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黄河滩

黄河滩--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久旱的高原雨天是这样来临的:头一天晚上,田二牛在灶火上烧汤,他的眼睛被灶烟呛得象泉水一样流个没完。他对灶火嘟囔了一阵子,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哦!该下雨了。”

果然,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白蒙蒙、沉甸甸的雨云,一会儿厚,一会儿薄,在天上慢慢地飘过。这雨不象在黄河滩上倾盆而倒的样子,好象是先要瞅一个好地方,然后才不紧不慢缓缓地落下。

高家洼都是雨。

田二牛望着天发愁。

田二牛原来已收拾好出门的行囊,打算去宁夏。他这是第三次要去宁夏。从落户到高家洼三四年功夫,他已两次去过宁夏。第一次是迁父母的骨殖,顺便找了一次秀云。第二次是专程寻找秀云的。虽然他费了不少的功夫,但都是失望而归。春上,他又向队里请假要去宁夏。队长高锁不准。收罢麦子,一天,红脸队长高锁又来了,说:“二牛,春上我没让你走。原因是这几年你已经去了两回,再准你的假,老社员都有意见。”他问:“现在你准啦?”高锁说:“哎,现下,听说县政府都让造反派占了,公社的干部都跑了,全都乱了。趁这个空,你就到宁夏找你媳妇去吧!”。

偏偏,就在他正要动身时,天却下了连阴淋雨。

这雨一连下了三天,似乎还没有放晴的样子。

田二牛好烦闷。他是个急性子。这雨,下得他心发毛。他决定,明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走。

第二天,出人意料,天上云消雨散,日头从东垴上一出来,就红得耀眼。黑丑和桂香俩口把田二牛送到村口,队上的上工钟恰好响起。二牛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把巧巧等了好一阵子,可就是一直没看到巧巧的影子。于是,田二牛就向黑丑俩口道过别,并叮咛为自己看好门后,就踏上了远去的路程。

在头一天晚上,巧巧告诉过田二牛,今早要来送行。谁知道,夜里诚诚却发起烧来。这一下子却急坏了巧巧,她整整忙了一夜,到鸡叫时分,烦燥的儿子才安宁下来稍稍入睡。天明后,儿子醒来就说饿。她又急急忙忙烧了一碗鸡蛋面糊糊看着儿子喝了以后,才匆匆地赶到村口,那时田二牛已经走了。她不由为自己的失信而微微感到不安。后来她还给田二牛做了一番解释。

从高家洼到县城,好走了一晌。当日头正中,田二牛到了县城。

显然,城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主要街口,带红袖章的造反派设了戒备森严的岗线。每道岗线都严密地盘查着过往的行人。田二牛要去车站买票,一连得过两道岗线。好在他是个农民,通过岗线还算顺利。他到汽车站后,才知道要买到一张车票却不太容易。原来,车站有两个多月都不发车了。车站里的职工多数都是保守派,一月前被造反派赶得上了北山。

没车,也难不住田二牛。他打算好好地吃上一顿饭,用脚板朝南走。从北原到渭南,只不过一百多里路,两天多的脚程。可就在他从街上的饭店吃完饭出来时,他听到了一阵阵的口号声,很快就看见了一辆广播车在前边开路,后边跟着一长串游行的队伍。队伍中十几个带红袖章的人押着几位带着高帽子的干部。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就是孙副县长。游行的队伍过去了。街旁边的群众还津津有味地议论着种种。当他正要离开时,却听到街那头有不断的吵闹声。他顺吵声看去,只见十几个学生强行推拥着一位女干部过来。那位女干部似乎争辩着,挣扎着。

好眼熟!那不是谢华么?

田二牛看清了,那果然是谢华。那些学生不但推拥着她,而且还给她的脖子上挂上了一个纸牌子。田二牛大怒,大踏步走上去挡住去路。

“站住!”田二牛大喝了一声。

这一声,不但震住了那些学生,也引来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谁这么大胆,在这革命造反的年代竟敢拦住造反派?可当围人看清楚了街中央站着一个农民样的壮汉时,都忍不住笑了。有人还以为这人是个疯子!

田二牛上前,豁拉开几个学生,把谢华拉到自己身边。

“是你?”谢华惊奇地问。

“跟我走!”田二牛把牌子从谢华的脖子上取下甩到地上,拉着谢华就要走。

“抓住保皇派!”学生们喊着涌了上来。

田二牛走上去一下抡倒了四五个。其余人远远地退到了后边。

田二牛大声说:“老子在朝鲜,美国鬼子都打死过十几个,还怕你们这些驴日的?不要命的都过来!”

不知谁先带的头,哗啦,学生和围人都跑了。

田二牛拉了一下谢华,说“快走!”

半小时后,县城被造反派全城戒严。城中,到处是小分队在搜捕田二牛和谢华。可是,找遍了城里的角角落落,都没有发现两个人的影子。

这时的田二牛和谢华已经坐在了离城十里地的一个埝畔上。埝畔上有棵树,乌绿乌绿的。他们就在树下。

田二牛问:“哎,学生娃为啥要把你抓上游街?”

谢华把田二牛看了一眼:“他们说我是保皇派!”

“保皇派?保谁?”

“我也不知道!”

田二牛有点奇怪:“不知道?”

谢华说:“他们要我揭发孙副县长,我拒绝了。”

“他们是谁?”

“造反派!”

田二牛对孙副县长既没好感,也没有太大的恶感。但他觉得,造政府的反,就是胡闹!他问:

“现在你咋办?”

“不知道!”

二牛说:“不如这样,你跟我到高家洼避上一阵子。”

他们到高家洼时,天已黑了,北斗七星早已挂在了北方的天上。田二牛把自己的窑洞好好地收拾打扫了一遍,就让谢华住在自己家里。他抱了一床被子,搬到生产队上的饲养室里去了。

谢华住到村里的消息,最先是黑丑和桂香知道。他俩口听说二牛回来,没去宁夏,就来看二牛才知道今天县城发生的事情。当桂香从二牛家出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全村就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田二牛曾经再三叮咛黑丑和桂香口要严攒莫要讲。可是桂香还是忍不住见人都想扬说,以显示自己的消息灵通。虽然她也对讲的人说“记住,口得严攒,甭漏了消息”,可是,走漏消息最多的人还是他自己。

高锁是儿子高文那里晓得这件事的。高锁就来见谢华。当他听完谢华的讲述以后,就拍着胸膛说:

“谢同志,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谢华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高家洼住了半个月余。

田宏昌从黄河滩里回来了。这几年,他每年的春种秋收都要下黄河滩去。在库周开一点地,种点苞谷,然后就地一粜,腰里弁上两个钱回来。他回到家时,巧巧不在,只有儿子诚诚在家里写字。

田宏昌问:“你妈哩?”

诚诚说:“到我叔家里去了!”

“哪个叔?”

“二牛叔咯!”

“去,把你妈叫回来,给大做饭。”

儿子一溜烟地去了。一会儿,诚诚就牵着巧巧的手回来。巧巧就忙给田宏昌擀面。转眼间,一大碗的干捞面就端在了田宏昌的面前。

田宏昌吃了两口面,说:“你整天朝二牛那哒跑啥呢?家都不看!”

巧巧说:“我是看谢华去的。”

谢华?田宏昌不由放下了筷子。他今天从县城过时,满城都传着一个蒙面人打倒了成百造反派救走了一名县人委的女干部的耸闻。他当时笑笑,以为是传笑的故事。可当后来,他在大街上看到了造反派张贴的通缉令,才不得不相信这是一件真事。使他特别吃惊的是,通缉的人是谢华和一名不知名的男人。他当时始终猜不出把个男人是谁?现在,谢华住在二牛家里。那么,那个被通缉的男人肯定是二牛而再不会是别人了。

田宏昌脸一沉说:“以后少朝二牛和谢华那儿跑!”

巧巧问:“咋?”

田宏昌说:“他们都是造反派要逮的人!”

“咱不管他造反派不造反派的!”

“你惹得起?你不怕?”

“怕啥!二牛是咱的兄弟。谢华是咱在黄河滩老早就认得的人。谁不让咱来往?”

“怕啥?现在谁不怕造反派?省长、县长,那是多大的官呀,现在不都让造反派游了街!”

诚诚问:“大,造反派是个啥?”

田宏昌说:“是人!”

“人?那怕啥?大和妈都是人,我咋不怕?”

“那就不是人。”

“不是人是个啥?”

“你怕啥就是啥!”

“我最怕妖怪了。”

“那就是妖怪。”

“妖怪?有三个眼没有?”

“去去”田宏昌不耐烦地把儿子推到一边,“写你的字去!”

巧巧叹口气说:“哎,你最后非把人情断完!”

“人情是个屁!”田宏昌说,“事来了,谁还不是各顾各!”

“看看二牛,看看你?不怪大说……”巧巧摇摇头。

“大说过啥?”

“说你不如二牛厚道实诚。”

田宏昌脸阴沉下来,好一阵子都没说话。一提起田俊忠,田宏昌就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压着自己。日怪了?自己咋连一个死人也怕?他终于连说几个“好好”,筷子一搁,面也不吃了,沉着脸出了窑门。

田宏昌在村外的沟边徉徊了两圈,越想越气。巧巧的话始终在他的头里转悠。又是田二牛!他想起自已被打伤在沙圪达上的情景,想起了避仇外逃的狼狈事,想起了那三年牢狱所受的罪……他对田二牛的仇恨重新涌上了心中。他盘算了好一阵子,突然脚一跺,有了一个主意。

田宏昌随即回到村里,就急匆匆地去找高文。

“你找我?啥事?”高文带理不理地问。从听了张长福的话后,他一直对田宏昌存有戒心。

高文从不承认田宏昌是自己的哥,所以开口也不把他叫哥。田宏昌没有在意高文对自己的怠慢,反而在高文的窑里悠悠闲闲地转了两圈。田宏昌的态度出乎高文的意外。高文不知道田宏昌来到底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有没有事?”高文问。

田宏昌说:“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哥,哥心里还有你这个兄弟。”

高文把田宏昌看了一眼,没说话。

田宏昌继续说:“我看你窝囊的惜惶。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高文不服气地说:“谁敢欺负我?”

田宏昌哼地笑了一下:“吹大牛!你忘了你那年被你大罚得在院子跪了一夜的事?”

高文果然脸红了。

“你告状的事,你知道是谁说出去的?”

是呵,是谁说出去的?我到县上告状,父亲怎么会晓得?高文心中不由打了个转。一想起被父亲罚跪的事,他就对说出他的人恨得牙也痒痒:“是谁出卖了我,我和他没个完!”

“想知道不?”

高文点了下头。

“看在兄弟的份上我告诉你。可你得保证,不能给任何人说出是我说的。”

“我保证!”

田宏昌悄悄道“是谢华,是他把你告状的事说出去的。”

高文哑了。他没想到是县人委的那个女干部。

“怎么样,你还是忍了吧!”田宏昌说。

“谁说我要忍?”高文嘴硬道。他不想在田宏昌面前落个软弱的样子。”

“别吹大牛了,谢华如今就在我二牛兄弟家。你敢问她一下去?”

“敢!”

“敢?我二牛兄弟是个半吊子。你不怕他?他在县里一连打倒了成百的造反派,救了谢华。造反派正通缉他俩。你能不怕他?”

一句话提醒了高文,顿时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他正思量要不要把这主意告诉给田宏昌,田宏昌却哈哈一笑走了。

第二天一早,高文就偷偷地上了县城。

下午,一辆汽车突然开到村外,嘎得停到路边。哗啦,从车上跳下来三十几个带着红袖章的造反派。造反派快速地向村边田二牛的院子扑去。这时巧巧正好在村头找诚诚。一看事儿不好,就慌忙去找队长高锁。

“不好啦,不好啦!”巧巧一进高锁的院子就嚷喊。

“咋啦?”红脸高锁披着袄从窑里出来。

“造反派抓二牛和谢华来啦!”巧巧说。

“在哪?”高锁问。

“到二牛家去了!”

“甭慌!有我哩!”

高锁说完,就大步走出院子。巧巧紧紧地跟在后边。高锁走到院门前的一棵大皂夹树下。皂夹树上挂着一个小钟。高锁拉起钟绳,“咚──”“咚──”的钟声立刻震响了全村。村民们都涌了出来。高锁只喊了一句:

“都抄上家伙,把来的人都给我围了!”

当从城里来的造反派刚刚从二牛家的院里押着二牛和谢华出来时,他们才发现他们已被成百名拿着锨镢的农民团团围住。造反派们傻了眼。高锁吼了声:“把人放下给我滚!”一大群村民纷纷乱喊起来。造反派们只好把人放下,灰溜溜地跑了。

谢华含着泪给村民们鞠了几个躬。高锁把谢华拉起。

高锁说:“谢同志,你甭谢。你是咱自家人!”

田二牛说:“队长,多亏了你。我们还是要谢承你的!”

出了这件事,田二牛踅着眉头思索了很久。他怀疑村里出了家贼,有人给造反派通了风报了信。是谁呢?他扳着指头排了一遍,觉得不是田宏昌就是高文。他想,这十几年,田宏昌一直都在算计自己。高文呢?他今天早上去了县城,下午造反派就进了村,有这么巧么?他把自己的怀疑向谢华说了。

谢华说:“这事千万不能说出。高文是高锁的儿子,高锁可是咱的救命恩人。而且,宏昌又是你的大哥。”

田二牛点点头。他并不是顾及到田宏昌是自己的大哥。他主要是看到了高锁的面子。

同样,村里是不是出了家贼?高锁也在想这件事。他不但想,而且还偷偷地查问。不知道是谁向他说了,那天早上高文偷偷地去了一趟县城。他心中有数了。晚上喝过汤,他就去找儿子高文。

“大,你来了!”高文把父亲迎进窑洞。

高文平日里比较怕父亲。今天见父亲满脸怒容进来,心里猜想准碰不到好事。莫不是自己告密的事让父亲知道了?细细一想,这事做得很严窝,别说田宏昌不知道,就是媳妇莞娘自己也没有告诉。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心放下。莞娘确有些不安,她见公公十分生气的样儿,就知道大事不好。虽然她不知晓高文的事情,但她已猜到自己的男人是个高密者。有一点她实在不明白,高文他为什么要干这件事情。

“莞娘,你先出去!”高锁说。

莞娘只好出了窑洞。

这时,高锁才问:“文,我只问你一句话……”

高文说:“啥事?”

“是不是你给造反派报的信儿?”

高文的脸倏然变白了:“不,不是我!”

“那是谁?”

“不……我不晓得!”

高锁颇然变脸:“你再说一遍?”

高文还是咬着牙回了不知道。高锁把儿子瞪了一眼。高文不由打了一下哆嗦。

“不晓得?”高锁说,“你哄得了别人能哄得我?我齐齐查了,这两天就你今早去过县城,再没有人出过村。你还给我犟!”

高文低着头,一掐鼻子,吱吱呜呜地哭了起来。

“把尿水打撤了!给我说实话!”高锁说。

高文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怨不的我!这都怪田宏昌,要不我咋会到县城。”

“果然是你!”高锁气得牙在咬。他大步走到高文面前。“队有队规,家有家法。我看,是我从小把你给惯坏了。今天得管教管教你!”

高锁说完,狠狠搂了高文一把掌,把高文打倒在地上。高文哇得哭了起来。听到窑洞里高文的哭声,莞娘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高锁一见儿媳妇进了窑,长叹一口气,气呼呼地出了门。

高锁离了儿子家,接着就去找田宏昌。到了田宏昌家,田宏昌和巧巧都在。他坐到炕沿上,田宏昌忙给递上了一根纸烟。他摇摇头,在自己腰带上抽出旱烟锅,从旱烟锅上吊的一个小布包捏了一点儿旱烟沫,然后在油灯上点着,抽了几口。

“叔,找我有啥事?”田宏昌笑着问。其实,他已猜到叔父的来意。

高锁先和气地对巧巧说:“巧,你和娃先到你婶那哒去一下。叔和宏昌有事商量。”

巧巧领着儿子出去了。

这时高锁才抹下脸问:“宏昌,你给我实说。是不是你教唆的高文?”

田宏昌满脸茫然:“叔,你问的啥事?”

“是不是你让高文报的信?”

“呀!这伤天害理的事,我咋会让高文去做。再说,二牛是我兄弟。这几年,我和高文又不来往。这你都知道么!”

高锁一想,的确是这样。从田宏昌来落户起到现在,田宏昌和高文是几乎不来往。二牛是田宏昌的兄弟,哥总不会去害兄弟。加上,谢华和田家似乎老早以前就有很深的关系。看来,报信的事真得与田宏昌没有关系。其实,他并不了解田宏昌和田二牛弟兄间十来年的恩恩怨怨。

高锁转和颜面:“好,这事与你没关系就好!”

再说高文家,父亲一走,高文委屈哭得呜呜。莞娘半天也问不出一句话来。问急了,高文只说了一句“我问他田宏昌去!”一会儿,高文回来了。莞娘只问了一句怎么样,高文哭得更委屈了。千问万问,高文才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莞娘不由长叹了一声,心中想:自己怎么找了这样一个窝囊男人?

莞娘去找田宏昌。

田宏昌说:“姐,你来啦!”

“你别叫我姐”莞娘说。

田宏昌难堪地一笑“姐,你又说啥笑耍子?”

莞娘正经地道:“宏昌,你曾怎样答应过我的?”

“答应过啥?”

“你忘啦?在黄河滩你是怎样答应过我的?”

田宏昌想起来了:“姐,那我怎敢忘。我答应过你绝不做亏高文的事。”

“哼,可你哩,怎么就唆闹着高文去报信?”

“哎呀呀,姐,这你可屈死我了!你问问高文,看我对他说过一个字让他报信的话没有?”

是呵,按高文讲的,田宏昌确实没说过一句让高文去报信的话。田宏昌的答语一时堵住了莞娘的话。莞娘明白,田宏昌实在太聪明了。她如今只能去埋怨自己的男人。莞娘只好无言返回。她走到窑门口,又回过头来对田宏昌说:

“好,算你精明。可我莞娘还没有糊涂,肚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今后,咱们不再会有什么来往。”

“姐……”田宏昌话还没说出去,莞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然,从这次事件后,莞娘割断了和田宏昌的一切关系。日子象流水,转眼就过了多半年。高锁没有想到,半年后他到底还是遭到了城里的造反派的暗算。开始,他还是有点警觉,很少出门。后来时间长了,他就不由松懈了心。后来,他放心地去县城赶集。他那副红脸目标太为显著,被几个造反派认了出来。于是,他被造反派抓住狠打了一顿。五十多岁的人挨了这顿打,自然比一般人伤得更重。当队里人把他拉回来时,他躺在炕上就再没能起来。高锁这一躺,就躺了两个月。当他再走下炕时,他已经不硬朗了,一拐一颠地要拄着拐棍走路。

可世事就象万花筒,反来覆去地变个没完。当田二牛正担心谢华的安全时,县里成立了革委会。孙副县长被结合进革委会,任革委会副主任。不久,老塬公社成立革委会时,谢华被任命为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显然,这是孙副县长运用了他的力量。高锁由于年迈身残,就推荐田二牛接替自己做队长。很快,公社革委会就批准了。

田宏昌觉得自己无法再在高家洼呆下去。田二牛当了队长,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要扳倒田二牛,看来也不容易了。因为,现在田二牛不但在公社有后台,县里的孙副县长肯定也是向着田二牛。再说,他和莞娘闹到了不来往的地步,他很后悔,也觉得无颜再继续在旮旯村待下去。想一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田宏昌把东西一收拾,就下了黄河滩长年开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