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一份陌生而好奇的心情,文武走到那位陌生女子面前,弯腰拾起一张红叶,看了看,问道:“我怎么过去没见过你?”
那位年轻女子的脸上立刻涌起羞红,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第四次出来摆摊。”俄顷,又补充道,“过去从来没想过做生意的事情,也没想过做生意会这样子的辛苦。”
那张红叶在文武的手指间跳来跳去,他问道:“这种东西销路如何?”
那位年轻女子将头扭向一边,望着脚下灰蒙蒙的江面,一艘轮船刚好发出呜呜的响声。一会儿,她才细声地答道:“摆了四天,一张都没卖掉。”
“你卖多少钱一张?”
“一块。”
“这样吧,我来给你开张。”文武掏出五元钱,选了五张红叶,站起身刚走了几步,又莫名地站住了。他忽然产生了经商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同情与冲动,他转身回到那位年轻女子身边,掏出一张名片给她,“这些红叶,我全部买了。你送到我的公司去,交给办公室的刘主任,就说是我订下的货。”
2�傍晚的谈话:红叶的“价”位是多少?
应该说,文武的“同情”也就是一百元的小数目,他将那些红叶赠送给公司的职员,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下也压了一张。
事情原本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季节正是多雨而阴冷的时候。
在一个傍晚,文武下班走到公司的大门口,一个似曾相闻的声音飘进他的耳畔:“文老板。”
就在文武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侧面飘过来。在看到那人影的一瞬间,文武猛然想起她就是那位卖红叶的女子。他急忙伸出手,说道:“你好。这段时间红叶生意如何?”
对方握了握文武的手,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却指了指腋下挟着的一个东西,说道:“我在公司对面等了你很久。”
“你为什么不早点进公司里来?”
“我怕来早了,影响你谈生意。”
文武望了望街对面,对面并无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又望了望她,看到她身上果然浸着这个季节冷冷的雨迹。他感慨地说:“哎呀,你也真是的……我虽然是生意人,但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每时每刻都泡在业务里。走,到我办公室坐坐。”
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经过一番必不可少的客气后,文武终于知道那位年轻女子的名字叫作红叶。
他笑着说道:“你叫红叶,又卖红叶,红叶的生意应该是很好的呀。”
红叶将腋下挟着的那个东西拆开,原来是一幅油画。画面上是一派冬天迷茫的雨境,万县港的石梯一路亮闪闪地伸到无尽的天头深处去。
说实话,文武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对钱以外的东西没有多少兴趣,你给他谈毕加索、凡高这样的世界级著名画家,还不如给他谈一笔利润很小的毛毛生意。这跟懂不懂艺术无关,也跟一个人的品位无关。因为他是商人,所以他必须关注生意场上若隐若现的铜钱。
红叶说道:“文老板,这是我专门画来送你的。”
“你送我这个干什么?我又没帮你什么忙。”
“文老板,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红叶笑着说,“要不是你,我那些红叶一张都卖不出去。”
说到红叶的事情,文武猛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对了,我看你并不像做生意的人,你为什么到港口卖红叶呢?你那种北京香山的红叶卡片,依我个人来看,也只能在北京的香山才值钱。你仔细想一下,如果是你到北京的香山旅游,你会不会买一颗来自万县的三峡石带回万县作纪念?”
文武的话说到了红叶的痛处,抑或说到了她的伤心处。她双眼一红,转头望着窗外,幽幽地说道:“正因为不懂生意经,才做下这种亏本生意,搞得现在雪上加霜。”
红叶的家在万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后来成为某美术院校的大学生,毕业后分到万县某学校任美术教师。非常不幸,红叶与本校的一名教师结婚后,丈夫因某种原因辞职到海南闯世界,从此没有音信,只给她留下一个小女儿和欠下的数千元债。为了还债,她咬牙借了一笔高利贷,托北京的朋友邮购了一批香山红叶到万县。在她天真烂漫的想象里,万县港是全国旅游三峡的游客们必经的地方,本地不产红叶,应该是市场“钱”景无量的啊!她没想到:导致红叶卖不掉的原因恰恰就出在本地不产红叶身上。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一批接一批上船、下船的游客,频繁地光顾那些浑身土里土气的三峡石,却对她面前一身华贵的红叶卡片连多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红叶啊,你的市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