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麻辣恋人

我急得拦住了杨晨的去路,“我们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啊!”

杨晨停下脚步道;“为什么不能来呢?”

我扭捏道:“这种地方似乎不大好。”

“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有不好的人。”杨晨撇嘴道,“老师真的这么想么?”

我真的这么想么?不,我根本没有想过,我只是接受了别人的想法而已。我斜睨着杨晨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还有呢?”

杨晨笑道;“还有就是一个人如果有气想要发泄的话,在包房里唱歌总比在大街上乱叫好得多。”

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杨晨怕是妖怪变的,强道:“这里有人生气么?”

杨晨不答,向里走去。我忙跟上,头低得恨不能塞进衣兜里。不要遇到熟人才好,这时候如果有人不知好歹地拍我的肩膀道:“是你啊!”那就是他自寻死路,怪不得我无情。

好在一路并没有无趣的人。这里的服务员也训练有素,对过往的人熟视无睹,管你妖娆也好酸腐也罢,眼球绝不会追随着你而去。纪昌射箭时练习的是如何把蝇头虱子看成车轮那么大,这里反其道而行之,看家本领是要把过往的客人看成空气。我放下心来。

走进一间幽暗的屋子,内设两张长椅、一几及一拉OK的音响设备。四面墙壁贴着咖啡色的壁纸,倒也别致。

杨晨递过一点歌本,我站在那浏览。我不敢坐,这里的椅子怕是不干净。

杨晨道:“你怎么不坐?”

我挖空心思地措辞:“其实我,不是很,累。”

杨晨忽道:“你总不能一直站着啊,况且艾滋病也不是这么传染的。”

我大声地嗽起来,做出被口水呛到的痛苦表情。被呛是假的,痛苦是真的。

杨晨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我吓得直往后躲,咳嗽不治而愈。当然并没有忘记解释一番:“我是不渴,并不是怕被传染。况且艾滋也不是这么传染的。”

音乐声大作,我登时像遇到攻击的箭猪一样竖起毛发。这声音直让我想自卫。我示意把声音关小,却听杨晨道:“那怎么行!是你要唱歌呀,声音小会吓倒别人的。”

我气得柳眉倒竖,想今天真是出师不利,男友背叛在前,学生羞侮在后。难不成真把我视作丧家之犬,人人打得!一迭声地大喊:“来来来,把Microphone拿来!想当年我也曾一鸣惊人!”

杨晨做出仰慕的表情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歌?”

我有些泄气,歌是好歌就是有些老,总不能拍拍胸脯说《沂蒙山小调》。只得支吾道:“重点不在歌,在嗓子啊!流行歌曲我是没时间学,可一听就会。”

于是同杨晨一起把“一听就会”的歌一首首地唱来。我哪有一听就会的才能,所以唱的是落花流水,七扭八歪,偶尔一句同原曲合了拍激动得恨不能全世界的人都听到。我终于理解了那些对着麦克扯着嗓子喊叫的人,折磨别人就是为自己减负。怪不得康德要费那么大的劲儿宣扬人性本恶呢。

好在杨晨的歌技同我不分伯仲,双方旗鼓相当不必不好意思。就好比两个舞盲在跳舞,对方的姿态就是镜中的自己,谁会嘲笑自己呢?索性放开嗓子唱好了!从《铁了心的爱你》唱到《无出息的汉子》,从《春天花会开》唱到《桔子红了》,唱得热气腾腾,直似要跟人拼命一般。我先前曾说“重点不在歌,在嗓子”,此句话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应改成“重点不在嗓子,在力气”才尽善。

唱累了,喊不动了,我住了嘴。杨晨把音响调小,细细地唱起了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唱得婉转柔滑,错落有致。我惊奇得瞪大了眼睛———原来刚才的乱喊乱叫都是故意的,只是为了让我无所顾忌地发泄。体内的荷尔蒙直线上升,那一刻我的心里没有了苦痛,有的只是怕见人的欢欣。

可惜没有酒。人类的错误大都是酒后做成的。当然酒醒时也会痛心疾首惊呼:酒真误事也!如今没有酒精的刺激想装疯都难。屋内灯光昏暗不宜于眉目传情;而足够大的空间又不会使我们有碰撞的可能,所以我搁在长椅上的玉手杨晨从来都没有碰过———哪怕是不故意的。

卢梭在《忏悔录》里为自己曾起念于一女子而不甚惶恐,觉得大大的不该。在我看来他就是在作秀罢了,借以为自己表白。我不忏悔,这世上有多少人不只是想而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还是把忏悔留于他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