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读书时去广济寺玩,一老和尚愣说我有慧根。当时少不更事,自做多情的以为人家要收自己为徒,大喊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逃出寺外。后来因为喝酒爱走肾,就被周坚那厮结合这段掌故取了个外号“便意大师”。现在可能年纪渐大,而且在现实生活里愈加不得志,反到越来越相信宿命了。北京城里烧香有两个比较出名的去处,一是雍和宫,佛教。所以规矩多,据说初一,十五最灵,可那会尽人了,连磕头都得排队,所以不适合我这种比较懒散的家伙。另一个地方就是白云观,道教,据说可以不分时间,我去的比较勤。(另外,后者的门票也较前者便宜)。去公交教练场的车在白云观首发。我感觉时间还早,就买了门票进去拜了拜。我这人比较功利,只拜两个偏殿。药王店和财神殿。因为我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我们老太太那不太结实的身体,既然不能尽孝于床前,为她老人家在神仙面前磕几个头也算将就。至于发财梦么,虽说过了那个年龄,可想想也未尝不可。将一包香麻利的分在两个殿前之后,带着许完愿的轻松我上了公共汽车。为了给李静师姐考竿助威,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今晚单位的聚餐。还约上了原来跟我同车的老四,找他除了我们是酒友以外,还有防人闲话的打算。老四是真正闲云野鹤的典范,没工作,也不带手机呼机。找他只能通过他的传达室——他老妈。经常是你周一给他打了电话,周末丫才给你回,因为他可能这个礼拜都没回家。不过这次还算运气,我礼拜三给他打了电话,今早起就回了。现在驾照的钻杆考试都换了电子竿。不象以前你碰没碰竿全凭考官一句话,而是一个机械的电脑声音提示“退出考场,重来一次”。当然,对考生来讲,这个重来只有一回,两下都不成,你就认折吧。据交管部门说,这种设备能有效防止走关系作弊。可是咱们连“改变命运”的高考都能作弊,一次小小的钻杆考试通融一下又有什么。这不,我们师傅就站那竿底下,给大伙喊。“左,右,回轮,停!”我那些个同门根本不用回头,轻轻松松就把车给倒进了两竿之间。当然,有些练的不错的弟子是不用浪费师傅唾液的。可为了保险起见,他老人家一直喊到自己的六个学员全钻完。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满堂红了。李静最后一个考完。也许因为兴奋,她甩着手里的棒球帽,象小姑娘般象我们这些观战群众冲过来。待她跑近,看着她鼻尖细密的汗珠和如花的笑颜,我竟有些想拥抱她的冲动。或许是看出了我眼神里那一瞬的狂热,李静笑的很甜。我正胡思乱想的当口,肩上挨了狠狠一下子。“要不是你师姐考竿,你小子就不来了吧,是不是把师傅给忘了?”“哪能呢,师傅,这不给您助威来了吗。今个您的面可够大的,警察都让您进去喊!”我知道要叉开李静的话题什么最有效,立马,老头的话题就转到他跟今天主考的关系上了。其实,学了几个月车。我多少了解了驾校这个行当。以我们驾校为例,教练大多是周围村子里的农民。驾校的出资方和校长跟别处一样,多少有点小背景。至于跟管理部门的交情,在于手笔而非友谊。考试作弊,贿赂考官都是不得以的。因为如果有一个学员折了,教练的奖金事小,关键他还得在这免费学习,等下回跟下届学员一块考试。这样下届只能少招一个了。如果折的多了,会影响多少收成很容易算。所以,对于真金白银和消灭马路杀手隐患的单选题,答案显而易见。对老四而言,所有的东西都是扯淡。(他最喜欢的口头禅也是这两个字,算是标准的言行一致了)。只有坐到酒桌前的一刹那,他的眼睛才会有些光彩。他是个标准的酒鬼。酒对他而言是真正的朋友,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不是象我及大多数人一样把酒作为一种道具,或者排遣寂寞的手段。在师傅滔滔不绝的自吹和老四默默消灭碟中煮花生的过程中,这顿所谓的庆功宴也慢慢进入了高潮。有几个学员因为着急回家,已经提前离席了。这样让我少了很多顾忌,借着酒劲,在跟李静对视的时候,眼里也有了些许狰狞。“扯淡,师傅,什么都是扯淡。高阳这小子算是让钱给耽误了,尽想怎么赚钱,有一个多月没搭理我了。您说,人家钱是会飞的,你两条肉腿追得上?这不是扯淡么?”老四有些高了。李静扑哧一笑,她今天也没少喝。这时,桌上只有我们四个了,我冲她故做严肃的说“不许笑。”“高阳,让师姐给你看看手相,她可准了。”师傅抿了口酒对我说。“我今天刚在白云观许了个愿,真的。”我回答师傅,但眼睛却看向李静。曾几何时,看手相还是我们在假期火车上同女孩搭讪的手段之一。可如今,当李静温润的手指轻触我掌心的时候,我有了别样的感觉。是谁讲过,手的接触是男女调情的第一步?或许是我喝多了,记错了?胡思乱想的我根本没听进去自己掌心的纹路所透漏出的命运之迷,虽然李静甜美的声音有如天籁。去放水的老四碰倒了我脚下的空啤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不舍地从师姐那抽回手,弯腰扶起那个大难不死的瓶子。李静的脸已完全红了,象初春的桃花。我知道,自己瞥向她的次数明显在增多。残存的理智告诉我,绝不能再喝了。老四回来后我抢过他一直紧攥着的二锅头。“师傅,太晚回去师母会怪我们的,另外,我们也不太好找车。我看,咱们爷仨把瓶中酒给均了就扯呼吧。”师傅点头同意。当我端起属于自己的半杯小二时,李静说话了“欺负我是女的不是?师傅,怎么着也该算我一份啊。高阳不给我倒,我就喝他的。”说着,把我杯里的酒倒走大半。饭馆离师傅家很近,他两三分钟就可以溜达回去。老四明显没有喝够,硬要拉我去他们家那边吃羊肉串。说实话,我也没尽兴,可至少得把李静师姐给送回去。李静坐在出租车前座,轻声指点了司机几句什么便默无声息,我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话题。在老四一连串激昂的扯淡声中,车很快来到了熟悉的南四环桥边。李静竟然先来店里,不回家?看我惊谔的眼神,她笑了笑“没什么,晚上我喜欢自己在这坐坐,听会歌。再说今天是周末,说不准还能赶上点生意呢。”我一冲动“要不咱们一块找地再喝点,我知道有个酒吧的姑娘唱的特象许美静。”司机摁了两声喇叭。我走了过去,原来李静把帽子拉车上了,而老四又懒的下车。接过我递来的帽子,李静摇了摇头。“我就不去陪你们喝了。改天吧。”
在四环工地巨大工程灯的映衬下,师姐小小的音像店显得那么昏暗,摇曳,甚至还有些寂寞。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有多少孤寂的灵魂,我无从知晓。反正出租车正载着其中另外的两个,奔向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驿站——酒馆。当然,今晚是一个烤肉串的小摊。为了改善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还首都一片蓝天。北京很早就禁止在户外进行烧烤,城管的弟兄们(我个人以为,称呼他们弟兄比同志更符合他们的行为)也很辛劳,经常神出鬼没地踹个烤串炉子什么的。可这东西还是屡禁不止。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就象我不明白很多人都把车上强制安装的三元净化器拔掉一样。当我们到了老四家那边一条著名的烤串街时,正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时候。那熟悉的香气还真钩起了我的食欲。刚喝不到一瓶,周坚来电话了。很兴奋。说老骆刚帮丫把几台机器给拉到了陶艺室,就回家孝敬媳妇去了,弄的他无人倾诉远大理想,只好找我诉衷肠了。对于酒友,从来不用向老四介绍,只要能一块喝就成,不管你是乞丐还是国王,他一概不在乎。诈诈唬呼呼的周坚很快获得了老四同志的好感,哥俩一会就猜起荤拳来了。我喝的却有些心猿意马。李静在那冷清的小店里干什么呢?几瓶啤酒下去之后,终于打败了自己,拨通了她的手机。那动听的声音传来,我再也克制不住撒谎的欲望。“师姐,我想告诉你我白天在白云观许的一个愿。你听么?”那边不说话了,我当成默许。“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师姐。”我知道,恭维一个成年女性,没有任何语言比这几个字更精确洗练了。当然,现在我也真心希望自己下午那个发财的愿望真能变成这个。那边还是不说话,歌声从听筒里传来。“让一切成灰/除非放下心中的负累/一切难以挽回/你总爱让往事跟随/怕过去白费//你总以为要体会人生/就要多爱几回/与其让你在我怀中枯萎/宁愿你犯错后悔//让你飞向梦中的世界/留我独自伤悲//……”我还等待什么?是的,我曾经错过很多美丽,但这次不会了。酒精和这首歌曲已经将我点燃,我向路边百无聊赖的黑车司机吹了声口哨。在留给周坚他们一句我要去犯错的暗示之后,我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是的,我高阳也要重色轻友一回!那么多的面容从我眼前掠过,包括郭晓雪,我真能记清她的容颜?去她的,我是一个需要温情的寂寞的酒鬼,不是一个靠回忆度日的失落的灵魂。
汽车欢快地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