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南国-股殇

从上周三开始到周五,文丽姝给丁缪打了不下100个电话,可她遇到了一次突然关机,遇到几次没有人接,然后就一直关机。往常丁缪还会隔几天给她电话,自从9月15日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七天了,丁缪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了消息!

可文丽姝不甘心,每天早、中、晚定时拨打,轮番轰炸,她还抽上班的空挡不时拨打丁缪的电话,特别是从周一起,文丽姝发现云龙连续下跌,心中更是莫明的害怕,预感有事情发生,她一定要要联系上丁缪,如果再联系不上,她便打算要亲自去南国,反正上次通信丁缪留下了地址,不问明白怎么回事文丽姝会24小时不得安心。

连续三天,文丽姝都无心上班,她忐忑不安地关注着云龙的走势。

周四上午,文丽姝一早又就跑到公司的技术分析师那里要他调出云龙股份的行情。大盘上下振荡的厉害,看着直接跳空低开的云龙眼看就要躺到跌停板,文丽姝担忧地朝分析师问道:“会不会是庄家故意打压呢?”

“不会,这些卖盘是证券公司的平仓盘。”戴眼镜的分析师说,他看见文丽姝眼睛里有些疑惑,便解释说:“我在证券公司干过,虽然股市不象期货那么容易暴仓,但是很多大户都融资,有的按1:1、有的按1:2、甚至还有按1:3的、证券公司一旦发现这部分资金有风险就会强行平仓,以此确保他们融出的资金不受损失。”

“这么大的卖盘,那一定是有很多证券公司在平仓?”文丽姝问。

“应该是的。骨牌效应,一旦股价下方没有支撑就会这样。”

......

“文丽姝,你的手机响了。”同事高声音叫她。

她连忙跑回座位,打开电话,一看是丁缪的号码,赶紧接通,没等对方说话,她就先激动地询问:

“丁缪,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上百个电话,你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我担心死了!”

“丽姝,你听我说,我给你说几个数字,你先记下。”

丁缪没有回答文丽姝的问题,文丽姝感觉出丁缪的声音很沉,象在托付什么,但她也没有多问,找了纸笔,准备好,然后告诉丁缪:

“丁缪,你说。”

“1-9-8-0-0-8-2-3”丁缪一个数字一顿地说,话说得很慢、很慢。他说一个数字,文丽姝重复一个数字,记完之后,文丽姝对着自己记录的数字哑然失笑了,冲着电话里的丁缪喊道:

“你搞撒子(四川方言:什么)名堂!这不是我的生日吗?”

“是的,这样你就决不会搞错!”丁缪在电话里解释道。

文丽姝继续笑问:“丁缪,这数字做什么用啊?不会是瑞士银行的账户密码吧,搞得这样神秘、严肃?!还有啊,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的手机怎么老是关机,你――”

“丽姝――”丁缪打断了文丽姝的话。“丽姝,我昨天给你了发了一封特快专递,我问了邮局,他们说今天上午你就能收到,等你收到就知道做什么用了。”

丁缪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文丽姝突然有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丁缪,你出了云龙了吗?!”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

“丁缪?!丁缪!”

文丽姝对着电话连声急喊,全营业室的同事都惊讶地看着她的惊慌失态。在她的呼喊中,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声音,声音是那样空洞,丁缪幽幽地说:

“丽姝,我全仓套死在云龙上了,昨天已经被证券公司强行平仓,我完了,我没有听你的......”

文丽姝背脊一阵发麻,陡然心惊肉跳起来。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听丁缪这样说,赶紧劝到:“丁缪,你不要着急,会有办法的。”

电话停顿了一下,丁缪继续说:“丽姝,我不着急,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该怎么做,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很清楚了......”

文丽姝听丁缪连续说“很清楚了”,她联想起刚才他让她记数字,还有什么特快专递,文丽姝猛地回过神来,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声音有些发抖、又刻意让自己平静,说:“丁缪,你不要做傻事,千万不准做傻事啊!”

可电话那端已经传来了挂机的声音。文丽姝整个人傻在了那里,她赶紧回拨电话,电话响了许久也没有人接听,再拨却已经关机。文丽姝急得直冒汗,这远隔千里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决定立即动身去南方,她必须和丁缪见面。主意一定,她准备去告假,快到了胖哥办公室门口才忽然想起胖哥这周在外地开会,公司的工作由于薇主持,于是又匆匆转身朝于薇的办公室走去。

......

同事们一直在看着文丽姝,她的着急,她的慌乱,牵动着大家的神经,看见她进了于薇的办公室,才纷纷议论起来。

......

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传出来,同事们的目光都盯着于薇的办公室。很明显于薇和文丽姝争吵了起来,有同事干脆到于薇的办公室门口偷听。

门突然打开,文丽姝满脸通红,神情非常激动,边往外走,边摔下几句话:

“你不准假,我也要走。你不用拿开除来吓唬我,我自己辞职!我现在就走人!”说完,走到自己的座位,开始胡乱收拾东西。

大家看着同样也气得发抖的于薇,这两大美女的争吵看得他们即好奇又兴奋,居然都忘记了去劝解。

文丽姝闪电般收拾好东西,一阵风地准备出营业室的大门,恰好和刚进来的门卫大爷碰了一个正着,他拦住文丽姝说:

“文丽姝,你的特快,签字。”

文丽姝接过特快,草草的签了字,也没有打开,匆匆朝机场赶去,她要坐最快的航班去南方,一刻也不能耽搁。

......

取钱、买票、办登机手续,好象老天也在替她着急,所以特别照顾她,这一切办理的都异常顺利。

她手上拿着没来得及打开的特快专递上了飞机。

等她坐定,她才有功夫拆开它,里面装了两个银行卡和一封短信。文丽姝打开信,第一句话就把她惊得魂飞魄散:

丽姝:

永别了!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不要为我难过,我这样做不是冲动,我想得很清楚,我犯了弥天大错,3000万的资金被我葬送在云龙,这样的错误只有用命偿还,我是一个男人,我别无选择。

命运曾经给了我机会。你无数次地劝阻我不要进云龙,我却嫌你多事,为了不听你的电话我曾经关机,也就是在关机这天我犯下了致命的错,我悔!悔!悔!

在被惨套的日子里,我想了很多,从上次跳楼到现在,开始我太顺利了,可是我没有好好珍惜这上天的恩惠,把好运气当成了自己的本事,象我这样的人歹运我承受不了、好运我消受不起。

开始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虽然有这样的疑惑可我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其实是有出局的机会的,我可以用较小的损失出局,可是,我是冒了逸飞先生弟子的名才得到的资金,我一份钱也不能亏啊,一旦亏了,我的冒名必然拆穿,我拿什么来赔偿刘老板!我只有期望奇迹的发生了,可是股市没有奇迹!没有!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脸给自己找借口!只是我冒名这件事情连累了逸飞先生,虽然我已经给刘老板写了信澄清,但我知道这样的大事绝不是一封信说清楚就了事的,可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对逸飞老师我也只能以死谢罪,希望他能原谅我!

丽姝,还有一件事情到了此时我也不能不告诉你了,我一直隐瞒着你,本来打算等我云龙赚了大钱我回来再亲自和你说的。我不忍心你一个人独自伤心,你对我那么好,我一直希望自己能陪你度过你将面对的痛苦,可是现在这已经不可能的了,我知道你比我坚强,你一定能自己挺过去,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多么痛苦你都要挺过去,不然我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你看见了二张银行卡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里面有一个是8万,一个是16万多元钱,8万的是我要托付你交给我妹妹的,16万的是你的。这钱是吴海要我转交给你的2万美金兑换的。他已经和一个华裔商人的女儿结婚。他要我告诉你,这些钱一部分用来偿还他出国欠下的债务,一部分是他对你的补偿,他说他不是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他不过是为了事业放弃了爱情,一个男人不能没有事业,他需要她们家族的支持,所以请你原谅他。

丽姝,我知道你对吴海痴心一片,他辜负了你,可你不要流泪,为这种男人不值。

丽姝,在我临死之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想你会原谅一个死去的人的。

丽姝,你不知道,其实,我的心里非常喜欢你,一直在暗恋你,你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美丽、最善良、最仗义的,可你心中有吴海,我也配不上你,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啊......

永别了、丽姝。

......

看完信,文丽姝怔怔地坐着,她把头偏向机窗,狠狠地咬住嘴唇,强忍着巨大的悲痛,不让身体剧烈抽搐,任凭眼泪在紧闭着双眼的脸上无声地流淌。

......

机窗外、云层之上,云翻浪涌;

楼顶上、天台边沿、风急雨凄。

漫天的风雨中,丁缪站在七层的楼顶,风吹雨打下,衣裤湿透全部贴在他身上,人却一动不动。

这场雨把丁缪淋清醒了,仿佛如梦醒来一般。他觉得他是做了一场好梦,只是梦醒之后,孤寂茫然地被困顿在风雨交加的天台,天大地大,他却无路可走。

丁缪曾经有一条逃亡之路可以走。昨天,他被证券公司平仓后,石练劝他趁刘老板还不知情,一走了之,并仗义地拿出5万元资助他逃亡,让他隐姓埋名过几年。石练还宽慰他,反正他冒的是逸飞之名,这个黑锅就让逸飞来背。

丁缪感谢石练的仁义,可他不能按石练说的这样做!他出生在本份人家,有着最朴实的道德观念,他曾经深受逸飞的重恩,如此忘恩负义的事情怎么也做不出来;再说资金联系都是由石练出面,这一走石练也将被连累;他又想到了被自己欺骗刘老板,丁缪感到自己罪不可恕,他在做人的良心和自己命运的乖张面前,绝望地选择了跳楼,以死求得恩人、朋友、家人的宽恕。

跳楼!这个念头再起时,丁缪就开始苦笑。三年了,他在寂寞中奋斗了三年,却输得如此的悲惨!云龙的操作他自始自终都认为自己没有错!一波惊天动地的行情,介入的是龙头股票,虽然这个龙头是庄股,可这个市场除了庄股那会有行情。他也知道他在投机,可这个市场难道还能投资?如果真有错,那就是他不应该参与进来,不应该进入股市,他也不应该有梦!

不过,此时此刻再反省追究这一切都显得多余。面对命运的恶作剧,老天不过就是要让他以死来娱乐世人罢了。

丁缪不想再抗争了,他缓缓地走向天台尽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天使在空中召唤他,原来死神并不是那么凶神恶煞,他竟然有些向往死。他笑,悲乎、喜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在属于他了,反而他有了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轻松。

丁缪停在天台的边缘,最后看了一眼雨中的南国。

天台下面,风雨街上,南国街道两旁的幼树由于根基不结实,被风吹得歪歪倒倒,树叶被吹得漫天乱舞,各色雨伞和在风雨穿行的汽车。南国是忙碌的,即便是在暴风雨中!

丁缪的眼光投向城东面的莲花山。莲花山在雨雾中屹立,见不着它的真面目。

天苍苍、地茫茫,风潇潇、雨凄凄,美丽的南国,在雨中,犹如在丁缪梦中。

丁缪转身,向西北,向望不到尽头的家乡望去,那里才是他的归途。

丁缪要回家!他站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展开两臂以准备的姿态。然后他一点也不害怕地一脚踏了出去,踏进了亘古的深渊。

一阵狂风大作,叶儿被吹向空中乱舞……

丁缪象一支中弹的大鸟,在风雨中飘飘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