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后空地上,一个两米多的牛头人和一个还没一半高的矮人对峙着。奇怪的是,竟然是在身材上占有绝对优势的这位显得更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
看见阿牛拿斧头的姿势,矮人不禁又大皱眉头:“你到底会不会用?这是双手战斧!得用两只手!还有,抓得太靠下,往上一点!嗯,这还差不多……不对!两手分开点,要不然使不上劲!”一边还大摇其头,看来他已经对阿牛的“战斧技巧”实在不抱什么信心,完全
是一副老师教学生的口气。
“这可是我第一次拿这种东西!”阿牛抱怨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还是乖乖地按照矮人的话去做了。
矮人叹了口气:“你向我进攻!”
阿牛一点头,挺斧向矮人刺去。
“不对!”矮人一声大吼,胡子已经气得翘了起来,吓得阿牛赶忙停手,斧头都差点掉了。“这是斧子!斧!不是剑!要用劈的!你真的是牛头人吗?”
“不是。”阿牛回答得倒是很干脆,可惜被矮人的咆哮完全盖了过去,“从上往下劈!
依靠你的身高优势!牛头人都是这么干的!”
阿牛依言,战斧高举过顶,向矮人砍去。虽然动作生硬,但从斧头带起的尖锐的破空之声看来,绝对算得上强横。
“还算不错!”矮人没有硬挡,而是侧身避开。如果没见到,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矮壮的身体竟然这么灵活。
一斧劈空,阿牛收势不住,战斧直落在地上,陷入地面足有半米多深。
“你就不会改成横扫吗?!要是刚才……”矮人的“教诲”声中,阿牛讪讪地把战斧拔起来,地上留下一条深沟。
“再来!这回控制一下力量!”矮人这才把背上的双刃战斧取了下来,握在手里。
阿牛也握紧战斧,准备进攻。就在这时,一旁传来轻微的嘶嘶声。不由自主地转头一看,阿牛一下呆在了那里。
看到她的不对劲,非龙和矮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条手腕粗细的大蛇从那道裂缝里探出黑得发亮的三角脑袋,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阿牛,火红色分叉的舌头吞吐不定。看来是阿牛刚才的一击正好砍在蛇窝上,被人免费在家开了天窗的黑蛇感到不忿,决定出来为自己的屋顶报仇。
“不……不……不要过来!”阿牛的声音发颤,饱含恐惧。旁边两人大惑不解,不就是条蛇吗?对普通人类可能有点威胁,可对个手持巨斧的牛头人,手起斧落,不就完了?
沉浸在破屋仇恨中的黑蛇执著地向阿牛爬去,根本不理会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叫声,终于来到阿牛身前,全身缩起,头抬起来,眼看就要攻击。非龙实在看不下去了,正想出手。
异变忽生,恐惧到极点的阿牛突然一声巨吼,本来漆黑的两眼完全变成血红,褐色的毛发也泛着红光。接着,手中战斧以肉眼难见的速度一挥,可怜那条蛇就被劲风绞成了碎片。
“狂战士!”矮人一声惊呼,果然见多识广。不过这也并不一定是好事:声音引得狂暴化的阿牛转过身来,血红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矮人和非龙。狂战士眼里根本没有敌友之分,战斗就是全部的思想。
“小……”矮人还没说完,阿牛已经出手了!还是从上而下直劈过来,威力却今非昔比,夹带的劲风还离得老远就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来。受到她的牵引,战斧上的蓝色光辉猛的剧烈闪耀起来,银色的刃锋被光辉包裹起来,变成了飘忽的水蓝色。
“水蓝……”向后跃起的矮人发出一声惊呼,后面的话就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
烟雾渐散,地上多了一个两米长,半米宽,不知多深的大坑。阿牛手持巨斧站在原地,面目狰狞直若恶魔,周围包裹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蓝色光晕,身上没沾一点灰尘。
“那是‘水蓝祝福’!”矮人这回是对着非龙叫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非龙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什么水蓝祝福就呼啸着来到眼前。看来还是专心对付这头发狂的牛为好,不然真给“祝福”上一下子,可谁都吃不消。
不过狂暴的牛头人可不是说对付就能对付的,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好像永不停歇似的,进攻,进攻,再进攻!翻飞的斧头封住两人的每一条退路,而每一次兵刃交击,非龙都要使出全力才能接住。旁边的矮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但呼吸渐渐粗重,手中斧头的刃锋上更是出现了不少缺口,而且身上被劲风所形成的小型真空刃割破了不少口子,虽然都不严重,却也够狼狈的了。反观阿牛却没有一点疲态,而“水蓝祝福”上的蓝色光辉更是越来越亮。只是,忙于应付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水蓝祝福”上流转的蓝色光辉正顺着双手流入阿牛的身体内,随着光辉的流入,阿牛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恢复成黑色。
终于非龙忍无可忍,准备下重手将阿牛打昏。趁着“水蓝祝福”和矮人的战斧碰撞的瞬间,他闪身转到阿牛身后,狠狠一拳向阿牛后脑打去。眼看就要击中,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同时阿牛回手一斧,逼得他不得不闪身跃开。
“水蓝祝福有防护结界!”见他一击不成,矮人提醒道。
不早说!非龙险险躲过一斧,心中的不满积累到了极点。
毫无征兆的,阿牛忽然停止了攻击的动作,接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死了?!”矮人道,仍警惕地保持着距离。传说中狂战士的结局几乎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鲜有例外,这也是为什么狂战士这么少的原因。可阿牛并没有受伤啊?
“不会吧?”毕竟是一块旅行的同伴,非龙赶忙跑过去察看。
还没到跟前,“呼……呵……”鼾声大做,很有牛头人的特色。
非龙哭笑不得,一脚踹在阿牛身上。
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收场了,留下遍地斧痕。
总算那个村长人老成精,还没等开打就溜得不见踪影,保住了一把老骨头。不过离得最近的他的房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两个大型真空刃砍在墙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出乎意料的,回来的村长并没有要求谁赔偿什么损失,反而更加热情,可能在他看来,能留下这种恐怖印记的冒险者,一定能轻松完成任务吧。当然也可能是吓怕了……
至于灾祸发动机——阿牛,一直在倒头大睡,倒是对那把战斧亲热得紧,抱在怀里就是不放手。对非龙的猛踹只当做是按摩,翻个身继续睡。最后,非龙放弃叫她起来的努力,把她扛起来扔到旅店里的床上,不再管了。
那个被“狂阿牛”修理得惨兮兮的矮人也住在这间小村里惟一的旅店。虽然非龙不想招惹他,不过这个家伙一处理好伤口就跑来,说是关心阿牛的伤势。骗鬼!那一双小眼滴溜溜地盯着那把什么“水蓝祝福”死瞅,不时发出几声哀叹的架势就算巨鼠也知道是不怀好意!为了自己兄弟(他仍然坚持认为阿牛是雄性,本来嘛,有这样的母牛吗)的安全着想,非龙几乎是粗暴地将恋恋不舍的矮人赶出了屋子,自己也打了一个哈欠。看来巨量运动后是容易困的,也懒得回房间了,把阿牛使劲往里塞了塞,非龙就躺在她身边,马上睡着了。
一睁眼,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口里照进来。大概是半夜,非龙觉得少了点什么……对了!阿牛!那个家伙呢?非龙一惊跳了起来。
不在屋里,而且“水蓝祝福”也不见了!难道是矮人谋斧害命?!
仔细一听,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传来打斗声。没有迟疑,非龙从开着的窗户里窜出去,向声音来源奔去。
无声无息地来到树林里,伸头一看,哪有什么敌人,只是一头牛拿着一把大斧头挥来挥去罢了。非龙不禁气结,正想出去给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一点教训,就见一道劲风扑面而来。
措手不及下,非龙弄了个手忙脚乱,狼狈万状地躲过这一斧,“你疯了?!”该不会是狂暴化还没解除吧?
不过倒是白担心了,阿牛收住斧头,连声道歉:“顺手了,没看见,没看见……”
非龙环顾四周,这附近的大树东倒西歪,枝干上满是斧痕,更有几棵是被拦腰砍断,断枝残叶,一片狼藉。要是热爱森林的妖精看见了,非伤心恸哭不可。
好大的破坏力!非龙问道:“你干的?”
阿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刚才想试试水蓝教的招数,一不小心就成这样了。”“水蓝?那把斧头?”“是啊。”“你说斧头教给你招数?”“没错!”
该不会是狂战士化把脑袋烧坏了吧?算了,反正于己无关。非龙正打算回去睡觉,阿牛忽然说道:“等等!”
“有事吗?”非龙停下来,不耐烦地问道。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关系。下回发狂之前说一声就成了。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回去睡了。”
“另外……我想问你……”等了好久,没有下文,非龙急了,“有事就快说!”
“你曾经问我,有什么要你帮忙的是不是?”
非龙瞬间被石化,当时不知是不是因为笑得大脑缺氧,竟然脱口而出“我帮你”!失误!失策!失败!
不过高傲的自尊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没错,你有什么事?”心中却在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否则以现在这个状态……前车之鉴,教训惨烈啊……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非龙挠挠头,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变态的自尊吧?
“我是一个丑陋的牛头人,而且你也知道,我没有钱可以给你……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还要帮我吗?”
“没错!”非龙肯定地回答。这跟对方是谁,有没有钱没什么关系,这可是事关种族面子的大问题!
“谢谢你……”阿牛的声音很低,“那么我希望……”非龙伸长了耳朵,“……你能陪伴我一生!”
“什么?!”非龙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不行!没门!妄想!”笑话,一生?!对着一个牛头人?让我死了吧!
“是吗?算了吧……你也帮不上我……”
自尊……自由……矛盾啊……“这样吧,我跟你一年。”折衷一下。
“五十年。”“两年!”“三十年。”……又是一场讨价还价,最终两人在十年上达成了共识。
于是主从易位的两人中的人类问道:“那下一步你要干什么?”
“还没想好。”牛头人干脆地回答。
摔倒……非龙艰难地爬起来,颓然道:“我回去睡了!”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阿牛的声音:“月色很美,不是吗?能不能陪我看一会儿月亮?”
动作一滞,接着非龙无奈地走回阿牛身边,没办法,谁让现在她是头儿。十年……好像太长了点……
这时阿牛心中则转着这样的念头:只有十年吗?老爸教的讲价术也不太管用嘛。不过,有这十年的时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永远待在我身边!……如果我能复原的话……真的能吗?
就这样,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树林中,一个金发青年和一个牛头人背靠背坐在地上。其中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天上皎洁的圆月,死月亮、鬼月亮、混蛋月亮!都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