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东民冲天黑天亮一摆手:“那就只好麻烦关老爷到黄花寨走一趟了。”�
天黑和天亮架住关老爷。�
关老爷大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就想绑架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曲东民说:“你大概忘了我们黄花寨的人过去是干什么的了,绑架,对我们来说,不就是家常便饭吗?带走!”�
关家的人全跑了出来,吵吵嚷嚷地,堵在门口。小儿媳妇站在最前边,手里拿着一个大门杠,破声破嗓地喊:“谁敢动我们家老爷子,我把他脑袋打脖腔子里去!”�
曲东民掏出枪,向门口的大树看了看,“当当当”三声枪响,树上掉下来三只乌鸦。�
关家的人不敢喊了,小媳妇手里的大门杠“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曲东民说:“关老爷,你可记住了,从黄花寨回来后,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们家这个小娘儿们,关家的人怎么能这么没有修养,舞棍弄棒的,成何体统!”�
天黑和天亮把关老爷像拎小鸡似的拎出门,曲东民背着手跟在后边,身后一片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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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时顺来到黄花寨,骑着一辆当时尚不多见的自行车。�
关老爷已经被锁进一间小房里,曲东民正向慕雨潇讲述在关家的事情。慕雨潇说:“干得好,这种人就得这么对付。”�
下人来报,南时顺求见,慕雨潇对曲东民说:“你抓紧操办吧。”对下人说:“请南总领。”�
南时顺兴冲冲进来,见慕雨潇就说:“慕爷,大喜讯。”�
慕雨潇问:“何喜之有?”�
南时顺拿出一幅字,递给慕雨潇。�
慕雨潇展开一看,是四个正楷大字:天降大任。左下一行小字:书赠义士慕雨潇袁世凯,最后是年月日。�
慕雨潇大吃一惊:“袁世凯?这是袁世凯给我的字?”�
南时顺微笑着:“对,中华民国大总统袁世凯。”他特意不提“临时”二字。�
慕雨潇还是不敢相信:“这袁大总统并不认识我啊?”�
南时顺说:“我有个朋友给袁世凯当私人顾问,我就找了那个朋友,让他找袁世凯求了这幅字。他还向袁总统讲了你的事情,袁总统对你的才干非常欣赏,慕爷,得到大总统的赏识,你前途无量啊!”�
慕雨潇激动了,拿着那幅字左看右看,最后说了一句:“天不负我啊!”�
南时顺是摸准了慕雨潇的脉,他知道慕雨潇心高气盛,始终认为自己有旷世之才,如果得遇伯乐,必能成就一番大业。于是,亲去北京,为慕雨潇讨来这幅字,相信凭袁世凯这一幅字,定能将慕雨潇抓在手中。�
果然,慕雨潇对南时顺态度大变,真诚地说:“南兄,你为慕某办成如此大事,叫为兄怎样感谢你呀?”�
南时顺说:“慕爷这话就外道了,我是敬佩慕爷的才干,觉得就这么湮没在民间,太可惜了,慕爷,你看袁大总统题的这词——天降大任,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准备重用慕爷啊!”�
慕雨潇兴奋异常,拉着南时顺的手说:“走,咱们进城,找个地方,喝个一醉方休。”�
此时,关家已乱成了一锅粥。�
曲东民留给关家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顺顺当当地把媳妇娶回家,关老爷就会顺顺当当地回来,如果不照我说的办,就等着给关老爷置办后事吧。”�
关家哭翻了天,吵翻了天。�
关夫人怕老爷子死,又怕娶了这脏媳妇,坏了关家几辈子的声名,老爷回来会活活气死。�
关屏山考虑的除了与额娘一样外,更多了一层顾虑,自己真要娶了这么一个老婆,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大媳妇则是另一个心思,这窑子娘儿们是无论如何不能娶进门的,且不说什么名声好与坏,有这么一个专门勾引男人的骚狐狸精在屋里,谁还想有个好?至于老爷子,老天不佑护,死就死吧。大少爷也是四十多的人了,早该当这个家了。�
小媳妇则坚决主张照黄花寨说的办,她可不想老爷子死,在这个家里,唯一护着她的就是老爷子。虽然一个庄严的老男人时时让人感到不舒服,连上茅房都忐忑不安,生怕老爷子耳聋眼不花地一脚踏进来,但她还是不愿老爷子死。更何况,她也想近便地看看窑姐儿是什么样,想问问她到底会使什么本事,把男人调弄得神魂颠倒,去了一回想二回。�
管家阿古是个局内的局外人,他冷眼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谁心里在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他本是京城皇宫里的太监,皇主子身边的人,头些年,有人眼红关家的肥差,就写了一份奏折,参了关家一本。关老爷托人找了阿古,送了一些银两,得阿古从中周旋,关家才免了一场灾难。清廷退位后,原来宫中几千太监大部都遣散了。他无家可归,正不知往哪里奔时,却见关老爷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原来关老爷听说了遣散太监的信儿,就专程赴京来接他。关老爷辞退了原来的管家,送了几垧地算是安家费,让他当上了这个大家宅的管家。并且告诉他,家里的事不愿意管就不管,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多少钱就取多少钱,舒舒服服地颐养天年。关老爷对他如此,他当然不愿关老爷死。更何况,他深知这个家离不开关老爷。那个大少爷是个吃粮不管烧的主儿,除了会吃会喝会嫖会赌会抽外,什么也不行,这个家要是交给他,关家败家的日子就不远了。�
就在一家人哭哭吵吵、六神无主之时,管家阿古出了个主意:“去找花小尤,让她给说和说和。”�
一句话说得关家人几乎是集体一拍大腿,对呀,找花小尤啊,吹城那天,慕雨潇已经动了杀机,是花小尤一出场就镇住了慕雨潇,看来这花小尤在慕雨潇心中是有分量的。花小尤如果肯出面相求,慕雨潇肯定会给这个面子。�
关屏山在大烟馆里找到了花小尤的大哥国子秦。国子秦刚刚卖了家里的老宅,把一半钱存进钱庄,留给妹妹,拿着剩下的另一半,躺在这有吃有喝有女人的大烟馆,连着三天没出来。�
关屏山把来意说了,国子秦说:“我也好长时间没看见她了,听说是去黑龙江了。”�
关屏山一听就急了:“真的?这可坏菜了,能不能给她捎个信?”�
国子秦说:“我的哥,你急糊涂了吧,上千里路,就是坐火车来回也得三四天,还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儿,等找到她,你家老爷子怕是早没气了。”�
“这可咋办哪?”关屏山急得满地乱转。�
国子秦说:“叫我看,你就把那娘儿们娶回家,先保住老爷子的命要紧,又多了个媳妇,也算好事嘛,你要是真不愿意,给我留着,我不嫌乎,没准是个杜十娘呢!”�
关屏山狠狠地瞪了国子秦一眼。�
国子秦忙赔笑说:“兄弟逗你呢,哎,你还别说,我还真给你想起个人来,大南门外的孔老爷你认识不?听说他跟慕雨潇交情不错,去找找他,准行。”�
关屏山苦着脸说:“孔老爷当然行,可我家老爷子横竖看不上关里来的人,总觉得人家是来挖咱祖坟的,孔老爷几次登门,他都给人家冷屁股看,这时候去求人,还不等着挨呲儿吗。”�
国子秦说:“你家老爷子也真是的,我看关里人就挺好的,你看咱城里好的饭馆子,大的绸庄、布店、烟馆,不都是人家关里人开的吗?还有那妓院,小窑子娘儿们个顶个粉白细嫩的,你说人家把自己的姐啦妹的,都支援给咱了,咱对人家好点还不应该吗?”�
关屏山横了横国子秦,二话再没说,转身欲走。�
国子秦喊:“等等,我又想起个人,山君,山君你听说过没?”�
关屏山:“山君?山君不是老虎吗?”�
“你扯哪儿去了,山君是个大侠,专管人间不平事,找到他,准能帮忙。”�
关屏山叹口气:“事情这么急,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找他啊!”�
第二天,黄花寨的陪嫁到了。以前嫁的几个,黄花寨陪送的是货真价实的嫁妆。可这次却明显是要抽关家的脸,送来一百只王八,一百个掏灰耙子,一百个孝帽子。来的人说,慕爷说了,王八送给大少爷,掏灰耙子送给关老爷,东北人管老公公与儿媳妇扯事叫扒灰,至于孝帽子,来的人又说了,如果不照黄花寨说的办,慕爷仁至义尽,办事周全,一百个孝帽子,关家人管够用,连家里的猪狗毛驴都能摊上一顶。�
关屏山气得拿掏灰耙子把那一百个王八都砸巴死了,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了一天,天傍黑时,老夫人先止住了哭,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说:“哭死也没用,吃饭吧,准备好,明天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