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去找杨华。作为新闻记者,虽然经常出入市委办公楼,但对哪位领导在哪间办公室并不十分清楚。我们在领导们办公的二楼磨磨蹭蹭地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想找个人问问哪间是杨华的办公室,但每个房门都关着。平时没事去那里觉得很随便,今天去办私事便感到处处森严壁垒,拒人千里。在走廊东头,我一看见卫生间便想尿。我小声和她们说:“我想去卫生间。”谁知她俩也说想去。本来卫生间里只有一个马桶,但我们都怕在卫生间门口遇到熟人不好意思,不想在外边等,就都进去了。进了卫生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花儿说:“人家作家就是对生活体验得细,《国画》里的主人翁朱怀镜一有事就想尿,看着这本小说的时候还不以为然,现在才体验到一有事就想尿,大概每个人都有这毛病,我们还没见到领导就找起厕所了,等会儿见了她要再想尿了可咋办?”她这番话让我和秀芳笑起来。《国画》这本书我们都喜欢读,现在说起这本写官场的书,使我突然有种紧张感,在心里叹道,走进官场的路真狭窄啊。我问她们“如果再遇不到熟人咋办?”花儿说:“就随便敲开一个门问问。”
走出
卫生间,心里仍然慌慌的,在走廊里刚走了几步,就惊喜地看见杨华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了。看到她,我心里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带着激动和惊喜上前与她打招呼。杨华刚刚从办公室里出来,还没有适应走廊的幽暗,我们突然走到面前和她打招呼,一种茫茫然的神情。她好不容易认出了我们,表现出了作为领导干部足够的客气和热情。她说:“咦,是这几个闺女,快进屋。”说着打开了刚刚关上的门。
这是一个和别的市领导一样的内外相隔的办公室,其他领导都在里间办公,外间放着秘书的办公桌,女领导大概和男秘书在一个办公室办公不方便,里间可能作了她的休息室,她在外面办公。
杨书记给我们让座、倒茶。她在办公桌后坐好,扯了一些闲话,我们开始说正事。我说:“杨书记,今天我们来打扰您,是想给您谈谈我的情况。”杨华只是看着我,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既不打断我,也不示意我说下去。我只好按着来之前想好的说下去。我说:“俺几个觉得您是值得信赖的人,那天,就是我们在酒店的电梯上碰上您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才说了等开完会来找您,给您说说我的事儿,第二天就在电梯上碰见您了。”
秀芳接过话说:“桃儿是组织部考察的后备干部,已经参加了多次市里的培训班,和她一块儿培训过的都提拔了,要说她的能力和素质都是优秀的。”
花儿说:“她是我们单位的业务骨干,报社的人都说,桃儿早该提拔了,我们早就想向领导汇报汇报,可就是不知道找哪个领导合适。”
她们两个说了这些我不好说出的话,我又接过话头说:“说实话,杨书记,我们一见到您,就有一种亲近感,就想给您说说我这些没法给人说的话,我把想给您说的话都写下来了,请您在方便的时候看看。”
我掏出了给她写的信和准备送给她的诗集。信是用牛皮信封装的,信封上写着:请杨书记阅。
她接过后掠了一眼,说:“好,我一定抽空看。”
看她没有急于了解我的表示,便把话岔到了我的诗集上。我说:“我们几个都喜欢文学,经常写点小文章、小诗歌,这是我前年出版的诗集,请您指正。”我又把书翻到扉页,扉页里写着请杨书记雅正几个字,还夹着我们精心挑选的一枚精美书签,书签上写着祝您快乐,下边依次属着名字桃儿、秀芳、花儿。
她一直面带微笑看着我们,除了嗯、啊、好这些语气词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这大概就是领导的城府吧。
我们让她看了诗集和书签后,她在空中挥着手说:“喝水呀,喝点水吧。”在这样一位严肃而亲切的领导面前,在她发出这种客气的礼让中我不知道我的两个姐妹有什么感觉。我的感觉是惶惶然的距离感,真想马上离开这个让我们诚惶诚恐的地方。我们都是自由惯了的人,我想她们和我的感受不会相差太大。
让过喝茶后她终于开口和我们聊聊了。她问我和花儿负责哪方面的采访,问秀芳负责哪个节目。如果她不是在而着性子敷衍我们,就该是想和我们闲聊一会儿了,但是,刚刚开了头,就有人进去了。那个人看来和她很熟,推门就进了,听他们说话的口气像是谈一件不能再耽搁的事儿,我们只好告辞。杨华把我们送出门外,不紧不慢地说些告别的话。她是一个优雅的女人,一个有良好修养的女人。既不张扬也不做作。但我们出来时,花儿又发感慨说再好的女人一到官场就不可爱了。
走出市委办公楼,我们又走向了小树林,围着一个石几在石凳上坐下来,仔细地回味刚刚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我向她们说了早上起来的预感。我说:“早上起床有个同事打电话说他添了胖小子,我就想喜事带出来的应该是好事啊。果然就比较顺利,咱们正急着不知道哪间是她的办公室,她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再说吧,市领导的活动多,整天是忙着出席这会那会的,我们第一次找她就这么巧,就在办公室里。”
秀芳说:“是的,也许好运正等着我们。现在社会风气不好,好事总是轮不到咱这些无权无势的人,苍天有眼,要让我们把事办成。”
花儿说:“有了好的开端,咱们得一鼓作气,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办成,桃儿,首先你得有信心有决心,我和秀芳做你的啦啦队。”
她们为了我,也只有这样尽心了,也许男人们在一起运筹什么事的时候会齐心协力,但女人好嫉妒的心理注定她们之间少有真正意义上的齐心协力,像她们这样为女朋友出谋划策更是不多。我正想接着花儿的话说一点对我们这种友情的感慨,还没出口,花儿话一转就说:“桃儿,你可别一当上官就像官场中的女人一样六亲不认啊!”
面对她这种类似警告的玩笑话,我只好作出不在意的样子表示:“不会,不会,放心吧。”
秀芳像是看出了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勉强,以缓和的语气说:“这问题等桃儿当了官再说。”
花儿不愧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无论什么场合她都能拉下脸,说出口,而且收放自如,刚刚她还在言语中怕我一个人独得了好处,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满脸灿烂地伸出两个手掌说:“来,愿咱桃儿成功!”我和秀芳都迎合着她伸出手,六只白净柔软的细手在市委门前的小树林里又一次合在了一起。
洒向林间的阳光斑驳如影,吹向林中的如风绸缎般温润。手机响了,我拿出一看,是莫润楠打的,我给她们挤挤眼说,莫润楠。润楠问我见到杨华书记没有。她们一听是润楠的电话,就争着围过来对着手机要报告好消息,叫着姐夫要他请客。
接过电话,花儿看着我笑笑说,今天运气算是不错,中午咱得找个地方庆贺庆贺。为了找杨华,她们都推掉了别的事,陪着我跑了半天,当然要请她们吃饭的。听花儿这样说,我看了看表,差五分钟就十一点了。便问她们想吃啥。花儿说:“吃排骨去吧。好长时间没去吃那一家的排骨了。”我和秀芳都是对吃没有特别要求的人,花儿提出来吃排骨,我们自然没有意见。这家排骨店是四川人开的,生意兴隆得很,去晚一会儿就没有位置可坐。到了排骨店,还不到十一点半,正好还剩下一个单间。我们坐进单间后,花儿说:“我们又沾了桃儿的福,这个房间是专门等我们的,要不我们今天又得坐在乱哄哄的大厅了。”小姐送来
菜谱让我们点菜。花儿看着菜谱说:“三个女人是不是单调了一点,桃儿你不叫个男朋友来陪陪?”她这提议也正和我意。从小树林里出来时我就想找个来买单的人,没好意思说出来。花儿提出来,我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找个男友陪我们吃饭了。我笑着和她开玩笑:“你吃饭还得有男人陪着。”
她嘻嘻哈哈地说:“我睡觉没有男人陪睡不着,吃饭没有男人陪吃不下。”
秀芳笑着骂她:“败坏、败坏、真败坏!”
我说:“好,给你找个三陪先生。你说吧,想叫谁来陪你?”
她笑笑说:“反正也不是睡觉,长相可以要求低一点,你看着办吧,差不多就行了。”
我说:“那叫黎文来吧?”
她说:“好,小白脸,我就喜欢小白脸。”
我知道这些对秀芳都是无所谓的,但还是征求了她的意见,她一连串说了几个好。我打了黎文的手机,问他在哪儿?中午有安排没有?他说:“有个可去可不去的安排,现在还没定。”
我说:“可去可不去就别去了,今天我请你。”
他一口答应,很快就到了排骨店。政府办公室主任黎文虽然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但对我用心良苦,我知道他乐于凑这样的热闹。我告诉他:“今天是姊妹们在一起吃闲饭,这一段没有见着他,想和他一块儿坐坐,说说话。”
花儿对他笑着说:“今天三个美女陪你吃饭。”
黎文听后高兴地说:“幸福,幸福,我真幸福。”
看得出他是真的很幸福。吃饭进入尾声,他抢着买单。我说:“是我们请你来的,不能让你买单。”
他一边掏钱一边说:“爷儿们家哪能让女人请吃,改天我再专门请你们去个好地方,吃海鲜去,这儿太简单。”
吃了饭,他仍然意犹未尽,非要请我们去茶馆喝茶。刚刚让人家买了单,无论如何也不能抹了嘴上的油就让人家走。花儿看看表说:“好,去茶馆坐会儿也行,去茗居吧,我有那儿的卡。”到了茗居,黎文坚决不让用她的卡。他可能是看花儿有这里的贵宾卡,买单时他让小姐给办一张一千元的卡。我还以为他是给自己办的,谁知他把卡递给我说:“这卡你拿着,你们姊妹们啥时候想来就来坐坐。我说声谢谢接了。”
黎文接完一个电话,和我们解释说他有点急事得先走了,今天没有陪好姊妹们,回头有时间再补。
黎文走后,花儿说:“看他对你多好,你咋不往深处和他交往哩?”
我说:“不知道,我从没有想过和他发生点故事。”
她说:“那你现在就想想,说不定某些方面比莫润楠还好哩。”
秀芳也说:“这个人挺实在,说不定比王一明对你还好呢。”
她们这样说,我也觉得黎文不错,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有那么多的好处?虽然嘴上给她们说不可能往前发展,其实心里已有所动,如果我现在遇到什么打击的话,我第一个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他。
三个女人坐在茶馆里,是无所不谈的。谈了
婚外恋又说起了钱,自然就又过度到了开酒店的事上。
花儿着急地说:“说起来我们也都是在市面上混的,办个小酒店都办不起来,多长时间了,还没有一点眉目哩,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动起来,现在就去找地方。”
秀芳我们两个都劝她不要太急,等雪儿在的时候再说。可她不依不饶地说:“不等了,你们都不想想,再等可能就到明年了,一年之季在于春,下午就去找房子,现在就给雪儿打电话,让她过来,我们去找房子。”说着她已经播通了雪儿的手机。
等花儿挂了手机,我说下午单位里还有事,不能和她们一起去找房子,秀芳说她也要编节目,明天中午的栏目今天一定要出来,领导还要审看。花儿一听就生气地说:“你们都忙,你们都走吧,我和雪儿一起去。”由于这样一点小小的愉快,我们三人半天没怎么说话。
按照原来的安排,雪儿是要和我们一起去找杨书记的。早上就要去的时候她又打电话说台里有事,去不了了。雪儿接了花儿的电话,很快就赶到了茶馆。雪儿看出几个人的不高兴,连连问道:“你们这几个无所不能的老妇女今天也碰壁了,杨华不接见?”
为这一点小矛盾引起不愉快实在不值得,我便趁着雪儿的话缓和气氛道:“哼,杨华书记再忙,几个老美女去了还不接见。”
雪儿又嘻嘻哈哈地说:“你们几个张牙舞爪的老女人没吓着咱们尊敬的女领导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尊敬的女领导怎么了,尊敬的女领导也有爱美之心,何况,尊敬的女领导还是个老美人哩。”我和雪儿这些涮嘴皮子的话终于引发花儿耍贫嘴的兴趣。
“我和秀芳下午都有事脱不开身,劳驾两位下午去看看哪里有适合我们安营扎寨的地方,两位记着要多请示多汇报,不得善作主张啊。”又闲聊了一会儿,我瞅着机会对她们开着玩笑,拉秀芳一起走出了茶馆。
一出茶馆,秀芳就说:“还是外边的空气清新,里边空气太稀薄。”我知道她是在说花儿把气氛搞得紧一阵松一阵的,不便说什么,对她笑笑便各自回单位了。
有时候
婚外恋也是需要有人捧场和推波助澜的,以往从来没有想过和谁把友谊化成恋情。今天秀芳和花儿随意地把我和黎文往一起拉,下午便总是想起黎文。
今天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希望从此阳光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