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比想象中的退得要快,大水一走,我就进城看了一遍。
疮痍满目,一片废墟,一切都要重新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我对她们介绍了城里的情况,别人已开始修房子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当天就拆了帐篷背上东西回了城。爱勤建议我们先修一个暂时的住所。芬芬回家后没去的地方,客运站要重修,修好之后才能分到宿舍。
我们做房子时县政府派人来通知,只准盖过渡性的房屋,水灾后要统一盖楼房,每个人都要去单位报到,以便于组织人力,做好三通一平。
于是我们先围起一个院子,整理好场地,赶在天黑前支起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没有顶的帆布屋。
芬芬从街上领回了食用水和干粮,说百货公司正在削价卖各种东西,现在有一元钱要顶过去十元钱用。可谁身上有钱,嫂子说还是明天再去救灾点问一下,看能否领到衣服?
天一黑,大家都洗澡。把衣服洗后晾起来,嫂子担心不方便,让我到院外去转一下,等她们睡下再回来。
我转一圈回来,嫂子在帆布围外为我铺了一张席子,要我把湿衣凉起来。
夜空满天繁星在闪烁,省城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大城市给了我无限的想象力,她该是个什么样的城市?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的不夜城?也许不是的,仅仅是城区大个十倍,人再多一点,住在那的都是我不熟悉的人,过着我不理解的生活。
过去我的生活也换过不少地方,唯独没去过大都市。在当今社会,一个人远离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要干出一番事业是不可想象的。至少要去看一下,有可能就呆在那里不回来了,可是,终究有点舍不得丢下这些女人,丢下嫂子和小宝。
现在洪水已过去几天了,还没找着大哥和秀玲,肯定不在人世了。这小宝是靳家的独苗,只有让他过上好日子,才对得起大哥、秀玲。问题是留在这,再不会有什么收获,城市的重建将是一个艰苦漫长的过程,就整个社会而言这里只是很小的一块,是社会的一个小枝丫,大都会才是社会的主弦律时代的大动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是嫂子小宝是绝不会跟我离开这里的。前途是有的,将会有更艰难的生活在等着我,多一份拖累就少一份前程。
想着想着,围里有人出来了,是爱勤。
她坐上我的席子轻声问道:“还没睡?我也睡不着,好像有点反常,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她放下抱膝的双手,侧身按住我的臂说:“你想没想过?我们就这样生活下去。”
“这不可能。”
“怎不可能,等楼房盖起来,我们要在一起的房子,互相关照,我再不想结婚了。如果你不结婚我看你嫂子也不会改嫁,你们关系很好,是不是?我看得出,要不,她做事哪来那么大干劲?我也想出力,总觉得身上有一股劲。”
我知道她下面想说什么。她那清晰的颤音,在夜空中远去,我握住她的手,侧起身子,咽下了要说的话。
她躺下来换个话题:“你吃一点吧,它胀了一天,我要小宝吃,他还不好意思。”
我示意她围帐里有人。
她贴在我耳边低语:“我明天跟嫂子说,看她是什么意思。”
围帐里传出翻动的声音,她搂紧了我。
上午,我垒地基,爱勤和嫂子和泥,芬芬给我打厂手,问昨夜姐姐和我在一起说什么。
“商量以后怎么办?”
“你们都商量好了?”
“没有,你没看到她正和我嫂子在谈。”
她扭头瞟了她们一眼:“是你从水里把她救上来的?”
“不是,是那桌子腿挂在了屋檐上。”
“你嫂子好像很喜欢你?”
“应该的吗。”
“我是说那一层意思。”
“我不知道。”
“你将来如何打算?”
“不知道。”
“过两天我想去找我舅舅,我听单位的司机说,我舅舅舅妈他们全家都没事。”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我毕竟嫁了人,我担心他们不管我。”
“那怎么会?别说是亲戚,就是没有关系,你现在一人找到谁,谁也会帮你一把的,都是同难人。”
“这话说起来不假。”
一天劳累下来,没人吃多少压缩饼干。她们洗完了澡,嫂子让芬芬帮忙去打食用水,芬芬说这机井里的水用了二天了,大概可以喝了,不会传染瘟疫的。
说完过来帮我压水,压完水说道:“瞧你这背后都没洗干净,我帮你擦个背。”
当着爱勤和嫂子的面,我进退不是。
这时有人敲挡在门口的木板,是邻居回来探听情况的。爱勤去看,惊呼起来,嫂子过去后听了他们的谈话赶过来催促道:“快穿衣起来,她丈夫找来了。”
芬芬也大吃一惊。
嫂子道:“快去呀,站在这发什么愣?”
待我穿好衣,来人已迎进了院子,爱勤的丈夫讲自己的遭遇泣不成声,问到现在怎么办?他要带爱人去船上,他的船靠了码头。
芬芬不知何去何从。嫂子问他芬芬怎么办?
“她愿意就跟我们一起去,现在大家都难。”
这一说爱勤芬芬缠绵地道了“再见”。
“多保重!”
我转身,嫂子正看着她俩泪水盈盈。我望着院里的砖墙,突然感到肩头压上了千斤重担,不知明天活该怎么干。
小宝睡了以后,嫂子想跟我谈一谈。星星还是昨天的星垦,夜色还是昨大的夜色,天空对我来说已失去了一半。
我们坐下来,她轻轻的嗯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她今天对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你认为那样说是可行的吗?”
“不太可能。”
“为什么?”
“时代不同了,再说困难只是暂时的,她只看到了眼前,是一种幼稚的想法,今天她丈夫不就回来了?她现在就会后悔不该想入非非了。”
“她也是为大家着想。还有芬芬,她好像对你也不错。嫂子没有更多的想法,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嫂于愿意撮合你们,等分了新房,你们就在一起,今天的人没以往那么多规矩,多讲点实际,女人单身不好过,男人没有女人更不行。有你在,我们孤儿寡母也有个靠山,如果将来嫂子遇到合适的人,只要不影响小宝的前途,嫂子会考虑成立新家庭的。”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绞在我的心口。
“以后再说吧。”可我怎么也睡不着,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多,一颗比一颗亮。我这才明白不该打断她的话,她还有许多话要说,我也有许多该讲的话还没有讲。
也许该让她明白我的心思,或者听听她的意见,两个人考虑问题比一个人要周全,要不啥都不想,听之任之吧。
我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变得空荡荡的,她那虚幻的背影在夜里漂移不止,我不懂为何会是这意念?她是谁?她是我的嫂子,是我亲爱的嫂子,我怎能这样胡思乱想?我坐起身醒醒神,再看她紧紧地抱着小宝。我不是爱自己的嫂子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我发现自己是一个畜牲,是水灾让我变成了动物,道德,法律,尊严都被黄水冲走了,只剩下要和她溶为一体的愿望,并且很清楚在新秩序恢复之前,每个人都依靠本能活着,所以不会有人介意。你是一个绝望的人,还是一个有明显的动物倾向的人。而此时的女人都是空虚的或者说是一个空洞,她们需要充实起来,或许是感情的,或许是更趋自然的力量。然而爱并不单纯,她是一个混合物。
这片心头的阴影抹不掉,将会结成心理上的障碍,扼杀自己,也许自己没有医治自己的可能,没有绝对的道德、理性,也没有冷静的合理的客观的答案。就让她作一个人性的法官,在她心里,在我们两人之间,宣判我的罪行,这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有她是可靠的,可信的,可敬的,只有她的宣判才是博爱的,人道的,她绝不会狠心地伤害我,不会借用任何名义、理由毁灭我。为了她我的灵魂可以埋葬一次,为了健康的明天萌发一个新的纯洁的灵魂。
诡诈的流火燃烧在夜空里,一团团被火焰灼伤的空气,像星星的脸在坠落。她偷偷的呼吸给我壮了胆,是的,只要我不动,就是她的好兄弟,在这没有绝对的权威。我无论怎样无法无天的想象,从精神上占有她都是安全的,我是至高无上的,我是男人是强有力的象征。不!我是丑恶的,我是卑陋的,是十足的小人,我也可能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我是怎样的一个
人,她会怎样看?不!她不会相信,她只会当我是闹着玩、无聊;或大脑出了问题,这是行不通的做法,她绝没有兴趣和我谈什么心灵深处的问题,谈我究竟是好人或坏人的问题。我就是我,我是从前的我,这一点我自己都不怀疑,那我让她去怀疑我的什么呢?绝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改变这一切,让她卑视我,而我心甘情愿地给她低头做小,让她高高在上。她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是我的野心篡夺了她的权力,动摇了她的地位。
我悄悄接近她,为了不绊醒小宝。我拿开了她搂着儿子的手,翻过她的面。她没睡熟,又面朝我侧起身子,手搁在我弯起的膝盖上,一秒二秒,我明知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不能退缩我告诉自己,我已经侵犯了她,不要抵赖,她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我托起她的手捂在脸上,跪在她身边,希望她睁开眼,看清我这副饿狼似的丑态。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亮了,多么蓝的天呀。嫂子浮肿着眼,两天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房子搭起了,一间盖了顶,一间露天,又在墙角砌了一个烧柴的灶。她去厂里报到,厂里根据实际情况,同意职工带孩子做事。
我也去招待所证实了同事的消息。而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我怎能离开她?街道上到处都是没有清除的污泥,没有秩序,没有交通,残垣断壁触目心惊,母子的安全保证何在?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加高了院墙,加固了门和锁。小宝睁大稚气的眼睛看着我手上的斧子。我无法估量这次灾难对他心灵的损伤程度,但愿他还混饨未开,不能认识眼前的一切事,但他一定能记住这个会变得遥远的日子。
饭后,她试穿了厂里领回的新工作服,折叠整齐将我叫到面前:“小玉,你说心里话,嫂子对你怎样?”
“当然好!”
“你从未表示过对嫂子不满意,嫂子做事肯定不是尽善尽美,你若有想法今天就告诉嫂子,嫂子会求得你原谅的。”
“你别这么说,我不是不爱挑毛病,你确实是个出色的好嫂子。”
“你这样夸奖嫂子,嫂子反而过意不去了,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嫂子。你去了单位,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嫂子早就看出你有事瞒嫂子。”
我吞吞吐吐讲了要去省城工程局的书。
“那你就去吧,明天就去,我带小宝去厂里做事。目前厂里在清厂,没人手,你一人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她勉强地启齿笑了笑,“这里你就甭操心了,这些天来多亏了你,让你受累了,要是我一个女人,没一点法子。”
她起身捧着工作服要放到一边去。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双腿,泪流成河:“嫂子,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这样赶我走。”
“快起来!起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嫂子绝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丢下衣服拉我。
“不!你要是不收留我,我绝不起来!”
“哎呀,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快起来,有话好说!”当我把一切都向她招供后,她挺起了胸,冲我一笑。这平常的一笑吹散了我心头的迷雾,她伸展起腰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宝:“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不,你还没说宽恕我呢。”我抱住她的腰。
“我累了,想歇一会。”她的嘴擦着我的耳根。我放了手坐着痴痴发呆。她拍着身边的席子道:“来,休息吧。”
我像绵羊一样地贴在她身旁。“你说嫂子那一点生得好看?是眼睛还是脸盘?你鬼迷心窍。”她抹开我沾在肩上的头发。
“都好看。”
“你是撞见了鬼,嫂子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很感激你这样看重嫂子,你呀,是个顽皮的,不懂事的猴子。这种事嫂子信得过你,你要是那种乱来的人,那爱勤劳芬也不会往你身上沾。
别看女人是软弱的,可她们最善于心计,做男人的圈套。“她换了一口气,”你跟芬芬好像不是刚认识?昨夜她挺沉得住气。“
她醇厚的气息使我回荡肠气。
我仰起头盯住她的脸,抚弄着她的衣衫,她抬起手臂举过头顶挡住自己的脸。我放开她,正正规规地做她的男子,爱到大明。她给我的绵绵密密的爱,我终身难忘。她睁开眼后,拿工作服擦干我的汗,哀而不怨地说:“你知道吗?我这样做是让你死心。天亮后你就走,别违抗嫂子的意愿,不爱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跟着女人屁股后面打转的男人也不是好男人,”
“我们可以结婚,我去省城工作,有空我就回来。”
“别傻气,省城那么远,不会有这清闲的事让你做。而且你娶了嫂子,外人会笑话的,就算你不介意,嫂子脸上也挂不住。
你是孩子的姑父,他不会忘记这事的。再说你我年龄悬殊太大,我都是个老太婆了,有你这样一个大男孩一样丈夫,一生都抬不起头,还有乱伦的嫌疑,嫂子背不住这坏名声。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思,你一人远在他乡,无亲无友,多念着嫂子,你就是嫂子的亲人。“
八点钟,嫂子小宝送我到车站,意外地遇到了小鱼和芬芬,他是送芬芬来上班的。
嫂子说,她还想芬芬为何不去看我的,原来是夫妻团聚了。他为大难不死感到幸运,芬芬知我要走不免伤感,昨晚爱勤还在与她说:县政府盖广楼房大家一定要搬到一起住。小鱼多谢我对她俩的帮助,他真舍不得让我走。
我请他多关照嫂子和小宝。
“没问题,你嫂子就是我的嫂子。”他又告诉我,德发胡二他们发水时都关在供应站楼上跳舞,还有一个女孩在一块,全丧了命。
他当时要来车站找老婆,顾不上通知他们。
芬芬要我乘她的车到码头再转车。
我和嫂子、小宝、小鱼挥泪告别。在一片混乱中,我告别了这座报废的城址,奔向我一无所知的未来。
芬芬面朝未来的方向看着我,疼爱地说:“小玉,我咋看你处处都像个孩子一样?”
当我来到一个新的城市之后才意识到,过去的本质是时光的流逝,过去的我和过去的一切,永远留在了过去的时光里。在这个意义上,我与她们永远都不会相遇,因为“她们”的概念,同时包含厂那个我的存在,现在的我不可能重逢那个“她们”,如同不能见到从前的我。
在工程局的院墙里,我总是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相同的地方。
我不认为打扫厕所是一件丢丑的事,它给了我大量的时间去了解这个时代,摸清她的线索和她跳动的脉搏。
早晚一天扫两次厕所,我都是在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去,然而我觉察到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起先我还当是去的时间晚了,早上又提前了半个小时,六点去上班。
这时天还朦朦亮,会不会是有人在大楼里过夜?后院宿舍楼的人不会大清早往这里跑,家家都有厕所,外带后院的公共厕所。
奇怪的是,我到男厕所就觉女厕所有人,到了女厕所那人又好像进了男厕。
春节快到了,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事,忙着往炎家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与他聊聊天,那里是我和过去脱落的脐带,从他那里我也许能找到过去。
他是个男人,但他像水一样的平淡透明,为了配合你的故事或叙述,他可以扮演任何角色。表现出忧郁、孤愤、寂寞。你尽管尽情发挥,创造出新的语言,他的想象力思路都能跟得上,让你自由地表露那些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梦幻里冒出来的事物。
以前我还当这样的人总是门庭若市,现在才知道不然。他房间里的黑白两部电话从未响过,我渐渐地爱上了他,但我尽量不让他发觉。男人爱男人在别人看来是件不正常的事情,而他更是聪明透顶。到适当的时候他总有滑稽的语言或动作让你分心,使你重新抓紧话题一直讲下去。他绝对不怀疑我有编造的成分,但他探出了我隐瞒的部分。他的态度不是什么深信不疑而是如痴如醉,他那宽阔的胸襟,敏捷超常的思维,不同凡响的开阔程度,让我更迷信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个先知一个神。
他听完了我的传说,指出,在不到五百年,即四百二十多年的以前,我们确是一家。我的鼻子与他的鼻子就是最好的证明,我的思维逻辑与记忆方法,比较完整地保留了家庭变迁、解体的印记,将来有机会他一定把这些当作宝贵的文献资料保存下来。
目前他的心脏不好,不能有效地开展研究工作。他预言我的潜意识里的记年的方法,能够推导出四五百年前及其更早的年代家族兴衰的历史,我就是一个活化石。今天的现实生活,都会磨损我大脑中的印记,如果我不追求权力、金钱、名誉、美女,过着清贫自在的生活,我就是下一个世纪的活宝。
他若是国家元首,一定给我划一块封地,让我过与世无争、消遥自在,时代之外的生活。他说他们文史情况中心站的研究人员,都是红头苍蝇,只对粪便津津乐道,根本不知道文化是什么东西。放着活生生的人不考察,在过去的废墟上拼凑泱泱大国的文明与历史,你不信可以问东方,她对人的认识超过了所有的人类学家。
经他这么一说,本身对我就很平淡的夫人,一下于与我拉开了距离。她给我端茶时,与我相隔只二步远,可我的感觉是,她站在东海之尾,我坐在西藏高原之巅。我竭力想巴结她,可手伸不到她的面前,语言也达不到她的耳边,她的眼光滑过我的脸_上,像是扫过了一片荒漠。她去楼上,像是一个旅行者登上了飞机。
为了发展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尽可能的做到不让自己当作一个客人,而是一个小弟弟,一个上门的服务员,做做杂事。
听说厕所的抽水马桶不下水,我自告奋勇去修理。
他乐滋滋地说,他从小到大不知请了多少佣人,我算得上是最优秀的。遇上好天气,他教我如何选书、读书,他无所不知,所说的问题都切实中肯。我同他开玩笑,说他的年纪看起来大概有一百八十岁,他自豪地对我说:“完全相反,我应该再活一百几十年,这样也许我能对社会作一点贡献。”
“难道你现在是在白吃皇粮?”
“差不多,别人都出了几本书,还要编写文史情报,我啥也没干。”
“那你们单位的头头不批评你?”
“我就是头头,是他们的头,谁来说我?你好好读书,将来我把你调过来,给你封个官。你什么都可以不做,但绝不能什么都不懂,就像东方一样,当了一个从未出过一部电影的制片厂的副厂长,还忙得跌跌爬爬。我要是不安排别人研究任务,他们准会整天帮我擦皮鞋,三呼万岁。问题就在她常有弄不懂的问题。”
每次提到她都给我泼了一瓢冷水。她从不干涉我们,而是让自己的心思摆在了远远的地方。我猜想他的经历一定非常曲折,想让他讲一讲,他轻视地说:“没啥可讲的,大不了有点离奇罢了,内蕴很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