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君>>橘子红了
第二十四章
月光如银,乌云已经散开去,院子里的积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鳞鳞的波光,这么静的夜沉睡着不安分的孩子,偶尔传来鸟儿们的啁啾声却也听起来那么凄婉。
容耀华和太太彻夜不眠了。大太太原以为是自己挽救了秀禾的命运,让她过上了不愁衣食的大户人家的生活,她以为自己是秀禾的恩人,是她给了秀禾一切。
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秀禾身上。她盲目地认为只要有了秀禾,老爷就可以回到她身边来,她不断地逼秀禾,神经质般看着她,她原本是多么善良的女人呀!在别人眼中她是和蔼可亲的化身,而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多么的恶毒,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比剥夺一个人的灵魂和自由更恶毒的事情呢?
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比利用一个年轻女子的爱情和肉体更自私和可耻的呢?而这一切的来源在哪?是为了爱,为了获得爱,而她却以牺牲别人的爱来成全自己的爱,惹下的祸已不可收拾,现在对于大太太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秀禾肚子里的孩子,那是老天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了。可一旦秀禾离开了她,离开桔园,就带走了她的命,她这一辈子唯一企盼的东西。如果秀禾走了,她的生命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了,与其说自己是秀禾的恩人,倒不如说秀禾是她的恩人,是她们容家的恩人。秀禾是个好姑娘啊,容太太一直害怕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秀禾会留在她身边,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想到这她那张凄苦不堪的脸终于舒展开了,眼角却露出了万分的愧疚和不安。黑夜里,总有一些人们不愿再提起的事情在人们的内心深处躲闪着,它们问进黑夜,闪进丛林,却期待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的跳跃出来见见日光,白天的时候,它们就闪进人们心窝里最脆弱的地方,像咸涩的盐粒般磨着那难以愈合的伤口,男人和女人都一样。
岁月流逝,人们在老去,房子在老去,房中一切看似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它们一样在老去,青春年华也流水般消逝着蒸发着,有些凝固在看不清的尘埃里落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沉沉睡去,再也找寻不见了。一些青春时光却在升华,它们有的飞上了天空,化成了洁白的云朵追逐远方彩虹般的梦想,有些躲藏在白鸽的羽翼中带到远方的爱人那去了,另外一些则滴洒在田野,挂在校园老槐树的枝头,挂在高高举起的旗帜和标语上,挂在课桌前的日光灯下,挂在那些恋爱的悲喜故事里,还有的一些,则干脆挂在少年那软软的胡须上,飞进少女们或短或长的秀发里。
娴雅伫立在耀辉的房间里打量着四周,一切都是老样子,干净整洁的书桌摆放着他爱看的书,墙上还贴着在学校时一位极喜欢他的老先生送他的字画,娴雅随意地翻阅着耀辉的书,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脸上的微笑就像仿佛看到了耀辉一样。刚刚旅行回来的她顾不上路途的辛劳直奔耀辉家里,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在她心里耀辉是多么的重要,她虽然身在北平,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思念着故乡的空气,而这一切却都是因为他--耀辉的存在。
娴雅离开时见的耀辉最后一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需要离开,好好想想自己的感情,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不是耀辉的全部,她不相信自己不在乎,她怕自己不可以接受一份已经不真挚的感情,而这样,她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全部委托给耀辉呢?
她矛盾着,她想逃避又逃不远,因为她是那么地爱耀辉,她不怪他,因为她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而且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当然不会像妻妾那样争风吃醋,对于秀禾她只有理解和同情,可对于耀辉和秀禾之间的感情,她是如何也体会不到那份人骨的痛苦的,她理解了也只能是基于同情和怜悯,又怎么会刻骨铭心呢?但娴雅并不是个不懂得放弃的肤浅的女人,她同样心地善良,更多于那份知识女性的端庄和理智,这种理智不会让她有任何疯狂的念头和行动,所以在她矛盾万分的时候,她只能选择离开。
在北平的那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越发地理解耀辉了,那是他的未婚夫,她没有理由不思念他,于是每当娴雅思念的时候,她就将这种情感付诸于笔端,她写了很多很多的信。她给他讲北平的美景,讲天坛,讲故宫,讲北平的学生,讲北平的老房子,一切她看到的触目惊心的美景,可那些信却又因为心头的矛盾被扣押了下来,虽然没有寄出去,虽然耀辉看不到感受不到她的思念和牵挂,她还在坚持写着。她记述着自己的日子,写信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毕竟远方还有一个值得她好好珍惜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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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又在洁白的信封上充满爱意地写下耀辉的名字,把它轻轻地关进箱子里,这就是娴雅,一个同样温柔善良的女子。
直到那些信越积越多,崩发的爱和思念像洪水般那样想姿意渲泄拦也拦不住,逃也逃不了的时候娴雅把那厚厚的一大包信一并寄给了耀辉,她多么希望耀辉能认认真真地读这些信,了解她是多么地爱他,可这些,耀辉又怎么能不知道呢?一个优秀的女子的真挚的爱洪水般席卷着他的心,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伤害了秀禾也辜负了娴雅啊!
娴雅走到窗台前,俯身去看插在花瓶里的那些太阳花,这些不起眼的花开得多么灿烂呀!她禁不住把鼻子凑了上去,花香沁人她的心扉,就像耀辉的爱那般芬芳。
容耀辉无精打采地从门外走进来,一眼看见放在门口的娴雅的行李,眼睛亮了一下慌忙冲进屋去,推开门只见娴雅正陶醉在那诱人的花香里面,阳光穿过她的睫毛落在盛开的花朵上,高挑的娴雅仿佛一束淡雅的百合般和那些太阳花盛开在一起。容耀辉看的呆了,仿佛隔了几十年没见过她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一句话:“你……你回来了。”
娴雅倒是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乐了,笑着说:“是啊,我回来了。”
耀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魂魄又列人正轨了。“哦,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去车站接你呀!”
娴雅撒娇般说:“我拍电报来了呀,又找不到你,回来听婉晴说,你去乡下了,我就自己来了,对了,大哥、大嫂和秀禾他们还好吧?”
这句话正刺到了容耀辉的痛处,他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他们,……他们都挺好的。”
两个如陌生人般地寒喧了几句后又都不言语了。娴雅忽然抬起头正冲着耀辉那深情的眼光,慢慢地走过去一下子扑入了耀辉的怀抱,像个孩子般的哭了起来,耀辉在她耳边说着,热气扑的娴雅耳朵上直痒:“嫡雅,这一次不要再离开我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伤害了秀禾,也伤害了你,我再也不能对不起你了,我不能伤害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娴雅幸福地望着耀辉,泪珠大颗大颗的从眼里滚落下来,这是她多么渴望听到的话呀,如今她终于听到了。耀辉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再失去似的不肯放手,又接着说:“娴雅,我们结婚吧。”
娴雅羞涩地低下了头,幸福地笑了,脸上还没落净的泪花却折射着五颜六色盛开的太阳花。她怎么会知道此时容耀辉心里有多么痛苦,感情的交织几乎让他寸步难行,寝食不安。他永远也忘不了秀禾那哀怨的眼神,那恍惚的神情,那坚定的信念,这一切水鬼般地把拉扯下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于是他只有借酒消愁,每次喝醉酒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天他和秀禾喝醉酒的情形,秀禾也许说的对,酒可以让人忘记本份,让人忘记一切约束和控制,只有在喝醉的时候,人才可以发自内心的快乐,他一想到这就禁不住醉熏熏地喊一声:“是……呀,酒……真是个……好东西……哈……哈”
容家的小楼依旧矗立在那里,从外表看并没什么变化,可里面的大客厅都被沛帆和婉晴布置成了开讨论会的会场,会场里多了几条沙发,上空也拉着许多闪闪发亮的纸制拉花,就在二太太从楼上跳下来的地方还挂着硕大的红底黑字的彩幅,上面赫然写着“热血青年讨论会”几个大宇,房子的四周吊满了长长的布制帘幅,每一幅都是一条醒目的标语,若不是红底黑字,倒颇有点像道士捉鬼搞的道场,那尊被古沛帆指着鼻子骂的佛像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容耀华那幅大型的画像也被随意地丢在一边被几幅红纸遮盖了。
这些年青人不会理会他那威严的面孔,也许瞧都不会瞧上一眼,在他们年轻人的眼里,那画像里的老太爷就仿佛是一个过时的古董,早该被扔进历史博物馆了。
沙发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些年青人,男的有的穿着浅灰色的中山装,有的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这可是近期学生中最流行的服饰,他们绝不肯像他们的父辈们那样穿上土里土气的长袍马褂,他们是先进思想科学知识带领下的一批年青人,他们的头型也几乎一致,一致的中分或是偏分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油光蹭亮,几乎跟他们脚上的黑皮鞋泛出的光泽有的一比。
女同学都穿着新式的校服或洋装,有的梳的是齐耳短发,有的则把头发编成小辫子盘起来。这样的发型也许正如婉晴所说,可以让他们看起来更年轻更有青春活力一些。
年青人个个精神抖擞,全神贯注的听着台上一个同学大声地念着自己准备多时的发言稿;还不时地埋下头来记下笔记,女生们还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不住点头。只听见那时而激昂时而低沉的铿锵顿挫的声音在“会场”里回荡着:“解放女性,必须从我们的身边做起,我们都有姐妹,都有母亲,解放女性就是解放我们的母亲!解放我们的姐妹!人类要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女性则占了一半,我们提倡博爱,追求自由,就不仅仅是解放我们自己,我们需要用我们的满腔热血,用时代的激情去拯救她们,让她们摆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她们是我们的姐妹,是人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不是封建势力的牺牲品,更不是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不是男人们姿意摆布的玩偶,古往今来多少名门烈女为国家和民族做了重大的贡献。我们没有理由不尊重女性,这个社会也不应该忽视女性的重要作用,我们应把周围的姐妹团结起来,给她们自由和尊严,让她们能为自己的生活作主,这样社会才会进步,历史才会发展。所以,现在我们必须……”
这个台上的同学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惊奇地朝门口望去,坐在沙发上的同学们不约而同扭过头去朝门口张望,只见容耀辉敞胸咧怀的摇晃着朝客厅走进来,皮鞋上沾满了泥土,裤子松垮垮的沾着泥污,上衣扣子咧开着,衬衫的领扣也没有系找,领带歪在一边湖子似乎也有几天没有刮过了,一身的酒气不禁让客厅里的学生们皱起了眉头,婉晴慌张的看着六叔,又求助似的看了沛帆一眼,不知怎么办才好。
整个屋子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个他们老师曾经给他们提起过的先进青年先锋分子容耀辉,怎么也不能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婉晴此时尴尬极了把裙带绞来绞去真不知如何是好。
容耀华手里握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会场中间,几次都几乎跌倒在地,他似笑非笑的把周围的新式布置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突然饶有兴趣地盯住古沛帆身旁的那块足有大半个人高的黑板上的字笑起来:“这是在讨论什么呢?让……让我瞧瞧,”说罢又晃晃悠悠的凑近黑板一个字一个字大声读着:“论……妇女解……放途……径!”一边呵呵地笑着抬头问古沛帆:“你们为她们找到出路了吗?”
那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学生立刻站起来大声答到:“我们正在找!”说罢颇有些得意的坐下来,一听到这话容耀辉笑的更夸张了,几乎笑出了眼泪,那个刚才答话的学生有些生气了但又不敢发作,他觉得容耀辉的笑里带着嘲讽的卖老的味道,你有什么资格笑我们,这很可笑吗,不就是以前在学校里有点小名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想着不耐烦的望了古沛帆一眼,容耀辉喝了一大口酒,酒瓶里的洒洒了他一身。
他摇晃着向楼上走去,边走边笑着说:“好……好,那你们慢……慢找,慢慢找,沛……帆,你们继续,继续讨论……啊!”说着抬起早已瘫软的脚费力地向楼梯阶迈去,谁知刚踏上第一个。阶就重重地摔倒在楼梯旁。
婉晴见状,忙跑过去想扶起六叔,可六叔那一滩烂泥般的身体却怎么撑也撑不起来,她嗔怒道:“沛帆!过来帮忙呀!”
本来就有些冒火的沛帆气鼓鼓的走过来,不情愿的要帮婉晴拉起烂醉的容耀辉,心里嘀咕着:“六叔怎么这样啊,讨论会开的好好的全让他搅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组织讨论会啊,那些同学怎么看我们啊!”
谁知容耀辉却硬躺在楼梯上不起来了,满嘴酒气地说:“婉晴,你们甭管我,让我听……一会,听一会儿。”说完似睡非睡的闭上了眼睛,酒瓶里的酒“咕嘟咕嘟”地流在地板上。
婉晴见状也不好阻拦六叔对沛帆说:“我们接着讨论吧,让他躺在这听一会儿。”
沛帆向台上那位拿着长长的演说搞的同学递了个眼神,那个同学就又激昂的说起来:“所以我们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唤醒她们,唤醒她们的觉悟,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不幸,认识到自己的命运自己是可以主宰的!”
台下的一位同学突然站起来问道:“那你认为我们怎样才能唤醒他们呢?我们不能光用嘴巴说说,我们要有具体可行的方法才对!”
台上的同学结束了自己的讲话,精精神神地从上面走了下来,微笑的看着身边的一位女孩,那女生用敬佩的眼神望着他悄声说道:“讲的不错嘛?”
男生得意地甩了甩分头答道:“那当然。”
古沛帆大踏步的走上台去镇静的说道:“刚才那位同学问得好!我们帮助她们要有具体可行的措施,不能只是空喊几句口号,哪有不流血,不牺牲就能换来的胜利呢?封建势力的残余对人们还有极深的毒害,几千年的封建礼教也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推翻的,这需要极大的力量,武器、炮火、利箭也许都解决不了问题,因为这种毒已经侵人了人们的心里,我们必须用超越这些毒素的力量去拯救她们,去唤醒她们,这种伟大的神奇的解药就是爱情!”
躺在楼梯上的容耀辉突然大笑起来,用强硬而有力的话问道:“刚才,谁在那说爱情呢?你相信爱情可以挽救一切,抵毁一切不幸吗?”
古沛帆颇为自信地昂起头答道:“我信!我相信爱情的力量可以治愈毒药所伤害的心灵!我不仅信,而且身体力行!”说完得意洋洋地朝婉晴望了一眼,似乎婉晴就是被他从灾难与礼教压抑的家庭中解救出来的不幸女子一样。不过,不可否认,婉晴愿意离开容家独自留在城里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受古沛帆的影响,可这却成了古沛帆引以为豪的同封建势力做斗争的证据。听到沛帆这样说,容耀辉挣扎着从楼梯上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古沛帆面前死命地盯着他那张脸,脸上的血管膨胀着,盯得古沛帆有点心虚似的不知瞅哪里好,容耀辉的眼睛仍旧粘在他脸上似的慢慢说道:“如果将来你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你就会非常非常地恨自己,你会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是的王八旦,王八旦!然后你就会喝醉,你还会穿着这身衣服去上班。”容耀辉撕扯着自己的外套摇晃地走到会场中间继续说道:“再然后就是继续当回你的王八旦!”最后三个字炮弹般从容耀辉的口甩出,落在地上就爆炸了。
“你们以为爱就可以挽救一切?啊?你们现在讨论的跟我昨天讨论的一模一样,你们有什么资格谈爱情?”一边说着一边倒退着到墙角边又倒下沉沉睡去。
沙发上的同学们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婉晴说:“婉晴,你看今天就暂时讨论到这吧,我们先走了。”
不等婉晴回答,屋中的人就所剩无几了,婉晴和剩下的几个同学七手八脚地把容耀辉抬到沙发上,容耀辉突然一把抓住沛帆的领口吼道:“你真的爱婉晴吗?你爱她吗?回答我!”
古沛帆一把把容耀辉推开说:“当然爱。”
容耀辉从沙发上爬起来大声的说:“你要是爱她,就带她离开这,你也离开那个有钱的家!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你会把爱情变成可耻的错误!”容耀辉跌跌撞撞地环绕着客厅走着念叨着:“我犯罪了……我犯罪了,我是个罪人,走!你们都给我走!”
沛帆和其它几个学生已经被耀辉又哭又笑的样子惊呆了,“爱情,伟大的爱情,什么是爱情?哈……哈……,沛帆,你告诉我?爱情,它只会让我们看到自己的软弱和卑鄙,你们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心里有毒!这种毒再高明的医生也看不见,这种毒素藏在这里。”容耀辉指着自己的心脏红着眼睛说,“这种毒素叫男人!”说完又疯疯傻傻地看着四周,看到屋里挂的红色条幅,疯了一般冲过去用力将它们撕扯下来吼道:“哪来这么多破布,你们以为用这些破布就可以挡住那些罪恶的毒素吗?”满屋子破碎的布凌乱不堪的铺满了一地。容耀辉仍不停地撕扯着咆哮着:“这些布都在散发着毒素,你们感觉不到吗?感觉不到吗?”
丢在一旁的容耀华的画像这才在一堆烂布中显露出来,容耀辉看着大哥的画像弯下身子冲他笑着,“你神气什么呀?你发火呀!哈……哈……”说着又直起身子把画像举起来扶正,站在一旁嘻笑着说:“你们看,我和他像不像,啊!像不像?”说完又一把把古沛帆拉过来站在画像旁边,“你们看他跟这个人多像呀,像不像?”
古沛帆被容耀辉的举动吓了一跳,另外一个男生刚想走掉却又一把被容耀辉拉过来说:“你们看他像不像这个人?哈哈哈
被吓呆了男生转身向门外飞奔出去,容耀辉跌撞着追出去:“回来,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你们谁敢走?”沛帆和婉晴也跟着追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凌乱的标语和红色的碎布条,还有那永远不会更改表情的画像,在落日的余辉里也变得惨淡起来。
这栋小楼里昔日的盛况再也不会重现了。
婉晴已经被六叔恍惚的精神状态折磨的几天睡不好觉了,六叔整个人瘦了一圈,英姿勃发的样子再也见不到了,公司里的事务也弄的一团糟。婉晴担心的要死,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六叔得知秀禾怀孕后那么冲动的就回乡下找大伯和大妈?为什么从乡下回来又整天喝很多很多的酒,连娴雅姐也不去管了,整天痴痴傻傻的一个人发呆,要不就去看看花圃里秀禾姐种的兰花掉眼泪,唉,看来六叔和秀禾姐真的结束了,要不六叔不会变成这样的,可是也不对呀,大伯带秀禾回乡下的时候,六叔也没有这么冲动的呀,唉呀,到底是怎么的了?
婉晴在房里是踱着步子不停地想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她忽在听见沛帆在楼下喊她的名字,便打开窗子探出头去,看见沛帆站在楼下朝她挥着手:“婉晴,下来呀,给你看样好东西。”婉晴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对着镜于搂了搂额前的头发,带上一顶淡粉色的帽子飞下楼去,年轻的女孩子总是这么容易忘记烦心的事。她拉住沛帆的胳膊问道:“什么好东西呀?快给我看看。”
古沛帆从背着的手中一下子亮了本并不厚的书给婉晴看,婉晴高兴地叫起来:“呀,《小王子》,你从哪找到的?我可是一直想找这种译本的都没有找到呢。”
沛帆得意地笑着:“当然了,我什么找不到呀,我已经看完了,要不要我讲给你听听?”
婉晴眨眨眼睛顽皮的说:“好,但只许你讲一段,我要自己看!”两人便来到院里的长椅中坐下讲起了那个故事。
“小王子常常来到森林里的那片草地上玩耍,可是他没有朋友,他遇到一只漂亮的小狐狸,他问小狐狸:‘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小狐狸回答说:‘要我做你的朋友,你就必须先驯养我,只有当你驯养了我,我才听出你的脚步声,别人的脚步声会让我畏惧的躲回洞穴里,只有你的脚步声才会召唤我。我不眷恋麦穗的金黄,只有你头发的金黄色才可以吸引我。’小王子答应了,于是他天天来驯养小狐狸,他们在森林里奔跑、游戏。终于有一天,小王子要离开了,对小狐狸说:‘我只能驯养你,如今我已经把你驯养好了,驯养不是抚养,不是圈养,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婉晴伤感的听着沛帆讲的故事几乎呜咽地问道:“最后怎样了呢?小王子就这样离开了吗?”
沛帆接着讲着:“小王子望着小狐狸说:‘我走了以后,你还可以得到什么呢?’小狐狸说:‘我会记住麦田的金黄。’说完,一滴清泪从小狐狸的眼睛中滚了下来。”
“完了!”古沛帆喊道,婉晴依然陶醉在故事的悲伤里,她又想起了六叔和秀禾的故事,她问沛帆:“你说六叔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他难道也像小王子那样只是留给秀禾姐一段美好的回忆吗?”
沛帆说:“别担心,你六叔那个样子证明他怕了,你六叔还有救,我们要帮他不要再受你们家家长制度的压迫!”
婉晴想了又想一个念头涌上心来:“莫非秀禾肚子里的孩子是六叔的,这问题一定就出在这孩子身了。”为了证实这一想法,她忽忙地给曾大夫打了一个电话,曾大夫告诉了她真相。
这一夜,婉晴失眠了,泪水打湿了枕巾。可怜的秀禾姐还蒙在鼓里,要是她知道孩子是六叔的,她非得疯了不可,我要不要告诉她呢?大伯大妈会崩溃的,大伯也太自私太无情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六叔和秀禾,他剥夺了他们的爱情,难道还要剥夺他们的肉骨吗?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告诉秀禾姐事情的真相,她的命太苦了,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扭亮台灯给秀禾写了一封长信。
夜静寂而漫长,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的,就家人们谁也阻挡不了黎明的到来一样。
橘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