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的“漂”泊者(4)-我为死囚写遗书

重庆话中的扯谎棒类同于说谎与诈骗,也就是说,山木满腔的热情被信奉人心隔肚皮的老板娘认定为对方借此机会骗取她的钱财。

两个小时后,老板娘开除了扯谎棒山木。

3�广告员:忐忑不安的“漂”泊者

第二天上午,山木用一根绳子将铺盖挂到肩上,一只手里托着老板娘打发他的两个肉包子,重新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里漂泊起来。此时此刻,他最切身的感受:自己像一滴乡间榨房里的油珠,一不小心滚落到繁华都市的水池里。然而,油与水是没法溶解的,那种隔膜除了表象的不同,还有内在各异的实质。他仅仅只有二十岁,常言道:任何人在年轻时候犯的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何况,他并没犯什么错。他实在不明白,他实在不懂:他明明是实话实说,老板娘凭什么说他是扯谎棒?凭什么说他是借机敲诈她呢?但是,他只是一个异乡来的漂泊者。“漂”的含义除了无“根”无“据”之外,还寓意着没有“家”,没有一个立锥的“点”。

这是1994年的夏天,这是1994年夏季某月某日的上午,在这座素有火炉之称的繁华都市的天空下,年轻的山木如一滴乡间榨房未加任何化学物质的油珠滚进了烧红的铁锅里。

当天下午,山木又一次来到朝天门码头。那两个肉包子早已被他吞下肚去。他的目光在那些棒棒们中间扫来扫去,他想找到前些日子那位说他冒皮皮的棒棒。这是山木目前唯一可供选择的生路:他想做棒棒。他不知道干棒棒这一行是否也如其他行业一样有势力码头(地盘)?既然自己因诚实而吃了大亏,那么,在跨进棒棒的行业前,是应该找一个引荐人探探水性的。然而,前些日子说他冒皮皮的那个棒棒留在他心中的印象原本就模糊,时隔多日,现在想来,反不如朝天门码头的石梯留给他的印象深刻。他在众多的棒棒中间认来认去,先觉得这个像,后又觉得那个像。

又一艘客轮靠岸了,众多的棒棒们立刻蜂拥而上,争抢业务。在拾级而上的旅客中,一位腋下夹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引起了山木的注意。他突然间眼睛一亮,福至心灵地趋步上前,惊喜地喊了一声:“哎,老板。”

那位老板就是文武。

文武已经不记得眼前这位青年人了。他先被山木的举动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几步;继而看到眼前这位青年人脸上泛起一阵羞红。他问道:“你是哪个?”

“我是……我是……”山木一脸的着急,他不知道如何给对方解释自己的举动。忽然间,他又一次福至心灵——他放下铺盖,从铺盖里摸出一个小包,又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红叶卡片,他既着急又兴奋地说:“这个……这个东西是你前些天给我的……”

文武接过红叶卡片看了看,他终于想起了山木,恍然大悟道:“哦,你就是那个脸红的小崽儿嘛。”接着问道:“背铺盖干什么?回家呢还是外出打工?”

同样是在1994年的夏天,同样是在朝天门码头,文武与山木并排坐在码头的石阶上。

文武静静地听着山木的诉说。

在他们脚下的江面上,呜呜作响的轮船一会儿停泊,一会儿驶出。客观地说,文武同样没有看到过国营的供销社卖棺材的事,但使他发笑并略感愤慨的是,这居然成为饭店老板娘开除山木的理由,还强行给他安上一个扯谎棒的帽子。激动中,文武脱口说道:“小崽儿……不,叫你小兄弟,她不要你,我要你。给我当助手,干不干?”

山木一脸的惊喜,“干。”

到了公司后,文武将屋角的几个纸箱指给他。纸箱里装的就是那些红叶卡片。

山木惊诧地问道:“老板,你印这么多广告干什么?好浪费钱哟。”

文武双手捧起一个茶杯,调头望着门外如织的人流。夏日的夕阳从天宇深处悄无声息地走下来,在门口留下一个长长的亮丽倩影。文武悄声说道——那神情既像是回答山木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是帮一个朋友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