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谢天书来过几次桑葚家,印象很深。所以找到了。谢天书和林香雨来到桑葚家时,那个大男孩的母亲才从他们家走不久。闵老太太正在大门口准备抱点干柴生火。据闵老太太说,昨天晚上来了一位老太太,一身的白绸子衣裳。一唠嗑才认出来是早早年就认识的梨花。梨花说47年前被抓兵的大儿子回来了,要接桑葚进城成亲。闵老太太说桑葚早搬走了。梨花就追问搬哪儿克了?闵老太太说搬走前谁也不知道。我就记得她一个人在瓜窝棚里住了一阵子。梨花问是哪个瓜窝棚?闵老太太说就小西沟那边。梨花就往那边走了。
已经是老妈失踪后的第二个早晨。秋雨使山野昏暗而沉重。谢天书、林香雨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喊着妈妈。他们来到小河前,小河正在涨水。
对岸崖顶那个瓜窝棚静静于黛色的山崖下。
林香雨说:可能就是那个窝棚!
谢天书喊:妈!妈——
那个瓜窝棚没有什么反应。
谢天书和林香雨一起喊妈——妈——还是没有反应。
谢天书说,香雨,你留在这,我过去。
林香雨说:我也过去。一起过去。
谢天书说:我会水,你不会。
林香雨说:你拉着我。
谢天书说:好吧。你拽住我的衣服。记住,不要拽我的胳膊和手,因为这样会妨碍我。要拽住我的衣服,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松手,无论怎么危险也不能松手,也不要喊。因为一喊就会呛水。记住了?
林香雨点点头:记住了。
谢天书在前,林香雨在后下了小河。水没了大腿根,林香雨有点支持不住。谢天书拽住林香雨手腕。水没了腰,两个人被水流冲得向下游移。林香雨倒了,被谢天书拉起来,继续向前。水没了林香雨的胸脯,两个人突然没入水中。在这一刹那,林香雨喝了几口水,神志也一度混乱。当她松开一只手的时候感到丈夫拉了她一下,把她的手重新放在他的衣服上。她再次抓住了丈夫的衣服。她感受到他们在水中滚动,但是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丈夫向前的力量。她想起丈夫的话,死命地拽住他的衣服。谢天书首先从水中冒出来,他拽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接着一回手将妻子拉出水面,上到岸上。林香雨惊魂未定愣愣呆呆地只是哆嗦。
谢天书把她扶起来:你怎么样?喝水没?
林香雨摇摇头。
谢天书:那就赶紧走。刚转身要走又停住说,不用拽着了。林香雨一怔,松了手。突然一呕,哇哇地吐水。吐得好辛苦。谢天书帮她敲背。终于吐完了。谢天书捧着妻子的脸看了好一阵,说:真是对不起。
林香雨一笑,眼泪下来了。
谢天书拉着妻子跑到瓜窝棚前突然站住。
瓜窝棚里躺着一个人,这人全身是泥水,脸上也全是泥。两个人扑进去。哈腰细看。几乎是同时喊了一声妈!
那个泥人突然坐了起来。
谢天书和林香雨都吃惊。两个人同时喊妈?妈!
泥人突然说话了:妈啥呀妈?我还以为是天奎和桑葚呢?是你们俩呀?
谢天书像被打了一棒子似的,好一阵反过神来,脱下上衣,林香雨接过来给母亲揩揩脸,这时才看出母亲的模样。谢天书眼泪哗地下来了,妈!你怎么跑这来啦?母亲说,光光我跑这来了?你们俩不也跑这来了?谢天书好像又挨一棒子,又过了一会儿才反过神来,你跑这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呢?母亲说,临来前我不是跟你们俩说了吗?谢天书还是像挨一棒子,你根本没和我们说呀?母亲说那就是跟笑笑说了。
谢天书扬起头想了一阵:……怎么想上这儿来了?这么远,下着大雨呀?又是怎么来的?这河水又急又深是怎么过来的?他摇摇头,瞅着母亲,走吧。赶紧走。
母亲说:等你大哥和桑葚回来一块走哇?
林香雨说:大哥和桑葚?
母亲说:他们俩才出去。
一位山里汉子喝喝咧咧地赶着老牛把陷在泥里的轿车往上拉。林香雪坐在车里把着方向盘。老牛把轿车拉上来。汉子从小河沟里提来水洗车。车洗好了,林香雪给山民钱。
这时,谢天书和林香雨搀扶着母亲向这里走来。谢天书一边走一边打手机,告诉大闹姥姥找到了,具体情况见面再说。问了二哥的病情,大闹说二舅恢复得不错,已经没问题了,只是一直在生气。谢天书嘱咐大闹不要把姥姥丢了的事跟他大舅和他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