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作战目标:华北庆祝辽沈大捷!喜迎东北解放!
在石家庄西北平山县的西柏坡,空气中处处回荡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喜庆。树干上、院墙上,到处可见鲜红的标语。
艳阳高照,灿烂的阳光为整座山村镀上了一层金边。毛泽东站在村边高地上,眺望着远方,在绵延的崇山峻岭中,太行山隐隐浮现。
自1948年4月,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率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人民解放军总部机关由陕北到达华北以来,形势已经越来越有利了。蒋介石的五大战略集团:东北卫立煌集团、华北傅作义集团、西安胡宗南集团、华中白崇禧集团、徐州刘峙集团经过辽沈决战,卫立煌已全军覆灭,如今淮海战役正在展开,刘峙集团已经岌岌可危。
毛泽东想起了九月会议上确立的战略任务:“军队向前进,生产长一寸,加强纪律性,由游击战争过渡到正规战争,建军500万,歼敌正规军500个旅,5年左右(从1946年7月算起)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的反动统治。”
会议之后,人民解放军立即迎来了一个“开门红”。
1948年9月16日,华东野战军主动发起济南战役。经过8昼夜激战,攻克济南城,歼敌10万余人。惊得美国人都在高叫:“济南的强攻战,已显示共军强大到足以攻击并可能攻克长江以北的任何城市!”
但更为出乎美国人意料的是,济南战役只是个开头。随之展开的辽沈战役愈发波澜壮阔,人民解放军仅用52天时间即已消灭了蒋介石在东北的全部力量,合计47万余人。
一度坚决支持卫立煌的美国驻华联合军事顾问团团长巴大维得知此情,叹息良久,默默地说道:“满洲和它的30万左右最优秀的军队的丧失,是对国民党政府的一个令人吃惊的打击。就我看来,军队的丧失是最严重的结果,这实在是国军死亡的开端。共军增添了有36万人的军力,现在可以自由行动,进攻关内,对华北因此不可能有任何保全的希望。”
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也随后悲观地说:“我们非常不愿意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国民党政府之崩溃是不可避免的了。”东北的失败是“国民党最后一连串军事失利的开始”。
“歼敌正规军500个旅,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的任务,可能提早一年完成”。毛泽东充满信心地展望着新的形势,说:“我全军九十两月的胜利,特别在东北及济南的胜利,业已根本上改变了敌我态势。七月至现在四个多月的作战,共歼敌近百万人。国民党全军现已不足300万人,我军则已增至300万人。”
“现在是解决华北傅作义集团的时候了!”毛泽东抛开手中已熄灭了的烟头,回到村子里去了。
远远地,周恩来正在迎接着他。
见周恩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毛泽东知道又有新消息了。
“主席,刚收到的电报。”周恩来果然汇报了新情况:“现在,蒋介石已经离开北平。他把华北一切大权都交给了傅作义,允许傅作义扩兵20万。另外,据绥远地区的消息,那里各村都成立了筹备粮草委员会,作好了迎接傅作义的准备。”
“看来傅作义也已经开始准备了。”毛泽东笑着说:“走,屋里谈。”
毛泽东铺开一张大地图,弯下腰去认真地分析着华北的形势。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直起身来,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缓缓地说道:“根据近几日来的可靠消息判断,傅作义在当前形势下,不外乎三种选择:一是坚守北平,二是南逃,三是西窜。”
“看来傅作义暂时还不想走。”周恩来说:“蒋介石一定不会甘心不放一枪就走的。”
“但是我们可不能大意了,”毛泽东来回走了几步,深思着说道,“华北有50多万敌人,不管跑到哪里,将来都会对我们不利。我们必须把他们就地歼灭。”
“可是光靠华北野战军,消灭傅作义可不是一件易事。”周恩来接着说道。
毛泽东点了点头:“是啊。华北野战军虽有40万人,但现在正在两处作战。徐向前的第1兵团3个纵队约15万人,正在包围太原,难以回战平津地区。杨得志的第2兵团和杨成武的第3兵团共6个纵队只有20多万人。”
周恩来走到地图前:“傅作义现在有48个师,除去在归绥和大同有7个师作防守之外,余下的41个师全在以张家口、北平、天津、塘沽4个点为枢纽的狭长交通线上,长度大约有600公里。傅作义的想法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南逃或西窜。”
“所以说,要想达到就地歼灭华北之敌的目的,就只有林彪提前入关,两部野战军合力分割包围敌人,然后再各个加以歼灭。”毛泽东停顿一下,缓慢地又说,“可是林彪马上入关有困难……”
此时的林彪正在东北休整。
1948年11月16日,他接到了毛泽东征询提前入关意见的电文。他知道这实际上是毛泽东让他尽快动身入关。
但在此时,林彪确实遇到了困难。
虽然在10月下旬,傅作义偷袭石家庄直接威胁西柏坡之时,林彪可以立即调动正在战场上的第2兵团程子华部星夜入关。但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了。
东北解放后,野战军战士中产生了很大的思想波动。许多东北籍战士不愿离开家乡,怕走路太远,同时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赢来了家乡的解放,不愿再远涉他乡参加战斗了。而大量解放过来的国民党兵补充进各个部队进一步加大了野战军中的思想混乱性。这些都必须要有充分的时间作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另外,冬季已经到来,部队的冬大衣、棉帽、棉鞋还没有下发。
林彪在着急。
毛泽东更着急!他又收到一个新情况:傅作义11月4日至6日在南京参加了蒋介石召集的最高军事会议。回到北平后,他立即派一名副官,陪同他的夫人和几个孩子去了重庆。
毛泽东皱紧眉头,南京军事会议的内容和傅作义送夫人去南方的真正意图,虽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些举动都跟傅作义即将在北平采取的行动有着密切的关系。
毛泽东思索许久。“林彪一定要提前秘密入关,具体时间可于21日或22日出发,东北全军或至少8个纵队取捷径以最快速度行进,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3处敌人,不让其逃跑。”他下定了决心:“至于北平方面,为稳住傅作义,命令徐向前停攻太原,以免过早攻下太原使傅作义感到孤立,刺激他早日逃跑;杨得志也暂时不要攻击保定了,不能过早地惊动傅作义,只留下少量部队作包围监视即可。”
11月18日18时,毛泽东向林彪发出了第三封促其入关的电报。在这封电报里,毛泽东改变了商量的语气,而变成了命令式的:望你们立即令各纵以一两天时间完成出发准备,于21日或22日全军以最快速度行进,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三处敌人。
林彪拿着毛泽东这几封充满焦急的电报,再也坐不住了。罗荣桓和刘亚楼也若有所思,三人默默不语。
“我看,不管多大的困难,还是以大局为重。”罗荣桓终于试探性地先开了口。
林彪没有应声,只是站起身来,走了几个来回。他看了看罗荣桓,又看了看刘亚楼,随即又转过身来,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自言自语似地说:“立即动手,准备出发!”
毛泽东及中央的决定使得林彪不敢再多加推脱。他立即答应马上准备入关,但鉴于实际困难,恳请推迟一天启程。
当天,毛泽东接到了林彪等三人关于东北野战军入关计划的报告:“东北野战军决定暂时以玉田及其东西两侧地区为目标,向冀东前进。并计划取道两条平行路线分头前进,北路将经由义县、沈家台、达子岭、孤山子、喜峰口、遵化等地;南路则过锦州、边门、青龙、三岔口、建昌营。鉴于诸多困难,各路部队可能比军委要求的时间推迟一天。南路先头部队为锦州之第三纵队,北路先行者为义县之第五纵队,各纵均于23日黄昏出发,在沈阳之部队则于24日黄昏出发。各部都将采取夜行晓宿原则,迅速秘密前进。”
“好!”毛泽东兴奋地答应了:“东北野战军即将动身,我看我们可以先在西线做一些文章,既可以拖住傅作义,又可以掩护林彪秘密入关。”
毛泽东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拖住傅作义呢?
要知道,傅作义在国民党军将领中绝非无能之辈。朱德就说过:“在作战上,他学了日本人的一些办法,也学了我们的一套,所以傅作义是比较不好打的。”
但不好打不等于没办法打。毛泽东再次点起一支香烟,在烟雾弥漫之中,一个完整的计划正在渐渐形成。
傅作义另有小算盘
傅作义,字宜生,山西荣河人。早年从军,在阎锡山手下任职。1924年参加北伐时,曾因率部坚守涿州城长达三个月之久,一战成名。后升任第3集团军第五军团总指挥兼天津警备司令。抗日战争时期,数次率部与日军血战,多有建树。特别在1940年发起的五原战役,一举击毙日军绥西警备司令水川一夫中将。五原大捷是抗战以来国民党战区第一次收复失地,国民党政府因此特授予傅作义“青天白日勋章”。
抗战结束时,傅作义担任了第12战区司令长官。曾有的赫赫战功膨胀了他的狂傲之心。在解放战争开始的第一年,他曾十分嚣张地通电全国:“如共产党能胜利,我傅某愿意为毛泽东执鞭牵马。”
蒋介石对傅作义的作为极为欣赏,再加上手下可用的有才之将寥寥无几,很快就下决心把挽救华北危局的大任交给了傅作义。
1947年11月,在解放军解放华北重镇石家庄之后,蒋介石成立了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把华北的河北、山西、热河、察哈尔、绥远和北平、天津等五省两市的军政大权全盘推给了傅作义。不久以后,为了进一步统一军权、统一指挥,蒋介石索性把北平行辕也撤销了,把华北地区所有的国民党中央军及青年军、交警总队等统归傅作义指挥。
作为非蒋嫡系将领的傅作义,能够受此重用,在国民党军队史上,可谓是破天荒的大事。一贯善于听风嗅味的国民党御用文人们马上大做文章,把傅作义吹捧到了天上,把他比作是当代的曾国藩,曾国藩曾经“中兴清室”,傅作义也必将中兴国民党的大业。
傅作义自然对蒋介石感激涕零。为报答蒋介石的知遇之恩,甚至一改以往用兵谨慎的作风,开始疯狂地向解放区进攻,竭力寻找华北解放军主力决战。为此,他将自己的王牌部队第35军编为摩托化部队,加上新编骑兵第4师及炮兵部队,合编为机动兵团,作为自己的进攻利器。
未料这个机动兵团却并非如其所想的那样锋利。1948年1月,35军进攻到涞水附近,遭到了解放军歼灭性打击,军长鲁应麟兵败自杀。这一事件如一盆冷水迎头泼在了傅作义那狂热的头顶上,他在悲痛得几昼夜寝食不安之后终于渐渐地清醒了。
所以,当蒋介石在南京召开高级军事会议时,傅作义早已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狂热。
参谋总长顾祝同站在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面,满面忧虑地介绍着国共双方态势。“林彪匪部百万之众下一步必将开进华北,华北国军首当其冲。当务之急是迅速决断华北国军的行动方略,是原地固守,还是避敌锋芒,撤出现地以求保存实力?”在情况介绍即将结束之时,顾祝同终于把这个难题抛了出来。他看了看蒋介石,蒋介石却正在看着傅作义。
傅作义的脑子里正在飞快地选择着自己将要采取的态度。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华北的国民党军队只有42个师,连同地方保安部队将近50万人。其中还有22个师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在重大决定面前不能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这样的实力如果只是用来对付聂荣臻的40万大军还有可能,如果去与聂荣臻和林彪两支大军相对抗,却只能是笑谈。所以,唯一的出路是撤离华北。可撤出华北又要往哪里去?南撤跟着蒋介石走向最终的毁灭?还是西撤回绥远另作打算?
正想到这里,蒋介石终于开口说话了:“傅将军如果认为平津难保,可以率部撤往江南地区。有关事宜我已经替你作好了安排。”
在座的国防部长何应钦立即插话说道:“是的,总统已向国防部下达部署,准备宣布傅作义上将为东南军政长官的命令。本部正在会同有关各方着手准备启动海陆运输力量抢运华北大军南调京沪。”
傅作义对这一消息早有耳闻,也早有准备。他故意略加思考,然后慷慨激昂地起身说道:“多谢党国关照,但是我有疑义。我们华北拥有50万大军,不经决战便弃守平津重镇,那么,我们的军队还有何威严所在?又如何向国人交待?”
一听此言,蒋介石心中暗喜,却故作沉默之状。在座所有人都未敢轻言,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起来。片刻之后,蒋介石终于启口说道:“宜生果真有把握和信心固守平津?”未待傅作义回答,他进一步试探道:“我知道宜生乃守城名将,当年以一个旅守涿州孤城长达三个月之久,张作霖父子率数万之众围攻却奈何不得。现在华北虽有50万大军,可共匪同样实力强大。若华北能够支撑半年,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重振军威。到那时,宜生之功,将千古难没。”
傅作义应声道:“委员长放心。我建议在天津、塘沽之间构筑60公里的弧形阵地,再于平津之间建立连绵不断的碉堡群,全军上下,积极备战,以主动姿态伺机进攻。林彪在东北经过近两个月的恶战,元气大伤,非经三四个月的休整不可能再起攻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构筑防御工事。一旦林彪入关,利则战之,不利则从容南撤。我想,固守半年应无大碍。”
蒋介石闻声站起:“好,宜生实乃党国栋梁!”
散会之后,蒋介石兴奋仍在。他暗暗想到:只要傅作义再次发挥当年守涿州时的才华,守住平津半年,拖住华北和东北共军,国民党军队在江南重整武装就会赢得足够的时间。特别是在眼下徐蚌会战已拉开帷幕的情况下,守住华北更为事关重大。
跟蒋介石一样,此时的傅作义也在心中暗喜。他庆幸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居然蒙住了所有的国民党将领。他当然不是想固守平津,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林彪一入关,华北失守势在必然。但他有自己的算盘。
从华北的兵力部署上就可以清楚看出傅作义的真实想法。他将蒋介石嫡系的22个师摆在北平、天津、塘沽一线,却将自己的20个师摆在北平、张家口至绥远一线。这条长达千里的“长蛇阵”大有奥妙。一旦东北解放军入关,蒋系军队首当其冲,在最前线抵挡,而傅作义自己的军队则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溜回绥远。
所以,傅作义自称要固守平津,只是拒绝南撤到蒋介石的掌心之中。目前,南京政权已是风雨飘摇,他又怎么会在此际远离家乡直下江南、等着蒋介石将自己的军队肢解和吞并呢?
当然,按照傅作义老谋深算的功力,他的算盘还不仅仅这么一点。要求固守平津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可以捞得更多的美援。早在1948年的春天,美国政府采纳了军事顾问团的建议,决定直接将大批援华军用物资交给傅作义,以帮助他守卫平津,如果此时傅作义南撤,那么,这批美援只能成为泡影。从7月份第一批价值1,600万美元的军用物资运抵天津时起,大批量的美国军备物资正在源源不断地抵达天津港口。听着那一声声令人振奋的汽笛声响,傅作义怎肯弃之不顾?况且在绥远那片地旷人稀、物资匮乏的荒凉地带,不把美国人的装备捞足,又哪来的本钱保住他的绥远老巢?
夜,渐渐地寂静下来。傅作义坐在窗口,透过玻璃窗望着漫天的星斗,国民党的前途让他忧心忡忡,但想到自己的排兵布阵,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回想起刚才会议上的最后一轮争吵。这轮争吵是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挑起的,这位被称为“小诸葛”的公认“军事天才”,居然满腔怒火地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国军的处境人所共见,我们现在的选择决不是守,更不是撤,上上之策只能是与共产党议和。”
白崇禧慷慨激昂几句话,顿时语惊四座。大多将领怒言反击。白崇禧却是满面忧虑:“你们这些只有匹夫之勇的沉睡之人,当前东北共军尚未入关,平津依然在我之手,徐蚌一带几个兵团仍可坚持数日。这是天赋我等的最后时机了,倘若再过几月,我等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纷纷杂杂的争吵之中,蒋介石一言未发,忧虑同样像阴云一般笼罩着他。
蒋介石的忧虑给傅作义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蒋委员长很快也就自身难保了,傅作义暗暗摇头,看来这个“小诸葛”的确见识非凡,可惜他当着委员长的面谈起议和之事,岂不是惹火烧身吗?
飞机平稳地穿过云层,从南京直抵北平。傅作义紧闭双眼,脑海中却在不断翻腾。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他一面回想着白崇禧在会议上的发言,一面回想着近几年从大女儿傅冬菊那看到的一些共产党的书籍,特别是毛泽东的那本《论联合政府》。
回到北平,傅作义终于下定了决心,悄悄找来几位亲信:“我以前一直希望跟随着蒋介石实现救国救民的理想。现在发现这条路也许是走错了。共产党主张搞联合政府,我越来越觉得这才是一条光明的道路,我打算凭借着在冀、察、绥三省的实力参加共产党的联合政府。请你们设法与中共秘密联络,将我的意见转给毛泽东。”
但这些亲信几经周折却无法与西柏坡取得联系,傅作义一筹莫展,忽然想到了他的大女儿傅冬菊。自从傅冬菊从天津大公报社调到北平后,为他提供的有关共产党的政策信息越来越多,她肯定与共产党有联系渠道。
傅作义没想到的是,傅冬菊早就是地下党组织的成员了。她从天津调到北平正是北平地下党组织的安排,目的就在于进一步作傅作义的工作。早在1943年,傅冬菊在重庆见到当时的中共代表团团长周恩来时,周恩来就曾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傅冬菊,你可以做做你父亲的工作嘛。
所以,多年来,傅冬菊总是通过各种机会作父亲的工作。现在,傅作义心中着急,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只好问自己的女儿:“你一定有和共产党联系的方法,看看能不能让我和毛泽东联系上。”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帮你问一问。”傅冬菊说。
“好,尽快。”傅作义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于是,傅冬菊紧急找到北平地下党学生工作委员会的书记佘涤清。二人商量后,决定帮助傅作义传递相关消息。
傅作义得知傅冬菊有办法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毛泽东,终于面露喜色:“我要给毛泽东发一份电报,内容是这样的:毛泽东先生钧鉴,为了保护北平的古迹,为了北平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我愿与贵党贵军开始和谈。盼能派南汉宸先生来北平谈判。我现在仍能控制50万军队、200架飞机……”
口述完毕,傅作义特别叮嘱女儿:“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电报很快就传到了毛泽东的手中。
“看来傅作义还是心存幻想。《论联合政府》是针对1945年初时的形势而写的,那时共产党的实力还相对较弱。”毛泽东用指头敲着电文说道,“今非昔比了,我们现在要建立一个人民共和国。傅作义想凭借实力在国、共两党之外,以第三者的身份参加联合政府,这未免太不合时宜了。我看不用回复他,让他自己再清醒清醒。”
由于毛泽东久久没有回音,傅作义不禁心中焦急。但他也绝不会傻等着,早在作出这个决定之时,他就作好了两手准备,一面加紧与共产党联系,另一面也在不断加强兵力部署。没有实力作后盾,如何在和谈中达到自己的要求?傅作义非常清楚这个谈判规则,只不过他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为了彰显实力,抗衡华北,傅作义大范围地征集民工抢修北平、天津、塘沽、张家口等地的防御工事,并扩充兵力,征购粮食,催促美国给予更多的军事援助,同时,又先后将驻守在承德、保定、山海关、秦皇岛等地的第13、第101、第86、第87军等部撤出,集中防守在平、津、张等战略要地。
傅作义自恃手中兵强马壮,解放军一时对他无可奈何,以为目前局势虽然严重,但其严重程度还不至于威胁到华北的生存。华北解放军的3个兵团正在分散作战,自己的兵力与华北解放军相比仍然占有优势。只要东北野战军不入关,单是华北解放军对其构不成致命威胁。东北解放军经过50多天的连续作战,没有四五个月的休整补充是不能入关作战的。在此期间,他完全可以坐观局势之变。
这一次,傅作义真的是想错了。
关山渡若飞
就在包括傅作义在内的绝大多数国民党高层人员都认为林彪必须在东北休整几个月后才可能入关作战的时候,东北野战军已整装完毕,星夜南下了。
东北虎下山了。
1948年11月23日,是东北野战军历史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一天。10个步兵纵队和特种兵部队共计70余万人,随军民工15万人,火炮千余门,坦克、装甲车40余辆,汽车3,000余辆,大车8,000余辆,战马10万匹。这支浩大的队伍在这一天告别了他们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光明的东北大地,为了更多人民的翻身解放,再踏征途,奔往华北。
三年前,遵照中共中央的战略决策,11万八路军和新四军指战员,2万多党政干部,从关内各解放区经陆海两路挺进东北。被毛泽东誉为“又一个几千里的长征”,是人民军队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这支来自五湖四海的10多万骨干力量,就像撒在黑土地里的种子,经过三年的发展和成长,一举消灭了国民党在东北的所有力量,解放了东北全境,自身也迅速发展成一支拥有100余万人的强大战略机动力量。如今,这支大军就要回师关内了,其气势之宏伟、场面之壮观,在中国历史上是空前的。
但更为空前的是,这支大军必须要隐蔽身份,悄然进军。要给傅作义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大惊喜”。
夜幕降临了,万家灯火与星光互映,远远地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和歌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为了迷惑国民党的耳目,各地的庆功活动仍然如火如荼地展开着。而野战军的战士们望着这片深情的黑土地,含着泪水,幸福地挥着手,各自在心中默默地向家园告别。
悄悄地,我们走了,正如我们悄悄地来。挥一挥衣袖,作别天边的云彩。
在锦州金城堡,三纵司令员韩先楚看了看手表,回身问道:“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身边人答道。
“传令各部队,立即出发,注意隐蔽。”韩先楚挥了挥手。这支南路先头部队兵分左右两路率先踏上了入关的征程,飞速插向冀东地区。
11月30日拂晓,三纵抵达长城脚下,走冷口过长城,于12月1日到达建昌,4日西渡滦河,奔向丰润、玉田地区。南路其他部队也紧随而至。十纵在司令员梁兴初、政治委员周赤萍的带领下,于北镇地区出发,于12月5日到达建昌;九纵在司令员詹才芳、政治委员李中权带领下,从牛庄出发,12月4日抵江家屯;八纵在司令员黄永胜、政治委员邱会作带领下,从海城一带出发,于12月4日到达锦州;二纵在司令员刘震、政治委员吴法宪带领下,从沈阳、马三家子等地出发,于12月4日进至新民附近。
北路的先头部队是五纵,这支英雄部队在司令员万毅、政治委员刘兴元带领下,11月23日从彰武、阜新、义县等地出发,经喜峰口入关,于12月5日抵遵化地区;六纵在司令员洪学智、政治委员赖传珠带领下,分两路过长城,直奔遵化;七纵在司令员邓华、政治委员吴富善带领下,由鞍山、辽阳出发;一纵在司令员李天佑、政治委员梁必业带领下,由沈阳出发;十二纵在司令员钟伟、政治委员袁升平带领下,从沈阳附近出发,都正在赶往河北的途中。
与此同时,第1兵团指挥机构在司令员肖劲光、副司令员陈伯钧的率领下,11月23日从沈阳乘汽车出动,12月7日到达蓟县附近。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率东北野战军指挥部也于11月30日由沈阳乘火车出发,于12月1日抵阜新,又改乘汽车于7日晨到达蓟县以南10公里的孟家楼。这里距北平、天津、唐山各90公里,是平津战役前线司令部的最佳驻地。
林彪一行到了孟家楼之后,大部分部队由于夜行昼伏、绕道入关,还远远未到指定地点。
此时,由于山海关以北的山地以及从平泉到遵化的路上本来就人烟稀少,东北野战军连日来大批军队长途南下,已引起了国民党的注意,喷着青天白日标志的飞机开始日夜沿途轰炸。另外,傅作义自11月27日起已将驻在山海关、秦皇岛等地的军队回撤到平津唐一带。在此前提下,林彪改变原定计划,命令所有部队改为昼间行进,部分滞后部队可直接取道山海关,抄近路迅速进入华北。
新命令下达后,各部队明显加快了进军步伐,到12月20日止,所有部队全部抵达预定目的地。
由于东北野战军不再隐藏行踪,沿途受到东北人民的热烈欢送和华北人民的热烈欢迎。在大军所过的村庄道路两旁,摆满了苹果、花生、红枣和茶水,所到之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干部、战士每到一家,房东都早早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在部队经过的沿途,各地区人民政府早已准备好大量的粮食、柴草、油盐、肉和蔬菜,修好了道路。在山海关城楼上,几十面红旗迎风招展,“千里行军真铁脚,进关杀敌是英雄”的巨幅对联,高挂城门两旁,不见边际的人民群众夹道欢呼。
当林彪将东北野战军已全部抵达指定地点的消息报告给毛泽东时,毛泽东不禁频频点头:“好,好啊,现在我们就可以做大文章喽。”
由于下一步的战役展开将是由东北野战军和华北第2和第3两个兵团与部分地方部队共同进行的,为了便于组织与指挥,中共中央作出了一项重要的组织决定,即组成中共平津前线总前委。1949年1月10日,中央发出通知:“为着统一领导夺取平津,并于尔后一个时期内(大约有3个月),管理平津唐及其附近区域一切工作起见,中央决定以林彪、罗荣桓、聂荣臻3同志组成总前委,林彪为书记。”
而在此之前,东北野战军刚一动身入关,杨成武部队就已和傅作义打得天昏地暗了。
炮火声正震得华北大地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