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校长忧思录-校花·校草

徐校长今天没有打领带,因为心里很烦;那金白沙抽得更猛,因为心里很烦。这个C班,高考不抱指望,但是文凭总还得让人家混一张;不然……

正当徐校长愁眉不展的时候,申老头进来了,一向心高气傲的老申,此刻也神气不起来了。脸上堆着苦涩,下巴显得更为尖细。

校长扔掉只抽了半截的金白沙,脸上露出笑意,那笑意是极不自然的,尴尬的。他沉吟了好一阵,才开始说话,但眉头一直紧皱着。

“老申啊!你,你为什么创造这么一个纪录?你叫我怎么向上向下向家长交差?”

“你老搞教育的,我试问你,麻袋那么差的底子,你能在上面绣出龙凤和牡丹出来吗?”老申理直气壮地回答。尖尖的下巴翘了一下。

“你是班主任呀,班主任任教的这一科,又是语文,不是教理化,成绩再差,也应该有个八开。而你,人平比人家低40多分。这怎么解释?”徐校长的语气越来越重,感情似乎有所冲动了。

“我说了,麻布袋绣花!”尖细的鼻梁扭了一下,表示对麻袋们的轻蔑。

“你,你只怪学生,你总说学生是麻袋,你,只强调客观;可你为什么全不想想自己,不从自身找找原因。你说人家是麻袋也行。可是几位任课老师在上面绣花,也有绣出了花的呀。可你——”

“我有什么原因不原因?我的教案写得翔翔实实,工工整整,评的是A等。我上课,不迟到,不早退!”老申昂起头翘起下巴自我表白。

“教案是教案,写教案只是备课的一种方式,一个方面,决然不是备好了课的全部内容。备课,要掌握教材,更要掌握学生呀!所谓的要‘吃透两头’。我要看的不是你的教案,而是要看你的教学效果。”

“效果,我懂得什么叫效果,也懂得取得效果的方法。但是C班的人,你以为他们是高等动物?他们的脑袋还——”

“哦,类人猿——是吧?”校长青着面孔。

“你说对了!”老申洋洋自得。

徐校长又苦笑着:“对了,我们有了共识,是吗?”

“对,对,英雄所见略同。”老申的尖鼻子摇晃着。

“花岗岩?化石?”校长故意反问。

老申频频点头:“对了,对了,你这位校长真不错,蛮了解下情的。”老申自以为同校长“合拍”了。他不知校长话中有话。不过,他身为语文教育工作者,应该懂得“意在沛公”的含义。

校长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终于“图穷匕首见”:“老申呀,你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是教育战线的老同志。我们让你接C班,是经过反复讨论的,我们深信你会不负众望,不辱使命。想不到,你竟给我把锅砸了,而且是砸得个稀巴烂,你无所谓,我可不能这样。你害得我下不了台,交不了差呀!你知道吗?我这几天一直睡不好觉。你知道吗?我这办公室的电话被打烂了,一天到晚响个不停,十个有九个是家长打来的,是C班父母打来的,有的已经把状告到市教委去了。我的耳朵都生茧了是小事,问题是你叫我今后怎么做人,我这校长还当不当?我江南中学还办不办?我那块重点校牌还挂不挂?”校长像作大报告一样,调门不断提高,语气不断加强。

来势之凶猛,已经超出了老申的想像。平时自命不凡的老申,眼神凝住了,下巴显得更加尖细,胸腰的收缩度大了不少。

校长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老申,继续放他的机关枪:“为了保帅,我会牺牲卒马的。现在搞的是聘任制,我们要进一步加大竞争机制力度。能者上,庸者下;优者,低职高聘;庸者,高职低聘。你如今给我推出一幕这样的丑戏,你不在导演身上找原因,而是一味谴责演员。谁接受得了?我看,你很危险,学校门卫正缺个值班的。”

“老申呀,我们的铁饭碗是人民给的啊。你要明白。”校长义正辞严。

“天无绝人之路。东边不亮西边亮。此地不留叶……”老申苦笑道。

“老申,你老目中无人!不仅目无学校,而且目无领导。对学生,你极尽辱骂歧视之能事,说他们的脑袋是类人猿的,是古化石的,说他们个个‘先天不足’等等。”

“我现在以本校校长的身份命令你把这份材料看一看。这是一份内容充实、观点正确的材料。类人猿脑袋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先天不足者能写出这样的材料?”校长语调高昂,语气强烈。

“什么材料?校长这么感兴趣。”老申冷冰冰的口气。

“学生给我写的‘万言书’,对你来说是一份控诉书。”

“控诉?控诉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他们控诉?文化大革命抓我去挨批斗、坐班房,我都脸不变色心不跳。”老申在文革时期因七七八八的事吃过亏,现在,他常常拿此当政治资本来炫耀。

“如今改革开放了,但不是可以无法无天了。惩恶扬善,永远不变。你的问题,我们会实事求是地进行查处的。”校长压住心头怒火,但语气中还是免不了含有火药味。

电话铃急促地响着。

朱秘书不敢贸然接话。她望了校长一眼,像是请示。校长示意接电话。

“你找谁?”朱秘书问。

“找老徐!”朱秘书忙向校长递话筒。

校长气冲冲地:“不在!”

朱秘书:“喂,徐校长不在。你哪?”

……

朱秘书:“市教委?!”

“请转告他,近几天,你们一些高二学生天天来我们教委上访。”

朱秘书一惊:“学生上访?!”

校长也一惊:“如今越不读书的人越吵蛋!”

校长望了老申一眼,发现老申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校长呆然地坐在老板桌前,每一根眉毛都竖得高高的。每根眉梢挂着一个问号,每个问号充满着忧虑。他想:这些学生该怎样对付?这些家长该怎么打发?这些顶头上司的压力怎样承受?这个老申怎样处理?这个班的结局将怎样影响这江南中学的前途和命运?那郑明……唉!忧思,无穷无尽的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