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下午茶会-玻璃社区

吴雪的孩子满周岁了,我们夫妻应邀到她家的花园喝下午茶。这样的名目与聚会方式,应该像她的家庭一样,也是中西合璧式的。她过去曾经做过国家队的乒乓球运动员,但是,一直运气不好,从来没有拿过世界冠军,后来只好成了那些世界冠军的陪练。所以,退役之后,她完全地离开了体育界,因为那是一个让她暗暗伤心的地方。于是,没有多久,她就嫁给了退役之前在柏林参加最后一场比赛时认识的德国人马克先生。

马克,巴伐利亚人,胖胖的,笑眯眯的,皮肤白里泛红,很有修养的样子,我见过的。过去,我妻子对他们在一起十分好奇,于是,吴雪和我们闲聊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们,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在柏林的那场她的告别赛,是他,马克,最后把一束特别漂亮的花献给了她。比赛中尽管她的对手,一个很精干的德国女运动员气势压人,又是主场,吴雪还是打败了她。而那束花,很漂亮奇特,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似乎就是德国所特有的,因此吴雪很是喜欢。所以,比赛结束之后,她给他留下电话,然后等着他给她打电话。

马克果然打电话来了,他开车来接她,然后,那天他带着她在柏林市区转了很久。过去,她只是在法兰克福打过一些比赛,对德国没有什么综合的印象,但是,就是这一天的德国柏林的游历,马克陪着她的这一天,使她对这个国家产生了特别好的印象。她暗暗动心了,心想假如马克向她求婚,她就会答应。结果,果然,就是这样顺利地发生了。她后来和马克一起,进行中德之间的小型贸易活动,在两个国家之间跑,在柏林和北京这两个大城市里,像候鸟一样奔走。都说德国人刻板,她是深有体会的。嫁给了马克,一年中有半年在柏林居住,一天,她在柏林的公交车上,看到一个特别胖的老太太上来了,吴雪决定给她让座位。但是,那个老太太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告诉她:“很抱歉,我买的是廉价的月票,而我的票上规定,我十分钟之后才能坐下来。”于是坚决不坐。要是中国人,早就抢先坐下来了。

我和她是在建设银行办理住宅按揭手续的时候,知道了我们是一个社区的邻居。不同的是她的房子是带花园的那种两层复式的房子,而我买的,则是顶层带一个大露台的那种房子。我妻子的衣服很多,她又喜欢洗衣服,因此,需要一个巨大的露台来晾晒衣服。我妻子在一家很大的国际旅行社担任高级管理人员,和吴雪还有些业务上的来往,于是,一来二去,我们彼此就有了来往。

那天下午,应邀来到吴雪家的小花园里的,除了我们夫妻两个,还有一个单身母亲,

望京中学的音乐老师胡美丽。胡美丽确实十分美丽,说话就像唱歌一样,身形妖娆,动作夸张,十分有趣。吴雪请她来,是想把她介绍给另外一个单身男士林德做女朋友。林德是旅居德国多年的男艺术家,他主要是做装置艺术的,刚刚和自己的德国妻子

离婚。但是,由于没有调查清楚,那天,林德自己带来了一个女朋友。于是,事情就显得微妙了。此外,还有吴雪的邻居,一个嫁给了意大利男人的女士,名字叫韩萍,也带着她的三岁的混血儿子,看着这边十分热闹,就从她家的花园里移了过来。这样,加上马克和他刚刚满周岁的女儿安娜,老少男女一共十个人,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吴雪家的后花园大约有三十多平方米,都是草地,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遮阳伞,四面种了很多月季。月季好活,而且四季中三季都有花,因此,他们家的月季花色最多。马克在花园里搭好了烤肉架,开始给我们烤他最拿手的德国香肠和牛羊肉片,作料是很好的油和波斯小茴香以及大茴香。而吴雪则给我们端来了一道道的茶水。这些茶都很有特点,也十分叫我们夫妻开眼。比如,我们喝到了一种用葡萄、苹果、柠檬、水蜜桃等水果煮成的水果茶;喝到了意大利式的橘子茶,里面加了少许的朗姆酒和

蜂蜜;喝到了加了柠檬和白兰地的俄罗斯红茶;喝到了加肉桂粉的印度奶茶;还喝到了薄荷茶和冰红茶、茉莉花蜂蜜茶。而且,喝茶的同时,我们吃到了各种各样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吴雪在北京的几家酒店里精心定做的。这个茶会很快乐,也很悠闲。跟社区里所有的住户一样,这样的中产阶层的生活方式,不再是西方人的专利和电视上见到的情景,而成为了我们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很切实的、很普通的一部分。

那个下午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记得,最开始,是胡美丽在说话,然后我们所有的人都围绕她的话题,和她聊天。胡美丽四十多岁,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十多岁的儿子一起过,所以,她痛恨婚姻对女人的威压,我琢磨,她的婚姻一定带给了她很多痛苦的回忆,现在,她终于有了解放之感,所以显得十分的快活。她说起婚姻和男人,真是快人快语,妙语连珠。另外,因为是中学音乐老师,她讲话很夸张,像一个把任何地方都当成剧场的演员,因此很有趣。

她讲了很多现在的中学生的情况,比如,为什么孩子们喜欢

超级女声,这些是我这个社会学家最感兴趣的。我在首都师范大学教授社会学,正在研究《中产阶层的涌现及其问题与局限》这样一个专项课题。在这一点上,我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从她的谈话中,我判断,她现在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北京中产阶层成员,有一套地段很好的、价值百万元的房子,有一辆轿车——不算好,可是和她娇小妖娆的身形很符合——是一辆上海出产的明黄色的POLO。我们夫妻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她在那里倒车停车了。然后,根据她的穿着,带的坤包,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的气味,我那在行的妻子判断,她的上下行头连同坤包和香水,在八万元以上。我眼尖而喜欢猜测别人身份的妻子多少有些嫉妒地小声告诉我,光是她脚上那双产于意大利米兰的名牌皮鞋,就价值两千欧元了,还有,她戴的那枚一克拉的钻戒,也是很耀眼的,价值一定不菲。

由于我的妻子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小声地给我嘀嘀咕咕,我越发对她的话题感兴趣了。很长时间里,我们一边喝各种古怪美好的茶,一边听她谈如何与自己的儿子以及自己那些无法无天的学生,成为好朋友的故事——她那个正在处于危险的青春期的儿子,最终成为了她的好朋友,而她的那班极其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在她的教导下,成为了她的朋友。整个过程非常像一些电影情节,我想,具体说,就像是美国电影《死亡诗社》和法国新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那样。这两部影片,前一部是一个从来不循规蹈矩的中学老师,用自己的文学知识,带给了孩子们一种奇特的教学方法;而后面那部法国电影,则是一个音乐老师到达一个福利院般的几乎被遗弃的可怕学校里,对从来也没有被管教好的孩子们,进行了春风化雨般的音乐教育。不过,这两部影片中,两个饱受同学们欢迎的老师,最后都被赶走了。而我眼前的胡美丽,则意气风发地完成了她成功的教学实验,并且,从中找到了最大的人生价值和生活乐趣,同时也获得了褒奖和金钱的回馈。加上已经和丈夫

离婚,她号称自己是单亲母亲,她更是号召在场的所有的女性,都应该成为单亲母亲,来摆脱男人们加给女人的可怕的桎梏。

我正在琢磨她的生存状态,结果,令人眼花缭乱的点心过后,大餐来了——马克开始给我们分发美好的烤肉和香肠了。于是,我们吃着马克耐心地烤制的德国香肠,虽然有些咸,但是已经展开的话题,却兴奋地继续了下去。现在,我的注意力,和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旅德艺术家林德和他带来的女朋友岚岚的身上。林德大约四十多岁,有着一头艺术家惯常喜欢留的长头发,而他的女朋友岚岚,则比他年轻二十岁,看来才从大学——她说是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毕业没有多少年,在电视台一个边缘频道的边缘节目担任主持人。她身材高大,几乎和林德一样高,而林德有一米八的样子,这样高大的主持人一定不多。所以,我看她的主持人生涯,前途堪忧。但是,这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刚才我们谈到的单亲妈妈的话题,她接过来话茬:“即使让我做单亲妈妈,我也只为他生孩子。”然后含情脉脉地偎依在林德的怀里。吴雪给胡美丽介绍男友的计划失败了。

林德的艺术作品,我通过一些艺术杂志看到过很多。他最近一些年,喜欢使用猪肉作为他的作品的材料,那些用红白色相间的猪肉做成的艺术品,确实达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但是,这样的一个艺术家,又和自己的德国妻子才离婚,根据我的理解和观察,他是一定不会那么快就结婚的,而他的女朋友,二十五六岁的岚岚,则显然是陷入情网,对林德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情有独钟了。现在,看到她对一个成熟男人如此偎依,胡美丽则大加讽刺,两个女人就有些交锋了。而嫁给了一个意大利男人的韩萍,是一个山东人,个子也不小,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这两个女人互相交锋,觉得十分有意思。其间,似乎谈到了中产阶层的通奸和

婚外情问题,为了增加一些喜剧效果,想强调嫉妒是女人的本性,韩萍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和林德肩并肩地站在了一起,她揽着林德的腰在说话,显得很亲密的样子:“林德确实很迷人,他的艺术家气质,很惹女人喜欢的,我就喜欢他。”而刚刚满周岁的吴雪的女儿安娜,马克和她的混血结晶,与韩萍的那个三岁的混血儿子,很能够玩在一起。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很瘦硬的白人男子,开着一辆帕萨特车来到了门口,看到了韩萍和林德互相揽着腰,站在吴雪家的花园里,脸色阴沉地摔了车门。韩萍这才看到了那个男人:“糟糕,我的喜欢嫉妒的意大利老公回来了。”她的脸色一变,赶紧抱着孩子回家去了。没有几分钟的光景,我们都听见了隔壁房间里大声的吵闹声,那个意大利男人十分愤怒,正在大声地斥骂韩萍,英语、意大利语和汉语交织在一起,两个人吵成了一团。他们为什么争吵?很简单,韩萍的意大利丈夫看见了韩萍和林德拥揽在一起,大怒,因此就吃醋了,和自己的老婆大吵大闹了。岚岚一点不气愤,却很兴奋,对着林德嗔怒:“你看,都是你,随便搂了人家的老婆,结果引来了人家家庭不和睦。”

林德哈哈一笑:“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胡美丽更加的高兴了:“你们看,天下的男人一个德性。全部都是占有狂。做单亲妈妈吧,女人们!”

“你们不了解意大利人,像这样的意大利男人,还不少呢。”吴雪解释说,“一些意大利男人特别爱吃醋,而且,他们甚至比中国男人还要保守,这两口子为了这个原因吵架,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然后,我们就听见隔壁开始砸东西了。

我要说的肯定不止这些,对于一个不会写小说的社会学家来说,如此平淡无奇的描述,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描绘了一个生活场景。那么,我想要表达什么呢?你看,这些不过是非常日常的一户北京的中产阶层家庭生活景观,即使过了一些天,我再来描述这些事情,也是觉得平淡无奇。可是,就是这个时候,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改变了那天下午茶会的进程。

我们都听到了一声巨大的,似乎是发生在地底下的沉闷的爆炸声,大地似乎猛地颤抖了一下,就立刻又恢复正常了。忽然,一直在吴雪的怀里抱着的安娜,一岁的小安娜感觉到了什么,她很高兴,牙牙学语,指着花园外面的空中,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

这个时候,我们都向安娜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天空中开始下雪了。六月雪!在北京发生的!我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但是,我们都愣住了。确实,天空中在飘落着雪花,是在下雪!

马克很吃惊:“北京?这个季节?下雪?”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仔细地端详,我们都看着他的动作。我们看见,那片雪花很大,但是颜色却发灰,而且,在马克的手心里并不融化。这倒奇怪了,怎么六月的雪花,还不融化呢?

“这不是雪,是别的东西!”我看见马克惊恐地说。

我们都站在花园里那柄巨大的遮阳伞下面,看着天空,看着那雪花一般的东西在大片地飘落,我也接了一片放在手心里观瞧。那雪片一样的东西,其实是某种灰烬,正在缓慢地从天空中降下来。我们都呆住了,有一片天空完全变成了阴暗的颜色,正向我们的头顶覆盖和飘移,而四周的花园里,所有的绿色植物,都正在变成黑灰色,被这火山灰一样的东西所缓慢地覆盖。整个花园,所有社区人家的花园,都正在被这古怪的灰烬给覆盖。

难道,是附近的火山爆发了?或者,是哪里发生了什么爆炸事件?再或者,我们受到了恐怖袭击?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于是,没有一个人不感到恐惧。

马克很有经验,他嗅闻了那灰烬一样的东西,说:“可能是某种化学品的泄露,由气体变成了这个东西。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快!”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我们最好往北边,怀柔那边走!”我清醒了过来,赶紧建议道。于是,大家都赶紧行动起来了。因为谁都不会知道,这可怕的灰烬雪会带给我们什么侵害。于是,我们决定分头上车,离开社区,中止了我们的下午茶会。我也拉着妻子的手,赶回家,拿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就把露天车位上我家那辆

马自达启动起来,开出了家园。

此时,我看见,整个社区的人都跑出了房间,惊慌失措地纷纷开车或者步行,正在离开社区。大家很慌乱,比那年在北京发生的非典还令人惊慌。我和妻子在车流中看见了他们:吴雪夫妇开着一辆丰田越野车,林德和女友开着一辆很旧的桑塔纳,刚才还在吵架的韩萍和她的意大利丈夫连同他们的孩子,坐在那辆银色的

帕萨特里。我们互相沉默地致意,感到了大祸临头,又不知所措,缓慢地上了主路。而我没有看见胡美丽连同她那辆明黄色的小POLO到了哪里。兴许,她向相反的方向开去了?

向北面的主路,101国道上,很多车在缓慢地爬行。在我们的头顶,那片灰黑色的云团,也在向北面移动。我打开了收音机,试图得到消息,但是收音机里没有任何准确的信息,都是小丑般的主持人在那里油嘴滑舌。我有些不适应,因为,我们的稳定的中产阶层的幸福生活,我们美好的、闲适的花园里的下午茶会,就这样被一场可怕的、突如其来的灰烬雪给破坏了,说明中产阶层的幸福生活,是多么的容易被破坏掉。

我们就那样缓慢地开着车,沿着101国道向北京北部的山区,怀柔、密云的方向开去。至于我们要到达哪里,我们到底遭遇了什么,在逃跑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给予一个答案。而我总是能够看到那朵巨大的黑灰色的云,像是一团凝固的什么东西,一个巨大的蘑菇,一个奇怪的问号,在缓慢地跟着我们走。而那些灰色的雪花,仍旧在四下里飘洒,无味无臭,十分漫不经心,但是又奇怪万端。

终于,我们从汽车的收音机里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在通往承德的这条101国道上,发生了巨大的拥堵,原因是京东一家化学建材工厂发生了爆炸,一种和苯有关的粉末,形成了一朵污染云,这块污染云还下着污染雪,并且,它正在向北面缓慢地移动,由此造成了二十平方公里的化学污染。目前,全市的消防人员和清除化学污染人员正在紧急地抢修化学工厂。而经过了消防队员和专业人员的紧急抢修,目前,污染局势正在被控制,而某航空大队也已经紧急出发,即将对污染云采取爆破和洒灭行�动……�”

我们都稍微地放心了一些,但是仍旧十分不安。毕竟,这是一场突发其来的环境污染事故,就像一次核爆炸,它带来的后果,是我们还无法预测的。而且,那些已经被污染的地方,二十平方公里,包括了吴雪家的花园和我家的露台,如何清理?怎么办?那费用又是谁来负担?有没有后遗症和放射性污染?这些疑问旋即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车流缓慢,人们的心情复杂,中产阶层们被打断的生活,被汽车里的音乐所笼罩了。

后来,我们来到了怀柔一个乡镇,我看见,那里聚集了很多从东部城区逃过来的人们,大家都开着轿车,这个城市已经有三百万辆汽车了。人们都像所有的中产阶层那样穿着打扮,现在也都是一样的惊恐不安。

不过,我惊喜地发现,因为距离那朵云彩有些距离了,天空中已经不再飘洒那些灰色的雪花了。

我们这些人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奇迹般地在一个水库跟前的巨大的停车场里见面了,现在,我们一共有十个人,我和妻子,吴雪和她的先生马克、女儿安娜,韩萍和她的

意大利丈夫以及他们的儿子,还有林德和女友岚岚。我们决定继续我们的聚会。在一片树林里,我们找到了一片空地,铺开了一片巨大的塑料布,然后,把随身带来的一些食品拿出来,继续我们受惊之后的下午茶会。

现在,我们似乎可以少安毋躁了。我们惊魂未定,但是,谁都不表现出来;我们谈笑风生,因为,我们相信政府里面有很多人很聪明,他们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像广播里说的那样,正在采取紧急的行动。

我们继续聊天说话,现在,没有了胡美丽,话题变得宏大了起来,我们聊的都是我们这个阶层最关心的问题,

股票市场的股权改革如何继续进行?四大国有银行的金融体制改革、外资注入有没有真正的效果?银行由国有企业造成的巨大的呆坏账如何消弭?腐败和滋生腐败的体制问题,最终如何解决?社会群体性事件很多,如何使之不成为可怕的社会风潮?环境污染和资源匮乏以及可持续发展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食品安全和社会治安,谁来保证?教育乱收费和

医疗改革的基本失败,谁来承担责任?道德失范和唯利是图的社会风气,如何扭转?大众传媒之无聊和媚俗如何避免?集团利益捕获政策与政府,如何平衡与扭转?礼崩乐坏和道德失范如何重建?我们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瞎聊,胡扯,不知道这些问题的解决到底和我们自己有什么关系。也许,其实真正令所有的我们这个阶层关心的,是自己的收入、健康和人身安全。

忽然,小安娜又兴奋了起来,她牙牙学语地用手指着天空,是的,我们都看见了,这个时候,那团灰黑色的云团,如今已经停止不动了,而两架飞机已经风驰电掣地从我们的上空掠过,向那团黑灰色的云朵冲去。很快就要采取收音机里政府发言人说的那个爆破行动了!我们都很兴奋,所有在树林里暂时躲避的人们,此时都走出了树林,看着那两架信心十足、霸道无比的飞机,向黑灰色的云团冲了过去。然后,我们看见了两架飞机在黑灰色云团的上空,下了两个透明的水蛋,水蛋似乎变形了,像巨大的水滴滴了下来,含蓄而缓慢地爆炸了。我们都发出了一阵惊呼,眼看着那朵黑灰色的云在水蛋的冲击下,裂开成几块,这些块状物又迅速地变成了更小的碎片,接着,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像一团凝固的雾气消散那样,黑云在空中消散不见了。

大家都发出了惊喜的赞叹,执行完任务的飞机回转并且飞越我们的头顶,我们再次欢呼、跳跃,向飞机致敬。因为,它们帮助我们消除了来自半空中那个巨大的威胁。我们周围上万人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后来,我们又开车往回赶。一路上车速很慢,因为都是回家的人。抵达社区之后,我看见,很多身穿防化服的人在用一种特殊的吸尘器,在地面作业,在每户人家的花园里、露台上作业,他们正在迅速地消除着、消灭着那些灰色的雪花,那些不知道会影响我们的生命安全到何种程度的雪花。社区里贴出来很多布告:只要你需要专业的清除清理人员,他们会二十四小时为你服务,帮助你清理你家任何地方的污染。

到了第二天的早晨,我起来跑步,看到整个世界已经完全和过去一模一样了,人们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我和在花园里浇花的马克打了一个招呼,就跑开了。我一路跑一路看见,那些花园、绿地,都是一片生机勃勃,没有了半点昨天那灰色的雪花,它们这么快就被清除干净了?以至于我都觉得,我可能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