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好病毒的唯一方法是有新的爱情,杨陌说这叫以毒攻毒。他说,新爱情来了,旧爱情才会死去,新生的力量带着锐利的牙齿。
从本质上讲,爱情就是一场病毒,在你最脆弱的时候侵略你,让你无处可逃。
而治好病毒的唯一方法是有新的爱情,杨陌说这叫以毒攻毒。他说,新爱情来了,旧爱情才会死去,新生的力量带着锐利的牙齿。
蓝岸就是我的病毒,我以为我一生都会和这场病毒做斗争,一生都不会再去爱上别人,但是当杨陌出现在我生命里时,我知道,我会用他来抵制我心中的病毒,但这种抵制能多久呢?是一瞬还是一生?
旧欢
十七岁,我被一个戴着白帽子穿着旧牛仔裤的男人骑车拦住,他的黑T恤上画着切·格瓦拉,他的腿那么长,当他说,妞,来,上我的车,我带你去看我的油画展。
我心中是暗喜的。原来,所有女生都是喜欢被男人劫色的,我只有十七岁,我穿着旧裙子,但我上了他的车,坐在他的前面看他的油画展,那时,蓝岸二十二岁,正是小城风头正健的画家,一年之后他去北京流浪,给我打电话让我一个月去看他一次。
那时我在石家庄一个财经学院读大学,接到他的电话我甚至连想也没想就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那是辆爱情的火车,从一个土气的城市到北京,一路上我在爱情的感觉中飞奔。我想我真的在爱着一个男子,一个四处流浪的男子,他在圆明园的东村画画,那是艺术家聚集的一个部落,很多人搞行为艺术。蓝岸那时还在画画,他欣赏着那些行为艺术,当一个人把自己身上涂上蜂蜜在一棵花树下躺着让很多飞虫落到他身上时,蓝岸侧身对我说,月生,这是艺术,懂吗?
我不懂那样的艺术,但我爱蓝岸。
我喜欢在他的小屋里如新妇为他洗手做羹汤,我喜欢如一只猫一样侧卧在他旁边,我喜欢做他的模特,看他把我画成想像中的女子。
一次次地我问他,蓝岸,你有多爱我?
他一次次地用永恒逃避我的追问,他说,不要问爱情有多长久,不要问有多爱,那是虚无的东西,真正实在的东西只有我们这一刹那的缠绵。
多么缥缈的一个人啊。四年,我整整奔波了四年,毕业后我去了上海,本来我可以留在北京,我问蓝岸,我留在北京吧,这样可以离你更近。
其实,你离我的近恰恰是离我的远,距离能产生美。他说。
第一次我对自己的爱情产生了怀疑,我想,蓝岸是不爱我的,一个爱我的男子,会舍不得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离得那么远。
坐上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我对自己说,别了,蓝岸,别了,旧欢如梦。
新爱
杨陌是一个妥帖的男子。
初遇到杨陌,是在一次洽谈会上,我去做翻译,穿了白裙,他是对方代表,在出电梯时他叫住我,喂,他说,你不要动,在这站着。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你出了点状况,你等我一下。
我一下子脸红起来,明白自己是“老朋友”来了,却偏偏穿了白裙子,人窘在哪里,听任他的安排。
我们是在一个五星级酒店,他去地下商店,十分钟后提一条黑裙子上来,华伦天奴的牌子,当然,他还悄悄递给我一小包卫生棉。我看到,他的脸红了。
和蓝岸在一起四年,他没有脸红过,只是那么冷静地看着你,我曾迷恋过那种冷静,如一把刀在身体里游走,让人感觉到疼。起初,我以为那是爱,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那只是一种占有,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占有。
与杨陌在一起,我感觉单纯的快乐,他住上海的老房子,坚固的花岗岩,缠绕的长青藤爬满了山墙,更多时候,我与他坐在铁艺围好的阳台上喝下午茶,上海的天气灰蒙蒙的,可与杨陌在一起,我的心里亮晶晶的。
他放周璇的老歌给我听,与我看胡兰成的《今生今世》,时光,原来可以过得这样散淡,美丽得不似人间。
这是二十三岁的上海,明年,就是我的本命年了,我想,自己应该对爱情有一个选择了。
因为杨陌对我说,他希望有一个如我一样的女孩子做妻子,穿棉布长裙为他在厨房里煮咖啡,他还愿意看到我静静笑时的样子,那样的性感与温柔,于他,我的一颦一笑全是魅力,他捧起我的脸对我说:月生,我的爱。
眼泪,瞬间崩落。
第一次有男人说我的爱,于我而言,那甚至是一种奢侈。
可是,蓝岸已经成为身体里的一块痼疾,我常常想起那个眼神忧郁冷静的男子,他身上散发出迷人的油彩味道,他的手指骨感细长,他紧紧地抱住我的时候,我无处逃。
我怎么能爱上两个人呢?我怎么可以呢?
但我的确如此,与新爱缠绵时,想起旧欢。
旧爱与新欢
午夜接到蓝岸的电话,他只一句:你来,我想你想到窒息。
我便崩溃,半夜起来去机场,坐最早一班飞机到北京,他依然住那个小屋,见到我,他还是那样的眼神,一句话却让我魂不守舍,他说:没想到,我这么想你。
我重新在小屋里住下来,为他洗衣服做饭,他指着那张椅子:从你走后,那张椅子就再也没有动过,它一直在那里,等待着你的到来,看到那张椅子的姿势,常常让我想起你坐在那上面让我画的样子,那么乖巧,如一只猫一样。
他翻出好多东西,这是你用过的洗发液,这是你落在这里的化妆品,这是你的内衣……不要再说了,我嚷着,原来,味道和痕迹也会杀人,他从后面抱住我: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呢?
我爱现在的你,此刻的你。他给我的,依然是如此缥缈的回答,我不喜欢这样的回答,我要一个永远。
蓝岸不给我永远,我说我可以辞职,咱结婚吧,我天天守着你行吗?
他看着我,小孩子,你不懂得爱情,爱情是短暂如烟花的东西,结婚,就要了爱情的命。
我和他吵着,吵到崩溃,最后,我在软软的床上如一条僵蛇,窗外有月亮又红又亮,没有人理解我的绝望。我轻轻说:蓝岸,你知道这样我会离开你的,我要一个永远的爱情。
蓝岸说,没有永远的爱情,你不会离开我的,我是你的蛊,我是你一生的咒语。
我哭了,除了绝望的哭,除了眼泪,我似乎别无选择。
所以,当杨陌出现在我和蓝岸面前时,我呆住了。
杨陌说,月生,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跟我回上海吧。
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我的心游离着,一个是少年恋人,曾让我柔肠百结,穿梭在石家庄和北京之间整整四年,一个是疼我爱我知我的男人,我应该选择谁?
最后一次,我去问蓝岸,你要我吗?你爱我吗?
他选择的,依旧是沉默。
转过头去,我牵了杨陌的手,他领我走的时候,我知道此去没有回头路了,我会跟着这个男人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结,我喜欢那种天荒地老的爱情,两个人老了,牙齿掉光了,还能手牵着手一起散步看落日夕阳,那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杨陌也许能给我这样的生活,散淡的、安详的,如细水长流,可我也知道,他给不了我那种疼的如骨刺一样的爱情,深深地扎向我灵魂深处的东西。
但是,我必须有所选择,我应该有所选择。
旧欢如梦
二十四岁,我嫁给杨陌做新妇。穿了棉布裙子为他煮咖啡,一年后生下小女儿,在家做全职太太,杨陌开不错的本田车,有了自己的小公司。
我们一起推着女儿去散步,有不错的生活,偶尔去国外度假,我剪了短发,那如海藻一样的长发剪掉后放到了箱子里,蓝岸曾说过喜欢我的长发,他不看了,我只有剪去。
我努力地不去想他。一直在努力想忘记。
女儿三岁后入幼儿园,我一个人闲散在家。杨陌发胖了,小肚腩非常明显,他常常夜归,喝得醉醺醺,他说自己应酬太多,其实,不必要太多解释,他身上女人香水味和口红印子说明了一切。有人说,最美丽最刻骨铭心的爱情也只能维持四年,我们之间,已平淡到只是如平常夫妻一样。
生日那天,杨陌早已然忘记,我一个人待到黄昏,直到门铃响起。
我以为是杨陌良心发现送来生日蛋糕与玫瑰,门外站着的却是送特快专递的人,他手里是一个大箱子,北京来的。他说。
用钳子打开箱子,我惊呆,里面,是十张画。
全是我,各种姿势的我,笑着的,沉思的,忧郁的、迷恋的、困惑的……里面夹着一封信,蓝岸写给我的:凭着记忆,在你离开的五年里,我画了十张你,我深爱的你。
不是不想爱你,不是不想和你一生一世,因为我没有那资格,你看到这个特快专递时,我已不在人世,我特意选择这一天送给你。
我惊住,似前生今世,以为他开玩笑,他再无情,他再不爱,不能和我开这样玩笑。
疯狂打电话找到他同学他旧友他家人,他们告诉我一样的消息:蓝岸已去年春天离去,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是不能动手术的那种。
所以,他不肯给我永远,所以,他看着杨陌牵着我的手走。
没有眼泪,有的,只是那种酸楚的锥心的疼,我看着那些画,好像看到了蓝岸的眼睛,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我,用眼睛去我心里游荡,这个男子,终将是我一生的爱情病毒,从第一眼看到他,从上了他的自行车我就应该知道了。
门铃响了,我去开门,看到杨陌抱着女儿,杨陌说,来,婴,咱们祝妈妈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