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坠、流水悠悠,转眼逸飞回乡已经一周。
这一周里,逸飞每天定时去鸭子河喂鱼做窝,欧阳雪则天天都陪小乐去医院换药。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欧阳雪了解到小乐在镇上一家网吧做工。网吧老板是小乐的朋友,两人平时称兄道弟,极为要好。网吧生意白天很清淡,小乐自由清闲,经常和欧阳雪一起看逸飞喂鱼做窝。
在做窝诱鱼的日子里,逸飞除了睡觉和定时去鸭子河做窝,其余时间都扎在幺嫂子的“开心渔村”过钓鱼瘾。养殖塘钓鱼虽然不刺激没有悬念,但总算有鱼钓。所幸的是碰巧幺嫂子的鱼塘请的厨师做得一手好鱼,于是每天傍晚收竿之后,逸飞就选一条轻重适宜,鲜活生猛的鱼让师傅加工,一天一个花样,吃得欧阳雪乐异常开心。
但是,无论鱼做的多么鲜美。逸飞始终是一点鱼肉不沾,只要一份回锅肉下饭。欧阳雪再能吃,一个人也无法消灭掉一条2-3斤重的鱼。不过,她很聪明,利用鱼做起了文章:首先是拿剩鱼贿赂黑金,后来又把小乐邀来一起吃鱼。小乐见欧阳雪把鱼拿来喂狗,在征得欧阳雪的同意后,分出一部分鱼肉,打包送给镇上一个老疯女人吃。
这段开心渔村的日子,逸飞有鱼钓,欧阳雪有鱼吃,小乐做善事,幺嫂子有钱赚,所有人的日子都很开心!而且,欧阳雪和三嫂子还交上了朋友,两个女人本来年岁也相差不多,逸飞钓鱼两人就在一起聊天,从狗故事到鱼塘趣闻,聊着聊着便姐啊妹的喊开了。小乐守在逸飞身边看钓鱼,时不时租一根渔杆也试试身手。黑金天天吃欧阳雪的鱼,也开始听从欧阳雪的命令,松狮看在黑金的面上,偶尔也朝她摇摇尾巴,于是,欧阳雪觉得这样的日子无比快乐,整天笑靥如花。
小镇依山傍水,每到开灯时分,山风夹着夜雨飘飘而来。
榕树院落、暗夜沉沉,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树叶上发出“比波、比波”的悦耳声音,桔色的灯光在灯罩下亮成一团,暗淡和光亮处很是分明,却也将一屋的宁静烘托了出来。
灯下,逸飞例行上网浏览新闻,同时关注那篇《无泪天使》的连载。小镇的无线信号太差,网络速度极慢,网页多半都不能打开,逸飞只好作罢。关上笔记本电脑,打开鱼具包,排开鱼具窸窸窣窣地整理一遍,然后拿出工具盒取出鱼钩、钓线和小剪刀,凑在灯光下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神情,开始绑钩。
欧阳雪写完日志之后就无所事事了,听着雨声、两眼瞅着逸飞出神,只见逸飞异常熟练地拿起和绣花针差不多粗细的黑色小号鱼钩,剪一段比头发还要细的透明鱼线,几绕几缠,一个精致整齐的鱼钩就“出世”了,然后捏着绑好的鱼钩对着灯光自我陶醉地欣赏一番,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绑好的鱼钩规整地挂在子线板上。接着又开始重复这一过程。
欧阳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逸飞完成绑钩的整个程式。桔色灯光罩着逸飞头部,当他再次提起绑好的鱼钩,拈钩微笑时,整个人笼罩在一种玄妙的光晕里,欧阳雪产生了强烈的错觉,她感觉此时的逸飞有如佛般的自在庄严。欧阳雪禁不住感慨:“老师,看你绑鱼钩简直就是一种艺术享受!”
逸飞不搭话,眯眼一笑。
欧阳雪感叹地继续说道:“难怪你常说技术到达境界就是艺术!”
逸飞摇了摇头,笑道:“艺术是一种专业境界!这哪能叫艺术,不过是手熟罢了。”
欧阳雪自己也觉得夸大其词了,嘻嘻地笑了两声说道:“不过这活也太精细了点,好比女人绣花,你一个大男人能做的这么好也算奇迹!”
“追求卓越、胆大心细、心灵手巧,这些都是禀性,和性别无关。”说到这里,逸飞语气一变,嬉笑着继续说:“象你这样的马大哈女人,就是在旧时代也一样不会是一个能绣花的乖乖女。”
逸飞这番话前面说得正正经经,后面分明在逗欧阳雪。欧阳雪哪依,狠狠地瞪了逸飞一眼,“啪”地一声合上本子,不服气走过去,嚷道:“我就不信我那么差――给我剪一根鱼线,我马上绑给你看。”
逸飞呵呵笑了起来,边笑边剪了一截鱼线,同时递给欧阳一个稍大的鱼钩,说:“要我教你怎么绑吗?”
“这还用教?女人天生就会做这些事情,根本用不着学!”欧阳雪乜了一眼逸飞极其自信地说:“我自己琢摩一下就会了。”
“好好好,你能干,但是天才始终是少数哦,我给你一个小时,看你能不能绑好。”
说完,逸飞打开电脑,想再进那个连载网站,但是数据传送还是很慢,欧阳雪瞟了他一眼,说:“真笨!用电话线!”
“管那么多哟,操心你自己的鱼钩吧。”逸飞笑着说。
“我是担心你的网上老婆们几天不见你会着急。”欧阳雪语气酸溜溜的。
“你会那么好心?”
“哼――!”欧阳雪不舒服地应了一声。
逸飞继续折腾电脑,欧阳雪不解地问:“你干吗不用电话线?”
“不用就不用,没有为什么,这是原则。”
欧阳雪忍不住扑哧一笑,说:“你的原则也太宽泛了吧?!对了老师,你怎么不通知你父母你回来了?”
“他们每年暑假都要去妹妹家呆一段时间顺便看妹妹的孩子,所以我故意挑他们不在家的时间回来的――”
“为什么?”
逸飞不回答,开始找烟,却摸出一个空烟盒。
“是不是带了一个年青女人回来,怕不好给父母交待吧!”欧阳雪嬉笑着问。
“呵呵,你真是聪明绝顶――就我父母那古板性情,我就是把嘴皮说破也解释不清楚,天天解释这件事情,你说累不累啊?”
欧阳雪笑翻了天:“想不到老师你这么怕解释――”
“是哦――一个人活在解释中是很累的。”说着,逸飞走过去,他看见了钩线在欧阳雪手中,线还是那线,钩还是那钩,便故意问:“绑好没有?”
欧阳雪赶忙藏起手中的钩线,慌忙回答:“快了快了!”一不留神钩子掉到了地上。那黑色的细钩一粘地就象遁了土,倏地没了踪影。欧阳雪蹲在地上找了半晌。嘀嘀咕咕地抱怨:“这线老是不听使唤,这钩也太小了,怎么也使不上劲!”
逸飞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块拳头大小的环状磁铁,说:“用磁铁去地上吸,钩子马上就能找到。你也别着急,才过了20分钟,还有40分钟够你慢慢折腾,我出去买包烟。”
买完烟,在微风细雨密织的街头路灯下,逸飞点上一只,然后独自绕熟悉的小镇一圈。他缓缓地散步,专门挑没有路灯的偏僻小径。刚才欧阳雪问他为何回家不通知父母,他情绪忽然低落,但是他掩饰了过去。他并非因为带着欧阳雪回家才避开父母,而是,他儿子的病至今还被他隐瞒着,没有告诉他父母。逸飞是长子,渴望含饴弄孙的老父老母想见孙子快要想疯了,他每次都搪塞,还要编造一些儿子如何如何可爱的故事满足父母的情感需要,但每次和父母说到儿子之后,逸飞都会非常痛苦。逸飞非常怕父母提这个话题,他深知儿子的病对父母将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而且父母即使知道了情况,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不过是给他们的晚年徒增巨大的痛苦罢了。他自己有承受一切苦难的勇气,可他却无法面对父母知道真相后的悲苦,他思念家乡,却必须逃避父母。
逸飞走了一圈,在黑暗里。一路上,天地无光,细雨无声,烟雨中的榕树小镇呈现出虚静和空明,雨夜的沉寂是一种属于天地的柔情显示着上苍对万物的悲悯。孤寂中,逸飞心情好些了。半小时后,他神情安闲地回到小院,站在院中将手中的烟吸完才进屋。
灯光下,欧阳雪还在满头大汗的折腾。
逸飞提醒道:“时间到了哦。”
“哈哈,不用催,瞧,我终于还是把它搞定了。”欧阳雪得意地举起鱼钩笑着。
逸飞接过鱼钩一看,欧阳雪发明加创造,总算把线和鱼钩连在了一起。逸飞用一个镊子夹住鱼钩,再把线缠在一根铅笔上,稍微一使劲,钩子和线就分家了。
“这就是你绑的钩子啊?!”逸飞笑骂起来。
“鱼那会有你那么大的力气?”欧阳雪极不服气地争辩。
“鱼在水里的力气很大,一条七八斤重的鱼在水中的力量,足可以和岸上的人斗狠呢。一条20斤重的鱼可以把人拉下水!我知道一个钓鱼的,他见高手抛砣钓鱼只用一根线绑在脚上,然后呼呼大睡,等鱼来了才拉鱼。他觉得那样钓鱼实在潇洒,自己也依样画葫把钓线绑在脚趾,然后呼呼大睡等鱼儿上钩――”
“呵呵、呵呵,”欧阳雪的笑声打断了逸飞的讲述。
“别笑,后面发生了很不幸的事情。”欧阳雪敛起笑容,正襟危坐。逸飞继续讲道:“结果真还让他上鱼了!那知哪人睡得太死,而脚上的鱼线又是打的死结,睡梦中被鱼拉进了水里,第二天,河面浮起一具仰面朝天的男人尸体,而且还不断地在水面跑来跑去,打捞的时候才发现死尸脚趾头上的钓线还牵着一条20多斤重的大草鱼。”
“哇!”欧阳雪惊得吐了吐舌头,可想了想又觉不可信,问道:“有这样的事情啊?会不会是你编的故事哦!”
“不是故事,这事千真万确!”
“可那天在云龙水库那么大的鱼怎么没有把你拉下水?”欧阳雪质问。
“那是我遛鱼的技术好!”
“恐怕是你的运气更好――趁鱼祖宗一不留神钓把人家钓了上来――”欧阳雪笑着插嘴。
“你说错了――仅仅是有运气的成份而已。”逸飞眼望虚空,侃侃而谈起来:“钓鱼的人人都想钓大鱼,可无论如何打窝、下饵,超级大鱼都是遇到而不是钓到的,就象那天的鱼祖宗,在最不经意的情况下出现,遇到它是运气。可运气只是一个机会,大鱼时刻可能溜走,要把大鱼钓上岸才是真本事。这需要钓组本身每个细节都没有纰漏以及钓鱼人具备精湛的垂钓本领――”
逸飞看了欧阳雪一眼,停顿了下来。见状,欧阳雪赶紧说道:“老师,你接着讲,我能听懂――”
“大鱼咬钩之后,关键是控鱼、遛鱼。在鱼发出咬钩信号的时候,先必须抬起钓竿控住鱼,不和鱼形成直接对拉拔河的局面,如果竿子抬不起来,45度以上的角度不能形成,就会形成和鱼对拉的直线较力也就是我们钓鱼人常说的拔河,如此跑鱼成为必然,也就下课结束战斗了,因此第一个回合的控鱼抬竿力度和技巧尤其重要,要做到恰到好处非得长期实战训练;而遛鱼的精要就是要以四两拨千斤,和鱼斗智斗勇。虽然,我当时用的是5米4的手杆,但我这根竿子却异常结实而且腰力特别好,中鱼后它完美的设计弧度能有效化解大鱼的拉力于无形,最适合搏杀超级大鱼,同时我使用的还是野战线组,我的鱼钩也是采用中国最古老、最结实的‘耗儿抽筋,两头拉紧’绑法用大力马编织线绑制的,这种鱼钩绑法使钓线的结节拉力损失值几乎为零,即使最坏的情况出现也就最多是把钓线拉断,绝不会出现线结崩解以及鱼钩滑脱的情况。“耗儿抽筋”这种绑法超过了从欧美、日本流传过来的鱼钩所有绑法,可以夸张地说这样绑的鱼钩每一个都可以‘拉牛’,而且为防止意外,我还在渔杆尾巴上加了2根失手绳作为保险。”
歇了口气,逸飞笑着继续对欧阳雪说:“再加上我年龄也稍微比那大鱼老点,智商比它要高点,所以它才没能逃脱。当然,对常人来说,象那天的鱼祖宗,线断鱼跑虽然很懊悔,因准备不足终究可以原谅自己,但是,在我这里,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我力求做到什么鱼都无法从我亲手绑制的鱼钩和线结中脱身而去,除非那鱼的力量超过钓钩、鱼线或鱼竿的拉力极值断线、断钩、断竿而去!我的野战原则是宁肯断竿也绝不跑鱼。”
“原来你为了钓大鱼真是时刻准备着啊――”欧阳雪很吃惊,“老师,你真的太――太――”她因词穷而结舌,找不出语言来形容逸飞的这种慎密和心机。
片刻之后,欧阳雪开着玩笑感慨道:“老师,我原来一直觉着王卫东很可怕,现在我觉得你也很可怕,甚至比王卫东还要可怕哦,你太有心机――你和鱼斗都如此舍得花心思,如果和人斗恐怕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呵呵,你把我说成了魔鬼,我就是斗不过人才和鱼斗哦,不过我之所以野战钓鱼如此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你是不屑和人斗罢了!老师,说说你之所以如此的原因――”
“欧阳,你还年轻,不知道运气这东西是很邪的,有些运气一生一次,绝不能放过;有些运气福祸一体,所以必须时刻警惕,小心应对。”
欧阳雪若有所思,似有所悟地说道:“老师,虽然我钓鱼是外行,但我感觉刚才你那些话很有玄机!”
“呵呵,也没有那么神秘,只要有过硬的专业本事,手竿同样也能钓大鱼。”
“专业投资、专业钓鱼!”欧阳雪喃喃自语。忽然间她恍然大悟,高声说道:“你还是专业勾女!哼,难怪你网上老婆成堆、妻妾成群――”
“哈哈哈。”逸飞大笑。
“这是本人的三大专业本事,可惜你是女弟子,只能传你两门,遗憾!来来来,我现在教你如何绑钩。”
看见逸飞得意洋洋、兴致勃勃的样子,欧阳雪气恼地嗔了他一眼。
“不想学?”说话间,逸飞已经绑好了一个钩子。欧阳雪气归气,恼归恼,可那钩子确实绑得精美,犹如艺术品,欧阳雪忍不住从逸飞手中接过来,仔细欣赏起来。
“鱼儿终究逃不了被钓的命运,能被这样完美的钩子,如此精细的钓鱼人钓起来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说是不是?”
听着逸飞的歪谈谬论,欧阳雪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再看那亮晶晶的透明鱼线一圈圈均匀整齐地缠绕在黑金般的钩柄上,如丝般光洁诤亮的鱼线和小小的鱼钩完全成了一个整体,那一匝匝平滑整齐的线圈闪着一种充满力量的寒光,真的漂亮异常,不由得啧啧称赞。
欧阳雪坐到了逸飞跟前央求道:“老师,教教我,这钩子绑得实在太漂亮了!”
“好吧,我就把这绑钩的绝招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