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疯祭(电视剧《守望幸福》)

第二天上午,林香雨又雇个保姆,叫罗兰。

谢天书说:第一个保姆,母亲一看见就想起笑笑:第二个保姆胆子太小,被母亲吓跑了。你是第三个保姆了。

罗兰说:我可胆大,啥也不怕。

谢天书说:其实母亲没什么可怕的。就是有时候夜里会把你当成是孙女摸摸。

罗兰说:咱随便摸。

谢天书说:那好。

林香雨说:我提一下要求。首先,对母亲一定要好,要耐心,要和气,要尊重。她是我们的母亲,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把我们两代人拉扯大的母亲。你能理解吧?

罗兰说:理解。谁没有父母?

林香雨说:其次,除了正常的伺候母亲之外,每天晚上要给母亲洗澡,要注意洗下身。我们女人都应该明白的。我想你也明白?

罗兰说:明白。我都25了,啥不明白?不就是那什么嘛?明白。

林香雨说:母亲的内衣内裤要三天换一次。母亲特别利整,尤其是头发,一定要保持整整齐齐。可以吧?

罗兰说:你就放心吧。

林香雨说:还有一点要特殊说明,我母亲有时会往阳台外面爬。如果爬过去就没救了。另外,稍不留神,母亲自己就会出去。一出了大楼,就很难找到。你可千万要小心。

罗兰说:没事呀。我看紧点就是了。

谢天书拿过粮袋给罗兰看说:这是专门给母亲预备的粮袋,如果母亲说没粮了,你就把这个粮袋捧给她看。母亲看到粮袋以后,就相信有粮了。明白吗?

罗兰说:明白。就是糊弄老太太呗。

林香雨说:那好。以后可就多麻烦你了。我们事先已经说过了,我母亲年纪大了,糊涂,神经不好。所以我们才比一般的保姆多加钱。希望你多体谅。

罗兰说:没事呀。放心吧。

有人敲门,是大闹。

大闹说:四舅!来财啦!又来财啦!这回可是来大财啦!

谢天书说:中国银行给你了?

大闹说:你看你看你看!四舅就是对外甥的能力估计不足。

谢天书说:哪里,我外甥吹牛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大闹双手抱拳作揖说:四舅饶命。说真格的四舅,你看见刚盖起来的那个银河宾馆了?那可是全市最大的宾馆了。我把银河宾馆的内部装修拿下来了。咋样?

谢天书说:那可是吹牛。你没那么大的装修实力。

大闹说:哎!实力是实力。咱忽悠的实力还是谁也比不了的。先把它的装修活拿下来再说。

谢天书说:真拿下来了?

大闹说:那还有假?看看,图纸我都拿到手了。不过……

谢天书说:一“不过”就完。

大闹说:不过人家是招标。谁设计得好,用谁的。

谢天书说:那不是谁都可以设计吗?怎么能说你把装修活拿下来了呢?

大闹说:咱不是有四舅嘛。不是我大闹吹牛!有咱四舅的设计水平,再加上四舅的名气,再加上我大闹的闹腾劲儿,这个装修活,非我大闹莫属。

谢天书笑。

大闹一把拉住谢天书说:走吧!赶快去现场看看。先下手为强呵!说着拉谢天书出去了。

林香雨说:罗兰,我也得上班去了。

罗兰说:你走吧。你只管放心走吧。

林香雨去阳台看看母亲,然后出去了。

罗兰各个屋看看,然后拿起电话拨了好一阵子,通了说:喂?她忽然变成了四川口音,你是四川省,度口市,宾江村哪?呀?太好了。我是尤妹。哎,对对对!我是……对对对。麻烦你找一下我妈呀?远哪?远不怕。我比你远多了?我在中国的最北边哪。哎,我等着。别撂电话啊?哎哎。谢谢啦!她坐下来等着。

梨花腋下夹着一双鞋从阳台过来走到门前去开门。

罗兰放下电话跑过来说:你做什么?

梨花说:回家轰家雀去。咱家西沟那片高粱啊,通红通红的,全叫家雀给弹光了。

罗兰说:回去!一边说一边跑回去拿起电话听了一下,又跑回来。梨花还要开门,罗兰一把拽住梨花说回去!你给我回去!说着一把把梨花抡得差点摔倒。

梨花撞在墙上说:哟,咱家进来胡子了?老头子,你快拿铡刀!

罗兰又跑回去拿起电话说:喂?喂喂?放下电话,跑过来拽住梨花,去!坐着去!老老实实地给我坐着!她连推带搡地把梨花推到阳台上去了。再跑回来,喂?喂喂?没有声音,她转过身对着镜子挠挠自己的头发,喂?喂喂?继续挠头发,电话里好像有了声音,她急忙把话筒放到耳朵上,喂?是妈妈呀?呀妈!我找到工作啦!当保姆。还是保姆。人家不要外地口音的,亏得我会说东北话。哎!这就是他们家的电话。以后我有时间就往家打。哎哎!你们可别来电话。要是赶上主人在家可就麻烦了。哎。

梨花又夹着鞋走出来去开门。

罗兰说:妈,你等一会儿,别放。她放下电话过来一把拽住梨花说:你又干啥?

梨花说:快跑吧!你听这枪放的,像炒豆似的!快跑哇?那些大兵见着姑娘媳妇就撵哪?

罗兰说:撵?我还巴不得叫他们撵呢!回去!给我坐着!老老实实地坐着!这老死婆娘!打个电话也过来搅和!再不老实就掐你!回去坐着!梨花又被推搡到阳台上去了。罗兰跑回来拿起电话说,妈呀?家里怎么样?啊,啊啊,啊……妈呀,这家我也不想长干。这老疯太太可闹人了。干两天我就走人哪。好了好了。罗兰又在拨电话说:喂?你是四川省西昌市……呀?你听出来啦?老妹呀,姐又换了一家。这家可好了。人家可都是念大书的,一说话呀,文质彬彬的。啊?是个老婆娘。老糊涂。神经病。呀!说说又来了!你等一等别撂啊?她放下电话跑过来。

梨花夹着一双鞋,正在开门。

罗兰跑过来一把抓住梨花的胳臂,喊说:你干啥!

梨花吓了一跳说:哟,不是又没粮了吗?剜点苦妈菜克。

罗兰说:谁说没粮啦?

梨花说: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罗兰说:我什么时候说来着?你要气死我呀?回去!

罗兰拽梨花,梨花挣说:孩子还没吃的呢?哇哇叫呢!

罗兰咬牙切齿地掐梨花的大腿说:回去不?你回去不?你回去不?

梨花还是挣说:妈哟!孩子没奶哟,饿的嗷嗷叫哎!孩子他奶奶哟,让俺掰一棒青包米嚼嚼甜水喂喂孩子啵。妈呀,你可别掐啦。罗兰越听越气,越是使劲地拧。梨花越是拼命地挣,孩呀!妈是豁出去啦!妈给你偷着掰一棒青包米吃。妈嚼了水儿喂你!那青包米水顺甜顺甜的!哟!孩子他爹哟!你就看着你妈掐我呀?罗兰干脆把梨花拖进了屋。对着梨花的屁股踢了几脚。然后又拿起电话说,你听见没?你说气人不气人啊?你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明白?你说这钱挣的容易不容易?你可不知道哇?当保姆是什么气都得受?哎!这回好。这老婆子糊里糊涂。说啥他们家人也不能信。等他们要回来时,我再把她收拾得利利整整的。她看看钟,呀!他们真要回来了!她赶紧收拾屋。

林香雨开门进屋,这时罗兰正在给母亲梳头。林香雨一下子就乐了说,罗兰,母亲怎么样?罗兰说,哟!你这老娘啊,一会儿说没粮了,得去剜什么苦妈菜?一会儿又说要哄家雀,说是高粱通红通红的都叫家雀给弹光了,一会儿又叫快跑,大兵来了见着姑娘媳妇就撵。可有意思了。还行。我一说,就回屋坐着去了。这不?跟腚洗脸,梳好几回头了。你这老妈可真干净啊!林香雨说,是呀,我从认识咱妈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总是这么干净。对了,家里电话怎么总是占线?罗兰说,是电话没放严。

谢天书回来了。拿着很多图纸。他说,今天可是轻松了,一点儿也不惦着老妈。如果这样,你评职称影响也不会大。

午饭后,谢天书和林香雨都走了。

罗兰打电话,她拨了好几次终于拨通了说:喂?听出我是谁了?你来呀?马上来,快点。没事儿。保证没事儿。他家就一个男的,刚走,上课去了。两节课呢。还剩下一个疯老婆子,啥也不明白。没事。保证没事儿。三室一厅呐。快呀?我告诉你怎么走……

大约过了一刻钟,罗兰扒猫眼向外看着,一会儿,开门,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罗兰没让那男人说话,拉着他进来到各屋看了一遍。那男人乐得一下子搂住罗兰就啃。

他们在床上滚着。

梨花腋下夹着一双鞋走出来想去开门。她开不开,搞得门锁喀喀响。罗兰披散着头发跑出来,拉住梨花就向阳台上拽。梨花挣扎着。罗兰连掐带拧,还是把她拉到了阳台处。然后急忙跑回了卧室。

梨花坐在藤椅上全身哆嗦着。她不断地用手抚摸着那只被掐被拧过的胳臂。梨花的两只眼睛渐渐地溢出干涩的泪水说:孩子他爹呀,我从6岁到你们家,你妈从6岁开始就掐我,掐了多少年哪?你咋不可怜可怜我呀?天浩哇,天红啊,天云哪,妈妈活不起了。没有卤水,妈投井吧……

她夹着鞋光着脚,悄悄地往门处走。

电话铃响。

梨花转回来接电话说:天红啊?小点声啊!叫他们听道了打我,掐我,就像你奶奶那样掐我呀?天红啊,快来呀!

罗兰出来了。

梨花丢下电话歪歪斜斜地往门处跑,急忙开门。罗兰光着身子,围着一个毯子跑出来一把把梨花从门外薅回来。咣地关上门。咬牙切齿地掐。

梨花忍受不了,突然大叫了一声说:天红啊!妈遭罪啦——电话在电话机旁边,并没有放上。罗兰和梨花撕拉着。那个男人一边穿衣服,一边从卧室里跑出来。他急忙穿鞋。罗兰还要留他,他生气地一甩,把罗兰弄得一趔趄,出去了。门咣地关上了。罗兰气得一跺脚,还要拧梨花,可是她发现自己还围着毯子就跑进屋。

楼梯上,林香雨往上跑。那个男人从上面下来。他们擦肩而过。林香雨跑了几步之后停下来想着什么,回过头去看那男人。这时那个男人也正回过头来看他。一见林香雨在看他,就慌忙走了。林香雨想了想,开始把脚步放轻,一阶一阶地上着。林香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罗兰辱骂的声音。她悄悄地开锁,轻轻地开门,然后把头伸进门缝向里面看着。罗兰正在掐梨花说:你个死老太太!啥好事都叫你给搅和了!你恨人不?你进屋去!进去!梨花疼得又叫了一声说:笑笑啊?你没奶奶啦!

林香雨冲进屋去。

林香雨的母性突然暴发了,她狂叫一声抓住罗兰连抓带打。开始,罗兰被打得蒙头转向。后来,罗兰突然变得狂暴,没了对主人的惧怕,竟然大叫了一声反过来打林香雨。罗兰比林香雨有劲,林香雨明显打不过她。母亲扑上来挠她,罗兰抄起一个茶杯砸在母亲的脑门子上。鲜血从母亲的额头上流下来。林香雨疯了,扑上去厮打,却被罗兰打个鼻青脸肿。

母亲倒在地上。

林香雨也倒在地上。

罗兰拿起自己的东西去开门。林香雨从地上跃起来,扑上去却被罗兰一推,摔在地上。罗兰出了门,回过头又朝林香雨狠狠地吐了一口呸!走了。

母亲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两只手恐惧地乱划拉。林香雨从地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去扶母亲。母亲却两手乱划拉。

谢天红跑进来,她惊叫了一声说:妈!扑上去,一把把林香雨拉起来。看着母亲,妈!啊?出血啦?啊?这全身都是伤?这是怎么啦?

母亲叫了一声说:天红啊——就哭起来。

谢天红站起来怒吼:香雨,我和二哥一直觉得不对劲,一直怀疑你们给咱妈气受,原来你竟敢打我妈!我要不是亲眼看见还不敢信。伸手叭地打林香雨一个嘴巴子,自己的眼泪也下来了,我就这么一个老妈,你知道我这老妈在旧社会受过多少苦哇?你知道我这老妈是怎么把咱们带大的?你竟然背着咱们虐待她。好狠心啊!又是一个大嘴巴。

林香雨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既吃惊又痛苦地瞪着眼睛看着谢天红说:姐你委屈我了。

谢天红指着香雨说:我要是真冤枉了你,到那天姐姐给你下跪。姐姐给你磕头!你给我滚!天书要不跟你离婚,我就跟他对命!说着把林香雨推了出去。

林香雨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谢天红坐在地板上一边掉眼泪,一边气得呼呼喘。后来她用手四下划拉,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谢天书回来了,他大吃一惊:怎么啦?

谢天红说:天书,你要是不和林香雨离婚,我就不是你姐姐!

谢天书急了:到底怎么啦?

谢天红说:你媳妇竟敢打我妈!你回去看看打成什么样子啦?上回二哥说咱妈要跳楼我还不敢信,这回是我亲眼看见的,叫我打跑啦!

母亲还靠墙坐在地上。谢天书跑过去看看母亲,摸摸母亲的额头,又看看母亲的胳膊和身上。他把母亲扶起来,送进母亲的卧室。

谢天红这一动气,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她不想让四弟知道,趁四弟忙活母亲,自己摸到门走了。

一边给母亲的额头上了药,一边问说:妈,罗兰呢?

母亲说:叫你媳妇打跑了。

谢天书说:叫香雨打跑了?她打她干什么?

母亲说:她带回来一个野汉子。

谢天书没听懂说:带回来一个野汉子?谁带回来一个野汉子?

母亲说:谁?还有谁?谁能往咱们家领野汉子?

谢天书的脸一下子红了说: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着?

母亲说:还能叫你看见哪?你回来前那个汉子早跑了。

谢天书已经给母亲上完药,烦躁地在屋地走了一阵,想再问,又没问。他开始打电话说:楚画,你今天是什么班?休息呀?我到单位去一下,你能不能替我看一会儿母亲?那好。先谢谢你了。他又挂电话,约定和蔺院长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