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吧。四月抱起猫,我们吃饭去吧。
她努力地想把那个女孩绝望而明亮的眸子从心底挖出去,可是,她做不到,那双大得可怕的眼睛如鬼一般缠着她,不停地在她眼前飘浮,绝望地向她求助。她想尖叫,想奔跑,想立刻消失在这个地方。但是,她要和璀在一起。女子离开之后,毫无来由地,她陷入了无比的恐惧。她害怕璀会立即在她的生活中消失。无声无息。
不行。她要璀和她在一起。现在,他是她最亲的人了。她闭上眼睛,甩甩脑袋,眼泪不禁迸出。疙瘩已经离开。消失于一片如火焰般的丛林。
她只有璀了。璀才是她惟一需要关心的人。
她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璀,注视着街对面的通讯器材商店。小门掩在树影的后头,她看不清楚,可是,她分明看见那银灰色的门槛上浮着一层宝蓝色。
古怪的宝蓝色。为什么出现在银灰色的漆上?门上难道刷了这么一层毫不均匀的宝蓝色?这家店位于闹市之后的小巷,生意并不好,但是,也不至于一边营业一边给门上色吧?她前两天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种奇怪的颜色。
璀出来了,掏出钥匙锁门,咱们到哪儿去吃?前面开了一家日式餐馆,要不吃寿司去?
芥末味道真讨厌。她仍然注视着那道宝蓝色,在寂寞的门上,古怪浮出的宝蓝色,她忍不住指给璀看,你看,那家店门口堆了什么?是塑料袋还是新刷的漆?
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突然变了,笑意消失在嘴角,走吧,咱们先去吃饭。
怎么了?四月奇怪地看着他,你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璀推她,走吧。要不,吃比萨?或者,火锅?烧鸡公?随便你挑吧。
她越发地奇怪,探头往街对面望,怎么啦?我要去看看。她的脑子里突然升起了种种怀疑,难道是那个女子?那个脸已经变形的女子?要是她死在这里,那么,店员呢?在哪里?
仿佛为了解答她的疑问,一个身着蓝色店员服的人匆匆从街角拐了过来,推开门。
时间仿佛凝固,四月和那店员同时愕然呆立在原地,然后,同时发出可怕的叫声。一个身穿宝蓝色T恤的女子从门口滚了出来,无力地跌在人行道上,后背上沾满了灰暗的血迹。
没什么了。小姐。估计是随意选择对象的一场凶杀案。凶手来到店里,先对着背对着柜台的女顾客背部开了一枪,然后又开了一枪,正中营业员的眉心。最后,他们冷静地拿走三部手机,甚至没有翻动现场的其他任何财物,就出了门,叫了辆出租车离开。有人目睹三个男人从店里出来,叫车离开。但是,可惜的是,这儿离闹市太近,车声大,但人流不多,没有人注意。警察冷着脸说完,才抬起眼睛看了看璀和四月,你们可以走了。
三部手机。两个无价的生命就此消失。人与人之间相互的消灭,只是为了毫无实际价值的一些简单物质。生命的代价,不过如此。四月慌张地站起来,胳膊软弱得几乎都抱不住怀里的猫,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再见来。
璀毫不动容,估计是见惯了死亡,早就对生命漠然。他上前扶住她,刚想转身离开,警察又在他们身后冷淡地开口了,这次倒没你姚璀的事儿,哼哼,谅你没这个种。你从今以后积点德吧。
她看看璀,将猫放进他怀里。璀面无表情,搀着她走下了台阶。
街道是淡灰色的,众多的影子绰绰约约,在灯光下半隐半露。她们沿着城东的大道往下走,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了疲累的想法。只是沉默着往前走。
街心广场上有许多中年、老年人在跳舞,借着隐隐的淡灰色灯光,他们相互拥抱在一起,随着录音机里的音乐翩翩起舞。柳树在河岸边柔柔地拂动,一缕缕拂过河面,荡起阴暗的波纹,一圈圈地放大,收缩,掀起了高潮,然后迅速消失在寂寞的水边。
每个人都仿佛无辜,每个人都仿佛元凶。仿佛这一圈圈的水,分不清源头,分不清结局,只是个无限的轮回和刹那。善良与凶恶之间只隔了一个念头。
生命无常。转瞬即逝。需要相互扶持。
有一张绝望的面孔从水面浮起,湿淋淋的头发滴着污秽的黑水,眼睛乌黑如豆。灵敏而又残酷的一双眼睛,透视了垂死的整个过程。
四月恐惧地转过身子,紧紧抱住身边的璀,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