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得早一点,米卡看我精神头还不错,就和我聊天。
估计她问我的问题是她蓄谋以久了,但是我没有给她一个她所期待的答复。
米卡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反问她:“什么意义上的女朋友?”
米卡说:“你别和我绕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好,这你自己更应该明白,你说我现在身边的女人是谁呢,每天晚上我在和谁睡觉啊?”
米卡问我:“你到底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是这样的——现在没有。今年没有。从来也没有。”
米卡“噢”了一声,然后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
听米卡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墙上那颗原来挂画用的钉子,和我强加给这个钉子的一些回忆和故事。原先和钉子肢体相连、但是被我取下来的那幅画就象一个谶语从我的脑子里划过。那一个闪念的划痕,就剩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单亦欣。人是一个很有点生得贱的动物,有时候怕被纠缠,天天象贼躲警察一样地躲躲藏藏,好了,人家真不纠缠你了,你有觉得缺少了点东西了,甚至还有点想念了。
大约这也是我和单亦欣这么久的牵扯留下来的一点惯性吧。
米卡的问题让我想到了她。
谁跟谁去说谁啊?
是要我和米卡说单亦欣吗?
摸摸脑门子,我没有发烧。所以,我不会说的。有什么好说的。
我一贯的原则就是,历史不可以改写,但是可以不写。
看我没有说话,米卡就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道说谁好啊?没有关系,说谁都行,找个最近的、你还记得的说说吧,反正我就当听故事了的。给我讲讲故事也解解闷吧。”
我不想和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子讲我的过去,我想,我们是有代沟的。一个时代给一群人必然留下了烙印,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个中的悲喜。和一个找不到共鸣的人说一些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就算是她只是听故事,但我也要被回忆蛰伤一次,有什么必要呢?
我回避她的问题,转过来问米卡:“讲讲你怎么来巴黎的,好吗?”
米卡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正途,你也该知道一星半点吧,在巴黎黑下来的温州人不少呢,我算是比他们强点,有那张身份纸,不过,这纸来得也不怎么光明正大。”
“说来听听,我也长点见识。”
米卡说得很模糊,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陈述不体面的曾经。
她告诉我,她是和她妈妈一起过来的,算是半偷渡的性质,先是去东欧,然后辗转着从罗马尼亚到了法国。她妈妈为了把身份合法化,就在蛇头的安排下嫁了一个法国老头子,本来不过是一个交易,说是等身份换好以后就离婚的,后来那个法国老头子还真看上她妈妈了,就真的一起过日子了。
米卡说:“瞧,我这个拖油瓶也就这么跟着有了身份。”
“那你弟弟呢?到法国以后你妈妈才生的吗?就和那个法国老头子啊?”
我这么问着,心里是有些不屑的。我一直很看不上那些傍着老外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傍一些都脏不兮兮、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的老头子,要钱没钱,要品没品的;有时候在外面看到那些不和谐的伴侣走在一起,我就会杞人忧天地想一想,她们和那堆快要生蛆的横肉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做恶梦吗?
米卡很显然是不想太多地触及这个话题,她只是“嗯”了一声,就转身了过去。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等到米卡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以后,我可以带我弟弟来玩吗?”
我说:“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的。”
米卡问我:“你喜欢小孩子吗?”
我的回答很直接,我说:“要是把小孩子当玩具,玩一阵子还行。要是让我天天张罗着他的屎尿屁什么的,我可受不了。”
米卡“噢”了一声。
看她没有接我的话,我怕我惹她不高兴了,马上接着问了句:“你弟弟是叫毛毛吧?”
米卡说:“是的啊,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反问说。
很巧合的是,武汉话里,把刚出生的婴儿都叫做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