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森结婚了。闻森有家了。闻森有孩子了。闻森有一切了,但是闻森却把我忘记了。
舒卉坐在火车上时,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一会是欣慰,一会又是懊悔,真是要什么滋味有什么滋味。
但是舒卉错了,闻森是已经结婚了,可他却没有忘记舒卉。
那是三年前,闻森在一次笔会上认识了一个叫慧的女孩子。慧在当地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年轻美丽,才貌两全。可是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却仍是待字闺中。
笔会期间,面对众多的名家大师,慧仍保持着她平时一惯的、显得有些清高的作风,对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主动理睬,惟独对闻森表现出出人意料的热情。一口一个闻老师、闻老师地叫着。闻森走到哪里,她就出现在哪里。
一天晚上,大家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也有去舞厅跳舞和出去喝酒的。慧却轻轻地敲开了闻森的房门。
“闻老师,您怎么不出去和大家玩?”
“我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主要是也不太会玩。”闻森老老实实地说。
“闻老师,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钦佩的人之一。”慧的眼睛里布满崇拜,这样大胆而直白地说着。不等有些惊讶的闻森把耳朵听到的话意正确地反映到脑子里,慧又继续说道,“闻老师,我很想和您成为忘年交的朋友,今晚咱们能聊一会吗?”
“哦,可以。”闻森说,“不过你刚才的话有点不客观,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边说边忙着挪沙发上的东西,想为慧腾个地方坐。
慧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大大方方地说:“闻老师,我可不可以请您出去喝杯茶。”
“这个……好吧。”闻森答应得有些犹豫,因为他正忙着给一家杂志社赶一篇稿子,况且他一向不愿和文学女性交往,本意是想拒绝,可是,也许是因为那女孩名字里边有个慧,也许是因为那女孩与众不同的气质,也许是为了感谢这几天来女孩给他的那份热情,闻森竟穿上外衣,跟着慧去了一个叫“山缘”的茶屋。
慧显得很懂茶艺,而且十分健谈。一个晚上几乎都是慧在讲话,闻森在倾听着。慧的观点总是很独特。对人生,对文学,对友情,对环境,甚至对政治,慧都有独特的见解,闻森几乎有点敬重这个叫慧的女孩了。
令闻森感动的是,慧几乎读过闻森的所有作品,并且熟记着一些令她感动的情节。那是一段令闻森感到心情舒畅的时刻。
离开茶屋时,闻森感到慧的眼光温情脉脉,他从慧的眼睛里读到了爱情的光芒。闻森用意志躲开那束光芒,慧却有些撒娇地让闻森帮她拿挂在衣架上的外衣。走出茶屋时,闻森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慧并排走在他的身边,身体离他越走越近。他们边走边绕山绕水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此时,路上几乎已看不到行人。
慧突然很大方地挽起闻森的胳膊,她丰满又充满性感的胸部,瞬间通过闻森的胳膊如一股电流传遍他的身体,令他本能地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来自对女性的渴望。他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立即膨胀起来。然而,他的灵魂仍在拒绝这个女人,并试着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慧松开闻森的胳膊,却又牵住了他的手,并柔声柔腔地问道:“闻老师,你看咱俩这样走在大路上,别人看见了会不会以为咱们是一对情侣?”
“哦,应当是吧。”闻森这样说着时,对慧产生的那点敬重已经荡然无存。接着,当慧主动投进他的怀抱时,来自肉体的冲动便彻底地俘虏了他的灵魂。他怀着一种寻欢玩乐的心理,接受了慧献上来的热吻。他以为慧虽然聪明有知识,但终归还是一个轻浮的女子,所以当慧主动提出去他的房间时,他甚至连想都没怎么想,就顺水推舟地把慧带到了自己的房间。心想不就是玩玩吗,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要和我发生一次一夜情,我干吗要伤人家的自尊、拒绝人家呢?她都不在乎了,我还在乎啥?
一番激情过后,慧说:“闻老师,我得回去,否则和我同屋的那个人会瞎想。我倒无所谓,可我怕影响你。”
“若这样,你回去吧。”闻森有点求之不得地说。心里想这正合我意。
“闻老师,你、你不再亲亲我?”慧穿好衣服时,站在床边恋恋不舍地说。
闻森只好起身,搂着慧在她唇上假心假意地点了一下。
闻森站在床边,目送女孩走出门去。接着便冲进卫生间里。他反复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心想我可不能为这次放纵弄出什么代价,这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可不一定干净。
闻森一边认真地清洗身体,一边不停地懊悔,唉!我怎么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我做了这种事,真是太对不起舒卉了。我明知道舒卉有一天会回来,我还做下了这种事。我曾下决心要为舒卉守身如玉,完整地等着舒卉再回来的。唉,真是可恶,这个叫慧的女孩子。闻森不由得恨起这个叫慧的女孩来。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无所谓。毕竟自己不是因为情欲,只是为了欢娱。就像是其他人打扑克、玩麻将一样,消磨的只是一段时间和体力而已,反正与感情和忠贞没有关系。但是不管怎么想,他还是从心里厌恶起慧来。
他用卫生间里的收费药品彻底地长时间地清洗完自己后,回到床上时,突然发现了慧流在床单上的一片红色,心里更加对慧产生了一层憎恶感,心想这女子真是不要命了,连来月经的时候都这么放纵。
第二天,闻森为了赶写那篇稿子,就没有参加笔会安排的活动。慧便打来电话问候闻森。大概是慧感觉到了闻森的冷漠,在电话那头柔柔地说:“闻老师,你不要把我看成是一个轻浮的女子,我是真的敬佩你,爱慕你。”
“我知道、知道,我没有这么看你。我现在正在写稿子呢……”
闻森有些不耐烦地说。
“对不起,我见你没有参加活动,只是想问候你一下。”
“如果你没别的事,就这样好吗?我正在……”闻森话没说完,慧就把电话挂了。
下午,慧又把电话打了过来,这次她没有叫闻老师,不等闻森弄明白她是谁,就口气极硬地说道:“我没想到你是一个如此无情无意的人,想不到你这种人竟然也能写出《飘零也美》和《蒙山情缘》这样的作品!我昨天还以为我把自己交给一个值得我爱慕和令我钦佩的人。因为我长到三十多岁,也没有遇上一个值得我倾心爱慕的男人,可是你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原来你不过是个伪君子、大骗子,是天底下最无情无意的人。想起昨晚的事,我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比吃了苍蝇还恶心!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永远不!”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等闻森接话,就把电话挂了。
闻森被骂得一头雾水,这是谁呀,咋对我这么厉害,咋这么骂我呢?如果是轻浮的慧,她就更不应该这么厉害、这么骂我了。是她主动找到我,我没拒绝她,没嫌她脏,已经够给她面子了。不行,我得问问她,她凭什么这么骂我,我是谁呀?闻森气鼓鼓地想着,又把电话拨了回去:“喂,你是谁呀,凭什么这么骂我?”
“你!你竟然连我是谁你都听不出来,可见你的生活有多么糜烂,可惜我守身如玉三十多年,竟然落到了你这么一个肮脏人的手里!”
闻森大怒:“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究竟和多少女人上过床?”慧很尖锐地问。
“你,你简直是神经病!‘,闻森怒气冲冲地吼道。
慧的声音中带着极度的哀痛:“难道、难道你连一个把处女的贞操都献给你的人都不记得?”
闻森呆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你、你是慧吗?
难道昨晚上的那片红是……“
“我以为我爱你,你也会爱我,我并没指望让你娶了我,或者让我做你的情人,我只是想把自己献给一个令我佩服,值得我爱慕的男人,让三十几岁的我,成为真正的女人。没想到你竟然完全是在逢场作戏,玩弄感情!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肮脏,简直就像一个畜生吗?”
“不不不,你弄错了,我以为,我真是以为……”
“以为我是很另类的,把上床看得像小便一样随便的、一个很轻浮的女人对不对!?”
“是……我——我们毕竟是缺乏了解,其实我……我们可能都对彼此误解了。如果我知道,我了解,我决不会轻易、轻易那样的,其实我很后悔,你不知道,我其实不是、不是一个很随随便便的男人……”闻森结结巴巴地说着。
“也许是吧,可能是我太主动了,才让你产生了误解。可是像我这样一个小作者,能见到您这样一位大作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愿我没有认错人。反正今后我是再也不会见你了。我现在已经在回去的火车上了。”
“哦,是这样,那祝你一路顺风。”闻森说这句话时,虽然不完全是虚情假意,却也有种像解脱了一件麻烦事似的轻松感。因为他并不相信慧真是一个干净纯洁的女孩,那样的女孩怎么可能随便就和一个还完全不了解对方品质的男人上床呢?
至于那一片红色,难道真是一个处女的血吗?闻森摇摇头,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并且还恨恨地骂了一句自己,我真是狗屎,竟然会和这样一个女人上床,如果她是放荡轻浮,我难道就不是下流无耻?还好,人家走了,否则被她赖上,敲我一个大竹杠也是活该。
竟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看来他真是逢场作戏,这个恶魔、这个流氓,我咒他不得好死。慧在火车上流着懊悔的泪水狠狠地诅咒着闻森。
可怜慧洁身自傲三十多年,一直都在深深地渴望着、苦苦地等盼着能遇上一份真正的爱情。可是在她所在的小城能够欣赏她、匹配她的人可能是上帝忘记创造了。于是她便决定把自己献给一个令自己钦佩和爱慕的人。她宁愿做所爱的人的情人,也不愿意把自己随便嫁给一个不值得自己爱的男人,如果仅仅为了名分上有一个丈夫,就把自己一辈子都淹没在一个无爱而又孤寂的死海里,真是既对不起自己,更伤害了别人。她千挑万选才选中了闻森这样一个人,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闻森竟然把她这样一个美丽高洁的女孩子,看成了一个放荡轻浮的女子,完全没有对她付出一点点真情真意。更令她难以容忍的是,自己竟然如此有眼无珠,主动将自己献给了一个肮脏无耻的东西。
慧为闻森付出得无怨无悔,不乞求任何回报,只要闻森能尊重她的感情,哪怕第二天能主动问候她一声,或者是别对她那样冷漠,她就心甘情愿地做一辈子他的情人,然而,闻森却连再和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慧就这样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无比悔恨、无比哀伤地回到了她所在的小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洗浴池,然后把自己洗了又洗,仿佛她已经无法把自己再洗干净,于是她就像得了一场大病似的,几天都起不了床。起不了床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在诅咒闻森快死,闻森不得好死。
几天后,闻森也回到了家里。笔会上赶写的稿子已经被人取走了。一时闲下来的闻森竞想起了慧。他想,慧提前离开笔会是因为我的误解吗?难道我真是误解她了吗?是呀,像她这样一个聪明又高雅,对一些事情都有自己独特见解、又有知识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一个放荡轻浮的女人呢?她能主动找我,应该是说明他对我的崇敬和爱慕,我怎么能如此绝情地对待她呢?他这样一想,就立即感到有一种迟钝的愧悔凝固在他的心里,就像他书房中的烟味似的,久久也不散去。他记起和慧一起喝茶时,慧曾提出想要一套他的作品全集,于是闻森便找出笔会的通讯录,准备给慧寄去他最新出的一套作品全集,算是对慧的道歉。
当他的私人秘书来拿那套待寄的全集时,闻森又随手写了张卡片放在了包裹里:慧:如果我对你有误解,那怪我们还缺乏了解,如果我对你造成了伤害,请原谅我是无意。相聚是缘,祝你平安!
十分敬重您的闻森
半个月之后,慧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身体才知道,她竟然怀孕了。和她同去的女友嘴巴张得就像是她要吞下一只篮球似的。慧扔下张着大嘴的女友,一口气跑到家里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天呀,难道还嫌我被骗得不够惨吗?还要继续折磨我……
“不对呀,慧,你怎么会怀孕呢?你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你甚至不允许男同事握一下你的手,不可能的,那大夫一定是弄错了。走,回去,我陪你回去找那个庸医说理去。”随后赶来的女友很有把握地认定是医生弄错了。
“算了,我可不想回去丢人现眼。”慧压抑着自己的悲伤,掩盖着事实真相说,“随她怎么说吧,反正我知道自己没怀孕就行了。,,慧掩饰着自己的悲伤,甚至连最好的女友也不告诉。她悄悄地打听到一种流产的方法。只需吃几片药,胎儿就会像来次月经一样从她的体内流掉。可是那种方法得等到她怀孕四十天之后才能实施。慧伤心而焦急地等待着。
她没存打算让闻森知道这件事情,她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不愿意再听见,而且她也不怎么憎恨他了,毕竟是自己主动做了那一切,怨只怨自己太天真,以为闻森文如其人,是一个值得她爱慕的人。
唉!她是得到了一次教训,可为这次教训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慧想清楚了这一切,也准备默默地承受这一切的时候,闻森给慧寄的那套全集如期到来了。当慧看到那个包裹时,简直就像是看见一堆狗屎,她真想立即把它扔到厕所里去。可是好事的同事们竟然嘻嘻哈哈地帮她打开了那个包裹。于是闻森写给她的那张卡片,就落在了她的办公桌上。她的眼睛顿时便被泪水模糊了。
没有,我没有认错人,他不是无情无意的那种人。不是,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也许正像他说的,我们是因相互缺乏了解,所以都对彼此产生了误解。
慧很快拨通了闻森的手机,她想要了解闻森,她想知道自己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何况她还要为他去流一次产:“喂,是我,你寄来的书我收到了,谢谢你。”
“噢,你是慧吗?”
“是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想我不会那样对待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真不是一个那么随便的人。”
“我知道了。现在你有时间吗?”不等闻森回答,慧继续说道,“我想让你了解我,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
“好吧,我现在正有时间,非常高兴能和你聊一聊。”
于是那个电话打了近两个小时,不仅谈了慧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也谈了她对闻森的认识。闻森通过这次电话也了解了慧的人品,于是他们相约共度一个周末。
闻森手捧鲜花在飞机场接到慧之后,带慧去了一个极有味道的酒吧。他们轻松愉快聊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共同度过了一段纯洁美好、而又无比浪漫的时光。那情景让闻森依稀感到仿佛是舒卉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如果这个周末让闻森感到轻松和愉快,那么慧却感到这个周末是幸运女神来到了她的身边,因为她不仅对闻森的人品有了彻底的了解,还赢得了一次做母亲的机会。她已经决定不去流掉肚子里的孩子了,她要做一个未婚妈妈。别人如果问起孩子的父亲,她会为了闻森的声誉,撒谎说是人工授精。别人爱信不信,反正她并不在乎别人会如何议论她,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纯洁和高尚就行了。
就像她从不去趋炎附势一样,她从来不认为别人都很尊敬的那些有着显贵的地位和身份的人,就个个都是值得人们去尊重和敬仰的人。恰恰相反,她认为这群人里边的大部分人,都是一些假模假式,惟利是图,为获得功名利禄会不择手段的家伙。别的不说,单讲起人情味这一点,他们比起那些地位卑微的普通百姓不知会差得多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