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最令他挂心的,是张放的事情。前段时间,易婷婷从上海回来后,把张放休学护理生病住院的女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她觉得这么大的事,她不应该替张放隐瞒。张全听了,当即就要到上海探视,易婷婷劝解说,这样赶过去,很有可能闹到双方都不愉快,不如不去。张放已是成人,有自己的性情想法倒是件好事。
张全也想通了,在隐隐的担忧之外,甚至更多的是高兴。他回想自己的大学生涯,自忖自己当年也很难做出张放这样的举动。如果说以前他对这儿子更多的是不放心,那这回,他可真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当即给张放写了一封长信,信中好生鼓励了一番,又随信汇去了两千块钱。这回,张放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这天,张全像往常一样来到“锁海无边”,埋头在自己的办公室整理资料。快到中午的时候,朱小鹭敲门进来说:有人找您。
看到这个人,张全站了起来,眼睛里出现了一种朱小鹭从未见过的神情:欣喜和惊讶,慈爱和严厉,担忧和疑虑……她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人正是张放。
“我刚刚参观了你的博物馆,很不错。”看到老爸一时无语,张放首先开口。
“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就想回来看看。”
张全回过神来,对朱小鹭介绍说:“这是我儿子张放。”
朱小鹭早就听说张全有这么一号特立独行的儿子,当下微笑致意,退了出去。
“尹薇的病怎么样了?”张全问。
“危险期过了,治疗也做完了,现在回家疗养,等着做骨髓配对移植。”
“那你该继续上学啊?”
张放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张全说:“爸,你先坐下,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在张全的印象中,张放基本上没有用过“商量”这个词,他对此感到满意,于是坐下来,给张放倒了杯水,听他说下去。
“我不想再上学了。”张放一句话就击晕了张全。如果是在一年前,张全早就拍桌子起跳了,就像当初张放拒绝去学校报到的时候那样。但是现在,他在发火的边缘突然冷静下来,一年的磨砺已经让他的脾性转变了不少。
“给我个理由。”张全说。
看到老爸并没有发出想象中怒吼,张放倒有点奇怪,他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爸,我已经是成人了,有些事情可以,也应该自己拿主意。我休学的事情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怕你反对,可是看到你写的信,我特别感谢你,我觉得,你还是真正理解我的。这次我的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才下的,我是三思而后行的。”
张全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你从统计局辞职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事,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很佩服你,我想我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有你的影响。”
这小子居然学会了拿话套人,再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愣小子了。张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和你一样,我觉得,人活于世,第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第二要做有价值的事。而继续上学,我觉得我做不到这些。”
“为什么?”
“大学毕业做什么呢?找个单位,或者自己开公司,然后赚钱,成家?既然都是这样,为什么非要上大学不可呢?”
“上大学主要是学知识的。你学的专业,也不是非要找单位开公司不可,你可以从事研究工作。”
“但我现在对大学教的知识没有兴趣了,更没兴趣当科学家。我想到社会上学习。”
张全低下头,轻吁了一口气,说:“你这次回来我很高兴,因为我发觉你的进步很大,特别是学会了和人打交道这一点。这不就是在大学学到的吗?除了知识,大学还能教会一个人怎么做人。”
“说到学做人,我想在社会里学习会更快。”
张全知道,话说到这儿,他是再不可能说服这个儿子了。他喝了口水,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接受了一家公司的聘书,出任他们海欣发展部的经理,负责在海欣投资的先期考察。”
张全又被击晕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