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说起了米卡-巴黎爱情

单亦欣临走的前一个晚上,她终于跟我说起了米卡。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她用的是一个代词“她”。是的,“她”,一个女人,可以是这个性别之下的任何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单亦欣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有着一个女人,她要和我说说这个女人。

“是你叫她这几天里不要来找你的吗?”

“谁?”

“我知道你留在你们前台的钥匙是留给她的。我也知道你不想和我说她。要是她真的不影响你和我的关系的话,我也不想和你再多说她了。不过,我想,等我回到美国以后,你肯定还会找她的。”

“你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出来好了。”

“我想说的,都是你不想听的话,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我已经40岁了,不想费脑子来绕着弯子说话。”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在巴黎和她有什么故事、有什么纠缠,我希望你做完这个合约以后还是去美国。如果你觉得结婚很费时费事的话,我也可以不和你结婚。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之间,结不结婚,真的也没有什么分别了。一张纸,也不见得能给我们的生活添加更多的分量。”

“你是这样看的吗?”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吗?我们走到一起这么不容易,就算我不管你,我也知道,你怎么舍得放弃?我自问也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找你要的也不多,你给我你的今生就够了。来生你做鬼做神做什么去都好。”

我没有说话。黑暗里坐起了身,点燃了一根烟。香烟是可以被我燃烧和释放的心事。

“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单亦欣问我。

这是我的软肋。孩子,我的孩子——这是我在40岁上的年纪上,最想获得的礼物。

但我该怎么回答她呢?

沉默了良久,我说:“单亦欣,我离开美国的时候,我没有带走我们联名开的那个支票本。这么多年我的积蓄都在那里面。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你回美国以后,好好和纪然生活,我也不想耽误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还不够补偿的话,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我是不会再去美国了。我已经过了40了,不想还做一些没有结果的事情。”说着,我打开了床头灯。我想,我和单亦欣需要在明亮中说写开诚布公的话。人吧,不能总是藏着掖着躲着。如果躲避不能躲过一生,那就总有现眼的那一刻。

“······你不要我了?”单亦欣问我。

“不是我不要你,是我和你不合适。”

“十年前你怎么不说我们不合适?”

“十年前,我觉得我要为你负责。那时候你那么难,我只想帮助你,我没有时间去考虑我们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难道我们这十多年的情分就这么变成了一片空白了吗?纪安之,你好狠心!”

“我不觉得那是一片空白。那里面有我全部的付出。一个男人把他最好的岁月里的所有感情、所有经历、所有的收入都投入了进去,你不能说那是空白。”

“你有付出,我没有吗?我为你背叛了丈夫,为你疏远了儿子,为你忍气吞声,为你背井离乡,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现在,我老了,好了,轮到你来说你不要我了······”

“这和你有没有变老没有关系,你不要这样强词夺理。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机会走到头的。世上那么多的婚姻也有离婚的时候,何况我们还没有结婚。难道两个人谈上了恋爱就必须要纠缠一辈子?难道我们同居过就必须在一张床上睡到棺材里吗?”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过,怎么生活,我不管那些。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你别想赶我走,也别想从我面前溜走!”

“我们在一起不能说这种话题,只要说了就会吵架。我们之间的情分也是被这样无穷无尽的吵闹给折腾没了的。这样在一起的生活有意思吗?单亦欣,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这个话题。你恨我,你咒我,你骂我,你怎么做都可以。你想现在杀了我、我也不拦你。但是,天亮以后,请你放过我。你还有一个儿子,我有什么?我到40岁了,还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也想,要是不和你纠缠,我随便找个什么女人结了婚,现在我的儿子也会很大了,我身上起码也有个有家的男人的样子。你说,现在我有什么?我只想要一点安宁的生活,你别不给我。你明天就要回美国了,现在,我把我交给你,你打、你骂、甚至你杀了我,都可以——但这是最后一次。天亮以后,我想请你用一个成人的态度来做事情。”

“纪安之,我不会要你的钱的,我做心理医生的收入也不会比你差多少!你不要太小瞧我了!”

“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多点钱,万一救急也好啊。你不要为了和我逞能就和钱过不去。那何苦呢?以后,你需要有困难的时候,我还会尽力来帮助你,不过不是用所谓爱情的名义了。”

沉默。

沉默了很久。

单亦欣象一片云一样地覆盖在了我身上,我扯灭了灯亮。

她在我的身上逡巡着,用和流泪一样微弱的声音问我:“我好吗?”

我说,嗯,好。

她又问我:“我好看吗?”

我说,嗯,好看。

她接着问:“我优秀吗?”

我机械地应着,嗯,优秀。

她还在问:“那我的品位呢?”

我说:“不错啊。”

最后,她问:“那你说,我的功夫好吗?”

“好,很好,是的,很好。”

我一边麻木地回答她,一边激烈地配合她。

“那她、真的也很好吗?比我好很多、强很多是吗?”

“谁?”

“她啊。”

这个“她”字,让我颓然了下来。

她?

她!

想到她的时候,我怎么还可以和别的女人鬼混呢?哪怕这个女人是单亦欣!

米卡啊米卡,你要是听见我发誓说这是我和单亦欣的最后一次、也是我和除了你以外的女人的最后一次,你会原谅我吗?

那个晚上,任凭我和单亦欣怎么努力,我也无法重新振作起来了。

后来,我搂着单亦欣,我们没有做爱,没有说话,也没有睡着。就这样搂着躺着,想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