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雄鸡昂首高唱 东北遍洒阳光 第一章 反客为主,杏花血雨再战四平-四野战事珍闻全记录

林彪又渡江了

暖风轻轻地吹过松花江。

一片片的白桦林微微地摆动着枝丫,如洗的碧空默默无语,远近的山冈若有若无地泛起绿色。东北的春天真的来了。

守在一座座孤城里的国民党士兵无奈地坐在城头。他们时而望一望北方,时而看一看蓝天。他们都已接到来自东北“剿总”的命令:固守城池,不得随意出动。

沈阳城也不再喧嚣了。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心力交瘁的杜聿明再次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他心绪繁乱地望着窗外的阳光,静静地思考着。依靠眼下这些军队,想要守住东北这么多的城市,实在是越来越难了。林彪“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已基本扭转了东北的局势。现在,林彪才是东北的主人,而自己却越来越像一个外来之客。他有气无力地拿起电话:“接熊式辉。”

“请稍等!”接线员立即接了过去。杜聿明必须得找熊式辉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了。

但熊式辉怎么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圆滑的政客在军事问题面前只能听着杜聿明的分析,并不时地回应以“行行”“高明”等语。

杜聿明只有苦笑:都这个局势了,还有什么高明可言?二人商议半天,最后发现只有一条路可走:派“剿总”副司令郑洞国去南京向蒋介石求援。

郑洞国带着杜聿明的嘱托,面带憔悴地登上了南下的飞机。云层在飞机下轻轻飘游,而郑洞国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到了南京,一走下飞机的扶梯,郑洞国便匆匆地赶往蒋介石的官邸。

蒋介石面容严肃地接见了这位来自东北前线的高级将领。他静静地听着郑洞国汇报东北的形势,眉头却越皱越紧了。待汇报完毕,蒋介石沉思了一下,冷冷地说:“东北的情况确实很严重,你们现在一定要稳住局面。目前无法再派军队到那去,你们要自己想办法。”

郑洞国刚想进一步解释,蒋介石摆了摆手:“你不用说了,东北有难处,别的地方也有难处,现在到处都是难处。在哪也抽不出两个军来调往东北,就连53军也不能回去了。”

蒋介石站起身,走到郑洞国身前:“根据目前情况,我军暂时在东北采取‘收缩兵力、重点防御、维持现状’的方针,将来再待机出动。现在要增加兵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郑洞国无言以对。

正在沈阳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杜聿明听到郑洞国的回复后,良久不语,最后只是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看来,今年这个春儿,是没开好呀。”

此时正是1947年的4月,杏花再次绽放在松花江沿岸,冰雪消融,香飘十里。

林彪稳坐在双城,仔细地计算着国共双方的实力。民主联军经过轰轰烈烈的剿匪斗争和土地改革,已经有了比较巩固的根据地,人民群众对共产党的拥护和支持空前热烈。地方政权建设起来了,后方基地也扩大了。翻身农民积极参军,部队的人员和装备都得到补充,作战部队人数已达到25万,地方武装近22万,共46万。而国民党则有作战部队36万,地方武装12万,共48万。双方的兵力在人数上已相当接近。但由于国民党的军队装备精良,且控制着东北的大中城市和铁路公路交通网,同时又将民主联军分割在南北两处,在总体上仍然占据着优势。

林彪眺望着四平,那是最让他耿耿于怀的地方。这一年夏天,应该是一雪旧恨的时候了。他想,这一次,要让南北两部分民主联军汇集在一起,将两只拳头合成一把铁锤!

4月8日,林彪电告南满的陈云、肖劲光和肖华:东北局决定将我军战略主攻方向与主要力量使用于南满,北满将于江水完全融化后派出8个师直下南满,进行大规模作战,南北合兵,集中一处,以确保东北战局的根本变化。

“今年一定要大打一番!”林彪暗暗地下了决心。他在双城召集师以上干部开了十多天会,作战前思想准备。5月初,东北局又集中学习了毛泽东《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一文,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并于5月5日通过了《关于东北目前形势与任务的决议》,即著名的“五五决议”。

“五五决议”对东北目前的形势作出了总的估计,认为东北地区的敌我力量已发生了有利于我的很大变化,自“七七决议”后,先后有12,000多名干部下乡,领导东北人民进行土地改革运动,基本上摧毁了敌伪残余封建势力。在此前提下,群众参军参战的情绪高涨,主力部队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初步的根据地已经建立起来了。同时,国民党军的力量则有了很大的削弱,蒋军主力7个军21个师被我歼灭9个半师,尤其是冬季作战被歼灭5个多师,而蒋军最精锐的新1军每个师都被歼一个团。这个打击使蒋军士气迅速下降,机动兵力顿感不足,不得不由进攻转为所谓的“机动防御”。而我军则从防御逐渐转入反攻。这就在东北全党面前提出了新的任务,即积极组织力量,全力准备大反攻。大量歼灭敌人,收复失地,巩固和扩大解放区。

“五五决议”不仅仅是一份形势分析,同时也是向国民党军发起进攻的战斗动员令。

“渡江南下!”5月8日,林彪发出电令。

北满主力第一、二纵队和独立1、2师共8个师火速奔赴松花江岸。200多只船划开波浪,分别从五个渡口启动,横跨松花江。民主联军毫无声息地进入了怀德、公主岭、农安一带。

两支纵队分队前进,一纵奔向长春西南的范家屯方向,二纵插向怀德、公主岭一带。5月11日,二纵司令员刘震、政委吴法宪向林彪汇报:我们已获得情报,怀德驻有国民党军的两个团。

“立即发起进攻。”林彪的回电干净利落。

当日下午14时,二纵派出4师急行60公里,直取怀德。

在双城,林彪枯坐在地图前,盯着怀德、四平、长春等几个地方。坐了一会儿,他拿起一支铅笔,在怀德附近画了一道,头也没回地说:“电告郑家屯附近的邓华,带三个师向郑家屯北面的双山发起进攻,牵制四平的国民党71军主力不能向北增援。”

14日清晨,二纵刘震发回电报:已用两个师的力量将怀德团团围住,另有一个师开往十里铺一带,做好了打击援敌的准备。

“做得好。”林彪淡淡地说,“通知刘震,待后援赶到即发起全面进攻。”

怀德是位于长春西面的一个小镇,当时正驻扎着国民党新1军30师的90团、保安17团,共计5,000人。

14日天刚亮,怀德城头的守敌忽见城外人影晃动,已将全城围得水泄不通,大叫不好,忙向孙立人报告:林彪又渡江南下了。

孙立人不知所措:“切莫慌乱,切莫慌乱!”其实他自己已经慌乱了,“援军立即就到,你们守住城池不丢就是胜利!”

孙立人何以慌乱?他害怕民主联军调头进攻长春,所以不敢轻易派军出援。紧急之中,他想到了陈明仁,求助71军北上,自己再调动几个团南下,两路夹攻,怀德之围或可迎刃而解。于是,他接通了陈明仁的电话……

但民主联军哪等得孙立人的援军。当日黄昏,后续部队和炮兵已然赶到,二纵立即发起了攻城战斗。20分钟的炮火轰击后,刘震派出两个师分别由怀德的西北和西南两个方向攻起,仅用几分钟就冲破了新1军的城墙,突入镇中,展开巷战。双方你来我往,几经交手,一直激战到17日下午,镇中守敌全部被歼,民主联军占领了怀德。

此时,孙立人从长春新1军派出的援军和陈明仁从四平71军派出的援敌仍然被阻拦在来怀德的途中。专门负责打击援敌的民主联军像刀子一样分别插入了他们的前方。新1军派出的四个团被民主联军独立师阻挡在长春以西,不能前进半步。而民主联军的一纵和二纵的一个师正在集中全力,准备一口吃掉已赶到怀德南面十里铺一带的71军88师。

88师未料到民主联军来势如此凶猛,距怀德咫尺之远却无法救援。双方对抗到16日,怀德大势已去的消息传到88师。师长韩增栋见救援无效,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急匆匆往回撤。哪想一纵早已死死地咬住了他,怎能让他轻易脱钩而逃?当88师艰难地退到怀德以南12公里的大黑林子地区时,一纵发起连续冲锋,将其切成几段。随后,一、二纵以师为单位,分段包围,穷追猛打,从17日中午一直打到黄昏,用了6个小时将88师一举歼灭,韩增栋当场被打死,只有少数国民党兵乘车逃往了公主岭。

在公主岭,71军军长陈明仁正带着87师匆匆赶来。他还不知道88师已被全部歼灭,正想稍作休整立即前去接援,忽然接到杜聿明的电话。

杜聿明迎头喊道:“你现在在哪里?”

“报告总司令,我正带着87师在公主岭,准备前往接援88师!”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88师已全军覆灭,林彪有七八个师的力量正在赶来,你必须迅速返回四平!”杜聿明狠狠地挂上了电话。

陈明仁愕立无语。他无法相信整整一个88师这么快就完了,但这是杜聿明告诉他的,他又无法不相信。

此时,已有枪声远远地传来。他无暇多想了,立即下达命令:各部队迅速进入公主岭火车站,返回四平。

听说要逃命了,公主岭火车站里顿时乱成一团,数千人你拥我挤,冲向最前面的一列火车。陈明仁坐在头等厢里焦急地看着这些慌乱的部下们蜂挤而上,忽听得车站外枪炮声四起,民主联军已攻入了车站!

“立即开车,没上车的等待下一辆!”陈明仁红着眼睛大声喊道。

火车猛地启动了,一些挤在门口没抓稳的士兵纷纷被甩下车去,有些绝望地坐在那里,有些则跳起身来继续追赶。火车在一片哭喊声中飞速地开出了公主岭。

这时民主联军正在攻打车站入口,被甩在车站里的国民党兵继续抢登另一辆火车。一阵猛烈的枪炮声之后,民主联军一纵部队率先冲进了车站。他们立即打坏了列车的车头。

国民党兵见逃跑无望,红着眼睛进入了战斗。两小时之后,陈明仁丢在公主岭的部队全被消灭。若不是陈明仁腿脚快,恐怕也是性命难保了。

“陈明仁损兵折将,已逃回四平了。”被阻在长春以西的国民党新1军得知这一消息,大为震惊,已无心再战,撒腿便往长春逃。

民主联军部队紧跟其后,步步追击,直打到长春机场。隆隆的炮声惊得长春市内的国民党兵个个紧张,市内立即进入了紧急戒严状态,各大商店纷纷关门,所有市民惊慌归家,闭门不出。

但林彪此时并未想攻打长春,他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四平。对着长春机场一阵炮轰之后,一纵部队继续南下,先后占领了新开原和老开原,并在范家屯一带破坏了中长铁路和哈福、火石岭子两个小车站,切断了沈阳与长春之间的交通线。而西满的邓华部队在大黑林子与二纵会师后,稍作休整,直抵四平城。

民主联军的进展如此顺利,令林彪十分振奋。5月18日,他向毛泽东报告了东北的新战况,并提出了自己准备将南北满合在一起、协调攻敌的想法。毛泽东对林彪的想法表示赞同:力争在夏秋两季将南北满连成一片,并于冬春两季向热河、冀东一带行动,消灭国民党的13军和93军!

陈明仁冒雨登上四平城

林彪调集各路人马围困四平,但围而不攻。

他在等待着南满的部队。

“南满要加大进攻力度,配合即将开始的四平之战。”林彪电告肖劲光。

此时,肖劲光正在围攻梅河口。早在5月13日,即一纵和二纵正在攻打怀德之时,肖劲光已带领三纵和四纵攻取了梅河口附近的两个城镇,消灭了184师一个团及暂编21师一部共3,000多人,一举将沈阳到吉林间的铁路线切断。

见交通要道失守,杜聿明立即令廖耀湘指挥新6军22师和其他部队共6个团兵力发起反攻,行到南山城子,民主联军的三纵和四纵10师兵集一处,迎头痛击,经两天激战,新6军22师被击溃,并损失了1,500多人。南满民主联军乘胜前进,再取西丰和东丰,包围了梅河口。

梅河口被杜聿明确定为东北五大战略据点之一,沈阳至吉林、四平至梅河口、海龙至辑安三条铁路交汇于此,城内人口1万有余,杜聿明早已下令梅河口守军:坚决死守,不准突围,要与阵地同存亡。

驻守在梅河口的正是国民党60军184师,该师本在1946年5月被南满民主联军合围在大石桥,师长潘朔端因求援无望,率众起义。不想该师经改编后,在南满民主联军撤到通化的八道江时,副师长杨胡伦率领1,300多人叛变,逃回辉南一带恢复建制。

杨胡伦的叛变曾令林彪痛恨不已。因此,在攻打梅河口之前,他特别指示南满部队:战斗一经打响,就要坚决歼灭敌人,绝不准接受任何未解除武装部队的起义。

这就意味着:梅河口必须强攻。

1947年5月20日,三纵和四纵10师集结于梅河口周围。作战部署已经完毕,四纵10师担任主攻,三纵在外围做预备队,配合四纵。

攻坚重任再一次落到了四纵副司令员韩先楚的肩上。他带着全体师团级领导亲自到前沿地区进行了现场侦察。

梅河口的确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这里,国民党军的防御相当坚固。城外的小高地是他们的外围阵地,城市四周的建筑物结合地堡、交通壕、障碍物构成第二道防线。在铁路工厂和周围的一片居民区,是敌人的核心阵地,那里有许多隐蔽的工事。

“先夺取城西的两个小高地,然后进攻铁路工厂敌军核心阵地。”韩先楚在侦察之后决定,“由两个主力团担任主攻,炮兵团负责支援。”

5月24日下午,进攻开始,民主联军的大炮轰鸣怒吼。突击队员们乘势而上,炸开障碍物,于一个小时后占领两个高地。随即冲向敌军的核心阵地。但由于地形限制,民主联军的炮火无法支持。民主联军虽连续冲锋,却仍无进展,反而造成很大的伤亡。

“改变主攻方向。”当夜,韩先楚重新研究了作战方案,“先拿下梅河口火车站,再沿铁路进攻工厂地区。”

但攻打火车站仍然困难重重。

国民党军在火车站南部要道中山桥侧建有两个大碉堡,火力凶猛,封锁严密。民主联军连续五次冲锋,皆告失败。战斗从25日晚直打到27日,两个大碉堡丝毫无损。

不解决这两个大碉堡,战斗就不会有进展。民主联军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两个大碉堡的两侧正靠在一排民房上。

就拿这排民房做文章。韩先楚派出一个连队,潜入民房一侧,一道道地打通民房墙壁,直推到碉堡近前,又连续进行三次爆破,终于将两个大碉堡送上了西天。

火车站落入民主联军之手。各路军队沿铁路而下,将核心阵地的国民党军牢牢困在一块狭小的区域里。

28日下午,最后的总攻开始。炮火连天,喊杀不断,民主联军合围冲锋,依序炸毁各道屏障,184师无处可逃,终被全歼。梅河口攻坚战共打了五天四夜,国民党184师被一举消灭,师长陈开文也未能逃脱被俘的命运。

在怀德和梅河口硝烟弥漫之时,其他各地也是战事连连。从北满南下的另一支主力部队第六纵队,在独立3师、4师和两个炮兵团的配合下,组成东线兵团,自5月13日起渡过松花江,通过吉林以东的天岗、江密峰等地,在老爷岭一带消灭了国民党新38师的一个团。随后转向海龙,驻守海龙的国民党暂编21师弃城逃走,六纵奋起直追,在烟筒山、双阳镇一带与独立1师会师,将已走入包围圈的暂21师就地歼灭。顺利地将东满和南满解放区连成一片。

而在南满地区负责打通南北联系的四纵11、12师及南满独立师也积极行动起来。在半个月时间内,连续收复了通化、安东、新宾、宽甸、普兰店、庄河、盖平等十几座城市,结束了辽东和辽南被分隔的状态,恢复了一个完整的南满解放区。此后,南满、北满主力部队胜利会师,使北满、东满、南满根据地在松花江以南连成一片。林彪所设想的两个拳头合成一把铁锤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

受此打击,国民党军的士气大为低落,将领们心中也是惶恐不安。杜聿明为了稳住阵脚,被迫放弃一批中小城市,将兵力集中收缩在沈阳、长春、四平、吉林等大城市里,征集市民百姓大修城防工事,以守待援。

东北吃紧,林彪准备再战四平!

这个消息逆春风而飞,直飞到南京城中的“总统府”。蒋介石急得坐卧不安,“我要亲自去一趟东北。”

5月30日,蒋介石飞抵沈阳。机场迎接他的各路将领远远不再是攻落长春时的那种喜气神情,各个面露焦虑,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愧疚。

在那间空旷的大病房里,蒋介石坐在杜聿明的床边,摘下白手套,看着已抱病不起的杜聿明,不禁连连叹气。

杜聿明有气无力地重复着:“东北必须增兵,不然恐怕难保了。”

“你先好好养病。”蒋介石惨然答道,“各军将领暂时收缩兵力,控制住大城市。目前重点是要维持住现有局面,其他事宜日后再议吧。”

飞机升空而去,蒋介石匆匆地返回了南京。

在飞机穿过云层的时候,蒋介石不禁暗暗想到:一年前的林彪还不堪一击,为什么现在的实力竟如此强大呢?

而此时的林彪,在得知南北终于会合的消息后,电告各部:暂停作战,稍作休整,准备进攻四平。在新一轮的四平之战到来之前,罗荣桓的归来令林彪喜出望外。前不久,彭真由于中央的需求,已先行离开了哈尔滨,而高岗正忙于后方工作,东北民主联军的政治工作、动员训练、装备后勤等无人可以托付,林彪正在为此发愁,罗荣桓从天而降。

实际上,罗荣桓也正是考虑到林彪目前所需才赶来的,他虽然已在苏联为治肾病停留了10个月之久,但病情尚未痊愈。

5月22日,罗荣桓在哈尔滨仅休息了两天,就来到了双城,随同林彪一起工作。

初至双城,罗荣桓迎头遇到的却是刘亚楼,二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罗荣桓问:“怎么样,亚楼?一年来长了不少见识吧?”

“哈哈,老首长,算来真的是一年了。病都好了吗?”刘亚楼问。

“无大恙,无大恙了。”罗荣桓也笑了起来。

这一年,刘亚楼才37岁,他是在1946年5月经林彪和罗荣桓推荐,由中央军委任命为东北民主联军参谋长的。说起来,罗荣桓在这里可起了不小的作用。

在红军长征时期,刘亚楼还是红一军团的一名师长,长征到达陕北后被派往莫斯科进入军事学院深造,曾参加过苏联卫国战争,后来随着苏军一起进入了东北,以苏军少校的身份成了民主联军与苏军的联络员。1946年2月,当时罗荣桓正在大连的苏军医院治病,刘亚楼找到了他,强烈要求留在东北参加战斗。这样,罗荣桓力荐刘亚楼,使得他成了林彪身边的一名得力助手。

如今,攻打四平在即,“林罗刘”三巨头同聚双城。林彪自是心中高兴。

这一次,一定要拿下四平。林彪暗暗地咬了咬牙。

四平,这个东北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国共双方已为此展开了两度争夺。如今,林彪作好了一切准备,意欲三战四平,夺取城池,以雪一年前的遗恨。

这个时候,守卫四平的正是刚刚被消灭一个师的陈明仁。经过多次交战,陈明仁的部队仍有71军的直属队、87、88师和杜聿明派来增援的13军54师。但由于屡受打击,71军中已没有一个团是满编的了,军部直属队原有特务团、工兵营、炮兵营和通讯营等单位,在怀德和公主岭被民主联军攻打后,只剩1,700余人,相当一个团兵力;88师在怀德几乎被全歼,此时已是与暂编3师合并拼凑起来的建制;而13军54师也有两个团在通化、本溪遭到民主联军的打击,损失过半。比较起来,只有87师情况好一点。城内所有守军加在一起,正规战斗人员已不超过18,000人。

为了以有限的兵力守住四平城,陈明仁绞尽了脑汁。最后,他决定将守卫力量主要集中在市区,外围阵地只布置很少的兵力。整个四平城,被一条横贯南北的铁路分为两半,东区是老百姓住宅区,房屋比较矮小破旧;西区是日本住宅区和政府机构所在,有很多坚固的楼房可以改造为永久性工事。陈明仁依此特点将全城分为四个守备区:天桥以北为第一区,部署87师防御;城东南为第二区,由54师防御;铁路以西的城西南部为第三区,由保安17团等防御;城西为第四区,由88师防御。在城西的中心地带,陈明仁布置了核心守备区。这里背靠中央银行、电力局、市政府、油库等要害部门,前面有运动场、中央公园等大片开阔地。陈明仁把军部设在有坚固楼房的日本学校内,将军部直属队和八个营的总预备队控制在自己手中。在各守备区,又根据地形和房屋分布,构筑大小火力点;各区之间相互联系,每个阵地都布置一线二线,严令一线死守,不准退到二线。设督察队和宪兵队监视各部队,总预备队备有20辆卡车作为机动支援力量,所有炮兵分成四组,协助各区防守。

在陈明仁部署防守的时候,林彪也在大规模地调动部队聚集到四平外围。

从1947年6月4日到11日,林彪先后令东北民主联军的第一纵队、邓华纵队和六纵17师等共计7个师及军区的5个炮兵营,陆续集结于城外。一纵司令员李天佑负责统一指挥攻城行动。第二、三、四、六4个纵队的10个师和5个独立师、2个骑兵师共17个师,机动于四平以南和东南地区,准备阻击来自沈阳的北援之敌。为了打好这一仗,民主联军的全部主力都已到场。

李天佑担此大任,自是不敢大意,进入了紧张的战前准备阶段。李天佑本是广西人,曾参加过百色起义,后在林彪的红一军团工作,长征时升任师长。抗战中曾担任八路军115师686团团长,参加了平型关之战,后于1939年与刘亚楼、卢冬生等一起被派往苏联学习。回国后直接来到东北,深得林彪信任。为了打好四平攻坚战,他于6月9日即抵达四平前线指挥所,与政委万毅、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李作鹏等一起开始了战前工作。

根据林彪的指示,李天佑决定集中兵力,从四平的西南、西北和东南三面同时发起进攻,将进攻重点放在四平的西区,因为那里是陈明仁的指挥机关所在地。为此,李天佑调集一纵和邓华纵队的全部人马分别进驻预定位置,将可参战的96门火炮中的88门集中西区一侧。

6月11日,各部队开始清扫四平外围。四平飞机场、新立屯和红窑堡垒相继落入民主联军的手中,尽管国民党军先后对这些据点进行了反攻,但由于陈明仁将重兵收缩在四平城内,所以未能取得成效。

到6月14日,四平外围已基本被民主联军打扫干净,总攻四平城的战斗即将打响。

早已熟知林彪攻城作战的陈明仁于这一日下午冒着微雨走上四平城头,他举起望远镜对民主联军的阵地做了最后一次战前观察。

由于一场倾盆大雨刚刚降过,民主联军的很多阵地受到雨水浸泡,一些部队正在临时加固战壕。

站在陈明仁身后的87师师长熊新民忽上前一步说道:“军长,看城外的这个架式,今晚共军很可能要攻城。”

陈明仁将望远镜从眼睛前拿开:“不是有可能,是必然要攻城。按林彪的习惯,扫清外围后一定会在当夜发起进攻。先让飞机轰炸他们一阵,然后再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日式守城术。”

说完,陈明仁一甩手走下了城头。

林彪虽对国民党的各种战术了如指掌,不过的确没想到这个陈明仁倒是还会几手日式守城术。由于陈明仁在抗战时多次与日本人打攻守战,所以曾认真研究过日本人的攻守战术,如今由于兵少城危,又见四平城内日军建筑随处可见,遂决定采用日本人守城的方法来对付林彪。

但林彪丝毫未知这日式守城术到底是种什么东西。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一场激战正在悄悄地走来。

血雨惊风看落花

6月14日下午16时,天雨初歇。忽然空中传来一阵飞机声响,20多架国民党飞机排着阵形抵临四平,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民主联军的前沿和炮兵阵地上飞起片片泥土。

“他们是专门来提醒我们别忘了进攻的。”李天佑看着这些飞机笑着说。

天慢慢地黑下来了,四平城内次第亮起了灯火。

20时整,总攻的信号弹拔地而起,划破静寂的夜幕。民主联军的大炮一齐开火,四平城内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处处。各路纵队奋起进攻,不到一小时就突破了国民党军防线,首先在四平西南角打开一个缺口。

“不好了,共军已攻破城墙!”88师向陈明仁报告。

“立即集中所有火力封锁共军突破口,同时组织部队发起反冲锋!”陈明仁在电话里喊道。

激战首先从争夺这个小小的突破口开始。双方一直打到16日,民主联军一纵终于以伤亡3,000多人的代价在四平西南角站稳了脚跟。

居然初一交战即如此惨烈,林彪暗暗吃惊。他下令再调第六纵队的17师加入一纵,于17日开始向陈明仁的核心工事发起进攻。

四平西南角民主联军的实力加强,但推进仍很艰苦。到18日,邓华纵队主力从西北角也打开了缺口。这样,民主联军从南北两侧同步对四平西区展开了攻坚巷战。

陈明仁利用西区的坚固楼房,纵深布置火力网,并令各处官兵独立死守,不得转移阵地,大街之上,不论敌我,有行人即射杀。

陈明仁早已下了死守四平的决心。在战前,他曾当众立下遗嘱,并抬出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示众,同时告诫部下全体官兵:民主联军已将四平四面紧锁,任何人都无路可退,守不住四平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国民党兵上下同心死命防守,依靠强大火力拼命顽抗,民主联军在四平城内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街面之上,血流成河,积尸满地。

战斗到20日晚20时,陈明仁的71军军部被占领,四平西区敌军全部肃清。但经过8天的血战,民主联军还只是占领了四平的一半。虽然陈明仁受到沉重打击,但民主联军也付出了巨大伤亡。一纵1师和六纵17师都已打得筋疲力尽,邓华纵队也相当疲劳。

林彪焦急万分,但仍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四平。6月21日,林彪电令各纵队首长:四平战斗自总攻开始后,已激战8昼夜。目前我虽已占领半个城市,但伤亡已达8,000余人。现决定付出15,000人的伤亡,再以一周时间,将此仗打到底!

6月21日起,林彪下令开始进攻四平东区。他原以为经过西区血战,陈明仁的部队已所剩不多,怎想经过21日和22日两天战斗才发现,双方仍然打得你死我活,几乎比西区争夺战还要激烈。

陈明仁采取了更为灵活的战术,当民主联军的第一梯队冲到前沿时,他就组织猛烈炮火打后面的第2梯队,然后再集中力量与火力反击第1梯队,使民主联军前后不能策应;而当民主联军占领一片地区后,他却用炮火全面轰击,将所有民主联军占据的房屋统统打烂。

此外,陈明仁还使用了当年他在淞沪作战中与日本人展开巷战时的绝招,先让人埋伏在过街天桥上,等民主联军战士冲过时就往大街上撒黄豆,使其摔倒在地,这时,再让街道两旁建筑物中的守军向地面开火。

在巷战进行的同时,国民党军的飞机也不断地在城市上空盘旋,哪个街区失守,就往哪个街区投弹。四平街上到处是断壁残垣,几近废墟。

为了保住四平,杜聿明也使出了全身的劲。在6月9日前,当他确定林彪要攻打四平后,就开始动用44架运输机,先后给陈明仁投送了88吨弹药;战斗打响后,杜聿明又于6月17日到29日,先后动用136架运输机,投送弹药总量达到305吨。其中各式步枪子弹300多万发,迫击炮弹3万发,山炮弹6,200发,榴弹炮弹1,300发,手榴弹11万颗。

有了充足的弹药保证,陈明仁着手装备了几乎可以找得到的任何一个活人。他把省府官员、警察、铁路警以及兵站、医院、车站等处的所有人员,加上城外跑进来的外地保安队,全部武装起来,使得国民党军的总人数几天之内就增加1万多人。虽然展开野战,这些人可能并不能起多大作用,但是,陈明仁的战术是让他们守在一座座牢固的建筑物内,不问青白,只是不断地将手头的弹药打发出去。从这种战术上看来,他们与正规军的作用几乎是没多大区别的。

为了把所有的地方都变成坚固的阵地,陈明仁命令拆掉所有可以利用的工厂和民房建筑,城内囤积的粮食和大豆都被用来当做工事沙包,豆油则被用来点火照明。老百姓则被严格地限制在一定区域内,不许走动,有夜间行动者格杀勿论。老百姓一边要为国民党军修工事、运伤员,战斗打起来后却无处藏身,在炮火中伤亡惨重。

但陈明仁已管不了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了,他一面焦头烂额地与民主联军作战,一面不断向沈阳和南京求援。

蒋介石在陈明仁对四平形势的大肆渲染下,震惊不已,下令调53军开赴东北增援,同时给杜聿明下了一道十分严厉的命令:限6月30日以前必须解除四平之围。

杜聿明正躺在病床之上,接到蒋介石的急令,吓得一跃而起,速令郑洞国前来商议解救四平之计。

郑洞国同样焦急万分,一提到四平,就抱怨起来:“眼下调兵救援四平,谈何容易?南满的共军正占据着本溪,我们一旦遣兵北上,他们必来进攻沈阳。”

杜聿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我看不如这样,既然53军已来到东北,就让他们先去打下本溪,除去了对沈阳的威胁后,再全力北上,解救四平。”

“也许这样是上策了。”郑洞国点头同意,“就立即下令53军去打本溪吧,不知谁去指挥才好。”

杜聿明望着郑洞国微笑不语。

郑洞国立即明白了杜聿明的意思:“那我就不自量力,勉强一试吧。”

这样,郑洞国亲自指挥53军从沈阳南下直逼本溪,南满部队因大部已前往四平一带,本溪的力量严重不足,交火不久即退出城区。郑洞国占领本溪后,于6月20日赶到铁岭,调动了9个师的兵力,北上四平。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新6军从开原一带北上,93军由昌图出发,52军的195师紧随93军之后,53军走在最后方,作为总预备队。同时,郑洞国请求杜聿明出动空军配合作战,并负责侦察民主联军的动向。

国民党军必然要北上救援四平,这早已在林彪预料之中。二纵、三纵、四纵以及独立2师根本就没有直接参与四平攻坚战,他们数日前即已埋伏在援兵必经的各大要道中,就等着打援了。

6月24日,当林彪得知国民党援军已经到达开原一线时,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来自前线的伤亡报告一份接着一份,而要攻下整个四平却仍是困难重重。

他眺望着四平方向,仿佛目光已穿过层层阻隔,再一次来到四平城外。雨水正在默默滴落,冲刷着殷红的土地,汇集成血色的细流,逶迤流向远方,只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留下一道道血的印痕。

风正在轻轻地吹起,落花满地,残红飘零。

“放弃四平!”林彪回过神来,重重地一拳击在桌子上。

他转移了战斗重点,下令四平前线只留下六纵、邓华纵队和一纵3师继续攻打四平东区,而将一纵的1、2师调出,南下配合打援。

几个小时后,林彪再次密令四平城内各部队:逐渐转入佯攻,尽量将兵力开到四平以南阻击援军。

6月25日,廖耀湘的新6军169师在八棵树一带突遭袭击,伤亡惨重。26日,昌图附近的93军也遭到重创。

但由于郑洞国不知林彪已改变进攻重点,急于解救四平之围,不敢恋战,火速北上,于6月29日终于赶到四平城下,林彪令四平东区的所有民主联军立即撤出。6月30日凌晨,一纵3师边打边走,成为民主联军撤出四平城中的最后一支人马,历时半个月的四平攻坚战结束了。

陈明仁在危急之刻迎来了郑洞国的大部队,不禁悲喜交集,泣不成声。

6月30日,蒋介石在南京接到四平已经解围的电报,更是惊喜不已。他激动地称赞道:“陈明仁以劣势兵力顶住了比他强大六七倍的共军进攻,真是奇迹!这无疑是黄埔将领中再次闪亮的希望之光,我要为陈明仁亲自授勋!”

陈明仁满怀感激地接受了青天白日勋章,看着报纸中连日来满篇介绍的“四平大捷”,也不禁沉入了兴奋之中。不想未过几日,却突然接到一纸撤职令,被免去了兵权。

撤职的原因是陈明仁贪污库粮。原来,在四平巷战激烈之时,陈明仁慌不择路,令部下将仓库里的粮食一袋一袋扛到大街之上,筑垒工事。战争之后,由于枪打炮轰,已无法全数入库。故有人趁机举报陈明仁自己将一部分库粮贪污了。

想到此事,陈明仁一阵苦笑:能想出这么恶毒的理由的,估计除了陈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