的表情铬愕而又痛苦。
她毫不容情地说:“我要你回答!”
“不,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景信公司。”他的泪水潸然而下。
见此情状,知秋不禁有些恻然,她叹了口气道:“你可以继续留在景信,也可以继续
保留你的位于。不过我话要跟你说清楚,从今以后,除非我找你谈事情,你不要再主动找
我——明白吗?”
庄重点了点头。
“你可以走了。去找一下南风,把你分管的工作都移交给他。”
他闻言立刻叫起来:“知秋,你不能……”
“叫我林总。”
他急切地说道:“林总,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可你更不能信任南风,他不是好人……”
“出去,我不想听。”
“不,你一定要让我把话说完。你知道严湘是怎么会来上海找你的吗?是南风先到小
镇去找她的!南风这么做是想破坏我和你的关系,好除掉我以后再害你。知秋,不,林总,
我之所以不肯辞职,就是想留在这儿保护你呵。”庄重发自肺腑地说道。
知秋睑上现出惊诧的表情,她挥挥手示意庄重出去,然后沉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