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者拒聘-校花·校草

正当郑老师兴高采烈地进行就职演说的时候,徐校长又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难题。他走进办公室,玻璃板上几个粉笔大字跳入他的眼帘:请您注意下面的要件!仔细一看,玻璃板下压着三四封信。每个封套上都大书“拒聘”两个大字。徐校长一默神,作出判断:一定与C班有关!

拆开一看,真相大白,拒聘的果然全是C班的数理化生授课老师。

徐校长火上心头,一个巴掌击在玻璃板上,轻声骂道:“他妈的,团伙行为,要搞我的鬼,拆我的台!”他恨不得大笔一挥,在上面统统写上:同意!

但是他没敢这么做。他毕竟是个有头脑的人,他决定:冷处理,化干戈为玉帛。

蛇无头不行,蛇头是谁?打蛇打七寸,谁是“七寸”?也就是说,关键人物究竟是谁?教数学的老成?教物理的老吴?教化学的老苏还是教生物的老汪?他想:老汪是个忠厚女士,从来没有给领导出过难题;民盟成员,一直和党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可以排除。教化学的老苏,确实是个六亲不认的恶人。但是,他从来不背后搞小动作。教物理的老吴,他是个全才,目中无人,又是区政协委员,他的号召力是很强的,但是他又觉得,吴某不至如此,因为他和他毕竟是老战友,文革时期,他们同观点,同派别,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那么只有教数学的老成了?此人学术上有一套,对教育界的现状,总是抱着冷漠乃至仇视的态度;对有些领导,总是侧目相视。他自命清高,从不敢与同类为伍……

他分析来,思考去,得出的结论都是不可靠的。既然如此,那就来个“各个击破”吧!

已经是“兵临城下”,徐校长心急如焚,他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做“转化”工作。

徐校长首先来到老成家敲门。老成正在伏案撰写数学教学论文。因为《数学杂志》社催得急,所以他这几天是过着全封闭生活,拒不会客。

“校长有何指示,请直言不讳。”老成眼睛还盯着写字台上的论文,明知故问。

“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就直说了,你的拒聘书我看了。还看得比较细,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现在……”

“我给了你面子,学生到时候不会给我一点面子。我怕走老申走过的路!”语气很硬,显得毫无协商的余地。

“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

“哼,现实往往比我们想像的要残酷一百倍。如今改革开放时期的造反派,远比文革时期的可怕。”

“还是给我一点面子吧!”徐校长的语气里毫无感情色彩。

“校长先生,你我之间,也应该搞双向选择。我可以听凭发落,但不得进C班的门!不然,我也要领回一份残酷的‘万言书’。”老成已有点坐立不安了,徐校长是看得出来的,他怕吃闭门羹,于是马上主动告辞:“我走了,请你给学校一点余地。”其实,徐校长自己也知道这是废话。不过,老徐心里并不怎么紧张。他想好了:必要的时候,他自己可以顶上去。以前他在县里教过数学。

老吴是个叫他望而生畏的人。谁都晓得老吴是个博才做世的典型,他的两只眼睛是长在脑壳顶上的。

当他一个人面壁玩牌的时候,见校长进来了。他一不起身,二不打招呼,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学校之主。校长也懂味,不请自坐——可谓放下了架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登我吴氏宝殿了,看来硬是有事了。你来做什么事,你不开口,我也晓得。”吴老师高腔大调,校长尴尬十分,无可奈何。“你是来叫我去接老申的班,是不是?”

“哪里哪里?老申也是暂时帮帮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已向他说明。”校长连声申辩。

“说明?请示国家教委?”挖苦之意,徐校长听得出来。“要不然还要请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哈哈……”他边玩牌边挖苦。“小题大做,形而上学猖獗!太猖獗了!有一定官位,就大要官腔!”徐校长被弄得啼笑不得。

“近来血压不高了吧?”校长想从关心教师疾苦打开缺口,“要多加注意呀!”

“谢谢校长的关心。我要是一进C班那张门,我的血压就会像火山那样爆发,我的脑盖门就会被喷血冲开。也好!要是倒在课堂,作公伤处理。”

“老吴呀,你们不要把人家C班的学生都想像成为洪水猛兽。

“哪里是我想像的?明摆着的事,有目共睹。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那个所谓的‘万言书’,连每一个标点都张开着血盆大口。你们当校长的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不但不起来制止,还要摆出一副伪君子的脸孔去搞调好主义。如今,那个姓郑的衣锦还乡还不够,还要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来干什么?来大杀回马枪。如今这一伙学生,与这个老师,真正是烂鼓配破锣,配得绝妙。他们去配合吧,去协调作战吧,我们这老朽当然要有自知之明。我退出这个班,这个是非之地,不然,我会做第二个老申,那门卫要是三班倒,不是正缺人员?我一个国家人事部承认的高级教师,去给你当守门狗?”

徐校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老吴,我们都是共产党人,在党的事业上,应该求大同,存小异。”

老吴火冒三丈,抓起一把牌往地下一扔:“我又没有叛党,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饭照样吃,事照样做,但是我决不同姓郑的合作。”

“这个班不姓郑,姓江南。是江南中学的,我们大家的。”

“不管是谁的,反正我不得同姓郑的合作共事,不再进C班的门。好,我要搞饭吃了,你要是看得起我,可以留下来共进午餐。”

老徐被老吴的暴风骤雨搞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心思吃“午餐”?他气冲冲地走出吴家铁门。回到家里,百事不顺眼,满腹怒气邪火朝老婆孩子身上发。家里人知道他准是工作上碰了钉子,理解他,原谅他。为了下午还有充分的精力工作,他往嘴里塞了两片安定,才往床上一倒,和衣而卧。但是尽管吃了这么多安眠药,仍无法使心神安宁下来。

“老徐,两点了。”夫人以为老徐睡熟了。

老徐十分缓慢地爬起来,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苏老师年近花甲。以前在乡中学搞过半辈子。他是学化学的,但也教生物。农村不少习惯保存至今:他喜欢喂鸡鸭,喜欢种药材,甚至还在门前搭起猪圈。为此,他同左邻右舍的关系搞得极紧张。城里人谁个不讲究卫生?谁个不喜欢安宁?可是碰上老苏这样的邻里,该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徐校长来到老苏家,不见室中有人。

“有人吗?”徐校长大声问道。

“我在给猫子上课!”后院里有人答道。

徐校长循声寻去,找到了老苏。

“你家还喂猫子干啥?还上课?”徐校长惊问。

“你不晓得,我们这一楼靠水沟,好多老鼠呀!一串串,穿梭似的。”

“医务室不是有灭鼠药领取?”

“用过。如今的老鼠好精,它们不轻易上人的当了。我那回撒了几包灭鼠米,结果,老鼠没有死一只,倒是死了几只小鸡。唉,如今的鼠药也不行了——不,应该是说猫不行了。老鼠不怕猫,猫不咬老鼠呀!这样下去,老鼠为患人类的力量越来越大,到时候,我们的后人会全部死于鼠疫。这里大有文章,有化学,有生物学,可是精通的人却很少,精心研究的人更不多。唉,危险。我家的鸡、鸭、兔子都被老鼠害了不少,可是猫子坐视不理。老鼠,太可恶。我教猫子……”老苏的头发全白了,白得很闪烁,显得有精神。他只顾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只有他自己极感兴趣的事。校长不住地看手表,他终于打断老苏的话:“老苏呀,你怎么也写出来那个东西?你德高望重……”

老苏脸上顿时起红云:“他们写得,我为什么写不得?”

徐校长:“你说,那C班的课要不要人上?”

“上课时有歹徒闯进来抓人,人身得不到保障,我这条老命还要不要?为什么非要我这老鬼去拼?那些教重点班的人,那么有本事,那么高傲,为什么不到普通班去试试本事,他们起码可以同歹徒搏斗。你们学校也太偏心:在你们看来,有些人生来就是教重点班的料子;某些人呢?生来就是教普通班、教差班的坯于。事实上,教普通班的老师最辛苦,他们转化一个后进生,超过培养一个大学生,他们的贡献最大,可是他们得到的是什么?是冷落,是歧视。评优,靠边站;评什么‘十佳’,‘八佳’,从来沾不到边。这些名誉、地位,我不去追求。但是要我到C班去,那是砍了我的脑袋,我也不干。那一堆学生就像一宠老鼠,那个姓郑的老师,不就像我这猫一样?在这个班,不是猫鼠对抗,而是‘和睦一家’。既然这样,这个班还有什么搞头?我还到那里去当小鸡小鸭小白兔?”苏老师越说越气愤,越说越不可收拾。

徐校长谁也不怕,只怕这老苏,老苏一动肝火,只怕刀枪难人。他知道说不进油盐了,于是说了声“以后再说”就走了。

那教生物的汪老师家还去不去?徐校长站在十字路口的樟树下,打不定主意。

“徐校长,你站在这里发呆呀?”徐校长猛抬头,向他走来的正是汪老师。

“我……我正想找你……”校长张口结舌。说实在话,可怜的校长,心里够虚弱了。

“找我?是关于拒聘的事吧?”汪老师主动提到“拒聘”一事,没有质问之气,没有挖苦之意。

“是呀是呀!”好不惊喜,“你为什么也——我们是老同事了,为什么也给我出难题?”

“我见他们都写了,我一个人不写不好。”

“哦,原来如此,你也真是太讲面子了。现在,你把这份书——”徐校长忙在口袋里掏拒聘书,“收回去好不?”

“咋不可以?”

“太好了!太好了!你了解我的难,我不会忘记你的恩。”

“这是工作,说这些不好,是吧?”

徐校长确实激动不已,使劲地点头。

晚上,徐校长和郑老师坐在饭馆里吃盒饭。

“现在,这三门课——三门主课——数、理、化没人教,工作做不通。如今的聘任制,唉,也不是万能的,对某些人是不起约束作用的。那老成,那老吴,还有老苏,可把我气疯了。”徐校长摇着头,愤愤然。

郑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校长,我知道,这些老屁股都是朝我而来的。他们为申老师抱不平是名,要压我是实。因为我年轻,因为我在某些方面胜过他们。他们要压我,而且采取合法的联合行动。我不怕!校长,代课老师,你不要去请了。请来了,也不一定管用。代课老师总有种临时思想,总难得有负责到底的精神。我,千斤担子一肩挑!这几门课,我只要多流点汗,是拿得下来的。我一不痴呆,二不残废,保证拿得下。你信不信?不信?我立下军令状!”

校长激动得浑身颤抖:“我全力支持你!我也立下军令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