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下班的路上,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电话铃适时地响起,却是杨晨。
“老师,你现在有空么?”
“什么事?”这孩子不知又有什么新花样。不过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
“你站在那别动,我这就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难不成———”我困惑地挂断了电话,因为杨晨已经迎面而来了。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好奇的追问是板着脸批评———毕竟这时正是学生上晚自习的辰光。我一言不发,阴阴地瞧杨晨。
“啊!”杨晨叫道,“老师的表情真恐怖。”
我恐怖?这世上的女性不都成恐龙了!遂气道:“是你欣赏水平有问题吧!”再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请解释。”
“我随便走走,就到了这。”
“哦?可是你不觉得这时的你该坐在教室里上课么?”我气鼓鼓地向杨晨逼近。
“啊!”杨晨捶胸顿足追悔莫及,“我想起来了。是因为看见老师行为反常表情呆滞,我很好奇就一步一步跟着出来了———”
真可气,为什么别人犯错总把原因推到我身上!“你的心思应该放在学习上才对吧?这个理由不充分,有没有更新颖的?”
“啊,我又有个理由。有一件事人在一年内只能过一次,而恰恰就在今天,你说是否可通融一下,从学校稍稍早走几分钟———”
我天生喜欢打探别人的密秘,哪经得起杨晨如此的挑逗,忙凑前细问:“什么事?快跟老师说,如果情节不太严重———”忽地看见杨晨狡猾地笑容心有所动,叫道:“啊,一定是的,是你的生日!”
杨晨哭笑不得:“不是我,是老师你啊!”
可不是么!六月四号,正是我的生日。被尤忌折磨得已经没有时间观念了。记得尤忌许诺要请我吃大餐呢,心痛得又要抽筋,忙笑道:“所以你就逃课想要大吃一顿,是不是?”
转身,低头,速速地走。再依照《深呼吸》里的法门反复做吞吐练习,方才没有让眼泪决堤。忽地想起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呵呵,我们不是一起算过命么?是你自己说的呀。”杨晨胜利地笑着,自夸自道:“我是个有心人。”
“我也想起了。你的生日是七月十三号,我也是个有心人吧。”
“对。我们都是有心人。”杨晨总结道。不知怎么地,有些话分开说还好,合在一起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听着杨晨的总结,心里禁不住地跳了又跳。
并肩朝EUROPE走去。落日的余晖把影子拖得老长。回头一望,两个俏皮的身影宛如动漫里的金童玉女。想到此处胃里的东西直往上返。已经二十五岁了,被人抛弃得一团稀烂。今后的日子遥不可望,眼下的时光遥不可亡,什么狗屁玉女,搞不好倒退化成“欲女”。孤零零的一个人罪恶也会比别人来得爽快吧———
“老师,”杨晨温柔地看着我,“你为什么事伤心啦?”
“没有啊。”我不能再讲话,因为有一滴泪珠正要从腮边滑落。
“真的没有么?”杨晨那样深深地看我,“为什么要说谎呢?你瞧,都流泪了。”一只手那么自然地把泪珠从我脸上拂落。
我从无意识状态中惊醒,唬得倒退了一步,惊道:“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杨晨不服气地道,眼中挂满了不屑。杨过质问众豪杰时的神气也不过如此吧?
为什么呢?因为我是老师吧,老师是授业解惑的,怎么可以黑白颠倒是非不明呢?从古至今也没有老师和学生成功的范例啊!按照“存在即合理”的理论,没有存在的事物就是不合理的。不信你让全国人民举手表决,看有几个肯为你举起那只正义之手的。不能同人民做对啊,因为人民的力量是强大的。还是尼采有深度,知道“其实,不是‘美德带来幸福’———而是惟有强者才把自己的幸福状态宣布为美德。”我们是弱之又弱的个体,怎能失去这“美德”?没有美德何来幸福?
我饱读诗书所以知书达理,而杨晨年少无知,还不服气:“为什么从古至今师生恋都不为人所容呢?老师不也只是一种职业么?与其他的人有什么不同?”
我被逼得面红耳赤,终于产出条真理:“不是老师的问题。是因为学生懂得太少,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噢?”杨晨双眼放光,“那就是说等学生长大了就可以了?”
“呵呵,”我强笑道,“学生长大了就不会有这种古怪的念头,有这种念头的就意味着他还未长大。”
杨晨气得青筋暴跳,只恨没听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否则定会振臂高呼。憋了半晌方道:“老师真会说话,不愧是老师。”
杨晨这招欲讽于赞使我受伤不轻,咬着牙道:“没有老师喜欢不听话的学生的。”
杨晨呆呆地站在那,不再说话,只是用那种悲哀的绝望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望得我心慌意乱,望得我淡薄了生死的概念。
人常说除死无大事,同死相比,一切都是小事。那么我是否可以犯一个小小的错误呢?虽然啰嗦,那么伟大的人曾经说过“过多地思考一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而当我们的思考不能付诸行动时就错上加错。”可是如今的我有了想犯错的冲动,哪怕错上加错,哪怕一错再错。
“杨晨,”我轻轻地道,眼光迷离,“你还有话要说么?”
“还有一句。”杨晨也迷离起来。我忘记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失声叫了出来,脸上溢满了失望。
杨晨不紧不慢地道:“老师好像有点失望啊。”
“我?”我忙噼里啪啦地接下去:“我是很失望啊。大人没几个爱过生日的,又老了一岁了怎么会快乐?子日:‘老而不死是为贼。’就是说人老了还不死就变成贼了,连晚节都保不住。你说过生日可有什么好?”
杨晨佩服道:“老师就是老师,真有学问。”
今天的气氛不适合吹牛,所以我只是含笑地领受。电话铃响起来,是尤忌。我狠下心,关掉电话,灿烂地笑道:“喂,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卡拉OK如何?”
“可是老师的歌声似乎有点———”
我瞪起眼睛批评道:“不会说话!”
天已经暗下来了,同杨晨向KTV走去。再回头时,落在地上的两个俏皮的影子已经模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