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来尼姑妙真做佛事、借以为孙子禳灾的薛林氏,没有察觉妙爽是她家夙仇的后人,当然也就不会知道对她家发狠的不是佛,而是人。
妙爽为尼近二十年,从来就不是真佛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从幼女、少女到三十出头岁的女人,她越来越感受到了在这个“尼”字的后面,她失去了很多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枉生一世!十几岁为尼之前那一段生活——在一方财主家为千金小姐——她还朦朦胧胧记得。她十三岁就与一个帐房儿子私通,好玩得很,就是事泄了又怎么样?无非是那帐房被打发到千里外她家的一处买卖那里当伙计去了,他那十七岁的儿子被抓了兵,开了几仗就见阎王去了。然而就是她这样一个没人敢碰的千金小姐,居然在一场突来的灾难后人了尼庵,一熬熬到三十出头仍未被超生!
究到根,这场改变她家命运、改变她个人命运的灾难,恰恰是薛家人制造的!她的恨,是连如来、菩萨也净化不了的!
今天,她来为这家人做他娘的佛事,火苗子一直烧到了嗓子眼儿。
见了薛林氏这个老太太,妙爽恨不得咒她下地狱。但是,佛经也偏偏他娘的偏心!硬是没有一条是说这老太太应当下地狱的;恰恰相反,似乎西方净土中仍给她留了位置!比如,那《观无量寿佛经》里,把人分成三品九生(等级)。用那条款一折合,这老太太当属于最上等的——上品上生!你听,这一等人的条款是这样的:“有至诚心”,“慈心不杀,具诸戒行”,“修行六念,回向法愿”。凭良心说,这老太太是诸条都够的。按照佛旨,她死后是一定要人西方极乐世界的。经上写得很清楚嘛,这一等人死后,三圣都会来亲迎。这三圣是弥陀佛、观音佛、势至佛。她有资格“乘金刚台,随从佛后,如弹指顷,往生彼国”。
妈的,活着享福,死了也享福!
妙爽不但对这老太太恼怒;简直对佛也暗暗骂娘了。
在佛律中,凡是僧尼背离佛性而有其它念头,谓之“走火入邪”。妙爽此时早已把佛性丢得一干二净,完全陷在邪火中了。她恨这老太太恨得咬牙,恨不得她立刻就死。既然无法求助真佛,那么,好,让我借着佛的名义来惩罚惩罚你吧!
听了薛林氏对孙子的不肖进行一番唠叨之后,妙爽眨了眨眼睛,又一次装作闭目合掌,说道:
“薛林氏,据我空门《观无量寿佛经》过观汝家,汝家有不肖男已触五逆十恶,经云‘应堕恶道’,汝死后魂归西土拜菩萨,‘于莲火中,满十二大劫,莲花方开’,汝才得以见观音佛、势至佛,而后超生。薛林氏,汝可知一大劫乃八百万年啊……”
薛林氏这一吓非同小可,一大劫八百万年,十二大劫将是多少年啊!这就等于宣判她死后要在地狱中经历漫漫无涯之苦!
她吓得浑身战栗了。
佛堂内的灯光实在太昏暗了,使她不能辨认出妙爽的脸并非佛面,乃是她仇家后人之脸。就是不因佛灯黑暗,她也是认不出妙爽的原身的。二十来年了,她到哪里去寻当年仇家女的旧模样呢?此时,她无疑是把妙爽对她的诅咒当成佛旨了。好可怕!
可怕之余,薛林氏又感到某种不平。俗语佛光普照,佛法无边,怎么竟错判了我薛林氏呢?!
是的,薛林氏的一生,是信佛行善的一生。
半个世纪前,她在家做姑娘时,就是信佛的。出阁前,夫家遭难,一场冤枉官司使近千亩地几乎都被姓韩的——因献妹子入清宫而骄横于乡里的恶人——一家霸去了九百多亩。丈夫——外号“药捻子”又被韩家收买恶人打断了一条腿,只能整日躺在家中乱骂。在这种家败、夫不肖的情况下,薛林氏的叔、父、伯都有悔婚之意,倒是她本人很坚定:
“福降祸侵,都是天意。逃灾如逃影,人至祸至。抗命如抗天,人躲命从。孩儿只愿行善禳灾……”
这个家庭的长辈成员苦思良久,大约谁都不愿丢了诗书人家的面子,也只好哀叹几声作罢。
薛林氏嫁过之后,确也耐过多年清寒。几十亩地虽不是寒门穷户,但因为家中没有强梁硬柱,架不住官侵绅扰。再加上丈夫是个肉烂嘴不烂,惹是生非的人,累得薛林氏四面“打补钉”,破费财物不算,就连到硬气人家跪着赔礼的事也没少做。反正头顶上有天、有佛,薛林氏挨了人家嘴巴心里也是松爽的;人要受的罪是有数的,受一点少一点,何况代夫受难,神灵是会格外被感动的。
薛林氏生下二子,长子薛觉过生下后被她管得很严,不仅不让他与外面的孩子厮混,也很少让他与酗酒骂人、动辄喊叫“我早晚砍他三两个”的父亲接近。操劳之余,她便教儿子认些字,给他讲些佛经孝道。当然,这孩子到了能下地的年龄也要下地,一个老长工是忙不过来的。薛觉过生性胆小,幼小时受过不少有钱人家子弟欺侮,穷人家的孩子也不怎么怕他。而母亲教育他的话却是“要学吃亏,要学让人。不要争人畏,要争佛宠……”受人欺侮总不是好滋味,想不受人欺侮又只能招来人们的更大欺侮,实在窝心。人活在世上,自尊这根神经是不能消除掉的——连叫花子也是如此。久而久之,薛觉过的脸上也有了一种得道之僧式的神圣感,好像他的胆怯,见人退三分,一次一次吃亏,不仅不是无勇,反倒是比一切世人都有了悟性的表现。他走路从来低着头,就是有哪个恶少式的孩子朝他头上丢石子、朝他脸上啐唾沫,他也仍是低着头径直走他的路。这也算是一种神气。
摆在他面前的路,简直已无其它,只有“治土”一条。他的财富概念很简单:一棵庄稼、一棵庄稼地多起来,一粒粮食、一粒粮食地堆起来,要想保住或增加这堆粮食,官家征,不能抗;土匪抢,不能夺;保长、甲长随便出个名目要几斗,不能还言;豪门硬户找个任何借口勒索一二百斤,也只好送去。剩下的办法就只有勤、俭二字了。薛觉过不论是自己下地干活,还是领着长工干活,一头扎进庄稼地,简直可以一天不直腰。天上的云行日走,地上的风掠雨侵,他似乎全不知道。提到那个“省”字,就更是发狠。他吃素,从不动荤,一半是信佛,一半也是为了这个“省”字。直到后来他有了几百亩土地,有了儿子,过春节也不给孩子买鞭炮,而是在别人家的孩子放鞭炮时,要自己的孩子站在旁边看。他是这样对孩子解释的:“鞭炮就是为了听那响声。别人放,照样听;自己放,还吓一跳……”
薛林氏的次子薛觉痴自幼就与哥哥性格不同。这孩子三岁上,出于好奇,闯进了家里的“佛堂”。又见那大胖娃娃(瓷佛)很有意思,便爬上供案去抱,不小心将这“大胖娃娃”打碎。薛林氏这一吓犹如遭了天雷,她不仅暗暗断定这孩子是魔星下界,而且还预感到他家就要有一场大祸降临。果然不久,她丈夫患伤寒死了,薛林氏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孩子不能留在家……”薛林氏动了舍子的念头。这孩子九岁上,家里来个化缘的和尚。因为坐在门前捉虱子,挨了淘气的薛觉痴一砖头。这是个莽和尚,一把摸到了额上的血,便动了火。抢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巴掌。九岁的薛觉痴不仅不求饶,扑上去又抓又咬。在他又挨了和尚几巴掌之后,竟然跑到屋里抓起了切菜刀冲出来。这和尚一见此景,愣了,继之哈哈大笑起来;
“有缘!有缘!我收你这个徒弟啦!”
莽和尚很轻巧地便夺下了薛觉痴手中的菜刀,像抓小鸡似地把这孩子的两条小胳膊反剪过来,抓在手里,当着薛林氏的面对这孩子说:
“一人成佛,合家消灾!这孩子是九转佛子投胎,你家迟早养不住的,我收他当徒弟啦!徒儿快向你娘叩头行礼,算是斩断尘缘,皈依佛下……”
那养和尚不管薛觉痴同意不同意,硬是腾出一只手来摁着他的脑袋向薛林氏磕了几个头,死扯着走了。当然,如果薛林氏哭喊着去追,去扯去夺,那莽和尚也只得作罢。但薛林氏没有这样做。她只是痴呆呆站着,用衣角擦着泪。
此后,薛觉痴一直没有音讯,也许是有人听到过音讯而不愿说。
薛林氏仍在家中吃斋行善,仍教长子薛觉过勤俭之外以忍为高。
不知从哪一年起,终于有了奇迹般的报应:仇家——韩氏一家遭大难,一家人男性成员几乎全部被土匪杀害,余下的只是一位老太太、一位中年太太,以及这位中年太太的两名女儿。不久,老太太郁病身亡,中年太太也病卧在床,只得把她娘家弟弟请来帮管家务。这位娘舅没有守姐姐几天,姐姐就死了。娘舅主持家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大外甥女——十八岁的姑娘草草婚嫁,又要将小外甥女韩美霜——年仅十五岁——许给五十三岁的县太爷内弟。谁想这小外甥女是个烈性人,别瞧她在色情上是早熟的,有过极不雅的事件,但她就是死活不嫁给一个驼背老头子。被逼无法,赌气跑到驻马坊镇净藏庵当姑子去了,法号妙爽,起初当净坛厄,外人不识。
那位娘舅成了两千亩土地的幸运主人。但他的美梦还没来得及做,三个亲生儿子统统被土匪绑劫走了。这位娘舅到指定地点把儿子赎回之后,神情显然是忧郁、愁苦多了。他不怎么敢说话,说出的话又很特别:
“我只有百亩地的福分,两千亩实不能料理,情愿变卖……”
奇怪的是谁来买地不论出多高的价他也摇头,薛觉过偶尔试问价钱,这位娘舅说出的价钱又低得惊人,大约三五只鸡钱就可买一亩地。这样低的价钱首先把薛觉过母子吓住了,疑人有诈,不敢伸手。
一天,村中来了一位五十多岁、自称许半仙的相面先生,在村中娘娘庙前摆了摊子。最感兴趣的是一群老太太,围上来问吉凶福祸,薛林氏也夹在其中。老太太们既迷信又多疑,既想问出自己的命相又怕眼前这位相面的人是江湖骗子。待村中一位教冬塾的阚先生——老宿儒兼公认的学问家走过来,大家都想听听他对这位相面者的评价。
这位许半仙见有文墨式人物走来,非但不怯阵,反而卖弄开来:“夫相之为术,各执一宗。弟子弃它宗而不取,唯师事柳庄一门……盖天以阴阳化万物,气以成形。而山川草木,各有形势;飞走昆虫,咸合性体。而人为万物之灵,同长秉彝,其中有贵贱寿夭之异。岂天之厚薄于其间哉?殊不知天之生人,原无区别;而人之自生,各有所秉。非仅命之异,亦有相之异也。在五官,总不越五行生克之理……识鱼龙,分五石,无不验。苟非探微窥异,焉能不爽纤毫……”
单是这一番语言,就把那位被村人公认的学问家阚先生震住了,连连点头以示钦服。其实,他对相术一窍不通,叹的是文理不俗。
许半仙看出了阚先生心有所动,继续卖弄:
“夫柳庄君曰:五行贵贱,难逃生旺之中。弟子解曰:五行乃金木水火土,不配不停,不周不合。左耳金星,右耳木星,额为火星,口为水星。额高耳反火克金,父母家财总是空;口大额尖水克火,一交十五身受苦。口大眼清额又高,定是高贤大贵豪;鼻大口小土克水,十三十四离乡里……夫五官者,眉为保寿宫,眼为监察官,鼻为审辨官,耳为采听官,口为出纳官。五官之外又有六府……”
这一番荒言,已使众人诚服。但是,要看算卦是真应验还是假应验,就要看他实打实地算一个。许半仙也懂得这一点心理学,他先端详了阚先生一番,继之摇了摇头,作出叹息的样子说:
“先生耳目相克,福祸定是交替相侵。夫耳者,为丰神精彩,助一面威仪。金清木秀,可言及第登科。先生虽年过半百,但金木不枯,主的是文运尚佳,您大概是个文墨之士。眼为日月精华,禀一身秀气。一身之本,定在双睛。恕我直言,先生二十左右岁上,定有轻意挥毫,助纣为虐,置人倾家荡产之事,主在眸子阴晦且多斜视之状……”
呀!阚先生着实吓了一跳。当初韩薛两家打官司,韩胜薛败,韩家强掠薛家土地,那地契文书就是出自他阚先生的笔下呀!果真暗中亏心,神目如电,上天还记着这笔帐!他的脸开始发黄,腿开始打战了,嘴唇也哆嗦起来:
“可还有补救之方……?”
“一损一盈,一枯一荣。在日月,原处打转即可;在草木,原处生根即可。先生高人,此理不必言透……”
许半仙首先征服了阚先生,众人也就只有听命的分儿了。
恰巧在此时,又有韩家那位娘舅走过。他见这么多人在场,是没有胆量走近的,瞟一眼便想匆匆走去。但是,许半仙一瞟见他的影子,先是装出惊讶的样子,继之提高声音讲道:
“口为水星!水星略纵两头垂,尖薄无棱是乞儿!若是偏斜多乱动,财如山积转头空!大运欲转无它法,舍财延命第一宗……”
这几句话说得韩家那位娘舅脊背冒冷汗,走路都有些趔趄。众人知底,更加服了许半仙。
现在,老太太们可不犹豫了,一个个抢着问命相。许半仙看一个,摇头叹息一番,都说是苦相之人。这样说,老太太们反倒都很信服。待到许半仙望了薛林氏一眼之后,故作大惊。他又仔细把薛林氏端详一番,一拍大腿说:“贵相!贵相!由相及神,七贤四德俱占!七贤相:行步周正,面圆体厚,五官俱正,三停俱配,容貌严整,不泛言语,坐眠俱正。四德相:平素不与人争,苦中无怨,节饮食,闻事不惊喜……哎呀太太,恕我冒昧,你乳下当有两痣相配。痣若山林峰仞,最秉五行。痣生左乳下,黑贱朱贵;痣生右乳下,朱贱黑贵。交运先右而后左,您若是右痣红而左痣黑,必曾有二十年劫运……”
“正如先生所言……”
“不过,左有朱痣,交运就在眼下。我不许空言,就要有大财禄进项了。非同小可!非同小可!您要记住:当取不取,神佛无趣……”
薛林氏自然是喜在心头的,回去跟儿子薛觉过商量,一气就从韩家那位娘舅手中买了七十多亩地。地契文书,都是阚先生代写的。
过了些时候,薛林氏亲自坐着马车,到麻席镇上“请”了一尊大型瓷佛像,一套崭新的佛器——佛灯、佛龛、香炉、蜡台回来。在自家的佛堂内郑重布置起来。
几乎刚过三五天,就有一位化缘的和尚来到他家门口,要了布施之后,这和尚合掌闭目对薛林氏说:
“我佛慈悲,感你虔诚,将遣慈航渡你母子出离孽海。佛法无边,将赐你千亩净土……”
薛林氏起初对这些话迷惑不解。
本县新到任的一位姓冯的县太爷仅仅查获了韩家那位娘舅的长子的一件小事——他准备开个爆竹作坊,买了些火药、硝、硫磺,就以“私购火药,图谋不轨”捉拿了他。强施酷刑以后,他只得屈招“密积火器,意在谋反”。县太爷一声令下:“抄家!”
抄出的房产地契不仅不姓这位娘舅的本姓,而且张张上的卖主都是薛家。县太爷判的是:
暂充官产,村人伙种,以作完粮纳税之用。准薛家陆续相赎,议价依已赎七十亩原例,外人不得染指。
不到十年光景,薛家不但赎回了这一千余亩土地,而且另有添置,活活是这一带头等财主了。
怪就怪在薛家的赎地,乃至后来在这些土地上耕耘收获,以及经营其它生计,一不受社会动乱影响,二不受官、匪相侵。他家似乎置在特殊的太平世界里。
这怎么解释呢?
薛林氏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为人处世实在是无愧的。她是个实实在在积德行善之人,儿子薛觉过又是个唯勤唯俭且又信奉吃亏让人、百事隐忍哲学的人,他们母子莫说没厚着脸皮强索过人家一草一木,没克扣过长工佣人一文工钱,就是待人——包括待畜待禽,都以仁义为本。长工、佣人中辈分较高者,母子二人从来以辈分相呼,不吝“爷”、“叔”、“婶”、“嫂”等字。
看来,只有一种解释了——佛有眼,善有报!
话说回来:
尼姑妙爽借做佛事而对薛林氏胡诌出了地狱的威胁之后,见她那惊恐不安的样子,心里也有一阵小小的快意。但这位心有隐事的不安分之尼不一会就认识到:地狱之罚本是自己胡诌出来的,是虚的,对仇家无实损,对自己也无实益。何况,为了这世上另一个人的实利以及她与这个人的共同未来,她最大的收益应当是从这个人家榨出一点“血”来!
想到这儿,她从眼缝中瞟了瞟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的薛林氏,又正了正自己的打坐入定姿势,甩着长腔说道:
“信妇薛林氏听真!汝家孽根深重,本当堕轮回、历大劫而不得超生,然念你乃一凡俗愚妇,数十年佛前笃诚也是不易,佛再赐你一卷经忏。有无超生之望,能否受三圣接引,就看你听经后有无一念之悟了……”
“信妇百事依佛……”薛林氏略略直了直身子。
“恭听!《大毗卢经》有云:‘……次当随力分,供养表诚心!……或但运心想,殊胜最难量!’禳灾消祸,莫如布施!明日午后汝家门首有一僧人来,年三十许,赤面圆目。此僧前世乃菩萨座前接引使者,法号通真。汝可布施他千斤灯油费,一匹坐下骑。他若面诵十声阿弥陀,就算是汝家有佛缘。凭他扬长而去,汝死后定由他接引见菩萨,免去大劫,子孙也可消灾续福……”
千斤灯油钱,实在不是少数,至少等于割下十亩地。但薛林氏为了消自己灾、消儿孙灾,也就没有话说。何况,家财万贯都是取之于佛,今日割万一以敬佛,莫说心疼,连一点小小的不忍也是罪过!
“好,燃香发愿吧……”妙爽催促着。
薛林氏三叩首之后,起身从孙媳梁淑训手中接过藏香一束,捧到佛灯的灯焰上点燃,然后一支一支插到香炉中。
妙爽仍未起身,对薛林氏和梁淑训说:
“你们回房安歇去吧!佛前忌尘俗之气,你们走后,我再替你们诵几卷《金刚经》、《法华经》……”
一场佛事算是完毕。
薛林氏在孙媳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房,长子薛觉过仍在那里恭候。薛林氏见儿子在,便对孙媳说:
“你回房吧,这儿有你公公伺候我……”
梁淑训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