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时分,被软禁了一个多月的冯映雪被送到张全下榻的晋源大酒店。张全也不见面,吩咐直接送回冯家。当晚,仁和会首脑再次宴请张全。这回,张全见到了那位红牙会长,此人原来姓辛名全礼,年纪和张全相仿,面相富态,声音洪亮,笑起来非常爽朗,看上去不像黑帮老大,倒像个热心的邻家大叔。乍见之下,张全难以相信他就是冯子忠口中的南霸天。乔漫石、张小涵也都在座,那张小涵原来也是仁和会的副会长。此外还有一个副会长叫卢春,三十来岁,生得白白净净,看起来倒像是文人。
酒席之中,张全对几个仁和会首脑大概有了些了解,辛全礼武功深厚,乔漫石在太原脉络极熟,社会关系极广,卢春居然是太原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而张小涵看样子同一些高层达官关系亲密。
席间再次提出入会之事。张全设法推延,但几个人半是哄劝半是威逼,其时情势令他无法推却,只得硬着头皮接任仁和会名誉会长。
仁和会早有准备,端上鸡血酒,张全闭上眼睛喝了。辛全礼便拿出了会长的架式,开香堂、训会规,闹了半夜。张全明白,此举是意在立威,这把看不见的锁已经生效了。
第三天,张全在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去赶火车——他坚决拒绝了仁和会的“见面费”和头等舱机票,辛全礼等人明知此人入会实是不甘不愿,但也不强迫,只等日后“用兵一时”之际,不信他不就范。
张全正要出门退房,忽然门铃响,开门一看,却是冯子忠。
冯子忠一进门便双膝跪下,张全连忙扶起。冯子忠眼泪盈眶,哽咽着说:“冯家全家深感张先生大恩大德!”
前天张全走后,冯子忠愤懑不已,乘着酒兴召来了一般信得过的弟兄,准备上门去和仁和会火拼一场,被几个晓事的朋友死活劝住了。当晚他烂醉如泥,早上起来还被老父痛骂一顿,当真是羞忿难当,一整天,他满门心思都是去找红牙拼他个一死。不想傍晚时分,妹妹竟然安然无恙地归来,心中难免狂喜,等到听说是张全出力的缘故,这份震惊和感激实在难以言喻。
张全却淡淡地说:“冯兄不必这样,昨天我们喝酒时,不是已成了朋友吗?能救冯小姐回家,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只要不是让我违誓开锁,为朋友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冯子忠点点头,取出一个包袱,说:“大恩不言谢。张兄,昨天在店里,小弟曾说要送您几样古锁,酒喝得多了,多有不敬。今日作别,我给您带来了两件东西,请一定收下。”
说着打开包袱,亮出那两件东西,正是中国第一古锁“鱼之钥”,和赵孟府手书“歌于斯”小篆书。两人坐下来,冯子忠将这两件宝贝的来历一五一十地道来。至于怎么流到他手上,冯子忠倒是轻描淡写,只说是出了些钱,从别人手中收购的。
毫无疑问,有了这两样东西,张全心目中的锁具博物馆将成为真正的宝藏,但他深知其不可估量的价值,极力推辞。
冯子忠道:“张兄,你我日后有缘,交往得久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两样东西,你不要当作是我报恩,我一是服你的锁艺,二是服你的人品,三是知道你的志愿,这些东西放在你那里,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就这样,带着这两件稀世珍宝和一个仁和会名誉会长的头衔,张全结束了他此次的寻锁之旅。
听完这段故事,易婷婷和丁家齐嗟叹不已。丁家齐说:“原来赵子昂这幅字也在张兄手上。”易婷婷却问:“那仁和会的再找上门来,可怎么办呢?”
张全笑道:“这会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不过海欣太原相距数千里,仁和会再凶,到时候总能有办法摆脱吧。何况,我已经是他们的名誉会长了。”
丁家齐说:“张兄千万别大意,黑道的行事,平常人是想不到做不出的。到时如果真有麻烦,一定要记得知会一声。”
易婷婷说:“要么报警吧。”
张全正要发话,丁家齐说:“不好,我们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警方未必会受理,即使受理,估计也不会有结果。而且一旦传到对方耳中,张兄反而被动。我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较为稳妥。”
张全点头。易婷婷想了想,也点头称是。
这顿饭,三个人吃到很晚。丁家齐拿出自己都不轻易喝的12年格兰利威威士忌,三个人兴致高涨,竟然喝光了两瓶。饭后,又乘兴返回张全家中。张全从卧室取出那幅赵孟頫“歌于斯”书,打开一看,二尺横幅上纹理细碎,古意殷然,文作篆字,正是当年赵武那番令赵氏子孙无限感慨的话,落款“子昂拜书先人佑训”则是行书,旁边是赵子昂钤印。丁易二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连酒都醒了一半。
看了良久,丁家齐缓缓叹道:“赵孟頫的传世作品多是行楷,而《元史》说他‘篆籀分隶真行草无不冠绝古今’,张兄,你这幅字可是价值连城啊!”
“哇,原来我们这位张兄已经是位大富翁了,好厉害呀。”易婷婷说,“怪不得你要把你的宝贝藏起来不让我看了。”
“哪有藏起来,你先前又没说要看字。”
“那鱼锁呢?要不是老丁提到,你还不是包着藏着?”
“哪有啊,那是因为刚给它上了点油,要密封几天,润一润铜色。”张全叫冤。
“好吧,这次不跟你算账,以后有什么宝贝,一定要先让我们俩知道。那,你给锁上的什么油?”易婷婷简直对一切都好奇起来。
“哈哈。就是超市里卖的强生婴儿润肤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