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地讲,生活有时还是很善解人意的。他总会在高速惯性奔逃的时候,突然来个小拐弯,让你领略一下久违了的,或者新奇的风景,使你有兴趣继续陪丫逃亡。
今天是礼拜一,单位开例会。管销售的头有些严肃。“哥几个最近干的不错,把库存甩的差不多了。大脑袋也很高兴。不过呢,市场明显在萎缩,以咱们现在的销量,大家估计是吃不饱的。所以呢,希望大家群策群力,为公司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也算为人为己。另外,有愿意另谋高就的,公司欢送。”因为正在偷窥别人的寻呼信息,我就听到了欢送俩字。回过头捅了捅聚精会神听讲的二哥“又有机关领导来视察了?欢送谁啊?”二哥一乐“咱们现在这操行,谁他妈来呀,人还怕沾着霉气呢。是欢送咱们,树倒猢狲散。”会开成这样,大家都有点惶惶然。散会后,二哥也没提打麻将的事情,我也就没好意思张罗。进了内勤办公室,把从周坚那顺的一对陶瓷娃娃搁在了她们办公桌上。“姐姐,弄了对参照物,你呢,就照着这个生,龙凤胎,将来,儿子做总理,女儿嫁主席。”那姐姐乐了“你小子一点正经没有,都快失业了,你也不着急。”说着,给我做了个手势。走廊里没空调,温度明显比办公室高。‘高阳,这回好象是动真格的了,我上去送业绩统计表的时候,刚好看家大脑带在财务室,查各个部门领工资的人数呢。’我撇了撇嘴“那哪查的出来,在咱们这领工资不来上班的比上班的多吧?”姐姐给了我前额一指头“可裁员裁不到人家呀。再说了,上头局机关精简,不愿去读研究生的,都要分到下属企业。咱们这还不得接收几个?该抓紧时间找下家了”“他姑父的,又得来几个吃白食的猪。我他妈就不走。”我开始有些忿忿不平,使劲踹了脚垃圾道那个大铁挡板,它晃悠起来,发出难听的声响。说起来,这世道还真让人难琢磨。被企业裁了员叫下岗,被政府裁了员就叫精简。下岗的能拿到补助已经千恩万谢,可被精简的愿意读书呢,政府出钱读研究生,不愿意读的呢,还得给安排工作。呵呵,同是白日下,青黄两重天。能为官一日,不为民一世,千古至理,被岁月打磨的更加闪亮。虽然嘴里说的热闹,不走,可你不想走就能留住?我不得不思考起以后干什么这个伟大命题来很是苦恼。还是小江把我挽救了出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丫在电话里笑嘻嘻地说。我本来想说,今天是兄弟要失业的日子。后来给憋住了,这种事情也他妈跟哥们诉苦,岂不成了娘们/。“你媳妇在老家给你戴绿帽子了?”我于是不怀好意的说。小江有些失望“他妈的,今天是你哥哥我长尾巴根!”我被他郑重其事的态度给弄笑了“江老师,我连睡过的姑娘的生日都不会记得,还别说你一臭男人。哪喝,都有谁,需要我买什么?”最后的地点定在一个叫林海雪原的东北饭馆,人只有小江,我,还有某商场鞋帽组的女经理。那个商场,是他们厂的皮鞋,在北京销量最大的地方。他办事处的很多费用,都来源于这个商场销售带来的毛利。既然有女同志参加,我的蛋糕钱绝对省了,兄弟要失业了,蹭饭也不丢人,再说了,起码还得唱几句自己最烦的“HAPPYBIESDAY”。中央台的老乡去广西出差了。小江的小兄弟们呢,也分散到华北大地的各个城市发货结帐去了。三个人的生日宴会有些冷清,不太适合我的风格。开了瓶干红,巨难喝。在跟他们碰了碰杯之后,我果断地要了几扎啤酒,心情方才有些好转。那位女经理看上去很养眼,有点烟火气,但又有点雍容。四十上下的样子,风韵犹存这个词汇好象还不太配得上她。总之给人一种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印象。在不能上床的女人里,这是最可爱的极品。我怎么看她都跟商场里那些咋诈唬户的北京娘们格格不入。三个人边吃边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女经理和小江以姐弟相称。闯荡过大江南北,管理着十几条汉子的小江在她跟前竟然显得有些羞怯。以我这么多年炼就的火眼金睛,竟然看不出来她和小江之间有没有经济上的收买和私下交易,比如回扣什么的。我相信陌生人看他们,绝对以为是亲姐弟。生意做成这样,我不知道是该为小江自豪,还是佩服她这位姐姐。不时有服务员进包间来换茶水,频繁地让人生疑。我借着上厕所的功夫跟一个小姑娘咨询了一下。她说整个饭馆就剩我们一桌客人了。其意不言自明。真是他妈地欺负我们外乡人。因为我和小江嗓门都很大,我们俩说话用家乡话,大姐能听懂,她说话声音又小,所以三人必定被当成了外地来的老冒。我看了看时间,还不到11点。在盛夏,这个时间是夜晚的开始。“你们不能因为生意不好就撵捧场的客人吧。”我回敬了服务员一句,就回到饭桌上。那姐弟俩已经开始讨论男孩好还是女孩好的话题。从我听到的只言片语来分析,女经理有个姑娘,所以喜欢男孩。小江呢,媳妇还没生,他倒是盼个姑娘。说生个姑娘就不至于象他这么累,大姐说自己倒是个女人,不也是很累?我后悔没把老骆叫过来,这个话题他应该听听。11点多的时候,女经理的手机响了,估计是家里在催。三个人开始切蛋糕。我想起我们老家过生日是要吃长寿面的,于是叫进服务员,让厨房给煮几碗面。小姑娘冷冰冰地说,他们厨房已经下班,大师傅拿走了钥匙,没人进得去,没东西,也没办法煮。小江的倔脾气上来了“大橱走了,经理在不在,让他来说话。”小姑娘说经理晚上压根就没来。大姐拽了拽小江的胳膊“这么着,您想办法帮我们煮几碗面,去旁边饭馆也成,我们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小姑娘说他们没这个服务,口气坚决冷峻,象铡刀下面的刘胡兰。我也忍不住了“要么煮面,要么找经理,否则我们不结帐。”三个人拂袖而起,奔门外走的时候,上来七八个东北口音的小伙子,连家伙都抄上了,估计是饭馆的杂工。声称不结帐绝不让我们出这个大门口。大姐说她要报警。伙计们满脸不屑,报就报,走到哪也没有吃饭不给钱的。我一想,要是报警的话,最多是两败俱伤,各打50大板,明显不合算。干脆给老骆打电话“是110吗,我们在航天桥附近的某某饭馆被人绑架,请您派防暴队来解救我们,对方有接近十人。”东北人里头有个可能是头的家伙开口了“谁绑架你们了,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到哪我们都有理。”傻逼还摁住了一个准备上来给我几下的家伙。但他还是有些不安,我看见他去角落里给谁打了电话,估计是他们老板。我仔细数了数,两个女服务员,7个小伙子,有几个还很单薄,估计也就十六七的样子。只要老骆能带三四个人来,我们决吃不了亏。破捷达怪异地刹车声从门外响起,我知道我兄弟来了,开始蠢蠢欲动。那几个拿着刀铲的孩子还没弄明白,已经被迅速缴了械,被围在几张桌子周围。20多个精壮的小伙子默默站立,气势逼人。过程不会超过两分钟。老骆眯着眼缓步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大嗓门的老孟。“妈的,连我兄弟都欺负,想不想在这边混了。”我想起来,老孟当年能在昆玉河大小通吃,就是因为手下有一群能干能打的小伙子,最要紧的是,他媳妇和管这片的派出所长还是干兄妹。“我操,老落,你怎么把孟哥的防暴队给弄过来了,声势也大了点吧。”小江过来和老骆,老孟握手,并向老骆介绍他姐姐。结果可想而知,饭馆老板赶过来把手下骂了一顿,给我们弄了面,还非要和我们交个朋友。喝到几点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老骆把小江和大姐送走了,我非要爬到老孟的1041车斗上看星星。那天晚上的星星真亮,象哪个姑娘洒落的眼泪。1041开的很慢,可星星还是没能落到我头顶,他们被甩在身后,永远不可能追上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