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婚缘

婚缘--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白雪小姐在电话里问我,知不知道一首西方爱情诗,叫《自由与爱情》。我想了一会儿,说不知道。她提示我,匈牙利一个伟大诗人写的,名字叫裴多菲。我说这个诗人知道,他是个革命家,以战斗诗篇号召人民起来推翻反动统治,为民族的独立和自由而战,很年轻就牺牲了。

她说我只说对了一半,此外,他还是个写情诗的高手,几乎都是献给他的恋人,其诗真切动人,优美而健康,《自由与爱情》就是他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我说这首诗太熟悉了,只是不知道它的名字。她说有可能,就像我们唱流行歌曲,往往能哼好几句,可是就是不知道其歌名。

白雪说,她很喜欢这首诗,特别是前两句。所以,她把爱情看得相当神圣,也很珍贵她,就像珍贵生命一样。我说人应该这样,决不能见异思迁。

她叹息一声,说自己曾经为爱情伤透了心,差点自杀,差点削发为尼,但都没有。我叫她讲讲。她说见面时再讲。沉默一阵后,她又说,正是因为那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她才把爱情看透了,人生看透了,觉得人活着没意思,恋爱结婚更没意思。不过她还是活了下来,只是对爱情再也不感兴趣了,所以这些年,她一直把心扉紧紧锁着,不向任何人打开。

我说,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意将心扉向我打开?她毫不掩饰,说有这个意思,一是觉得我的条件不错,照目前流行的话说,硬件设施可以;二是觉得我这个人也不错,好像是个老处男……我说是的,我确实是个老处男。她嘻嘻一笑说,她也正好是老处女,觉得相配,所以才给我打电话。我问她多大?她说刚刚30岁。我说还是很年轻。她说不年轻了,30岁,是女人最可怕的年轻,徐娘半老就是指的这个年龄。

我们相约在百花潭公园见面。那是一个很美的星期天,没有火辣辣的太阳,只有阵阵拂面的凉风,叫人心旷神怡。

白雪穿一件黑色连衣裙,给人一种端庄之感。再一看她那忧郁的神色,就知道她是个受了伤害的女人。她长相不俗,气质也佳,朴实中显出高雅,平淡中显出美丽,随意中显出魅力,行动中显出风度。

我们在一株古老的法国梧桐树下坐了下来,面对河边,河水就像我们的心情,碧波荡漾,怎么也不平静。

白雪开口就直截了当地说,你并不年轻了,岁月的苍桑已爬满了你的面颊,沉重而艰辛的生活仿佛也压弯了你的腰,你应该结婚了,不,早该结婚了。按理说,像你这个年纪,小娃娃也该初中毕业了。

我说,是的,我的同龄人,有的小孩都上高中了,可我仍是光棍一条,唉!

她说,你怎么不早点结婚呢?难道文学真有那么大的魅力,使你轻视了结婚?

我说,主要是条件不成熟,其实我是很想结婚的,照我们那里的话说,早栽秧早打谷,早娶婆娘早享福。

白雪呵呵地笑了,觉得那句俗语真有意思。我趁兴助兴,说第二句还有一种说法,叫早得儿子早享福。其实早要婆娘早享福更符合逻辑,也更现实。她问为什么?我说,因为娶了媳妇后,她不但能为丈夫洗衣做饭,而且会生儿育女。她说有道理有道理。

接着,白雪讲她曾经为爱情伤透了心的故事。

10年前,为了挣钱做嫁妆,她离开家乡,到广东东莞打工。由于她长得美丽动人,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很快就被老板爱上,对她关怀备至,体贴人微,安排她干厂里最轻松、最体面的工作。只要她身体有一点儿不舒服,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是陪她上医院,就是给她煎药,对她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这个老板并非好色之徒,也并非有妻之夫,他还没有结婚,是真心的追求白雪。他的家人也十分喜欢她,可是她一直不同意,一再向他解释,她在家乡是有恋人的,出来挣钱就是回去与他结婚。他是她的高中同学,又是她的初恋,他们多少次在月光下海誓山盟,这辈子非他莫嫁,非她莫娶。况且爱情又是自私的,就像一座独木桥,只允许一个人走过。

老板见她拒绝了他的求爱,失望极了,也痛苦极了,他像疯了似的在镇上东游西逛,在大排档喝醉酒,日不去厂,夜不归家。看到他那样折磨自己,一天天消瘦下去,白雪心里非常难受。他家里的人也急了,一次又一次苦苦地劝她,要她答应嫁给他们家,挽救一个人。可是,对爱情十分忠贞的白雪怎么也不答应这个要求,故乡恋人的形象在她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早已成了一座雕像。虽然他家很穷,根本没有这个老板富裕,但白雪始终觉得穷不是爱情的障碍,而是一种前进和改变的动力。

白雪害怕时间一长,经不起他们一家人的轮番进攻而最终嫁给老板,毅然辞工,在老板痛苦的泪水中,固执地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可是谁也没想到,等待白雪的将是一场巨大的打击和巨大的痛苦。她一回家,就听说她的恋人早已投入另一个姑娘的怀抱。她始终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呢?一定是那些长舌妇的无中生有。直到她翻山越岭,来到他家的窗前,瞥见他和一个姑娘接吻拥抱的情景,才知道事情是真的。简直是如雷轰顶,五脏俱裂。

白雪跌跌撞撞地离开那里,来到他们曾经海誓山盟的小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失声痛哭。她实在是想不通,上天为什么要这样亏待她,不该得到的她不敢要,该得到的却被人抢了,命运对她太刻薄了。这一年多,为了他,不说拒绝了老板,还拒绝了多少小伙子的约会和情书。她守身如玉,抵制家里要她嫁结老板的压力,始终魂牵梦挂的,还不是为了他?

白雪觉得活人太没意思了,于是想到了死,想一死了之。

但最终意识到自杀是一种错误的选择,生命宝贵,毕竟不像韭菜那样可以割而复生,不像月亮太阳那样明天又升起。于是,决定去峨嵋山当尼姑,逃避纷扰的红尘生活。

在去峨嵋山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位好心人,极力开导她,千次万次地劝说她,她才打消了皈依佛门的念头,决定在成都找一份工作。

从此,白雪就成了一家皮鞋厂的工人,一直到现在。

白雪讲完她的不幸故事,凄然一笑,问我有什么感想?我说你太痴情了,为了一个负心汉,有那个必要自杀吗?有那个必要去当尼姑吗?我看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他既然可以忘了你另找她人,你怎么不可以忘了他找回你的失落呢?她说,当时想不到这些,只觉得他太坏良心了,非常气愤。

我说:“现在想到没有?”

她说:“现在想到了,所以才决定结婚。本来,我是想当一辈子老处女,以示对他这个负心汉的愤慨和不满。思前想后,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恋爱和婚姻是人的一种需求,也是一种危机——生理的需求和危机,孤独的需求和危机,声誉的需求和危机,心理的需求和危机。”

我说:“你说得很对,人不是为了自己而生活,有时是为事业,有时是为社会,有时是为他人,有时是为后代。”

她说:“你说得很好。”

我说:“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恋爱结婚的想法?”

她说:“去年产生的,可是接触了几个,都不令人满意。”

我说:“由此看来,你的条件要求得很高。”

她说:“不,主要是相当慎重,害怕再一次找个负心汉。负心汉已经伤了我的心了,我不想再受第二次伤害。”

我说:“你怕不怕我伤你的心?”

她说:“还是怕,这是看了你的征婚启示后的感觉。但现在见了你这个人,就不怕了,觉得你不是那种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确实是个想成家的人。”

我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说:“感觉挺好,并不是看上你的豪宅一套,而是看上你的本份和朴实。我很看重这个,觉得它是爱情和婚姻的坚实基础。李先生,你对我呢?”

我还是那句老话:“很不错,只是还需要交往,需要时间了解。”

虽然还是那句老话,但我的心却非常真诚,并非搪塞,也并非逢场作戏,白雪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天黑才分手,竟有些依依不舍。我以为她要到我的家去看看,她却没有,提也没提。

她问我什么时候再见面?

我说过几天,到时跟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