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肖石坐在街沿边纳闷,要不是他胸口前打着领带,腰上挂着手机,没准儿让别人当成街娃。
一只小巧玲珑的贵妃狗摇尾从他眼前碎步跑过,跑到离他两米远的街沿边,翘起后腿,射出一泡狗屎。
狗就敢这么张狂,这是大街上,人来熙往,车水马龙,它就敢随地撒尿。肖石抬了眼看上去,狗是被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牵着的。他的眼光落在妇人的脚上。这妇人一身珠光宝气的,身上袭一件宽松的吊带裙,把澄黄如腊肉的前胸后背裸在阳光下,下面光脚却趿了双拖鞋,模样好像随时都要上床一样。有一股股臊味钻进鼻孔,原来那狗跑不几步就抬起跨撒尿。狗是作标记呢,难怪狗跑多远都能寻到回家的路。肖石就觉得自己有点狗的德性,刚才自己不是呆在这街边上想心事吗,尽回忆的是过往的事:读书呀,待业呀,打架呀,打工呀,监工呀……如果自己真是条狗,那牵狗的就该是杨金拉姆了。这样想,也许还抬高了自己,狗是贵妇人的宠物,自己只不过是女经理手下的一只平平常常的走狗。这年月,有钱就可以主宰一切,连女人都可以骑在你头上撒尿。
正胡思乱想着,腰上的手机响了。“是肖石吗?”肖石问:“你哪个?有啥事?”“你上来看看,二楼东边三间是不是重新打通?”肖石对着手机就骂了起来:“祝麻子,我日你娘,说了八百遍了,拆通拆通!”“肖老弟,这返工的活可不是我祝老大的责任,这笔开支……”肖石关了机。转过身来,看见姓祝的正站在新修的这幢四层建筑的二楼上,一只手还拿着手机,两个人距离就只二十米远。祝麻子看他望上来,忙朝他招手:“肖老弟,还是上来看看,这事我们两个再商量商量。”肖石没好气地吼道:“商量个屁!你给我返工!”祝麻子又埋下头来朝手机上按。肖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肖石朝地下唾一口,翻眼骂了句脏话,逃瘟疫般地顺着街边走了。祝麻子站在楼上,耸着肩冷笑了两声,把手机插回腰上。
玉霞刚好开车路过这里,就踩了刹车,探出头看,正看见包工头祝麻子站在二楼上。玉霞喊:“祝老板,肖石呢?”祝麻子见是女经理的漂亮秘书,一脸的麻子都活泛了:“甲秘书,甲妹子,你这是来视察工地呀?”玉霞对祝麻子这样有钱无教养的包工头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如果不是他承包了接待站的装修工程,她才懒得理他呢。“祝老板,我是问肖石在哪里?”祝麻子仍是喀皮笑脸地说:“他今天没来。”玉霞根本不相信祝麻子的话,杨姐的规章制度严得很,肖石敢不上班。?真没来还是假没来?”祝麻子讪笑道:“或许在上面哪一层,你等等,我让人去找找。”
玉霞把车滑到街边熄了火,钻出车门。杨姐没来,她想自己路过这也该看看工程进展情况。她发现这接待站选的地址大好了,临东门车站不远不近,口岸较市中区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修得太小气了点,四层楼和周围的高大建筑比,显得矮小寒酸了。她搞不懂杨姐怎么会修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接待站,连个“馆”呀“所”的名儿都不好安,“接待站”这名字就是个临时东西,这不是杨姐做事的气魄。
祝麻子跑下楼来了,一双鼠眼很流气地盯着玉霞。在他眼里,这与点楼温泉山庄的漂亮女秘书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她这么能让男人看上一眼就想入非非的女性。他走到玉霞身边讨好地说:“甲秘书,你看这门面堂口的装修怎么样?”玉霞闻到祝麻子一口烟臭气,装着抬头看,脚挪开了一步。“这门面还不错,就不知里面怎么样,你可别马屎皮面光,里面一包糟呀。”祝麻子讪笑道:“哪能呢,照图纸施工,我还敢搞歪门邪道啊?”“难说,你们这些包工头,偷工减料的事没少干过吧!”祝麻子说:“甲秘书说哪里去了,就冲着这是与点楼温泉山庄杨大姐的活,我祝老大就是贴本也不敢昧良心。再说,不就几十万元的工程嘛,犯得着得罪人啊!”玉霞说:“几十万的工程你还嫌小了?”祝麻子设置可否地摇摇头。玉霞说:“把你手机我用用。”祝麻子忙递上。玉霞按了肖石的手机号,对方关机。玉霞摇摇头,把手机送还给祝麻子:“你叫人去找的肖石呢?”祝麻子嘿嘿笑:“甲秘书,今晚上我请你上龙虾楼吃盲夜。”玉霞眼一楞:“我在问你肖石?”祝麻子这才说:“他刚走,就前面,还没转过路口吧。”玉霞忽地钻进车里,打响了马达,心里暗骂:真的是十个麻子九个怪呢。一轰油门,朝前开去。“甲秘书,晚上……”玉霞硬硬地丢了一句:“没空!”
果真不到路口,就看见肖石没精打采地顺着街沿在走。玉霞把车靠近了人行道,踮了一脚刹车,喊:“肖石!”肖石一看是她,拉开车门钻了进来,问:“你开着车是要上哪?”玉霞说:“帮杨姐去东门车站接曾哥。”肖石“哇”地一声:“人家的老公让你去接!”玉霞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是要当街娃呀?”肖石说:“我去河滨公园。”玉霞问:“是杨玲在约会你?”肖石点点头。玉霞说:“我送你去。”肖石说:“我下去打的。”玉霞说:“还打的呢,刚才看你一个人在街边走得失了神样的,是不是杨玲给你苦茶喝了?就你磨磨蹭赠的样子,杨玲在河滨公园等急了,你就更难堪了。”一打方向,桑塔那在路口转了头。肖石说:“玉霞,别误了你的事。”玉霞看看车里的电子钟,说:“误不了。”
说话间,车就到了河滨公园。
肖石下了车,说:“玉霞,你不下来和杨玲见见面,你们是老同学了,听杨玲说她有两个月没遇上过你了。”玉霞朝他眨眨眼,说:“同学哪比得上恋人,她忙着和你亲热都来不及,还想得起我这个同学。”肖石说:“哪有那么严重,我们两天才约会一次的。”玉霞笑道:“那你可得抓紧点,想打杨玲主意的男人多着呢。”肖石莫置可否地耸耸肩。玉霞又说:“肖石,我可说的真话,你别太自信了。你去吧,你们这恋人约会,我可不想当灯泡,拜拜!”
肖石看黑色桑塔那开走了,这才开机呼杨玲。杨玲在手机那边责怪:“你罗索到这时候才来呀!”肖石说:“遇上玉霞了,多讲了两句话。”杨玲在那边说:“是不是让玉霞的美貌把你迷住了?”肖石笑道:“在我眼里,谁也比不上你美。”“你别粉我了,玉霞有个外号你知不知道,叫玉美人,哪个男人见了她会不动心?”肖石说:“我就不会动心。”杨玲说:“那你是不是生理上有毛病?”肖石也揶揄道:“有没有毛病你还不知道呀!”杨玲说:“你那嘴巴子真臭。”肖石问:“你在哪?”杨玲说:“翠竹亭。”肖石说:“你等着,我这就来。”
河滨公园是个大众休闲地方,没门也没墙围,沿着穿过市区的雪清河栽了美人松、翠竹垅,筑了花台、亭廊,大热天里闲人就特别多。肖石一路走来,看见那竹垅下、林荫里到处都有男女依偎,旁若无人地亲吻,心里就生了燥热。转过一垅翠竹,就看见杨玲背对着他,双手爬在亭栏上观一河清丽的流水。落山的太阳灼人,到处都是烘热的气息。杨玲也穿着件和玉霞身上一样的吊带裙,只是颜色不同,玉霞身上的是淡黄碎花,杨玲的是粉红素色,那粉红的裙把她翘着的屁股包得溜圆,裸露在外的肩背白瓷般晃眼。肖石就动了情,走近去搂了她就对嘴。杨玲也不推拒,闭了眼让她亲。肖石见她温顺,得寸进尺,伸了舌想塞进她口里,忽地就叫起来:“你擦了口红!”
杨玲睁开眼,白他一眼,“嗤”地笑了,从小挎包里摸出小镜让他看。肖石才发现自己唇上染了红,忙用纸揩了。
肖石说:“你每次约会都不抹口红的,怎么今天就抹了呢?”
杨玲对着小镜重新抹上口红,说:“女为悦已者容,我抹口红也是为了打扮得好看一点,要不,你真让比我漂亮的女人勾去了,我可怎么办?”
肖石笑道:“抹了口红的嘴好像特别有一种滋味。”
杨玲问:“你是把口红吃肚里去了?”
肖石故意了张大嘴巴,说:“女人的口红男人吃了是补品呢。”
杨玲卟哧一下笑了,说:“那你买了口红当饭吃呀。”
肖石摇摇头,说:“要抹在女人唇上的口红才是补品,以后你天天抹我就天天吃。”
杨玲瞅他一眼说:“给你个糖,你就想吃饼,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这口红吃腻了,又去想别的!”
肖石想起上次约会把手伸进她裙里去的事,就嘻皮笑脸说:“热天是暴力犯罪最多的时候。”
杨玲说:“你敢!”
肖石说:“实质性的问题当然得你批准。”
杨玲说:“萨特说,腰部以上是精神之爱,腰部以下是肉体之爱,以后你得君子一点。”
肖石就伸手去摸她乳,说:“精神之爱总不能少吧。”
杨玲打开他的手:“说点正经的,我想到市群艺馆报名参加时装模特队,你看行不行?”
肖石问:“业余还是专业?”
“以后就搞专业的了,这两个月先练习台步,不开工资。”
“那你要辞了食品超市的工作?”
杨玲点点头,说:“甲樱樱也要去。”
“市群艺馆这一手真厉害,西原城的天姿国色都要让他们收编了。”
“我还没给姨娘说呢。”
杨玲的姨娘就是与点楼温泉山庄的女经理杨金拉姆,就这关系肖石才敢在上班时间与杨玲约会。肖石说:“你还得帮我个忙。”
杨玲问:“啥事?”
肖石皱了眉,说:“接待站装修的事。”
杨玲说:“你不是管着吗?”
肖石叹口气:“我搞糟了,我想没必要在接待站弄个会议室,就让祝麻子全装成了住宿房间。你姨知道了就训我,让我返工,按图纸干。返工要返工费,没三五万怕是不行,我怕祝麻子趁机偷工减料,搞豆腐工程,我没吃过回扣,祝麻子就拿这件事要挟我。”
杨玲说:“姨娘就烦亲属给她说情。你刚才遇见玉霞咋不请她帮这忙?她是我姨的红人,说话管用呢。”
“你是不管我这事了?”
“试试吧,明日我去姨娘家。”
“你姨夫今天要回来。”
“走了半年,也该回来了。你听谁说的?”
“还有谁,玉霞说的,她就是去车站接你姨夫的。”
杨玲瞟他一眼:“玉霞去接!你搞错没有?”
肖石摇头说:“我怎么会搞错,刚才就是玉霞开车送我来河滨的,送到后她就去东门车站了。”
杨玲自言自语道:“姨娘自己咋不去?”
肖石又补充说:“玉霞还对我说,这事你就不懂了。”
杨玲摇摇头说:“还真是搞不懂了呢。”
8
曾峰云坐在“亚星”超豪华型大客车上,看见车窗外闪过雪清河电站时,打开手机和杨金拉姆通了话:
“拉姆,我现在经过电站,再十分钟就到站。”
杨金拉姆说:“峰云,我现在正在市工商局里开会,不能来接站了,我派玉霞来车站了。”
曾峰云问:“哪个玉霞?”
“甲玉霞,我三个月前招聘的女秘书。”
“她认识我?”
“她不认识你,你就不认识0325车了!”
曾峰云又轻声问:“你几点钟回家?”
“难说。
“是不是要吃饭还要安排活动?”
“献血的事,走也走不脱。你让玉霞把你送到与点楼去洗个温泉澡,吃饭我也给餐厅部老尹打过招呼了。”
曾峰云语气僵硬地问:“我回不回家睡呢?”
杨金拉姆只在那边说:“我12点以后才回来。”
曾峰云言不由衷地道了声“祝你愉快”,关了机。
坐在边上那位才认识的市皮鞋厂的于部与曾峰云开玩笑说:“是和媳妇预约节目?”
曾峰云苦笑道:“谈家庭工作。”
那干部说:“我只知道家庭生活,怎么就钻出个家庭工作来了?”
曾峰云说:“我是告诉媳妇我回来了,请示她接不接见我。这有上下级的属性,只能归到家庭工作里。”
那干部嘻笑不已,连说“新鲜、新鲜”。
曾峰云递上手机问:“你需不需要打个电话回去预约?”
那干部摇摇手:“家里没安电话。”
曾峰云说:“你不是厂里干部吗?”
那干部摇头说:“皮鞋厂快揭不开锅了,哪来钱安电话。”
曾峰云收了手机,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干部叹声气:“咱厂早晚得垮。”
说话间车就进了站。曾峰云本想邀那皮鞋厂干部坐自己的桑塔那回去,又怕惹他心烦,下车后只给他道了声再见,看着他背个简易挎包出了站,这才四处寻看自家那辆0325黑色桑塔拉。
玉霞把车停在站门前显眼地方,她虽没见过曾峰云,但也在女经理那里看过照片,看见站门口出来个推旅行箱的男人在张望,立马就认出来是曾峰云,便按了几声喇叭。
曾峰云也看见黑色桑塔那了,推着旅行箱走过来,见坐在里面的是个靓丽优雅、挺有气质的妙龄姑娘,心里忽地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酥麻感,这出类拔萃的靓妹子是什么时候让杨金拉姆招到麾下的?有心和她开玩笑,就从开着的窗洞里探进头,问:“到市中区多少钱?”玉霞先是一怔,立即从他面部表情窥到了实情,也故意说:“打野的,你也敢坐?”曾峰云把旅行箱放进后座,自己坐到了副手位,说:“遇上交警问,我就说是一家人,他还能罚你!”玉霞红了脸,问:“你姓啥?”曾峰云笑道:“姓曾,还问不问媳妇姓啥名啥?”玉霞“嗤”地笑了,一松手刹,车驶出了东站。曾峰云说:“你还没问我到哪。”玉霞说:“你刚才已经说了市中区。”曾峰云说:“你没朝市中区开呀?”玉霞说:“没必要,现在应该先去与点楼温泉山庄。”曾峰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玉霞说:“我能看清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曾峰云一怔,心里却在说,你个可人的靓妹子,生理没毛病的男人要是见了你不动情那才叫怪,你这会儿要真的知道我心里想的啥,怕是连这车也不敢开了呢!脸上却是笑得十分得体,问:“你真有那么厉害?”玉霞很认真地点点头。曾峰云问:“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玉霞说:“你现在最想的是马上回家。”曾峰云说:“错了,我现在急需到西隆街醉翁餐厅去。”玉霞说:“你饿了?与点楼早有安排。”曾峰云说:“那不同,我是要上醉翁餐厅请一个客人。”玉霞明知故问:“请谁?”曾峰云:“如果甲小姐肯赏面子。”玉霞这才说:“曾哥,杨姐早有安排,说不定她待会儿就要到与点楼。”曾峰云摇头,脸上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说:“她呀,今晚12点以后才能回家。”玉霞也觉得意外,怎么会有这样不尽情理的事,便说:“不会吧。曾峰云拍拍腰上手机:“最现代化的信息转递不会有误的,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吃顿饭而已。”话都说到这一步了,玉霞也觉出他话里有一种欲说不能的意思,不好推托,只得点头答应。
车开到西隆街醉翁餐厅,下车时,曾峰云拿了洗漱工具,带着玉霞进去要了个雅间,自己先进洗手间去简单洗漱。玉霞独自一人坐在雅间里。进来一个女报务员,手里拿着菜谱夹,对她说:“小姐,请你点菜。”
玉霞说:“等等。”
女服务员说:“等先生……哟!这不是甲玉霞吗?!怎么,不认识老同学了?”
玉霞一怔,看一眼她,忽地认出来了:“你……胡小珏嘛,怎么、一直在这干呀?”
胡小珏点点头,说:“好久没见你了,以前还在西原报上看到你的大作,现在又提升到哪里去了。”
玉霞说:“早辞了那份工作了,我现在打工。”
胡小珏说:“你是大学生,女才子,肯定混得不错。”
玉霞说:“也没什么发展,说不定还没你自在。”
胡小珏说:“哪里话,混得不好,人家西城区税务所的曾所长还请你进雅间吃饭!”
玉霞问:“你认识他?”
胡小珏说:“他常来我们这里开饭局,他老婆也是有名的与点楼温泉山庄的经理嘛,西原市谁不知道。”
玉霞暗暗叫苦,眼前这个胡小珏是初中时的同学,那嘴巴碎出了名,学校里就有个外号叫“牙尖婆”,这吃饭的事让她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不闹个满城风雨也会鸡犬不宁。
胡小珏从她脸上窥到了什么,竟自压低了声音说:“玉霞,我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一句话把玉霞闹了个大红脸,她戳她一下:“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替经理给他接风。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就在与点楼温泉山庄打工,经理就是他老婆,你是知道的。”
玉霞想解释清楚,却越说越糊涂,不过,像摊牌一样,说了这些,她心里也坦然多了。
胡小珏连连摇手:“不说了不说了。”
曾峰云进来了,拿过菜单点了“游龙戏凤”、“红烧里脊”、“连山回锅肉”,还要了个“乌鸡堡”,加上几个小碟凉菜。站在边上的胡小珏直朝玉霞做鬼脸。玉霞也不好说什么,只说:“菜多了可就浪费了。”
曾峰云笑笑,说:“这不重要。”
不一会儿,冷的热的就上了一大桌。
玉霞也见识过一些场面了,她立起身来,先按曾峰云的要求给他倒了一小杯“五粮春”,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端起来,说:“曾哥,我这是替杨姐给你接风了。”接着,曾峰云又回敬了一杯。再下来,玉霞就推说饭后还要开车,不便喝酒,曾峰云也不再勉强她,由了她吃饭,只一个人喝“五粮春”。
席间,曾峰云没话找话地说:“我最爱吃回锅肉了,前两天的报纸你看过没有,那上面登了一则消息,说是回锅肉已打进了美国市场,每份卖到了200美元。”
玉霞原本也是看过那消息的,为了应酬,就抬起头来故作吃惊地说:“真的啊?莫不是新闻炒作?”
这一抬头,她就发现曾峰云眼神里隐约有种自己曾遭遇过的神光,一时又记不起来,只好埋着头吃饭,感觉到有那么一阵子,曾峰云一直在注视自己,就想起今天和杨姐在天都温泉的—番玩笑话,便羞得更不敢抬头了。
这顿饭没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买单时,一个长得很乖的胖妹领班对曾峰云说:“先生,楼上的舞会开始了”。
曾峰云不想这时候回去守空房,又邀了玉霞到楼上舞厅坐坐。
曾峰云一曲舞也没跳。碍于面子,玉霞主动请他,他说:“我才喝了酒,这口里的气味是任何女士都会讨厌的。甲小姐,你去跳吧,希望你能玩得高兴。我只是想听听音乐,这是最佳的消除疲劳的方式。”其实此时曾峰云何曾不想跳舞,只是一般的跳舞是激不起他的兴趣的,特别是怀里真要搂上像玉霞这般妙不可言的女子,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了情感的流露。今日才认识,以后时间长着呢,他便玩了一个很绅士的派头,却是坐在舞厅幽暗的角落里想入非非。
玉霞本生喜欢跳舞,舞厅里的气氛又浓,乐得潇洒了一夜。
十点半,舞会结束,玉霞才送曾峰云回去。
9
曾峰云进了家门,酒劲就冒上来了,眼皮也老往下耷拉,便倒在客厅沙发上,却又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就回想起在北海那一夜:
那晚上也是这个时候,他在接待宴上多喝了两杯,被人扶回房间,倒在床上也是睡不着。过一会,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他问:“谁啊?”
话筒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先生,你一个人不觉得寂寞吗?”
他问:“你是谁?”
话筒里娇滴滴的声音变成了“嗤嗤”的笑声。
他抓着自己头发摇摇头,这不明摆着吗,还傻乎乎地问,这一趟到南方观摩学习,这类事早听得耳根里都起了茧皮。
话筒里娇滴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先生,你需要服务吗?”
一听这话,他就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要说不想干那事是假的。这时候,他就为自己找借口了,他记得前两天才看了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很值得人玩味: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一种隐秘的反道德的冲动,也是非道德主义倾向。文中主人公在体味这番话之前正在观看录像屏幕上的做爱场面。我喜欢性,喜欢性爱场面,如果有一个异性坐在我旁边,将是我的幸福时光。这情景不是和自己此刻一样吗?
话筒里娇滴滴的声音又在说:“先生,春光一刻值千斤。”
他狠心了,问:“你在哪?”
“先生,你开门就知道了。”
他拉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坦胸露怀的小姐,手里握着手机,一脸妩媚地朝着他笑。他的眼光盯在面前的小姐脸上,这小姐年轻,似乎还带着一种天真浪漫的情致,但她那媚眼里传出的信息却是肉欲的挑逗,那几乎要爆露出来的浑圆的乳丘像鲜美无比的佳肴,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迷人的郁香,浓烈、刺激。他止不住伸出手按在了小姐细滑的胸乳上。那小姐捧起他的脸,在他嘴上吻一下,娇滴滴地说:“先生,你不让我进去?”他一把抱起她,用脚后跟碰上了门……
这时候如果还有那妩媚的小姐来敲门,自己还会开吗?曾峰云摇摇头。昏昏然的目光盯着了茶几上一张玉照,”那是杨金拉姆的半身照,正甜甜地望着他笑,模样儿就二十来岁的姑娘样。看着看着,照片上的人就变成另一个了,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优雅、靓丽……是谁?她分明就是今天下午接自己的甲玉霞甲小姐呀,她是那么让人着迷,无论是貌若仙女般的外表还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他都觉得她是一个天下少有的女性。就在舞厅里,他就被她扭动的舞肢迷住了,他一刻也没从她身上收回过目光。他看着她就能感受到身体里悄然升起的欲望,他敏感的感观体验着这时间和空间构架的欲望境界,一种傍惶和空落无形中折磨着他。他知道要消解这种生理的欲望只有发泄,而那发泄的对像却是虚无的。进了家门,他扑在客厅沙发上,血液中贲张的流动让他欲罢不能。眼前只有杨金拉姆年轻时的玉照,而没有一个他最需要的女人。他颓丧地将面前的玉照翻扣下去,昏昏然的脑里仍顽固地出现那张靓丽得令人疯狂的容貌……
杨金拉姆是深夜一点过才回家的。
客厅里柔和的壁灯还亮着。她推开卧室门,打开澄红色的吊灯,室里空荡荡的,床上玉色的罩单平展展没一丝皱折。她看见自己特意折成方块形的新毛巾仍凄凉地躺在床头柜上,那是她预备着和他做爱时用的。他走了,他连这卧室也没进就走了。转过头,她看见茶几上自己的像片框平平地放倒在那里,那是她今天早上就特意选的一张年轻时的玉照,这是为了唤起久别回家来的老公的美好回忆。她软软地坐在了地毯上,像猫一样嘤嗡起来。过一阵,她坐在地上踢掉了脚上的鞋,三把两下脱得精光,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狠命地冲涮着自己。万瀑水流冲在她弹性很好的乳丘上,顺着乳沟、小腹流泻而下,在她那三角区黑幽幽的地方凝成粗大的水流淌下去。她用双手抚着那个三角区,她觉得对不起老公,自己身上被玷污的地方太多了,她狠狠地搓洗着。
杨金拉姆躺到床上时心绪已平静多了。她看看表,已快三点了。她想无论如何都该给他打个电话,于是就按了他的手机号。
曾峰云回话了,口气明显的有点生硬:“你才回来?”
杨金拉姆用轻柔的声音说:“峰云,真对不起,我……”
曾峰云在那边叹了一口气,说:“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杨金拉姆说:“峰云,你该怨我,你回来呀!我现在等着你,打的回来,快呀,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半年没一起过了。”
曾峰云说:“你多心了,我怕留在家里让你不得安宁才回单位这边来的,那事儿我克服吧。大后天就是星期六了,我一准回来。”
杨金拉姆说:“峰云,我没尽到妻子的责任……”
曾峰云说:“别说了,好好休息休息。”
杨金拉姆还想说什么,那边已关了机。
星期六!这是他们夫妻五年来每周在一起的约定时间。这次却是半年没见过面了,他还说要星期六才回来!今晚他是回来过了,他又走了?
杨金拉姆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她抓起床头柜上那张毛巾狠狠地摔了出去。双手蒙着眼睛又猫一样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