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皓月撒下银色的光芒,夜幕下的黑龙江水“哗啦、哗啦“地轻声流淌,月色下的老林子影影绰绰,大草甸子清幽寂静。
突然,一阵“咚、咚”的木鼓声在老林子里响起,成群的鸟儿惊恐地鸣叫着,扑打着翅膀穿过树梢,在夜空里盘旋。四团火焰在黑暗里闪烁而升,虎尔哈部一年一度的秋祭婚礼舞会开始了。
“昆杰!昆昆杰!”的欢呼声轰然而起,几百支大火把被点燃,熊熊燃烧的火光把漆黑的老林子照得透亮。
袅绕的火光照进深深的蒿草地,凸现出一对野合情侣的身影。
萨尔甘追(姑娘)披上鹿皮衫,转过身来,露出胸前一对翘翘的小乳房。
她的脸庞有如雨后的树林,清清的,淡淡的,还飘着似云似雾的霏雨。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妩媚多情,翘着的眼睫毛微微颤动,晶莹的泪光在眼眶里闪动,一低眼,一回眸,顾盼之间透着母性的神韵。
裸露着胸膛的阿哥从草地上跃起,他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长脸型尖下颏,额头上天生一个莲花座,是个典型的肃慎人。这会儿,他脸上洋溢着三岁雄鹿初次割茸的得意神情,一双眼睛充满着兴奋和有点狎诡的笑意,贪婪地看着半裸的萨尔甘追。
看到他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胸前,她浅笑了一下,低头掩上怀,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服。那一举一动,就像是一只刚从小公鹿胯下出来的小母鹿,既回头张望着第一次占有她的公鹿,又不时地低下头,蹬踢着小蹄子,摇晃着浑圆的小屁股,回想着他给她留在身心间的那种感觉,还怕别的小母鹿妒忌和笑她似的。
阿哥微笑着走近她,冷不丁地一把就把她拽进了自己怀里,狂热地亲吻起来。
“富察,你疯了,快放开我。”芍丹娇羞地挣扎着,可是,很快她就被富察的热吻燃烧了,情不自禁地投身在他的怀里,给了他一个长长的亲吻。
“芍丹,你是我的第一个萨尔甘追,这个给你。”富察从怀里拿出一个吊在小皮绳上的小玉鹰,送到她的手上。
那是一块岫岩玉雕成的玉鹰,活灵活现的,似展翅欲飞,又似向长空呼啸,真是让人喜欢。
“天哪!真好看。富察哥哥,这小玉鹰你是哪来的?”芍丹又喜又惊地问着。
看到芍丹喜欢这小玉鹰,富察掩饰不住心里的高兴,他赶忙接着说,“是穆克什喀穆昆达(酋长)赐的。去年他娶福晋(夫人),把瑷珲女罕赐给他的一块岫岩玉拿给我阿玛,让我阿玛给他做一个玉鹰,看看还能再做一个,我阿玛就又做了一个小的。他看着稀罕,一高兴,就把小的赐给了我阿玛。今年春天,我阿玛去世前把这玉鹰给了我。”
“那你就留着吧,这是你阿玛留给你的念想。”芍丹拿着小玉鹰的手伸向了他,眼睛却看着他的脸上。
“不,芍丹,你收下它。”富察没有接,他把她拥进了怀里,温存地再次恳求着,“做我的萨尔甘(妻子)吧。我发誓,今生今世,我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一点心思。愿鹰神妈妈保佑我们永远永远都在一起。”
“富察阿哥,我答应你,永远做你的萨尔甘。”芍丹的头靠在了富察的胸脯上,眼里带着梦幻般的光芒,憧憬着,“等会,我要和你在穆昆达穆克什喀和女罕王的跟前跳舞,我要让人们都知道我和你已经血肉相连,是你的萨尔甘了,从今往后,我俩一起捕鱼,一起打猎……”
“芍丹,你比以前更水亮了……告诉你,”富察抚摸着她黑亮的头发,口气很认真地说,“这个秋祭,我可是又盼又怕的,我怕你……”
“怕啥呀?”芍丹俏媚的丹凤眼含情地看了富察一眼,似笑似嗔地说,“还怕我以后跟了别的阿哥?”
“不,没有哪个阿哥能把你从我的怀里抢走。”富察带着戏谑的口气说,“我怕的是,今天来了那么多的穆昆达,万一要是他们谁看上了你,怎么办?人家可是比我这个阿哈有头有脸得多了。我可抢不过他们。”
芍丹的脸上洋溢着鲜艳的天真笑容,她得意地仰头看着富察,调皮地说:“有头有脸能咋的?那也得我喜欢啊,富察阿哥,我就想你,喜欢你。这一辈子,我就做你的萨尔甘。富察阿哥,你说这话,是不喜欢我?”
“看你,我这是跟你说着玩的,我呀,这一辈子只做你的爱根(丈夫)。”富察开心地笑了,他温存地抚弄了一下芍丹的头发,“看你头发都散了,快弄好。”
“都怪你,谁让你像那贪吃黄花的狍子,又像是下山虎似的?”芍丹羞赧地推了他一下,“你看,那边要点大火堆了,咱们快走吧。”
他俩手拉手穿过高高的蒿草地,穿过一根根刻着狰狞神像的大树,融入到欢乐的人群里。
在人们的欢呼声里,虎尔哈部穆昆达穆克什喀手持火把,迈着坚定稳实的虎步,威风凛凛地向大火堆走来……
他头插鹰翎,身着紫貂皮裘,外套一件雪白的泛着青光的狼皮坎肩,脖上挂着犬牙交错的野猪牙项链,腰间系着的貂皮带上佩挂着青石刀、砾石、獐角,脚蹬一双鹿皮靰鞡,彪悍的身躯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一株挺拔的青松。
燃烧的松明子火把劈啪作响,飞升的火苗下,他宽大的额头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一双冷峻的眼睛炯炯有神,棱角分明的嘴角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阿布卡赫赫(天母神)!纳!”穆克什喀将手中的火把扔向大火堆。
忽地一下,大火堆立刻火光四溅,熊熊地燃烧起来!
“安巴乌勒衮(神降临)!”,萨满(大祭司)依尔根觉罗庄严地宣诵。
“赛音(好)!”人们齐刷刷地跪在地,高举双手向天欢呼。
环视着族人们一张张被大火映红的面孔,穆克什喀仰天大笑!
是啊,他应该笑,为了今天这个秋祭,他已经整整等了八年!
八年前,东海窝集部的瑷珲女罕王召集各部穆昆达,来到虎尔哈部,在这举行隆重的秋祭。那时,虎尔哈部人不强马不壮,黑水部的塔塔喇竟然在众人的面前讥笑他,“就你这点人,够干啥的?白天都能看到狼在你的眼前溜达。”
穆克什喀憋着这口气过了八年。
今天,八年过去,虎尔哈部已是今非昔比,改日换天。
就看看今天祭神树大典的排场吧,谁能与他相比肩?
你看,林中升起九九八十一盆年祈香。几百个撮罗子里挂满猎物,天上的飞龙雁雀,地上的狼虫虎豹,水里的大马哈鱼和金翅鲤,应有尽有。
你再看,神架上摆满着宰杀好的鹿肉,大神树下的祭坛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九九八十一只鹿头,一枝枝冲天的鹿角就像是一片枝茂干壮的树林子。这丰衣足食的景象让瑷珲女罕啧啧称道,让所有的穆昆达们目瞪口呆!
八年前在穆克什喀面前趾高气扬的塔塔喇这会儿只有嘿嘿傻笑的份了。
接过伊尔根觉罗手中斟满河水的木碗,穆克什喀双手平端着木碗,朗声念诵着祭拜神树的颂词:
黄花开了,秋草黄了,
黄松林的松子落地了,
金黄的秋天来到了,
海兰恩都哩(榆树神)啊,
金黄的木碗盛满圣洁的河水,
恭敬地献给您啊……
人们屏声静气地听着,仿佛神灵降临一般。
穆克什喀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口中呼唱着“额———罗———罗”站起来,用手指沾着木碗里的酒弹向天地四方。
人们跟着哼唱“额———罗———罗”,穆克什喀围着神树环转,转完三圈,他站在祭坛前,将木碗里的水泼洒在地,木鼓声“咚、咚咚、哒哒咚”地响起,一阵比一阵急,一阵比一阵响。
人们欢呼雀跃,“昆杰!昆昆杰!”神树前一派喜气洋洋。
震天动地的鼓声中,人们唱起古老的野合神歌:
纳七纳母达,一呀玛发……
乘黑马的阿哥,
你坐在黑海狸皮床,
你的腰过于粗壮,
多长的腰带也不够长……
年轻的阿哥们戴着面具,摇动腰胯,跳起威猛的野血舞。
穆克什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个云牡荆编的簸箕,他边跳边用两根小树枝在上面拍打,一会儿林风呼啸,一会儿东海涌浪,疯狂地舞蹈着。在他的带领下,穆昆达们拥入到欢乐的人群里,耸动双肩,跳起矮步,打着迷溜,拍着双手,狂热地喊着“嘿嘿,阿哈咧!嘿嘿,阿哈咧!”
狼嚎叫了,狐狸转过圈了,熊瞎子也拽拉拽拉地过了山冈,老虎来了。戴着老虎面具的富察踩着“咚,咚”震响的走马鼓点,一会儿咆哮夜月,一会儿纵横山渊,一会儿吼啸霜天,一会儿跳跃平川,人们被他那充满生命律动的舞姿所吸引,在大火堆边上围成了一个大圆圈,“昆杰!昆杰!”地欢呼着拍手相和。
“啊特哈哈极,啊特哈哈极……”盛装的芍丹哼着古老的求媾婚歌,出现在祭坛前;
我是蓝色的东海浪花,
浪到哥的黑海狸皮床,
阿哥长长的银腰带啊,
围在了我的细腰上……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梳得真水亮,头顶中间梳着一根七股辫,两旁各梳着七根五股辫,一串乌颈骨镂花的五色串珠头饰箍在发间,串珠在她的额前摇摇曳曳,秀美的瓜子脸闪着玉色的光芒,玉石雕刻般的鼻梁高贵雅致,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地抿着,像天边娇逸的弯月儿,像含苞欲吐的野蔷薇,晶莹亮洁,美艳夺目。
神鼓声转成雁翎点。悠扬的鼓声里,芍丹跳起妖媚的乳舞。
她扭动柔软的腰肢,一对坚挺的小乳房,就像是一对玉雕的小貂鼠,在她鹿皮半截坎肩的流苏儿里飞进飞出,是那么的若隐若现,那么的姣好圣洁。
人们都停了下来,静静地观赏着。
她手托着小乳房舞向老虎。她胳膊上戴着的手铃、腕铃、肘铃,和着鹿皮裙上的小白石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一只美丽的天鹅扑打着翅膀。
雄猛的老虎变得柔情万千,伴着她婀娜的舞姿欢快地翻滚。按照肃慎人的婚俗,富察跳完这段舞,就将手托着她的小乳房,把洁白的天鹅翎插在她的头上,她,就将正式成为富察的萨尔甘。
“赛音!萨尔甘追,水亮!”一个响亮的喊声从背后传来,正在舞着的芍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那人是穆昆达穆克什喀,他站在瑷珲女罕的身边,竖着大拇指在大声地嚷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股股骚动不安的淫光像乱箭迸发。
芍丹那无意的一瞥,顿时让穆克什喀心猿意马!
上天啊!那双娇媚的丹凤朦朦胧胧,似在遥远的星空,又似触手可及。穆克什喀只觉得眼前有一朵盛开的芍药,有一朵五彩的祥云,他不由自主地急步来到芍丹的身边,猛地一掌就朝老虎用力地推了过去!
“咚”地一声,正舞着的富察被重重地推倒在地。
“啊!”突然的变故吓得芍丹失声尖叫起来。
“你!你咋的?”被推倒在地的富察摘下脸上的“玛虎”质问着。
看清推他的人是穆克什喀,富察没再说下去,一个翻身爬起来,站在了芍丹的身边。
穆克什喀轻蔑地看了富察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口骂着:“他妈的,几个月不见,小子你长豹子胆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穆昆达……”富察窘迫而又不甘地叫了一声。
穆克什喀仗势欺人,他不屑一顾地扬着脸,骄横地说:“咋的?告诉你,你别他妈的不识抬举!这事还用得着问吗,这不是明白地摆着吗,我要跟这个萨尔甘追跳舞!”
“尊贵的穆昆达,这是我们的婚礼之舞。”富察单腿跪在地上,忍气吞声地说着。
“婚礼之舞能怎么的?这个萨尔甘追我要了!”穆克什喀蛮横地把惊魂未定的芍丹拉到身边,一伸手就粗暴地把她那小乳房捏在了手里,傲慢地说,“在今天的这个日子里,跟我跳舞,就是你一生高贵生命的开始!”
“尊贵的穆昆达,我天生是个阿哈(奴隶),我不要你给我的高贵生命。”芍丹忍着满腔的气愤,用力地推开穆克什喀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富察的身边。
她双手搀起富察,丹凤眼里那云飘霞溢的眼神,深情地落在他的脸上:“爱根,我是你的萨尔甘。”
富察的心里涌上一阵热浪,他伸出双手,深情地把娇小的芍丹拥进怀里,把一枝洁白的天鹅翎插在她的头上。
一股股窝囊气直冲脑门,穆克什喀气得目瞪口呆,脸色煞白。他破口大骂:“他妈的,野兽还知道要茂密的林子,就凭你个臭阿哈,不知好歹的就敢拒绝我!你个小黄嘴沙半鸡,他妈的是活腻歪了!”
“哈,哈,哈哈!”黑水部穆昆达塔塔喇幸灾乐祸,他摇头晃脑地大声怪叫着,“可爱的萨尔甘追,你就没看到穆昆达的富贵和权势?”
“塔塔喇,您这是干啥?何必要一盏野猪油灯添三根绳,乱点啊!”尼玛察部穆昆达赫舍理不高兴地埋怨着。
“我说我的,关你什么事?滚!”塔塔喇用力一甩手,推开赫舍理,大摇大摆地走到穆克什喀身边,嘲笑地说:“山中的老虎,林子里的雕,尊贵的穆克什喀,怎么回事啊?在她的眼睛里,你还不如一个阿哈?”
塔塔喇嘲笑的话音并不高,可在穆克什喀听来,那话就像是放山倒下的大树!他仿佛看到粗大的树干夹带着邻近的树枝树叶从空中飞速地倾倒,劈哩啪啦的响声在大林子里回响,树上的鸟儿惊恐地鸣叫着,扑扑拉拉地飞向空中,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树上的鸟窝翻倒在地,孵着的鸟蛋摔得稀巴烂,树下的蚂蚁倾巢而出,成群结队地逃向四面八方。飞扬而下的枝叶像刀从他的脸上刮过,他血流满面……穆克什喀被这一句话气得如骨鲠在喉,他两眼闪着凶光,脸涨得通红,两手的骨节攥得咔咔响,一个箭步冲到富察的身边,恼羞成怒地朝着他的脸上就是一拳,紧接着又一招黑虎蹬腿,重重地朝富察的胸口踹去。
“砰”地一声,猝不及防的富察被打倒在地,正好撞在祭坛下的大树上,头破血流,鲜红的血汩汩而出。
“富察!”芍丹惊叫着扑过去。
“走开!我跟他拼了!”富察怒吼着一把推开芍丹,像头发怒的野狼扑向穆克什喀,他一把抓住穆克什喀的手,反手使个巧劲,把他摁在地上,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
人们像惊弓之鸟一般惊叫着四处逃散。林中一片混乱。
有个女人尖利地喊着:“富察!”
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富察愣了个神,高举的拳头停在了空中。
趁着这一刹那的时间,穆克什喀猛地一个金蝉脱壳,打着旋子飞出身,站定脚,拔出身边的青石刀,饿狼似地扑向富察。
眼看着穆克什喀直冲而来,富察身子一歪,一个尥蹶子,狠狠地踢了穆克什喀一脚,这一脚踢得不轻,只见穆克什喀像野猪啃地似的,跌跌撞撞地摔倒在那个尖叫着的女人面前。
那女人是东海窝集部的瑷珲女罕。
她身着豹皮裙,黑发挽得高高的,额头中间有一枚圆圆的靺鞨红宝石,好似一轮红日,把她的面容衬托得高贵富丽。眼看着一场隆重的秋祭被搅和得乱七八糟,她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声色俱厉地叫着:“富察!你反了!”
富察愣了一下,猛抬起一脚,踢飞穆克什喀掉在地上的青石刀。
“还有没有祖宗的规矩?居然敢在我的面前犯上作乱,跪下!给我跪下!!”瑷珲女罕的眉毛弯成两张弓,嘴唇变成黑紫色,恶狠狠地说着。
富察沉着脸默不做声,傲然挺胸走过倒在地上的穆克什喀,笔直地跪在瑷珲女罕的面前。
“来人,把这两个臭阿哈都给我绑了!嘴给封上,封上!”女罕命令她的侍卫。
几个彪形大汉应声而上,他们手拿着鹿筋,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富察和芍丹绑得结结实实,又把他们的嘴封得严严实实。
穆克什喀气急败坏地走到跪着的富察面前,抬手就往他的脸上扇去,一边扇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臭阿哈,知道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啊!你能耐地敢给我下蹶子!我倒要看看,你的皮就能比别人的厚?”
几个大巴掌扇过去,富察的脸上顿时鼓胀起好几条红印,头上伤口口子开得更大,鲜血直冲出来。
出了口恶气的穆克什喀拍拍手上的土,趾高气扬地走到女罕的面前,单腿跪在地上请求:“尊敬的女罕,把这个阿哈交给我处置吧,我要活活地整死他!”
“整死?”瑷珲女罕看了看富察,心里有点舍不得。
今年白翎雀飞来的时候,穆克什喀把富察进贡给她做侍卫。几个月下来,瑷珲女罕挺喜欢这个小阿哥。看,他高高的个头,壮实得像头野牛,当他握紧拳头高举两手的时候,手臂上鼓起的两块疙瘩就像野牛腿上的腱子肉。更让她称心满意的是,富察很有眼力架,人前马后的,办事挺周整。今天一到莺歌岭,她就特地恩准富察不用跟在她的身边听候差遣。祭神树大典是肃慎人谢天的日子,也是相爱的阿哥和格格们野合的好日子啊。可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个事!
唉,真要是处死他,有点可惜了。
可是……犯得着为了一个阿哈,就去得罪那正在日益强大的虎尔哈部穆昆达吗?
瑷珲女罕站了起来:“你就把他带走吧!”
“!”穆克什喀大声地答应着,轻快地站起来,得意洋洋地高声一招手,“来人!用他的血祭咱虎尔哈部的神柱!”
人群里立刻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的阿哈,拎起富察,高高地举起就要朝神柱前的地上砸下去。
这一砸,富察那年轻的生命就要烟消云散!
人们目瞪口呆地等待着就要发生的一幕,林中大火堆燃烧时发出的劈啪声,像惊雷掠过森林。
“尊贵的穆昆达,整死一个阿哈太简单了,您呀,应该让他生不如死!”
这话挺新鲜啊!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穆克什喀好奇地转过身,原来是茑萝格格。
嘿,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以往总是打扮得富丽堂皇的茑萝格格,今天却没有宝石,没有珠饰,只在耳旁插了一朵大红的芍药花,倒也别有一番神韵。不过,那可是高贵的格格,中看不中用。自己已经有了福晋了,这样的美人啊,不知谁能承受了!
他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哟,我当是谁敢出这个主意,原来是格格您啊,这个主意挺好!我爱听。您说吧,咋能让他生不如死,才对我的心思啊?”
茑萝瞟了他一眼,头一转,漫不经心地跟女罕说:“额娘,珲春部的穆昆达这阵子病得不轻,也就是一两天日子的份了,把这个不知高低的阿哈打入死牢,留着送给穆昆达殉葬吧!”
哎,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前两天,珲春部派人带木牌来传口信,说今年部落里事多,在虎尔哈部举行的秋祭就不来参加了,并没有说穆昆达有病啊!女罕的心里觉得奇怪,可看看茑萝那样子,真不真假不假的那个劲,又不便当着那么多的穆昆达去问个明白。
“那,这要看穆克什喀的意思了。”女罕慢条斯理地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穆克什喀,慢吞吞地说,“穆克什喀,茑萝格格让您留着这个阿哈做人殉,您拿个主意吧。”
“太好了!就照茑萝格格说的办!”穆克什喀手一扬,两个彪悍的男人拎着富察,“砰”地一声巨响,重重地扔在他的面前。
“臭阿哈,算你他妈的头上长角了,就让你多活两天,等着你的好日子吧!”穆克什喀飞起一脚把摔倒在地的富察踢起来,朝两个阿哈叫着,“给我把他架着跪直溜了!”
“!”两个魁梧的阿哈一左一右架着富察,把他用力摁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小子,这没你躺的地方,要躺,就等着躺到石头墓里去吧,那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就连太阳透进去的缝都没有,做梦都不用等白天,多自在!”穆克什喀得意地挺着胸脯,甩手甩脚地走到女罕和茑萝格格的面前,“尊贵的茑萝格格,这个臭阿哈就给您了。”
芍丹满脸悲伤,泪流满面。
穆克什喀脸上浮起一缕缕淫邪的笑意,他的眼神不加掩饰地在芍丹的身上和脸上游荡,故意拉长声音说:“这个不识抬举的女阿哈就赐给我吧,我会跟她跳舞,我会让她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叫男人,就让她等着享受吧!”
还未等瑷珲女罕答应,茑萝格格搭上了话:“一个阿哈,还用得着赐吗?就给你了!”
“赛音!谢女罕,谢茑萝格格。”穆克什喀施礼后转身走到富察的身边,狂妄而又得意地说,“小子,这萨尔甘追归我了!你呀,到阴间做美梦去想她吧!”
像听到晴天霹雳一样,芍丹昏倒在地。
穆克什喀一手拎起地上的芍丹,扛在他的熊背上,哈哈大笑着走进黑暗的老林子。
苦苦挣扎的富察“砰”地倒在地上,他的嘴用力地在地上擦着,终于擦破绑在他嘴上的鹿筋。他满嘴是血,无望地仰天大叫:“芍———丹,我的萨尔甘啊!”
他震人心魄的哭喊声在老林子里回荡。
最后的一个火把灭了,大火堆也灭了。
祭坛前恢复了黑暗,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