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逍遥一刻-女博士的风流韵事

早上,可真是个好天气,而这武夷山却和中国的名山大川迥然不同,山峰不高,却像雕塑家未完成的作品,天然中带有似乎人工雕琢的痕迹。袅袅云雾中是清晰的褐色岩石和顶上湛蓝的天,在此之间是片片绿色,这山峰几乎一个德性——几乎座座戴绿帽子。这云雾也特别,不像庐山云雾,厚重迷蒙,也不像泰山的云海,层层叠叠,而是一条一块的,独立性特强,又好像群众关系不很融洽的孤僻人物,但是,这山间云雾都是这模样,所以也不值得奇怪。就像我们人类现代小家庭组成大社会一样,这条条块块形成了武夷山独特的自然美。

他们就在这山间向武夷山的自然保护区进发,目的是为了看自然的猴子。现代人把追求原始当成一种时尚,动物园笼中关着的瘦猴子已经不能让人们饱眼福,为了饱眼福,宁肯颠簸数十里到原始森林才能体验真实,回来也就多了一道向人炫耀的资本。物以稀为贵,全世界天然的猴子少,使得武夷山的自然保护区也在人们宠爱之列。

欲往上走,山愈陡,一直缠绕路边的溪水愈窄,时不时有“漂流探险”的路标,溪中有橡皮艇缓缓顺流而来,上面有几个身穿救生衣的大无畏者。曾经有过报道,某人到野生东北虎旅游区旅游,坐在囚车一样的观光车里,看着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猛抓车钢筋护栏,还大笑不止,够刺激!现代人真是活腻了。孟雪暗笑自己内心深处的闪念,且听陈忱介绍道:“你们看,沿着这条溪水走,就会寻到九曲溪的源头。回来我们乘竹排下来。”

“听说九曲溪是武夷山的一大特色,是吧?”水妹问。

“那是啊,”陈忱道,“到武夷山不乘坐竹排,那真是枉来一回。”

“许多人说,看景不如听景,听景不如幻景,”李珊笑着说,“这九曲溪不会也是那种‘不去终生遗憾,去了遗憾终生’的地方吧?”

“这绝对不是,”孟雪道,“我已经来过三四次了,每一次必乘竹排。郭沫若有句话:‘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武夷一小丘。’”

正说着,车子驶上石头路面,颠簸得车里的人都似乎在跳蹦蹦床。更可怕的是路的右面是山崖,那石头摇摇欲坠,左侧是山涧,深不可测。车里的人都有些紧张,都只顾专注地闭口品尝危险。

“慢点!”孟雪冲陈忱说道。

陈忱说:“别紧张嘛,有这么多人陪着,怕什么?!”而后说,“若是我一个人开车来这里,我说什么都不肯走的。”

李珊夫妇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笑容释放了紧张的情绪。孟雪瞧见大家似乎都轻松了,笑着说:

“人这个动物很奇怪,自己遭遇点痛苦就了不得了,若说给别人,就减轻了,好像有别人帮着承担,你看人们乘飞机就有一种心理,非常害怕飞机坠毁,但一想到有那么多人陪着,就不怕了。是不是有点自欺欺人?”

李珊夫妇笑而不答,明白孟雪暗笑陈忱。他们明白听夫妻斗嘴如观斗鸡,你只管当看客不必啄上一嘴毛的。孟雪看到车的后视镜中,陈忱瞪圆了眼睛。许久无语,可是孟雪肚子里已经生出一堆的回击话语,只是找不到出口,颇觉得消化不良。她也瞪圆眼睛,说:“奇怪,你发什么呆啊?”

车轮胎刚好和一块高出地面的石头亲吻了一下,车里的人都很震撼。

“别逗了,”陈忱道,“我在开车!”

拐过一个山弯,两山之间豁然出现一块开阔地,白墙红边青瓦的房屋,出现在绿色的草坪上。两个多小时的劳顿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沿着右侧生满茂密树木的山体道路,转弯过了一座小桥,在博物馆旁边的停车场停下车。阳光拥挤在博物馆前的溪水和馆前空地以及房屋上面,刚才走过的路全被高山夺去了阳光的抚爱。他们出了停车场,走向博物馆前。

孟雪扫视着小溪对岸的山坡上,说:“今天怎么一只猴子都没有啊?”她抬起手来指向山坡,“李珊,上次我们来的时候,猴子都是从那山上爬来下的。”

“是吗?”李珊用手遮阳光望着山坡说,“是不是没几只啊?”

“不,很多!”孟雪回答,“一群猴子,好像一个家族、猴爷、猴奶、猴爹、猴姑姑、猴婶婶、猴孙子全有,我上次就看到一个刚刚出生几天的小猴子吊在母猴子的胸下,好玩极了。”

这时,陈忱却到博物馆前问那管理员,为什么今天没有猴子。管理员说,早上有个游人结婚度蜜月,高兴中放了一挂鞭炮,把猴子全吓跑回到山上去了。他手指着那山顶的树枝间说,那猴子蹲在树上。陈忱便请李珊夫妇朝山上看去,仔细看来,好多只猴子都蹲在树上晒太阳。这时,那个热心的管理员对着山顶大叫:“猴——下来!”

大家都笑。陈忱道:“来,我们一起来叫,猴儿——下来!”

孟雪忍不住笑着说:“你真是不吃亏,还不如叫‘猴爹’!这人类自古以来,都是有儿子不孝,很少有老子不管儿子的,那猴子还能超过人吗?猴儿不听你的,猴爹会管儿子的……”

李珊夫妇窃笑不已。听陈忱说:“别让我一个人叫,孟雪,你们女的来叫,公猴子准会下来……”

话音未落,孟雪脸孔板起,生硬地说:“还是你们男同胞来叫,母猴子下来,还带着几个崽儿,收获大呢!”

说得身边新来的游客也大笑起来。从他们眼神里发出来的是那种愉快的心情——也许看到猴子都没有这么快乐呢!

最终,猴子还是没有下来。李珊提议,下山,赶去九曲溪。走在路上,孟雪感慨地对李珊说:“看你,是这么懂得取舍,我们如此颠簸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天然的猴子,既然猴子不下来,你就会立刻采取放弃的决定。这人生的路何尝不是如此呢?‘舍得,舍得’,有‘舍’

才会有‘得’啊!”

“没错。”李珊说,“如果在那里专等猴子,到晚上它们都不下来,那后面的许多都被耽误,舍弃这一点点,会得到后面的许多。我平时做事情也是这样,不管花费多大的心血,顾全大局的时候,该放弃的就要放弃。”

而孟雪的心思是,是否舍身再去为那个贾博士跳脱衣舞,甚至去舍弃一把女人身而得到科研成果呢?

“是啊,”孟雪想起了工作也牵挂了她许多的心思,于是她说道,“我要仔细考虑是否放弃东南研究院了。”

“嗯,”开车的陈忱说,“大学不错,当个老师清闲,还可以好好照顾我的儿子。”

“哼!自私!”孟雪生气地说,“你懂吗?要进入大学里当老师,一定要博士学位。在大学里要干得好,一定要到国外做个‘博士后’,镀洋金,懂吗?”

“又要出国啊?”陈忱着急地说,“那我儿子怎么办呢?再说,你出国了,还会回来吗?一想到在国内这样不受重用,那还会回来呀?!不行不行!”

夫妻两个似乎又要开战,孟雪看在李珊夫妇远道而来的份上,不再驳斥陈忱的自私,转身望向窗外。

很快下到半山腰,到了乘竹排的地方,陈忱和水妹去办理竹排票。孟雪和李珊走在后面。沉闷许久的孟雪看着前面的丈夫说:“他总是限制我的想法,让我觉得很压抑!你看你,同样是女人,你新官上任连跳三级,还有丈夫陪同来开会,而我,却总在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凉亭里,老公还时不时弄点风雨,全然不顾我已经瑟瑟发抖了。”

李珊为了缓释孟雪的心理压力说道:“其实,现在的社会已经给了我们很多的机会。我倒是认为,孟雪,既然东南研究院如此,你就寻找别的发展机会,机会成熟了就毫不犹豫地抓住它。我是看到了,就凭我们博士学历,人生阅历,以及科学技术知识,还有文学素养,还怕求不到自己所求?北京,广州每年都有高级人才招聘会,到那里试一试,有什么不可以呢?别把自己当成废材。我是看了一些政府官员,有的能力根本就不如你,可是,由于某种历史的原因,他们占了位置。我们是老同学,我根本就不会奉承你,其实,你比他们强,只是还没有伯乐识别千里马;或许就是人人熟知千里马,千里马被驽马围困而已。要自己跳出来的!”

“这些我都曾想过,可是,”孟雪终于有了单独和李珊说悄悄话的机会,“我目前面临一个大难题,我也知道借脑,可是我要借的那个脑袋里装的不但有智慧还有荒淫……他要用他的智慧换取女人的身体……”

“噢?”李珊有点惊愕,“有这样的博士?”

“是哦,”孟雪反而平静了,“直到昨天,我想通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人本来就是动物,不过自称高级罢了,高级在人身上的一种蛋白质的一串符号和动物的只差别几个而已!索性我把眼睛蒙上去和他睡一觉换取算了!权当和他陈忱过一次野外夫妻生活吧……”

“哎,”李珊道,“可不能轻率作出这种决定,就是你跟那个博士上床了,他也会看不起你,想想其他的人有没有能借脑的?况且,他若是知道了,你可怎么办?”

李珊用眼神指指前面陈忱的背影。

“他吗?”孟雪明知故问道,“这一路上,你已经看出来了,他并不支持我修博士学位的,刚才还怕我出国呢……”

“我想困难都是暂时的,当你博士毕业时,有机会去国外修博士后,那还是要去的。”李珊很婉转,不评论孟雪夫妻关系,就事情而论,“我认为让一个博士在家里当保姆,对社会是有点浪费!”她的目光指向陈忱的背影,又补充说道,“他的思想工作还要做通,依我看来,难度还是很大的,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是啊,”孟雪感喟李珊一针见血的洞察力,“他就是这样,对我修博士学位从来没有一句赞成的话。你看我们研究所有个涂颖祎,她那丈夫可真好,尽可忍受劳燕两地,支持她带着女儿来馨城求学。我好眼馋啊,我怎么没摊上这样的好老公呢?”

李珊笑了,说:“现在还讲这话,朋友要培养,丈夫也要培育,育夫可比育友难啊……咦,他们在干吗?吵架吗?”

她们快步走到溪水边的售票处,陈忱正在和售票员争论着什么。李珊问陈忱旁边的水妹怎么回事,水妹手指指向溪水中停泊岸边的竹筏翘出水面半米高的尾部,说:“瞧——船头上的号码4680和3333号,售票员给的号码4680,而陈忱一定要3333号。”

“哎呀,”李珊道,“这有什么关系啊?不都一样坐啊?”

“呵呵,你们不知道,”孟雪笑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这里的人可迷信数字呢。在北方人们都喜欢偶数,2,4,6,8,10,好事成双成对,而不中意3,5,7;可是在馨城大不一样了,好比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为枳,这里的人们喜欢的数字却是3,5,7,尤其是特别喜欢3,而‘3’的读音,馨城方言读音‘升’,电话号码,手机号码,3越多越好,意味‘升升升’了,官升3级,财升3斗,实乃人间幸事。还有这个‘7’,馨城方言读音‘吃’,民以食为天,‘吃吃吃’了,有的吃总比没的吃强啊。上一次我去买鲜花,挑了4朵刚想走,恰巧撞见一位同事也在买花,她很惊讶:‘你怎么买4朵?退了一只,要么再买一只?否则你(死)定了!’”

“原来如此!”李珊和水妹相视而笑,恍然大悟。

这时陈忱兴高采烈拿着战利品:3333号船票,示意大家上竹筏。

“这回你不只连升3级,还多升了一级啊?”李珊笑着问陈忱,其实,4个“3”就是连升4级,她故意避开“4”,且很明白地表达了意思。孟雪又自慨叹,不愧为市长,应变和婉转

的手段也真高明啊,要学习啊,可是对付那个贾博士是能够用避让的方法就能撬开其金口吗?

“那是噢,”陈忱笑着审视手中的票,“谁会去要4680啊?你想想,乘船图平安,谁想‘死’啊?4680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死(4)了,财运溜(6)了,一切蒸发(8)了,所有都没(0)了,太不吉利,不要不要!坚决不要!”

李珊夫妇哈哈大笑着下台阶走去。此时,孟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涂颖祎,你好!”孟雪问,“生物试剂已经到了?谢谢你!”

电话里忽然没了声音,许久,又传来涂颖祎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水,孟雪忙问她怎么了,从那电话的声音里,她判断涂颖祎特别伤心——什么事会这样?前几天还好好的!那涂颖祎犹豫着,听到孟雪还没回来,她只说“等你回来再说吧”就挂断了电话。孟雪满心疑虑,想不出涂颖祎哭泣的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