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风的吹拂下,南妮和川梅沿着珠江边漫无边际地向前走着。充满南国情调的花城广州,花团锦簇,争奇斗妍,迷漫着沁人的芬芳。江面上,渔歌唱晚,游艇穿梭,客轮游弋,不时吸引住她们的目光。江边是情人们的世界。他们倚在栏杆旁,毫无隐讳地相拥相吻,陶醉在无边的情爱中。
南妮原本并不认识川梅,是莎莎介绍才认识的。可川梅却对她倾慕已久了。川梅住的地方与南妮开研讨会的地方很近,所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过来陪她呆上一会,俨然像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从短暂的接触中,南妮感到川梅是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她不安现状,我行我素,是那种一条道跑到黑的女性。
先前,莎莎就曾提到过川梅与一个浪漫诗人的恋情,很浪漫,也很富有传奇色彩。她很想见一见那个西风,可川梅却以种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南妮情知他们的感情一定是出了问题,便不好再追问了。她发现川梅的情绪很抑郁,目光流泄出一种无奈。
“川梅,你今天和莎莎联系上了吗?”南妮似乎想起了什么。
“没有。她整个一天都关着手机,也不知在忙什么,简直像个地下工作者。”川梅说。
“奇怪,她原来可说今晚来这儿的,可现在也没见她影子。”她说着掏出手机,可还是拨不通,只好作罢。
“南妮姐,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大度,”她感慨地说,“我上次回北华,听莎莎提起你和韩强分开的事,还以为你们永远也不会和好了呢。”
南妮淡淡一笑,说:“情感方面的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楚?莎莎她并不是在有意伤害我,况且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有责任。”
“做人要都像你这样坦荡就好了。”她颇有感触地说,
“你是说像平民一样生活,像贵族一样思考?”她微笑着说。
“我可能做不到这一点。”她说,“我这个人思维比较简单,好意气用事,而且往往是不顾后果的。”
说话间,一叶还带有生命湿润的梧桐叶飘飘悠悠地落到川梅的头发上。她从头上摘下来叶片,叹了一口气,说:“它让我想起一句伟人的诗:‘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西风?落叶?你的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她恍然想起了那个流浪诗人,说,“看来,你也沾上诗人的仙气了。”
“南妮姐,你别再逗我这苦恼人的笑了。我现在总结了一条经验,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要同诗人谈恋爱。大凡诗人都有神经质的,他们总爱把这个世界理想化,一旦理想与现实产生了距离,那么爱情的危机便随之而来了。”
“哎,你这是从哪儿掏来的新理论?”南妮说,“你们真的遇到危机了?”
“我们已经在‘冷战’了。”她黯然伤神地说。
南妮在清冷的月光下注视着她,发现了她带着忧伤的美丽。她体会得到川梅此时孤寂而伤感的心情,难怪她每天要跑来和她说上一会儿话呢。远离家乡,远离爱情的寂寞是折磨人的。
“咱们坐会儿吧。”南妮朝江边的长椅走过去。一对情侣刚刚从那里走开。川梅木然地跟了过去,眼里不觉已噙满了泪水。
“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不该背着我又找别的女人。”她不等南妮问起,便忧伤地说。
“川梅先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她温情地拉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这个先前做过《女人时尚》杂志情感热线专栏的编辑,曾解答过无数读者有关情感方面问题,可如今却无法对此自圆其说,这不能不让她感到悲哀。
川梅说:“我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的话,却无人诉说,简直快发疯了。幸亏你和莎莎来了,我才觉得心里边开了一条缝。”
“你们现在不住在一起了?”她问道。
“我们还在一个屋檐下,可各自一个小屋,井水不犯河水。”
“那你们合办的西风文学创作中心怎么办?”
“我已经向他提出了,我们可以继续合作,但中心的名字必须改,西风并不能代表我。”
“何必搞得箭拔驽张呢,你们就没有合好如初的希望了?”
“他把我的心给伤透了,他的创作中心能办起来,几乎都是我一手操办的,跑贷款,办手续,找业务,我差点没跑断了腿。他可好,整天优哉游哉,像个甩手掌柜的,坐在屋子里吟诗。你说,现在还有几个人在读诗?写诗的都快比读诗的人多了。”她越说越生气,索性站了起来。
“川梅,这我可就要问你了,当初你不就是奔他这个诗人去的吗?怎么今天又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任何认识都要有一个过程。我当初是迷恋他的诗人气质,我本身也充满着浪漫的思维。可我同他最大的区别是能从浪漫回到现实,而他却陷入浪漫而不能自拔。”她停顿一下说,“我们起初都互不约束,生活在一起则尽情享受。不过,我们非常注意避孕,这多少使我们的快乐受到点干扰。但我们都清楚,这个世界目前还不需要我们制造出一个小东西来。我曾幻想,等我们在广州立住脚,再结婚,然后生出一个爱情的结晶。可有一天,我从外边回来,却看到他正和一个中心新招聘来的女孩子睡在我们共寝的那张大床上。我当时心里非常痛苦,可表面依然很大度的样子,返身走开了。事后,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解释说,她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只爱我一个。我再也忍不住了,同他大吵大闹一场。从那天起,我拒绝和他住在一块。但外表上我们依然显得很和睦。一切都是做给外面世界看的,我们的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都将内心世界隐藏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但我心里明白,我们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合了。我们之间完了。”
南妮说:“莎莎发表在晚报上的那篇文章我没有看过,可她后来讲过你和西风的故事,挺让我感动的。我也一度认为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没有想到这种经过考验的恋情也如此不堪一击。我现在是真的搞不懂爱情了。”
她骤然想起昨天晚上给何野打手机,里边传来的那个女孩儿的声音,从音色上挺年轻的,话音清脆悦耳,充满了磁性。社交场合和女孩子接触,这本来很正常,也无可非议,她南
妮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女人。但是何野那种吞吞吐吐的态度却让她顿生疑窦,莫非他也在背着我和别的女孩子厮混?唉,这世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她不禁也黯然伤神了。
“南妮姐,我现在才觉得谈恋爱真累,就好像在爬大山,总是想象那山的极顶风景有多么的美妙,当爬到半山腰时,我就有点精疲力竭了。这时,是那个美妙的信念在支撑着我,让我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缘,中途,我会看到许多人由于种种原因而退缩了,有的人甚至会摔得鼻青脸肿。当我就要登顶的时候,却看到峰顶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妙,你想我会是个什么滋味呢?我真是死的心都有啊。”她泪眼汪汪地说。
“川梅,有人说女人决定爱情的走向,男人决定婚姻的走向;男人希望做女人的初恋情人,女人却想成为男人的最后的情人。这些话虽说得有些极端,却也不无道理。男人对女人,很多时候是始乱终弃,但是在抛弃的时候,还会挖空心思找个好借口的。”南妮提醒她。
“西风在目前还谈不上抛弃我,相反,他在说我要抛弃他。他为此还写了首诗,塞在了我的提包里。”她说着将那首诗掏出来拿给她看:
不管怎么说,
你不该抛弃我,
我的心已经深深地坠入了爱河。
我想重新爬上爱的舟,
依偎着恋人诉说:
请原谅我的潇洒,
请还给我的温柔。
即使到不了爱的彼岸,
我也不会悲哀和退缩。
不管怎么说,你不该抛弃我。
“想听听我的评价吗?”南妮问她。
“当然了。”
“送他四个字:脸皮真厚。”她忿忿地说,“我记得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报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接近。”
川梅点了点头说:“我先前太浪漫了,总爱把爱情想得那般美妙,像海市蜃楼一样。”
“我也曾浪漫过。”南妮说:“我们女人有几个没有过美妙的憧憬呢?我能体味到你此时的心情。”
川梅说:“我当初来广州是出于对西风的爱。如今爱情已经不属于我了,我也没呆在这儿的必要了,南妮姐,我想跟你回去。”
“可以呀,”她爽快地说,“我还可以帮你重新联系工作。”
“我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点太惨了,我不知道我过去的同事和朋友会怎么看我。”她心有余悸地说。
“这有什么,从哪里跌倒了,就从哪里再爬起来嘛。”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切地说。
“南妮姐,你真好。”她感动地说,“何野找到你会很幸福的。”
一提到何野,南妮的心便抽搐了一下。她在寻觅爱情中已经是伤痕累累了,现在的伤口刚刚愈合,她实在是怕再留下一道伤疤。她冲川梅淡淡一笑,说:“借你吉言吧。”
“怎么?”川梅不觉一愣,说“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我们挺好的。我这次来广州,是他送我到机场的。我们每天都在通电话。”她极力掩饰着纷乱的内心世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川梅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她想,也许是她多心了。前天晚上,她陪莎莎和南妮上街,她俩跑了好几个商厦,为心仪的男人挑选T恤衫,最后,她在华联商厦各买了一件鳄鱼T恤,莎莎选中的是件花条纹的,南妮则选了一件深蓝色的。
南妮当时还说,何野穿衣太古板,从来也不会去赶什么时髦,韩强就不一样了,永远在追逐时装的新潮流。川梅问莎莎是这样吗?莎莎说,大概如此吧。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笑。就在这时,莎莎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在广州的一个记者朋友打给她的。她走到一边同那人说了几句话,便跑过来告诉说,珠江晚报的记者朋友已经帮她找到了黑社会的线索,她必须马上赶过去。
记得川梅还逗莎莎一句:“哎,那个记者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是男的。”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故意拉着长音气她。
“南妮姐,我发现莎莎是个工作狂。一搞起采访来,就把什么都忘记了,也不想着跟咱们通个电话,再见到她,我非训训她不可。”
“是啊,我也在琢磨这事呢,她怎么连手机都不开,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们是不是去找找她?”
“广州太大,到哪儿去找呀。”南妮皱起了眉头。
南妮看看表,说:“都快10点了,咱们先回去吧,若是明天还没有消息,可就得报警了。”
他们离开了长椅,又沿着来时的路线往回走。当她们走到江边广场时,刚好10点。矗立在广场西侧的大型液晶显示屏正在播放当地的晚间新闻。她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那里。新闻的头条是会议消息,并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对于坐在主席台上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们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第二条新闻是广州正在举办的第六届南国时装模特大赛,这倒吸引了不少驻足观看的行人目光。
五彩缤纷的灯光下,T型台闪动着一个个姿态优美而风骚的模特身影。她们像走马灯似的走过来,又走过去,猫步沉稳而轻盈,扭动的腰身美妙怡人,又落落大方。无论是时装,晚装,还是泳装都引来台下的阵阵喝采。
南妮对这种表演不感兴趣,拉起川梅便走。川梅却恋恋不舍地说:“这些女孩子的体形可真好,我真羡慕死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南妮说:“我接触过不少模特,她们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躯壳而已。”
她们说话间,大屏幕上播音员又口播了一条令她们惊愕的社会新闻:“据广州警方提供的消息,前天晚上九时许,流窜到广州做案的一个黑社会团伙绑架了两名暗访他们犯罪事实的记者。其中有珠江晚报的记者何安邦,另外一名是来自北华晚报的女记者,姓名不详。目前警方正在竭力搜捕黑社会团伙成员,解救遭歹徒动持的记者。本台将密切注视事态发展,进行追踪报道。”
她们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川梅六神无主地说:“现在也不知道莎莎是死是活,这可怎么办呢!”
南妮也紧锁眉头说:“川梅,咱们赶快打车去公安局向他们提供一下情况,这对他们破案也许会有帮助的。”
她们跑到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地向市公安局驶去。……
“谢谢你们给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市局刑侦处的张处长十分感谢地对她们说。
“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已经在所有进出广州的路口进行了布控,估计他们还在城里的某个居民区里,你放心,我们会采取一切措施来保护他们安全的。”
川梅焦急地说:“张处长,莎莎不光是我们的朋友,也是个非常优秀的记者,你们可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呀。”
张处长脸上现出一丝不快,说:“我并不赞成你的老乡那种做法的。她完全可以先同我们取得联系吗。为什么要像搞地下工作似的,这样做有多危险啊。”
南妮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有亡羊补牢了,张处长,你看能不能尽快和北华市的公安机关进行联络,让他们提供一下犯罪团伙的有关资料,也许对破案有帮助的。”
“你说的,我们已经都做了。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张处长说。
南妮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看来,我是雨后送伞了。”
“不,应当说是锦上添花。”他笑了。
“张处长可真会说话,”川梅说,“把我们的女作家都说笑了。”
“女作家?”他注视着南妮欲问又止。
“我叫南妮。”她大大方方地说。
“噢,你就是写《女人空间》的女作家呀。幸会幸会。”他热情地说,“我爱人十分喜欢你的作品,读起来就爱不释手的,把我也感染了,也拜读了你的大作,挺不错的。”
“过奖了。”南妮对千里之遥仍有热心的读者而感到欣慰。
这时,一个女警员进来报告说,已经发现了罪犯藏匿的地址,遭绑架的记者可能就在那里。
“快说说案情和具体方位。”他大步走到市区挂图前说。
“据前方侦察员报告,这股犯罪团伙共计八人,五男三女。他们前天晚上绑架两名记者后,驾着一辆中型丰田面包曾试图逃出广州,但由于被目击者举报,出城的路口警戒森严,他们又折回白云区平安路的秘密据点。这是一幢26层的公寓,住着许多来华投资的外商,罪犯身上又携带着武器,情况很复杂。”张处长用铅笔在地图上标出方位,神情严峻地说:“通知各行动小组立即执行第二号方案。我马上就去现场。”
“是,张处。”女警员匆忙走了。
“对不起,失陪了。”他歉意地说着往外走。
“哎,等一等,”川梅追了上去,恳切地说:“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
“开什么玩笑,”他冷冷地说,“你以为是去看西洋景啊!”
“哎,你这是什么话。”川梅有点不高兴了。
南妮拉着了川梅一下,说:“人家是在执行公务,顾不上咱们的,我看咱们还是打车去现场吧。”
“他完全可以换个口气说嘛,什么态度。”她一边走一边嘟囔说。
她俩走出大门,却见张处长坐在警车上向她俩招手。她俩上车后,张处长对川梅说:“我这可是看在作家的面子才让你坐车的。”
川梅半开玩笑地说:“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不领你的情了。”
张处长坐在车里用手机将最新的情况向局长作了汇报。局长说,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省委领导的重视,一定要保证记者的安全,保证外商的安全。南妮在车上想,现在要不要给韩强打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
她正在犹豫,韩强却把电话打过来了,说他和莎莎联系不上了,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南妮把情况一讲,韩强就急了,说他马上去订机票,明天一早就飞过来。
川梅在一边听得真真切切,评论说:“韩强这次的表现还不错,我给他打85分。”
南妮感慨地说:“韩强如果能像对莎莎那样对我,我们也许就不会分开了。”
车子在远离现场的地方停下了,张处长下车和先期到达的同事交换着看法。南妮和川梅想接近那幢公寓,却让路边的便衣给拦住了。
“对不起,这里已经戒严了,许出不许进。”那人很客气地说。
“可我们和被绑架的记者是朋友啊。”川梅说。
“那就更不允许了。现在如果稍有疏忽,就可能危及人质的生命安全。”他严肃地说。
川梅无奈地对南妮说:“看来,我们只好返回去了。”
此时,已夜深人静,那幢公寓的灯火也大都熄灭了,一切都似乎没发生过似的。
南妮眼中的现场没有电视剧中那种警灯闪烁,警笛长鸣,也没有武警战士荷枪实弹,瞄准建筑物,指挥员手持话筒对大楼喊话的场景。她只是隐隐发现四周都埋伏着便衣警察,并不时用带有耳麦的对讲机保持着联络。
“看来,这伙罪犯还没有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南妮悄声对川梅说。
“可是,他们怎么还不行动,真急死人了。”川梅焦躁地说。
“不要着急,欲速则不达嘛。”南妮劝慰说。
“请问哪位叫南妮?我们处长请她过去。”一个年轻人走过来说。
“我就是。”她说着跟了过去。
“南妮同志,情况是这样,就在几分钟之前,罪犯团伙中的一个探风的家伙让我们抓住了。他提供了罪犯现在的准确位置,也证实了两名记者都在他们那里关着,但他不肯配合我们。你和他们是老乡,能不能帮我们做做工作。这是解救人质,防止重大伤亡的最佳方案了。”
“让我试试看吧。”南妮没加思索便答应了。
她按着张处长的指点钻进了一辆停在附近的警车。那个罪犯被铐在坐椅上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进来的女人。南妮见他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模样也很端正,不觉生出几分怜悯。
“你是北华人?”他态度温合地问。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那我们是老乡了。”她微笑着说,“我叫南妮,咱们交个朋友吧。”
他一愣,说,“你敢和我交朋友?”
“这不存在敢与不敢的问题,那些大人物连战犯都可以交朋友,我们小人物之间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知道你是来做说客的。可这办不到,我不能出卖哥们儿。这样我会活不成的。”他焦躁不安地说。
“谁让你活不成了?是你的那些哥们儿?”南妮尖刻地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们为非作歹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吗?你的命难道就比那些遭受凌辱的无辜女性和敢于仗义直言的记者更值钱吗?”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活法,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他狡辩说。
“混饭吃就可以违法犯罪吗?”南妮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你自己也有姐妹,将来也许还会有妻子女儿,如果她们也遭受了欺侮,你会怎么想!”
“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呀,”他大声说,“我只不过是个打杂的,看老板的眼色行事而已。”
“这正是我想挽救你的动机。你现在反悔,戴罪立功还来得及。如果你执迷不悟,下场可就危险了。”南妮晓以厉害,字字千钧。他的心灵受到了极大震撼。面色苍白,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你害怕黑社会报复你,你难道就不怕正义的惩罚吗?”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惶恐不安地说,“他们公安真的会宽大我吗?”
“这点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有重大立功表现,我想这不成问题的。”
“好吧,我要见他们的头。”他终于心动了。
随后,张处长上了车。经过一番交谈,那人答应协助公安机关抓捕其余罪犯,解救记者。按着修改后的行动方案,那人将在释放回去的半个小时之内,打开房门,将潜伏的特警放进屋里,然后将其罪犯治服,救出人质。
“就这样把他放了?”川梅不解地问张处长。她担心这家伙回去后变卦,那样一来,莎莎可就更危险了。
“没有关系,我们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张处长神色疑重地说。
南妮也心存顾虑,但没有说。她此时的心一直都在悬着,担心一旦出了什么闪失,最先遭难的可能就是莎莎了。这期间,韩强又打来电话询问这里的情况,南妮不想让他担心,便说一切还都正常。
“南妮姐,”川梅牵了她衣角一下,将她拉到一边说,“我看张处长好像有什么心事,魂不守舍的。”
南妮见他在一边来回踱着步,便说:“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头,他怎么能那么轻信罪犯的允诺呢?万一他回去后,立场不坚定或者让同伙看出破绽来,情况岂不更糟了。”她的话音未落,只听那座公寓里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
南妮的脑袋嗡得一下好像炸开一样,川梅也“啊”的一声张大了嘴巴。
张处长和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成败在此一举,立即和行动小组联系。”
正在这时,他手中攥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将手机接通,里边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张处,行动成功了!”
他没有喜出望外的表情,而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哎,他可真有大将风度啊。”川梅悄声在南妮耳边说。
南妮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了一下川梅的手说:“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看看莎莎呀。”
“对呀,我一高兴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她们说着,便朝那幢公寓跑去。
“谁批准你们去了,给我回来。”张处长故意大声喊道。
南妮回过头也大声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张处长笑笑,也跟了上去。他此时对南妮已经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她的老练,她的机敏,她的反应迅速,让他信服地感觉到她是个思维敏捷的优秀作家。
南妮和川梅还没跑到公寓门口,几个特警已经押解着罪犯率先出来了,其中有一个罪犯还是抬着出来的。其他几个罪犯个个都神情沮丧,精神疲惫的样子。南妮一抬头,猛然发现整个公寓似乎都亮起了灯。他们许多人也许还不清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人从窗户探出头来往下张望。她心里一热,真没有想到警方会这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太不可思议了,张处长他们真是好样的。
“莎莎!”川梅大喊一声,朝刚迈出楼门的莎莎奔去。
南妮也惊喜地跑了过去。三个女人紧紧抱在了一起,落下了悲喜交加的泪水。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也扑向了那个蓬头垢面的珠江晚报记者何安邦。她使劲捶打他的肩头,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那男记者似乎还没完全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木然地站在那里流着泪水。那女孩儿霍地伸出双臂将男人紧紧箍在怀里,旁若无人地开始了她的长吻……
南妮此时方真实地体味到生离死别在心灵中所造成的震撼。她久久凝望着莎莎,短短的两天两夜,她仿佛憔悴了许多。她的头发散乱着,眼里充满了血丝,浑身也布满伤痕,真不知道她陷入魔窟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莎莎,他们没对你怎样吧。”川梅关切地问。
莎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流泪。南妮一切都明白了,这帮禽兽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她将自己的手绢递给她,安慰说:“莎莎,能活着出来就好。”
“南妮姐,”莎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愤,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南妮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两行热泪也骤然涌出。
川梅也跟着黯然落泪。
莎莎此时仿佛是在梦里一样。当隐蔽在对门的特警战士在那个放回来的家伙敲开门的那一刹那,像猛虎下山般地闯进来时,她和小何还都给捆绑双手固定在椅子上。她当时以为这次她是必死无疑了。因为那个探风的罪犯出去这么久,已经引起了他们的疑心。他们已经在屋里安置了炸药,准备一旦警察攻上来就与之同归于尽。他们在几个窗口都密切注视着楼下的动静,尽管没发现什么,他们还是不放心,总担心他们已经暴露了。这个团伙的头子潘天彪恶狠狠地说:“这次我们是栽在这两个狗男女身上了。我真恨不得活剐了他们。”
他走到刘莎莎面前,拧了拧她的脸蛋。
她厌恶地将脸扭开了,她现在一看到他那张狰狞的脸就想吐。
昨天晚上,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竟当着众人的面强暴了她,那种屈辱和悲愤让她痛不欲生。就在他气喘吁吁地从她身上爬起来时,她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茶杯向他头上砸了去,可惜让他一偏头躲了过去。他恼怒地回过手将她打得满地翻滚,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直到昏死了过去。
“呸,姓潘的,你不得好死!”她想到他的兽行,浑身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你这个漂亮妞的嘴还他妈的挺硬,我现在是没心情,要不,我还得干了你!”他恶狠狠地地说,“来啊,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莎莎还想骂他几句,可一个大汉用毛巾将她的嘴塞上了。潘天彪又走到何安邦跟前,说:“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晚上你骂我什么来着?我看你就是收拾得轻,等会儿,要是警察上来,我头一个拿你挡枪眼。”
何安邦紧闭双目,连看都不愿看他一下。他真后悔前天晚上轻易地上了那伙人的圈套,害得莎莎也身陷囹圄。他和刘莎莎并不熟,不过是在一次全国城市晚报年会上见过一面,相互交换过名片而已。可这次她来广州头一个电话便打给了他,说明了意图,想请他提供一些帮助。他当即爽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都是同行,理应鼎力相助。他按着刘莎莎提供的线索,很快便发现了这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伉瀣一气,将北华郊县农家的女孩子以找工作赚大钱的名义诱骗到珠江三角洲一带,强迫她们卖淫。有的女孩子忍受不了非人的凌辱,便想着法子从魔窟里逃脱出来,但往往又被抓了回去,有的还被打伤致残。
何安邦那天晚上以嫖客的名义进了一家地下娱乐中心,和他接触的坐台小姐恰恰就是北华农村的孩子。她一开始还吞吞吐吐地不愿讲她的身世,生怕又落入什么圈套里。何安邦告诉了他的真实身份,又将刘莎莎来广州的意图讲给她听。
“你们真的能救我?”她似乎不相信的样子说,“他们那伙人手可黑了,就你们两个是斗不过他们的。”
“没有关系,我们会把这些情况及时通报给广州警方,你们很快就会得救的。”
那女孩子一下便跪在了他的面前,哭泣着说:“大哥,我们这些人天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的一个同乡不愿和客人鬼混,从六层楼跳下来当场摔死后,他们威胁说,我们谁要报警就连家人一起除掉。”
“唉,你们最大的悲哀就是太软弱了。”他说着便给刘莎莎打手机,约她马上过来。
他万万也没想到,此举早已引起了他们一伙的怀疑。他同那女孩的谈话也都被窃听了,所以,当刘莎莎打车按他指定的方位,刚进到娱乐中心,就给几个彪形大汉绑架了。他们将她塞上一辆白色的丰田面包车,她发现小何也被捆住双手关在里面。
“莎莎,要不要给韩强打个电话,他很关心你的,说明天一早要飞过来。”南妮将手机递过来。她发现莎莎现在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不,我不要他来。”莎莎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似的,惶恐地说。
川梅不解地看了看南妮,似乎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妮的心情很沉重,她从莎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切。
张处长走了过来,握住刘莎莎的手,心情沉重地说:“记者同志,你受苦了。”
“那个潘天彪呢?”刘莎莎情绪激动地说,“我要和他算帐!”
“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张处长说,“方才,他持枪拒捕,已被我们的特警击成重伤,送到了医院。日后,他会受到正义审判的。”
莎莎此时眼里闪现出悲愤、忧郁、痛苦、恐惧的复杂神情。这落入魔掌的四十八小时,她尝尽了难言的屈辱,那个恶魔的影子和狰狞的面目依然让她心惊肉跳。先前,她把这次采访看得太简单了,根本就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此时,她想到韩强的忠告,看来,他还是对的。她太麻痹大意了,以至酿成了大祸。她刚才听说韩强要明天飞来,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想见到他,可又不愿在这般惨境下见到他。她真想躲藏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张处长派车先将莎莎送到她住的宾馆,南妮送她下车要陪她住一个晚上,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她说她太累了,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上一个晚上。南妮和川梅有点不放心,迟迟不愿离开。莎莎发火了,大声说:“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我求求你们了!”
南妮和川梅面面相觑,只好返身又回到车上。
莎莎确实感到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当服务员将她的房间门打开,她恍然有种隔世的感觉。她一头扑到大床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此时,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没有去接。她并不知晓此前,南妮刚刚给韩强拨了电话,告知他莎莎获救的情况,并将她房间的电话号码给了他。
韩强心急如焚地一遍又一遍地往房间挂着电话,可莎莎就是不想接。她哭够了,才想起需要洗个澡,冲冲身上的晦气。当她光着身子躺进浮满泡沫的浴缸时,满脑子里还都是那让她不堪回首的场面。她痛感自己的身子很脏,便用手使劲地搓着每一处可能留下那个男人痕迹的部位。
她的皮肤光洁白皙,柔软似水,在此之前,只有韩强接触过。那里曾留下过他的爱,他的吻。可如今这一切美好的记忆都给破坏掉了,她伤心至极,连死的心都有了。她不知道韩强若真的飞过来,知道这一切时会怎么想。她正在承受着一种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女人啊,有愉悦的时候,也有忧郁的时候;有透明的时候,也有阴暗的时候;有聪明的时候,也有笨拙的时候;有可爱的时候,也有可厌的时候;有宜人的时候,也有沮丧的时候。她两眼流着泪,默默地思索着。她感到她的肉体在水中好像融化了似的。她的憔悴,她的疲倦,她的苍白不光展现在脸上,而且也深藏在心里。
她的思绪给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乱了。
“谁!”她惊恐地用手护住了胸部,心怦怦跳了起来。那种恐惧是劫后余生的恐惧,随着敲门声又条件反射般地刺激了她的大脑皮层。门被从外边打开了,她紧张地偎缩在浴缸的一角,作出困兽犹斗的姿态。谁料,破门而入,直奔卫生间的居然是南妮和川梅,还有那个拿钥匙的女服务员。
川梅跑到她跟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你可吓死我们了。”
“你们这是?”莎莎迷惑不解地望着她们。
“哎呀,你刚才为什么不回韩强的电话,害得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忙着给南妮打电话。南妮又给我打电话。我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打车赶了过来,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川梅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话。
莎莎起初还在懵懵懂懂地听,直到川梅把话说完,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苦笑着说:“你们就把我想得那样脆弱?我还不至于到寻短见的地步吧。”
南妮连忙说:“莎莎,我们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别多心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莎莎苦涩地笑了笑说,“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一定是被人暗害的。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莎莎,你先洗吧,我们到房间里坐一会儿。”南妮说着便退了出去。刚才她和川梅在路上急得要死,生怕莎莎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这下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时,电话铃又一次响起。
“一定是韩强的。”川梅说着,抢先拿过了话筒,说,“你是韩强吧,对,我是川梅,警报解除,是一场虚惊。”
“你能让我同她说两句话吗?”他焦虑地说。
“难得你这一片痴情。可现在不行,你的莎莎正在沐浴,请等会儿来电话,好吗?”
“谁说的,我来了。”莎莎闻声跑了出来,忙得连身子都没擦干,还裹着一条浴巾。她抢过电话,话还没出口,泪水便淌了下来。她哽咽地说:“你快来吧,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