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张鹤鸣提供的线索,鲁晓峰和应子找到了南城郊外的一排破平房。他们隔着窗子向里望了望,屋里大部分空间都堆着用牛皮纸包装的书,有几个纸包散开了,里面露出的书,正是《不生情》的盗印本。据张鹤鸣讲,北京的小书贩子大都是从这儿提货,然后分散到各个书摊上。鲁晓峰和应子见屋里没人,便在附近转悠着,等候货主和取货的人。
前一天晚上,张鹤鸣来到华翼公司,一进门就向鲁晓峰道歉,说自己对不起哥们儿,盗版的事他早有察觉,却没及时跟他说。
鲁晓峰问张鹤鸣什么时候知道盗版的事的。张鹤鸣说:“咱们从南市回来,我就打算帮你们跑跑北京的发行。我问了几家,他们都说已经订过货了。后来我去金台路图书批发市场,那儿的一个哥们儿反问我要不要货,还说折扣绝对优惠。我跟他说,我是第一手货,你能优惠过我吗?没想到他却说,那可不一定。”
鲁晓峰和应子认真地听着张鹤鸣的叙述。
“我从你们这儿吃了第一批书以后,挺快就发完了,我想再进点儿,这时候就听说盗版书已经冲进北京来了。我想起金台路那个哥们儿的话,他那儿肯定有盗版。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让我呼一个姓张的。我跟货主接上头儿,折扣真是低得邪乎。我也是赚钱心切,就进了他两千本儿。后来,听说你们在这事儿上赔了,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点儿差劲,正愁怎么给两位哥们儿赔罪呢!你们给我打电话,说明你们信得过我,我把那两千本儿的利润都带来了,交给你们,算是我给你们赔罪啦!”说着张鹤鸣把一个报纸包递了过去。
鲁晓峰和应子相互看了一眼,应子伸手把纸包一挡,说:“兄弟,这是干吗?我们知道你是哥们儿!”
鲁晓峰也说:“鹤鸣,你也不容易,投了资,又跑了这么长时间,这钱也是你劳动所得。虽然你也进了他们两千本儿书,可你毕竟还算得上哥们儿。钱你拿着,你只要给我们提供线索就行了。”
张鹤鸣把纸包放在桌子上,诚恳地说:“线索我一定提供,钱你们也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也瞧不起我自己!”
于是,张鹤鸣告诉了鲁晓峰他们这个在南郊的提货点和联系人。
鲁晓峰和应子转悠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来,便回到他们停在50米以外的“后开门”里继续等。此刻是下午3点半,他俩已经研究好了一套对付盗印者的方案。
“咱们有点儿像雷子蹲坑儿。”鲁晓峰自嘲地说。
“雷子也未准有咱这么玩儿命!”应子稍稍咧了咧嘴。
当他们点上第三根烟的时候,应子突然说:“来了!”他的眼睛紧盯着一辆正往平房那边开的面包车。
“没错!”鲁晓峰也看见了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上下来了三四个人,当鲁晓峰和应子看到其中有张鹤鸣时,都愣了一下,二人随即便明白了张鹤鸣的用意。
他们知道张鹤鸣是个老实怕事的人,提供了线索就已经够朋友了,他们并没有要求他来配合。可能是他觉得自己做了小人,不多为他们做点事无以心安,这种人良心上总是受折磨。当然也可能,此举是为了自我掩护。
鲁晓峰和应子注意到,张鹤鸣在下车的时候往他们这边看了看。
“够哥们儿!”应子赞许道。
“嗯,不错!”鲁晓峰点了点头。
等那几个人进了屋,应子从“后开门”上拎起一把大管钳子跳下车。鲁晓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也跳下车来。
他们刚走到平房门口,迎面走出一个双手拎着牛皮纸包的小伙子。应子抡起管钳子照着对方的腰就是一下,小伙子惨叫一声,连包带人跌倒在地。
听到小伙子的惨叫,从屋里跑出两个人来,应子抡起大管钳,照着前面那人的胯骨又是一下,那人也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见状,撒腿要跑,让鲁晓峰一伸腿给绊倒了。那人眼中充满了恐怖,不停地叫着:“大哥,大哥……”
应子一步跨进屋里,用管钳顶住了张鹤鸣,张鹤鸣声音发颤地说道:“这位大哥,有话慢说,慢说……”
“这书是你们谁的?”应子厉声问张鹤鸣。
“这书……”张鹤鸣迅速地看了一眼第二个挨了打正歪在地上揉胯的那位,说,“这书是海市一个朋友的。”
应子转过身来问揉胯的这位:“你是海市的吗?”
“我不是。你凭什么打人?你得赔偿我医疗费。哎哟……”
应子上去就是一脚,正踩在那家伙的伤胯上,那人疼得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大哥!大哥!这书真不是他的!”没能跑脱的小子连滚带爬地起来,给应子作揖。
鲁晓峰把烟头一扔,皱着眉问:“你说,书是谁的?”
“是我们老板的。”
“你们老板是谁?”
“是……我们老板是海市华海图书公司的。”
“你们印了多少书?”应子插上来问。
“听说是10万。”
“发到北京多少?”
“两万。”
“卖了多少?”
“只卖了5000本。听说邑市有一个书商印了20万,现在,他们的货也冲进北京来了。”
“他妈的!”应子吼道,“把你们老板的名字、地址、电话都给我写下来!”
“是……我写,可你们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少废话!快写!”
那家伙接过应子随手撕下的一块牛皮纸,哆哆嗦嗦地写起来。
这一仗,鲁晓峰和应子把海市在北京盗版书的利润全部收缴了过来。
张鹤鸣这几天一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天发生的一切,总在他脑海中晃动。应子他们下手也太很了,那一声声惨叫和痛苦的呻吟,让张鹤鸣想起来就双腿发软,后背冒凉气,他实在是后怕,若是他也被牵连进去,也挨上那么几下子,真不知现在会是什么惨样。他很后悔,后悔自己那么沉不住气,把盗版的线索露给了鲁晓峰。要知道,他们被人耍了,赔了本儿,正在气头上,什么事于不出来呀!万一出了人命,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还有,那几个倒书的小于,不也就跟自己一样,想多挣点钱吗?结果,钱没挣着,还被打得那么惨。想到这儿,他心里又对那几个人有了一种负罪感。
张鹤鸣翻来覆去总在想这事,最后他甚至有了放弃当书商的想法。他想切断一切欲念,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工厂当一名普通职员吧!夜深人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充满诱惑的倒书生活和一个个成功的书商形象,而是一个险象环生的大山谷,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体验着被吞没时的绝望。
从这以后,张鹤鸣虽然没有放弃倒书这个来钱的财路,但他给自己设了一道铁的防线:坚决不跟二渠道打交道。
鲁晓峰和应子分头去邑市和海市查盗版,临行前,耿连峰又送来了两万块钱,让他俩一人带上1万。此外,他还写好了两封信交给他们,说:“这两个人都是我的铁哥们儿,见到我的信,天大的事他们也会帮忙,你们就找他们好了。”
应子把信装在身上,把钱还给了耿连峰,说:“这两万块钱,在我的歌厅里不过是两天的流水……”
话没说完,耿连峰就抢过去说:“你一天100万,那是你的。拿着,这是哥们儿的一点意思!”说着,硬把钱塞给了应子。
鲁晓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微笑着说:“书道儿上的人要是都像你们二位,这生意就好做啦!”
应子又把钱拿出来,对耿连峰说:“我知道你那点儿底儿,这钱是刚挣来留着打炮的吧?”
“哈哈……”耿连峰笑了。然后他把钱一劈两半,自己揣起一半,另一半给了应子。
鲁晓峰扬一扬自己手中的1万块钱说:“这算是你借给我的,你什么时候要用,就上我这儿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