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车子岛海边,石林和文书在钓螃蟹。
文书:“我就不明白了,哎,团长夫人啊,那是多大的官太太啊?给你来电话?凭什么啊?你有什么啊?你竟敢把人家的电话给挂了?牛,牛大了……”
石林:“你懂什么啊?人家是官太太,我们热脸冷腚的碰什么啊?是不是?哎,你慢点往上拽,再闷一闷……急什么啊?这不都跑了?再来,我们过去不过就是当过一对红,人家知道最近有人要去前线了,来电话客气客气,你还真拿着自己当是个什么东西,傻呵呵地和人家套近乎啊!”
文书:“看出来了,你们这一对红有意思,真是一对红,不然,不会来这个电话。”�石林:“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今天死活这螃蟹是钓不上来了!”
文书:“哎,石林,我透个底给你……哎,这话到死可不能说啊……你这次上不了前线。”�
石林扭头看了一眼文书:“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文书:“没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吧。哎,我分析着……这可是我自己分析的,不是听连首长说的啊……你一是干部子女,要照顾,是不是?二是老同志了,要照顾,是不是?三是文艺骨干,要照顾,是不是?四是你和连长死过一回了,要照顾,是不是?五是前线部队要的是党团员,你不是,要照……要再考验,是不是?就凭这几点,你就上不了前线,我把话撂这儿了。哎,哥们儿,有门儿,上来了。”
石林若有所思地看着海面……�
女兵班,一阵敲门声,何红走过去开门,一看是文向东。
文向东:“是小何吧?林护士在吧?”
何红:“哟,是文团长,在在,你进来。”
文向东走了进来。林东东站起来:“哟,说来就来了!”何红笑着关门出去。文向东上来就把林东东抱起,吻起来。林东东直躲:“行啦,让人看见,这大白天的……”�
文向东放开林东东,苦笑了一下:“大白天怕什么?咱们又不犯法!”�
林东东:“哎,来开什么会啊?”
文向东:“正式精神下来了,我们要塞的一个加强营,高配一级干部。”
林东东:“什么意思?”
文向东:“就是由团职干部当营长、营职干部当连长,到了前线,充实了新战士,这就是一个团了。”
林东东:“噢,你的意思是……”
文向东:“这样的话,只要是营团干部都有可能被调上前线。”�
林东东:“啊?那么说,你……”�
文向东:“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可是我是新干部,是典型……尽量避免吧。”�
林东东:“尽量避免?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不想去啊?”
文向东:“啊?还有自己老婆盼着自己老公去……好了,东东,咱们先不谈这个问题了,还有时间……东东,本来想住下来,咱们好好地聊聊,可是没想到会只开了一个小时,各部队首长必须立即归还建制,坚守岗位,交通艇在等我。东东……”文向东站了起来,又抱住了林东东,“东东,我现在是度日如年……我真想……”文向东吻住了林东东。林东东不再抗拒了,任他吻了一会儿。文向东抬起头,“东东,你在走神儿啊?”
林东东抚摸着文向东:“向东,你要是真被派去带队去前线……我马上、马上就给你。”
文向东一愣:“这么说,你真的想让我去前线?”
林东东:“我是说万一……”�
车子岛连连部,连长和汪指导员在商量工作。
汪指导员:“这次选兵,连里同志们的思想情绪总的讲是好的,可是,也有少部分同志有怕死的活思想,表现出情绪下降、不安……噢,这几天连部准备发出的家信比平时增加了三倍,炊事班的同志说,现在做饭下米比平时少三分之一,可是还是吃不完,你看……”
连长:“我看这正常。你想,我们十几年没打仗了,咱们连里包括你我,都没打过仗,这突然一来情况,思想有波动,这正常。同志们写写信,安置一下家里,这没什么。”
指导员:“我是担心把军事行动的消息暴露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连长:“这不会,这一点我相信大家的政治觉悟。”
指导员:“不知你注意没有,这几天石林的情绪就很反常。我听说他在班里发言不是很积极,而且,文团长的爱人还打电话来。”
连长:“说到石林,咱们再统一一下思想吧。我的意见还是不要让他上前线去吧。理由呢,一是他基本没参加过军事训练,军事素质不高,这一条就不符合上面的要求。二是他是老兵了,按说今年年底他就可以复员了。三呢,他到现在组织问题也没解决,走了几个地方,受了几次处分。虽然不严重,可是我担心这样的同志上了前线,会给部队带来麻烦。”
指导员:“连长,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还是偏爱石林,因为他和你一起排过险。你怎么不说他也有应该去的理由呢?首先,他是军人后代、干部子女,应该做表率。二是他是老战士了,毕竟有经验,如果表现突出,马上就可以当骨干,提干部,对他、对部队都有好处。”
连长:“好了,指导员,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石林的事儿这次你就让我做个主,好不好?不让他去。”
指导员看连长的态度坚决,也就不坚持了:“好吧,我让步了。”
连长:“咱们可是说好了,支委会上你可不能变卦啊!”
指导员:“好,哎,那他们班总得去一个吧?”
连长:“让李方去吧。老同志,是党员,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指导员:“是吗?有个哥哥?”
连长:“我看了档案了,他是老二。”
指导员:“那好,我同意了。”�
海边,文书轻轻地提起钓螃蟹的绳子,已经看得到鸡肠子上趴着的大个螃蟹了。石林用脸盆从下面轻轻地抄起,很快脸盆里就趴满了乱跑的螃蟹。
文书:“要得,哎,我这里带了固体燃料。”
石林端起盆子就走:“你以为是给你的啊?这是给我们班里的。”
文书:“哎,石林,你小子不够意思……石林,团长太太还要你打电话、写信给她。”
石林:“我有空还得钓螃蟹,哪儿有那个闲空啊?”
石林端了一盆螃蟹走进了宿舍:“来,大家过来吃螃蟹。”
小郑:“哎哟,副班长万岁!大家快来,好大的个儿呦。”几个战士围了上来,抢着、闹着。
李方:“副班长,你又去抓螃蟹了!连里不是说……”
石林:“来吧,班长,吃,说不准明天咱们谁就见不到谁了呢?就这一回了,以后保证不犯了。”李方摇头笑着和大家一起吃起来。
小郑:“副班长,要是我上了前线,吃不到你抓的螃蟹,我会想死了。”
石林:“是我上了前线,没人给你们抓了吧?哎,不要紧,我走之前,办个学习班,保证教会你们。”
李方:“你们都不要说了,咱们班,只要是去一个,就是我当班长的,你们都没份儿。”石林看看李方,没有说话,低头吃起来……��
赵冬梅领着蒋秀美来到了医院门口:“秀美,这就是县医院了,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院了。”
蒋秀美一脸愁容:“赵姐,我、我实在是害怕……”
赵冬梅一嗔:“现在害怕了?干坏事儿的时候怎么不害怕?走吧……有我在,不要害怕。”蒋秀美无奈地跟着赵冬梅走了进去。�
一个中年女大夫一面看着挂号单,一面看着蒋秀美:“哟,还是个当兵的呢,当兵的还能怀孕啊?”蒋秀美的脸马上红了。
赵冬梅赶紧答道:“你是宋大夫吧?我是李王乡革委会柳主任的外甥姨妹。他说让我来找你。”�
大夫:“噢,是他啊?来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啊?”
“说了,这不,这是他让俺给你捎的东西。”赵冬梅赶紧把一个包递了过去。女大夫看了一下,笑了:“真是的,来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带东西啊?”
赵冬梅:“宋大夫,这是俺娘家妹妹,说是要提干,这不,回家结了婚,可是提干的事儿还得拖着,男的都不是东西,这不,怀上了,咋办呢?只好来求你了。”
大夫:“介绍信带来了吧?”
“带来了,这不……”赵冬梅递上了一个信封。�
女大夫打开一看是一叠钞票:“好了,躺床上,把裤子脱了。”
蒋秀美站了起来,嘴咧得老大。赵冬梅狠狠地捶了她一下。她只好动手解裤子……�
林东东再次拿起了电话:“哎,五一总机吗?给我接一下车子岛连……哎,谢谢!”�
车子岛连部的电话响了,连长拿起电话:“我是车子岛,谁啊?”�林东东:“我是林东东,是你们文团长的爱人。”
连长:“噢,是林护士啊?你好,我是连长……对对,就是我……你好,咱们见过。”
林东东:“连长,可能我不该问……可是,你知道,文团长有些话不好说……我是说,我想问一下,这次选调兵源去前线,有没有那个……石林啊?”
连长犹豫了一下:“我明白了,我只能说我个人的意见了,原则上我们不准备考虑石林,因为他的条件还差一些。我们准备选更优秀的同志奔赴前线……这也是文团长及团党委对我们的要求。”
林东东:“我知道了,谢谢你啦,谢谢!”
“没什么……再见。”连长长呼了一口气,“和团长夫人通话差点儿没憋死我。”指导员在旁边笑起来。
林东东放下电话,也长出了一口气。她的表情立刻晴朗了起来,她脚尖一绷,立了起来,拿了一个姿势,口里哼着曲子,在走廊里转了起来……�
医院,女大夫洗完手,回过头来冲着赵冬梅说:“好了,过三天,过来做手术吧,我当班。”
赵冬梅:“谢谢,宋大夫。”蒋秀美提着裤子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大夫:“这闺女,子宫有些后倾。”
赵冬梅:“什么意思?”�
蒋秀美:“那就是我不容易怀孕的意思。”�大夫:“哟,你还懂行啊?”�
蒋秀美:“我当过卫生员……医生,做过流产手术,对以后会有影响吧?”
大夫:“是有影响,以后怀孕就更难了。”
蒋秀美跟着赵冬梅走了出去:“班长,我真是不想做手术。”
赵冬梅:“你别听大夫的,怎么不容易怀啊?你不就一次吗?怎么就怀了?好啦,走吧……这身军装你不想穿了……没出息,左太行不是还等着你吗?怕什么啊?”二人边议论着,边往外走。��
水池边,林东东正在洗衣服。院外走进了两个女人,一个是肖青白,另一个是位中年妇女。林东东一见肖青白,吃了一惊:“咦,这不是……”
肖青白见了林东东,表情有些尴尬:“林护士,我是青白啊。”
林东东:“哟,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肖青白:“噢,这位是中组部的江科长,来接左太行的……噢,你们还不知道吧?太行的父亲……解放了。”�
“噢,这回看起来是真解放了吧……噢,跟我来吧,孟队长在呢。”林东东在身上擦着手,领二人进楼。
屋里,孟林和江科长、肖青白握手:“欢迎、欢迎啊……请坐。”
江科长:“孟队长,左太行的父亲这次重新出山,中央对他的家庭情况很重视,特别派了我……噢,青白同志了解情况,也和我一起来了。我们想接左太行同志回去……当然,我们住下后,还要去要塞政治部联系一下。”
孟林:“太好了,太好了,我们都在为太行着急呢……噢,太行现在不在队里了……前些日子队里精简,他又回养殖场去了……不要紧,我替你们和上级联系……这太好了……小林啊,先带二位同志住下吧。”
林东东:“来,你们跟我来。”
林东东领二人进了招待所:“你们就住这儿吧,吃饭的时候我会来叫你们……噢,青白都熟……队长说了,和上级联系过,就请你们过去……你们休息吧,有事儿到前面去找我们。”
江科长:“谢谢啦,小林。真不知道,这么小的地方,还有林姑娘这样漂亮的姑娘。”�
林东东笑笑,准备离去。肖青白也跟着走了出来:“东东……”�
林东东回头平静地说:“肖同志,有事儿吗?”
肖青白:“东东,太行他……好吧?”
林东东:“他一个人在一个小岛上,已经快一年了……听说还行吧?没出来过……你们不是很快就见到他了吗?你不是很着急吧?”
肖青白:“是,那是……他好就好。”
“那回见啊。”林东东转身就走。
回到水池边,林东东又接着洗起衣服来,嘴里唱着小曲。孟林走了过来:“哟,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林东东:“太行总算是熬出来了,我在替他和秀美高兴呢。”
孟林:“是啊,我刚才打电话给柳主任了,他也高兴得不得了,他说立即让组织处的同志和北京来的人接头……噢,柳主任说正好有事儿要找你。”
林东东意外地:“政治部柳主任?找我?”
孟林:“是啊。”
林东东:“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孟林:“没说,噢,接你的车一会儿就来了。”
林东东:“是吗?这么急?什么事儿啊?”�
黑山团作战室,文向东背着一只手,抽着烟站在地图前想心事。一个参谋走进来:“团长,要塞柳主任来了。”
文向东一怔,回头:“柳主任?怎么没通知啊?”
参谋:“说是柳主任随意视察。”
文向东:“人呢?”
参谋:“已经在会客室了。”
文向东:“啊?”
会客室里只有柳主任和文向东二人。文向东在柳主任面前正襟危坐。柳主任笑了一下:“本来是司令部王参谋长来和你谈。可是政委和司令员要我先来和你见一次面,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可能你也猜到了,就是这次赴前线作战,加强营的营长,我们准备派你担任。”
文向东心中微微一震,可脸上的表情依然没变。柳主任看了一下文向东:“向东同志,道理和意义我就不说了,也不用再说了,有什么难处和想法,你就直说。在正式下达命令之前,就这一个机会了。”
文向东略略地顿了一下:“我受党教育多年,而且组织上对我如此重视,当然是责无旁贷……只是……”
柳主任抬起头来:“只是什么?”
文向东:“只是我和林东东同志刚刚结婚,估计在她那里会有些阻力。”
柳主任:“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噢,林东东同志随船和我一起来了。”
文向东意外地:“噢,她来了吗?在哪儿?”
柳主任:“已经在你家里了,噢,你们是得好好谈谈。”�
养殖场场部。这是一处简易的营房,一个职工在值班。电话铃响了,职工抓起电话:“我是养殖场……找王场长?他出海了,去无名岛了。好,我拿笔记一下……”职工拿起笔,“你说……你是要塞组织处,王场长回来要他去处里,有重要事情……我知道了。我姓胡,记下了,你放心……场长回来我就告诉他……再见。”放下电话,职工把电话记事本放在了王场长办公桌上。
海上,王场长开着机帆船向无名岛进发……
无名岛上,左太行坐在沙滩上发呆。突然,他看见远处开过来的机帆船,兴奋地跳起来。跑回屋里,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件干净褂子套在身上,又走到水缸边舀了一杯水。想了一下,他又把杯里的水倒了一半回缸里,把剩下的水倒在了毛巾上,用力擦着自己的脸……�
车子岛连食堂,全连战士肃立在屋子里。指导员讲话:“同志们,请大家跟我背诵最高指示:我赞成这样的口号……”
“我赞成这样的口号……”战士齐声说。
指导员:“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战士重复:“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指导员:“好,大家关注的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了,连长要代表支部,宣布我们连去前线参战同志的名单。同志们,自从上级下达了选员参战的命令,我们全连指战员豪情万丈,斗志昂扬,都想为这一伟大而光荣的任务贡献我们青春的热血。可是名额有限,只有四名,我们支部进行了认真、艰苦的讨论研究,终于选出了四名优秀的同志,代表我们车子岛连的六十七名同志赶赴前线,为国争光。这是我们车子岛连的典范,也是我们车子岛连的光荣。现在,就请连长同志公布人员名单。”
连长表情严肃:“首先,我要感谢下面的四位同志,他们将要显示我们车子岛英雄连的光荣传统,慷慨赴国难,为国争光荣。我相信,你们知道肩上的责任,你们知道战友们对你们的信任,你们知道祖国和人民对你们的倚重。好,下面我宣布名单。”大家都不由得挺直了腰。石林也深吸了一口气。“一班副班长向洪年,九班战士宁树生,七班战士王玉海,三班班长李方。宣布完毕。”大家冲着四位战士鼓掌。石林愣了一下,也跟着鼓掌。
指导员:“下面,请这几位同志为我们讲话。”
石林心里琢磨:“石林,看出来了吗?连里是在关照你……这可能是你一生惟一当英雄的机会,当然,前面更多的是死亡……”�
左太行激动地在岸边等候。王场长把船开到了岸边:“来,左太行,卸东西。”左太行伸手接王场长从船上递过的东西,有塑料水桶、菜,还有米袋。王场长并没下船,“左太行,过半个月我再来,有什么事儿,就点堆火……我走啦……噢,这里有你封信。”
“场长……”左太行把信装进了口袋。
王场长:“什么事?”
左太行:“我想出一趟岛……噢,我父亲又解放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王场长:“出岛?可以,我回去请示一下,下次来我把你捎出去。”
左太行:“场长,不是下次,是现在,我想现在出一趟岛,我想……”
王场长脸色一变:“现在?不行,绝对不行,上面有指示,你的行动我们场里无权做主,得请示。左太行,你别让我为难,啊?好……我走啦。”
左太行一下子拉住了船:“场长,你就答应我吧,真的,我父亲真的解放了,我知道……我应该没事儿了。”
王场长:“左太行,你放手,你父亲的事儿我管不了,你的事儿我得听上级的,知道吗?好了,放手。”
“场长,你就让我出去一次……”左太行想跨步上船。突然,王场长抽出身上的手枪:“左太行,你别逼我,上级交待过的,你知道我们的纪律。”左太行被震慑住了,他抽回脚,无力地坐在了沙滩上。
“好了,你再忍忍,有了消息我会尽快过来的……”王场长开船离去。
左太行一头栽到沙滩上。轰的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打下来。左太行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
雨夜,林东东坐在饭桌前静静地看着文向东。文向东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往下流淌的雨水,目光呆滞。“向东,吃饭吧,都快凉了,有话,咱们吃了说。”林东东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温柔。
文向东走到桌前坐下,他打开了白酒,倒了两杯:“明天就让我去大陆组建部队,一点儿准备时间也不给我……来,东东,为我干杯吧。”文向东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林东东端起酒,看着文向东,心里的一个声音在回响:“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丈夫,他要为国作战去了。他这一去,可能就会和我永远分离……他害怕是正常的,他怨恨是正常的,我还没有尽过做妻子的本分……我应该把自己交给他,给他勇气,给他支持,告诉他,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林东东把酒一饮而尽。文向东又往杯子里倒了第三杯酒。
林东东:“向东,我等着你回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是你的妻子。”
文向东喝下了第三杯酒:“你等我回来?你是我的妻子?算了吧,你到现在还不让我碰你,你不管我发生什么事儿……你准备我发生什么事儿?”
林东东:“向东,我说过了,上级真是要选了你去指挥部队,我就马上给你,我会一辈子等着你。”
文向东喝下了第四杯酒:“你这里哪里是想做我的妻子啊?你这是想当劳军的……你拿我当什么人啊?啊?你当我不知道啊?你偷偷往那个坏小子连里打电话,不让那个混蛋去前线,你当我不知道啊?你现在又要和我睡觉,让我赶紧离开……你安的这是什么心啊?你这哪里是我的妻子啊?你这是拿我当棒槌用啊……你是不是早和那个小子有一腿啊……告诉你,这个差使我还真不去了……什么人不能去啊?凭什么非让我去啊?”
林东东满脸是泪了:“文向东,你混蛋!你说的是人话吗?”
文向东又喝了一杯:“我、我不说人话,你,你做的可是人事儿……妈的,我对你百般体贴,竟然不如一个大头兵,你、你、你贱不贱啊!”
林东东一下子站了起来:“文向东,你不要说话太伤人,你喝多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招待所。”说着,林东东要走。
文向东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林东东:“你走?没、没那么容易,你是我的老婆,就得睡在这里。”说着,文向东动手撕林东东的衣服。林东东和文向东打了起来,屋里被他们搞得一塌糊涂。文向东终是没有制服林东东,被她一脚踹在地上。
林东东站了起来,整了一下被撕烂的衣服:“文向东,我算看清楚你了……我、我看不起你!”说完推门跑了出去。
外面是倾盆大雨,林东东站在雨地里,任雨水从头上浇下来……
文向东呆立在屋里,不知是哭还是笑地嚎了两声。他抓起倒在地上的酒瓶,仰头把酒瓶里的残酒一下子都灌到了嘴里,一闭眼,双手用力把瓶子砸到自己头上,“咣当”一声。林东东听到屋里的声音不对,转身跑到了门口,她无力地倚在了门框上……�
无名岛的石屋里又摆满了接雨的东西,左太行蹲在马灯下看林东东的信:“……你不要怨秀美,打掉孩子的主意是大家的意见。你想,秀美是战士,你现在又是这个情况,孩子要是生下来,谁来养啊?太行,来日方长,你千万不要伤心。秀美让我告诉你,她爱你,她会等你,等你一辈子……”
左太行一下子跳了起来:“不行,不能杀死孩子,我们没事儿了,我们可以结婚了,我们……”左太行不顾一切地跑出了门。左太行跑到了岸边,从沙滩上拔出小舢板的铁锚,跳上舢板,拼命地划了起来。很快,舢板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海中……�
石林躺在宿舍床上睡不着,睁着两眼看着天花板,往日的片断循环往复地在脑中旋转。画面定格在他与林东东相拥在坑道里的一幕。石林坐起来自语:“大丈夫风流如此,还有何憾啊!操!”
李方也没睡着:“石林,你发得什么神经啊?”
石林跳下床,拉开灯,先拿出了林东东给他的那个碘酒瓶,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刀。�
李方一见大惊:“石林,你干什么?”话音未落,石林一刀下去,已经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连长和指导员披着衣服,看着半夜来到连部的石林和李方。“什么?血书?”连长吃了一惊。指导员从石林手中接过一张纸,上面用鲜血写了几个字:“我要上前线!”
连长看了石林包着的一个手指:“乱弹琴,你怎么能……有什么话说嘛,这是干什么啊?”
指导员:“连长,这是我们连在选调工作中奏响的一曲毛泽东思想的胜利凯歌,我为石林同志感到骄傲。”
连长一愣:“那是,那是……”
连长:“石林,当初我们决定让李方同志去,我们的考虑是李方同志不是独子。”�李方:“连长,指导员,定了的事儿可不能变了,我遗书都写好了。”�
石林:“连长,李方是独子,他没有弟兄了。”
连长一怔:“什么?你说什么?我可是看过档案的。”
石林:“李方的哥哥一年多前就去世了,是车祸。当时,他不让我汇报给班长……连里正在讨论他入党。”
连长:“这个李方,你……”
李方:“石林,你这又是何苦?你这个公子哥儿上了前线能干什么呀?”
连长和指导员都感动地看着二人:“石林、李方,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好战友。”�
卫生队,文向东头上包着绷带,躺在病床上。林东东坐在另一张床上。柳主任一脸铁青地站在床前。文向东一脸惶恐:“柳主任,我辜负了党组织的期望,我请求组织处分我……”
队长站起身对柳主任说:“柳主任,文团长中度脑震荡,怎么着也得休息半个月。”
柳主任脸色更坏了:“林东东,我再问你一句,你要拿你的这身军装做保证,文向东脑袋上的这一下子,是你打的吗?”林东东看了一下文向东。文向东看着林东东,垂下了眼皮。林东东转头看着柳主任,点了点头。柳主任扭头走了出去,队长也跟着走了出去……
病房外,柳主任一脸气愤。
干事:“柳主任,这可是临阵脱逃啊!”
柳主任:“他有福,娶了个好老婆……”��
病房里,林东东站了起来,显得很轻松:“向东,你出了院,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你没意见吧?”
文向东答应得很干脆:“我没意见,东东,我谢谢你……”林东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一艘登陆艇开进了无名岛,孟林、肖青白、江科长、王场长等人走下船。王场长冲大家说:“左太行同志就在这间屋子里。”
肖青白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跑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太行,我是青白,我们来接你了……太行……”屋里没人回应,肖青白一头钻进了屋子,接着又钻了出来,“屋里没人啊?”
“啊?不能啊?这岛就这大点儿地方嘛。”王场长环视了四周,“哟,舢板不在了……”
孟林:“他不会划这么小的舢板出海吧?我们路上也没看见啊?”
“不行,得赶紧汇报……”王场长跑到船头,冲艇上喊,“艇长,赶紧报告……左太行不见了……”众人四处寻找……�
柳主任坐在办公室里正生气,干事走了进来:“柳主任,有个事儿……”
柳主任:“说吧,怎么吞吞吐吐的?”
干事:“接到去接左太行艇艇长的报告,左太行失踪了……”
柳主任一下子站了起来:“啊?怎么会……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噢,立即报告司令员、政委,命令派出部队、舰艇,通知所有雷达、观通站……噢,再请地方出动渔船,全力以赴,一定要找到左太行!”
“是!”干事转身出去。
柳主任一下子坐了下来:“祸不单行啊!”�
医院里,蒋秀美已经换上了治疗服,躺在了产床上。赵冬梅坐在旁边,抚摸着她的头发。大夫在一旁做准备。蒋秀美一脸的恐惧。
赵冬梅:“放松,好秀美,一下子就好,没事儿。”�
公路上,扎起了巨大的五彩门楼,上面写着两行大字:“抗敌寇反侵略保家保国,好男儿立战功名垂青史。”孟林、林东东和宣传队的同志们在一旁搭起的台子上合唱。林东东和李自芳在领唱。
车队前头,停着几辆吉普车,柳主任正在向头戴防空帽、全副武装的洪丰收和另外一名干部布置任务:“……车子一开,你们就不是我的部下了。可是,你们带走的是我们要塞的光荣传统和过硬作风。丰收,你们要好自为之,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洪丰收:“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部队安全带到目的地,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候,干事跑了过来:“报告柳主任,左太行找到了……”
柳主任:“噢,好啊,在什么地方?”
干事:“发现的是尸体……在海上,已经……两天了……”
洪丰收大惊:“首长……左太行……”
柳主任悲痛地:“这好几年都过来了,可是……我们怎么向他老人家交待啊?”�洪丰收眼圈儿一红:“那是个好小伙子啊!”
石林坐在一辆吉普车上,伸长了脖子,一脸深情地望着远处正在台上演出的林东东,手里还拿着林东东送给他的碘酒瓶……�
医院里大夫熟练地戴手套,准备各种器械:“一会儿做的时候你不要紧张,要配合我的工作,你做过卫生员,不用我教你啊!好了,我们准备开始了。”大夫走到了蒋秀美的跟前……
公路上,柳主任看了一下表,冲洪丰收点点头:“洪政委,李团长,可以出发了。”二人向柳主任敬礼。
洪丰收:“首长,再见了。”
柳主任:“丰收,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着给你们开庆功会……”
李团长回身一挥手:“各车注意,发动机器!”十几辆汽车开始发动,宣传队歌声更响了。洪丰收来到了宣传队队员的跟前,跟大家握别。
孟林:“老洪,重担子都让你夺走了。”
“这就是当首长警卫员的好处,近水楼台嘛。”洪丰收说着转向林东东,“哎,东东,石林这小子也跟我一起,你见到了吧?”
林东东大惊:“啊?不是没有他吗?”
洪丰收:“这小子,总来邪的,写了血书……哎,你不知道啊?就在那辆车上,赶紧看看去吧!”林东东一听,推开众人就跑。
洪丰收握住孟林的手:“老孟,和你搭档最高兴了。”
孟林:“老洪,什么时候你们部队再招宣传队长,调我……”
洪丰收笑着拍拍孟林的肩:“老孟,再见了!”
林东东发疯似的挨个车地找:“同志,看见石林了吗?”�
“石林?不认得……”��
医院,赵冬梅抚摸着蒋秀美的脸:“秀美,怎么还出汗啊?放松,没事儿的,宋大夫是老大夫了。”
大夫拿着器械走了过来,笑笑:“你还是卫生员呢,这都不知道?这是小手术,开始了啊。”
突然,蒋秀美坐了起来,目光坚毅:“不行,赵姐,我决定了,不能毁了这孩子。”�赵冬梅和大夫都吃了一惊:“秀美,这可不是闹着玩,你要想好啊!”
蒋秀美突然哭了:“赵姐,对不起,我下不了决心,我不能毁了这孩子,我还没问过太行,我做不了主……你不是说了吗?只要天天想着他,咱们女人就可以下决心了。我这些天天天想着他,一刻也没停过。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军人,军装我是穿不成了,可是,我想当一个好妻子,当一个好母亲……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赵冬梅激动地抱住了蒋秀美的头,冲着大夫摇摇头……�
林东东终于在一辆车的战士堆里见到了饱含泪水的石林。石林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旁边的战士,扑到了车帮跟前,两双手紧紧地拉在了一起。
“石林,你混蛋……”林东东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出话来了。
石林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强忍着泪点着头,极力想笑出来。
“石林,我想说的话很多,我想告诉你,我一直想见到你,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和文向东分了手,我还想告诉你,你要活着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林东东在心里默念着,就是说不出口。
车队开动了,洪丰收在挥手,宣传队在高歌,柳主任向车队敬礼……
战车缓缓地开动了,林东东和石林的手渐渐地分开。石林手上依然拿着林东东给他的碘酒瓶……
“东东,我想说的话很多,我最想说的话就是,林东东,我爱你……可是,我是个战士,是个慷慨赴死的战士,我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我无悔,因为在心里,我们爱过了,我们有过美好的青春岁月……”石林的声音从心底传来,他的喉头哽住了,说不出话……
林东东含泪站在那里,战车滑过她的身旁,越来越远……
战车上,战士们慷慨高歌……
石林和战士们一起,张大了吼叫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