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巴西的中餐馆-抚摸我,来自异乡的手

中国厨师要价太高,张嘴就是几千美元的月薪,巴西人便宜,几百美元就心满意足。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学校开始放假,我也为自己能够用葡语同巴西人交流而感到沾沾自喜。桑塔那也时常过来关心我的生活,每次他都满意地点点头说:“不错,不错。”我心里暗自骂道:“当然不错,等你来指教的话,我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桑塔那身着一身很随意的T恤,短裤,脚上的运动鞋使他看上去象个网球健将。他笑咪咪地对我挥了挥手:“来,上车吧,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等一等,我要去拿我的相机。”实际上我是想换一件漂亮点的衣服,再往脸上施点小妆,出去拍几张象样的照片寄回家,好让他们看看我在这里混得还不错。

“不用了,我这里有相机。”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样很漂亮。”

这家伙真厉害!被他戳穿我的小花招,我的脸顿时红到耳根,幸好他没有看到,我还以为他从来不会赞美女人呢,我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被他拉上了车。

自从来到巴西利亚,我还没有真正出去观光,每天几乎就是两点一线,学校——家。今天是周末,街上的人较多,桑塔那一边开车一边做起导游来。

“巴西利亚就像是一架飞机,噢,对了,是笨气式。”

“什么是笨气式?”我以为他说的是一种我没听说过的新型飞机。

“你怎么连笨气式飞机都不懂。”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只手离开方向盘,做了一个飞机的姿式。

吓得我连声大叫起来,他哈哈大笑着将手放回到方向盘上,我的心这才安定下来,接着把所有飞机的类型想了个遍,终于恍然大悟。

“哎呀,桑塔那,你可真不给你们巴西人争气,这么差的中文还敢来教训我?什么笨气式,还笨蛋式呢,那叫喷气式飞机。”我很放肆地同他开着玩笑,他也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请认真开车。”我继续玩笑般地对他发号施令:“专心做你的导游,今天不是给你上中文课的日子。”

“是,是,你说得对。”他终于止住了笑,并用手指着窗外的建筑:“这里是飞机头部,是巴西议会、总统府。最高法院所在地,看到那两个大碗了吗?”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两个巨型大碗一个朝上,一个向下,站立在那里。

“那个朝天大碗是众议院。”,他更详细地介绍着:“碗朝上表示一切都是开放的。”

“那么,向下扣的碗是哪里?”我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是参议院。你想想看,一个决策机构,一切都是关闭的,自然碗口就该朝下嘛。”他看着听得聚精会神的我,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噢,对了,找一个不是周末的日子,我带你进去参观一下。”

“参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他更加肯定地说。

“不可思议。”我摇了摇头,脑子里出现了北京的新华门,门前警备森严,走近点都不可能,更别说参观了。

几年后,我搬迁到澳大利亚,姐姐、姐夫来澳洲旅游,我带他们去首都堪培拉参观议会大厦,正赶上总理霍华德主持召开两院会议。这种会议是公开的,每个人都可以坐在一边旁听,我和姐姐、姐夫也坐在了议会大厅里,静静地聆听着,让我深深感受到这个国家的开明和民主。

我们的车正在横穿城市的南北两侧,也就是飞机的“机翼”。那里主要是住宅区,有繁华的商店和许多漂亮的公寓及豪华的旅馆。“机尾”则是文化区和体育城。

一路望去,到处都是草坪、花坛,喷泉点缀其间,鲜花芬芳夺目,干净的街道和清新的空气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巴西利亚的绿化面积已达60%,居世界第一位。一条人字形的人工湖横穿飞机“两翼”,把巴西利亚点缀得更加秀丽多姿。

我们的车开到了巴西利亚大教堂,教堂的造型很奇特,外形很像一顶罗马教皇的皇冠,远远地望去,雄伟别致。”我赶忙冲出车,兴奋得不停地拍照,心里暗暗为城市的设计者赞叹和叫绝,它融汇了世界古今建筑的精华,难怪这座城市曾博得“世界建筑博览会”和“世界最漂亮的城市之一”的美称。

这时,我们的车停在了一个中国式建筑前,上面写着几个中文大字——“新中华”,我好奇的打量着桑塔那,他漫不经心地说:

“这是这里最大的一家中餐馆,老板是中国人,我猜想你一定想找你们中国人聊聊天。再说转了这么长时间,我肚子也饿了,很久没吃中餐了,让我们进去饱餐一顿,也可以解解你的思乡之苦。”

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望着这位善解人意的朋友,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而他却轻松地对我摆摆手:“快点,快点,你不着急,我的肚子可急了。”

我被他这么一逗,“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这就对了。”他还在开着玩笑:“见自己同胞总该笑一笑吧。”

走进餐厅,一幅孔雀开屏的巨型屏风横立在门前,两边一边悬挂着一盏木制的宫灯。餐厅里很大,摆着二十多张桌子,每一张餐桌上都铺着红色的台布。四壁的墙上贴着一些仕女图及写着“福禄寿喜”的汉字。

老板是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台湾人张先生,宽厚的体格,饱满的脸庞配上一双粗浓的眉毛,一脸的正义,从脸上那一道道深深的岁月纹可以看出,他是个饱经风霜的人,说起话来他那洪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他向我们介绍说,他是山东人,年轻时被迫充军,解放初期随国民党撤离大陆去台湾。因他不是台湾本土人,因此处处受到排斥,所以携妻小来巴西谋生。

“这里的华人不多,整个巴西利亚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大部分是台湾人”。他热情地为我们端茶倒水,嘴里仍在继续说着:“大陆人就更少得可怜,算你大概也只有四个人。”大陆人这个新名词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过去在国内我总是听人说:我是北京人或我是上海人,出国以后。我以为我们都应该有一个统一的名称,那就是我们是中国人。张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看得出他心情很愉快。

“巴西利亚难得有这么年轻漂亮的中国小姐,这为我们的华人社区又增添了新鲜的血液和清新的生气。”想不到张先生讲话还那么富有诗意。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品尝着张先生特别为我们推荐的厨师拿手菜。说心里话,每一道菜的味道基本上都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你刚来的时间不长,还要慢慢去适应这种巴西式的中餐,完全中国式的中餐巴西人是很难接受的。”他向厨房里招了招手,走出了一个满身油渍满脸淌着汗的巴西小伙子。“他就是我的厨师,跟随我四年了。”小伙子友善地同我们打了声招呼,又回到厨房里去了。

“张先生,您为什么不请一个中国的厨师呢?”我好奇地问。

“巴西利亚这么少的中国人,哪里去找一个专业厨师?再说,就算有,我也请不起,中国厨师要价太高,张嘴就是几千美元的月薪。巴西人便宜,几百美元一个月他们就很满足了。”

几百美元按当时巴西的情况,就算是一份不错的中产阶层收入了。政府当时公布的最低薪金标准还不到一百美金,巴西的通货膨胀率是居世界之首的,官方公布每个月的通货膨胀率是30%,可实际上却远远高出了这个数字。货币贬值的速度也是惊人的,有时会在一夜之间政府公布将现有的千位数钞票去掉三个零,改为一位数值的现钞。据统计在过去的4年里,已经去掉了九个零。所以,巴西人从不在银行存钱,他们把现金全部投入到保值商品中,包括房地产,汽车等。剩余的就拿去挥霍,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尽情地享受生活。

巴西的物价很便宜,两。三万美金可以在市中心买一套设施齐备的小型公寓。劳动力也很廉价,中产阶层以上的人,基本上家家都请有一到两个佣人。但是,贫富悬殊很大,有很多挥金如土的阔老,更有众多的在贫困线上挣扎的穷人。

我们准备告辞张先生,他坚决不收我们的饭钱。

“不必付了,在我这里,凡是中国人来吃饭,我都一概不收费。入乡随俗,来到我这里,就要遵守我的规矩,别的不求,只希望将来有空常来坐坐,我们中国人之间应该多走动走动。”

听到他用“我们中国人”这个词,我心里别提有多温暖了,尤其在这异国他乡。但愿我们的同族不要以台湾人。大陆人、香港人来区分,用这些无形的障碍,把我们这些炎黄子孙的后代分割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