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麻辣恋人

在学生恋情的冲击下,老师们也开始蠢蠢欲动,相亲频率呈陡势上升。

好事者见我一柔弱女子不免要为我搓和,私下里也想为自己积点阴德。然而我受尽相亲之苦,一一婉拒。

我的心里只有尤忌。

尤忌恋爱经验颇丰,而我不。我上进心极强,遂悬梁刺股想在恋爱上考个一百分让他眼红。情书情话已阅读不下百本而其中最令人肝肠寸断的就是拿破仑献给约瑟芬的情书。一个征服了地球五大洲之一的英雄也肯死心踏地的俯下身子爱一个寡妇,别的不如他那般伟大的男人还有什么话好说!而且人中极品的拿破仑居然也甘愿退化成哺乳犬科动物,而使自己去吻约瑟芬玉脚时方便一些。痴情的无以复加!不过后来从《拿破仑传》中得知他如此垂青的女人只是一个以找到有钱男人为自己终身职业的婊子时,心痛的几欲作呕。原来再伟大的人的爱情也会同平民一样的廉价而肤浅。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要把与尤忌的爱培养成经典。

尤忌酷爱自由。这也难怪,连裴多芬都叫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也曾振臂高呼:“不自由勿宁死!”所以我大度地原谅了尤忌对我的冷落。最喜欢爱默生的一首爱情诗篇:

为爱牺牲一切,服从你的心;

朋友,亲戚,时日,名誉,财产,计划,信用与灵感什么都能放弃。为爱离开一切;

然而,你听我说:

你需要保留今天,明天,你整个的未来,

让它们绝对的自由,

不要被你的爱人占领。

如果你心爱的姑娘另有所欢,

你还她自由。

你应当知道半人半神走了,神就来了。

多么可爱的思想,爱情的美丽也许就在那一放手之间?

我是个文采极佳的女子,自信打动得了铁石心肠的人。曾作《诉衷情》一首:

衷情已向清江诉,江不因奴住。最凉不过石心,更哪堪命苦。

莫怪奴,生身丑,无人顾。若似君颜,水绕指缠,柔情无数。

多么柔婉地倾诉,怕是连铁铮铮的汉子也要感动得落泪吧!可是尤忌说他最厌烦书信往来,惹得我满肚子才华无处发泄。然而心中期望着,期望着在半人半神都走光之后,尤忌会缓缓而来。

华彩可能是快要洞房花烛了,所以频频购物。又听说新开了一家品牌专卖,直拉了我去看。

店里店外人多得恨不能把脚生在头顶走路又或是让中国女人个个都节育。我见不得这样的阵式,先起了怯心:“快别进去了,别的看不见只见人的脑袋,在街上还瞧不够么?”

“别人能进得去,我们也就能!”华彩像是跟谁较劲似的,拉着我往里杀。

及至挤到了店内,四下一望,更泄了气。也不见什么好衣裳,倒有一场好挤。店内的人表情倒很一致,嘴角吊吊着僵在那,像极了雨果笔下的笑面人。

忽地人群竟不动了。原来店外的人想冲进来,店内的人因是好不容易进来的缘故竟舍不得出去。大家就像一滩死水似的在这沤着,都快臭了。

我大急,拉着华彩不住蠕动,却见她歪着头饶有兴趣地念道:“凡购买本店商品者均有精美礼品赠送。”

果然店中心堆放着一些四寸见方的小木盒,并用丝带捆绑着。

华彩像中了邪似的隔着人群快乐地大喊:“店员,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此店员好久无人理睬,好似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忽地见有人相问,兴奋地以为皇帝要宠幸她,挑逗地答道:“这个不能讲,只有买东西的人才会知道哦。”

华彩经不起如此地挑逗,三下五下挤到近前,拿起一个盒子在耳边晃动,并不见有声音,只好对着它发呆,“布娃娃,储蓄罐,要不就是花瓶!”

女店员快乐的一一否决。

“这样行不行,”华彩妥协道,“我买这个赠品,多少钱?”

“赠品不能卖的哟!里面的东西保你猜不到。”

这样的场面依稀在幼稚园小班过家家时有过。我暗暗吃惊,女人傻起来真是前途无量。为了明哲保身,我撤到了街上,并且没忘记冲着店内的人说拜拜。

就在我转身的当儿尤忌的身影闯了进来。我刚要招呼却见他正冲着身边一女孩微笑。我顿时立正站好,可体内明显有另一身体飞出去与尤忌厮杀。

尤忌显然没有感到一股杀气氤氲而至,竟然轻柔地把那女孩衣领的褶皱抚平。

我心痛得要死掉,不,是死掉后痛得又活转过来。一时间杀机顿起,可是那女孩的相貌实在无法激起我的恨意,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没了我———为尤忌的品味。

忽地有人拍我,一回头,是华彩。

“终于被我套出来了,是苹果。亏得我没买,想同我斗还早着呢!”华彩停下来按住我的额头,“你没事吧?”

“店内的空气,憋死人。”我木然地答道。

与华彩同行使我不能专心地与心中的痛抵抗。于是找个借口独自溜走。可没想到离开了外人那痛竟学起了中国妇女毫无廉耻地没完没了地生个不停。大痛,小痛鼓风筒似的在我心里不断地膨胀。我暗想这样也好,痛死算了。谁知那痛洞悉了我的想法,总是在极限的边缘稍稍松一口气,让我不致于一次痛死,丧失感受痛的权力。

回到家里一头栽到床上,消极地对抗。

一个能给你自由的人就是在表态他不爱你。尤忌不爱我并没有让我吃惊,令我吃惊的是我竟爱上了他。

尤忌一定是在千里之外感受到了什么,打电话给我。我恶毒地看着电话的红灯一闪一闪,心里想着尤忌在受酷刑。红灯终于熄灭了,我胜利地绝望着。

过了一会儿,猛地醒悟,开始后悔不该赌气不接电话。我在生气,而他不知道,这不公平。所以赶忙憋足了气打通电话,好把气传给他。

“芳龄,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我迟疑着不知直陈他的罪状还是柔婉地旁敲侧击杀伤力大。最后决定走曲线救国的路线,“我不接电话是想多给你一点时间好在温柔乡里缠绵。”

“你在说什么?”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不知对不对?”我小心地包裹住所有的火气,不过声音依然干瘪晦涩。

“你的梦还真灵,确实如此。”

我有些泄气。理想中他该否认而后被我羞辱才对。

“她是谁?”

尤忌沉寂了一会儿才道:“是我的初恋女友。”

“很好,”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生气了,“那么你还给我打电话干嘛?噢,对了,一定是想请我当伴娘。放心,我决不会拆朋友的台。”

尤忌冷冷地道:“谢了。我要是结婚的话决不请伴娘。”说完挂断了电话。

尤忌先挂断电话剥夺了我发泄的权力,而刚才传过去的气也好似随着“咔”的一响又传了回来。不过体内已没有空间来收容它们,所以转化成泪水从眼睛里流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