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锁 1-锁侠

和往常大多数时候一样,位于海欣市荷花新村的这家建行里排着长长的队。天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方面,报纸上动不动就报道银行网点过多需要裁减的问题,另一方面,这家银行多达7个私人业务服务窗口仍然无法让柜台前的蛇形长队少几个弯。几位年轻的职员倒是手脚麻利,其中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女孩子甚至经常忙里偷闲地向顾客送去带歉意的微笑,但即便如此,早已不习惯排队的海欣市民们仍然满肚子的抱怨,这从他们紧张的表情和不耐烦的动作中一望便知——除了那个排在队尾的漂亮女人。

柔顺的棕红色长发,宝蓝色职业套装下玲珑有致的身材,以及一张更接近欧美人的秀丽面庞,使她不可避免地成为宽敞的银行营业厅里的视觉中心。在充满抱怨和紧张的等待气氛中,只有她以一种闲适的姿态,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这当然让她更加卓而不群。长长的等待办理各种琐碎手续的队伍也因为她而起了某种变化,一些人显得不那么烦躁不安了,不知是受到她那种闲适情绪的感染还是因为注意力转向了她的美丽;而另一些人看起来更加不安,不用说,这类顾客以女性居多。

她的魅力甚至影响到了柜台内,五位男职员已经为其是否已婚打了不小的赌。自从前天她第一次出现在4号柜台的刘云飞面前,这位“天使”就成了银行男士们的主要话题。“天使”是刘云飞首先叫出来的,很贴切,因为个人资料显示她叫安琪。这个名字以及她轮廓极为分明的脸庞,使他们都猜测她是位混血儿。

这正是她想要的。她记得刘云飞第一眼看见她时那慌乱的目光,她知道他们会就她填写在个人资料上的信息展开探讨——29岁,住在狮山山庄B区16座,那里是本市的富人区,不过,卡里只有1千多元钱——这些信息足以令他们印象深刻并且着迷。如果哪一天这家银行遭到了打劫,她肯定他们死都不会与这位“天使”联系起来。当然,她也肯定警方怀疑不到她身上,一位女士连续三天在同一时间段来银行并不是什么线索,如果他们真的调查了,就会发现她不过是办理一些电汇,都是些几十元上百元的款子,汇往北京和成都的几个账户而已。如果他们还要再往下查,可能会有一些收获,查出她在网上商城购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丙烯酸、乳胶、人造纤维,诸如此类的东西。他们会对这些发现一头雾水,直到某一天有一个行家出现,告诉他们那可能是一些用于暂时改变面容和体形的化妆用品,或者是用于制造假证件的工具。那时,他们可能会有某些动作,但是已经太迟了,天使安琪早已离开人间了。或者更确切地说,天使安琪从来不曾存在过,她不过是一个想法的产物,被几位银行男职员加以证实了而已。

此刻,天使安琪,或者说制造了安琪的那个人觉得有点不舒服,用来塑造胸部和浑圆肩膀的塑形衬垫毕竟是廉价的国产货,而且是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二手货,在进入她的衬衣之前,或许曾被某位美术学校的学生在肮脏的宿舍里反复折腾以创作一件蹩脚的作品;脚上那双高跟鞋尽管是最大码的,但还是箍得她的脚隐隐作痛——这也是扮成女人最大的不便。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一切,这些小小的不舒服很快就被安琪忽略掉了,她甚至欣赏起脚下那双价值1400元的莱尔斯丹皮鞋,这是她昨天在太平洋百货的专卖店得到的,一个非常简单的障眼法,售货员可能昨晚就已经发现了她用来交换的那双20块钱的地摊货了。

“她”当然不叫安琪,也不是女人,他的真名是一个不错的名字:雷蒙,寄附着家族的血脉和父辈的理想——在内蒙安家的父亲希望他有蒙古草原一样宽广的胸襟,“用以报效祖国”。这也曾经是他的理想,直到命运使他坐在银行的柜台前,成了一名工蚁似的银行小职员。也许是胸襟和眼界过于宽广的原因,这份工作让他深恶痛绝,没多久,他就开始实施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犯罪,这也是中国银行系统最奇特的犯罪之一。

他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银行电脑交割系统的一个小漏洞,在那一个月里,他由于经常主动加班受到了分行行长的表扬。随后,他找到一个机会,在服务器中添加了一个小小的程序,这对于上大学时就随意进出国内各大网站主机的他来说并不复杂,他没有成为有名的黑客,只不过因为他瞧不起国内那些以沽名钓誉为主要目标的所谓黑客,在某个网站的主页上扔一枚精灵炸弹,或者把某个国家政府网站上的国旗扯下来,这些幼稚的玩法在他看来毫无意义。他的小试验第二天就发挥了作用:每一位个人储户的每笔交易完成后,都有0.9元自动被划入他的个人账户。晚上下班后他到自动柜员机刷了一下卡,里面有187.6元,作为一个经济欠发达城市里的一家不起眼的银行的职员,这个数字令他还算满意。一个月后,他取出了账户里的全部6000多元钱,这是他月收入的3倍,而更令他高兴的是,他的判断没错:没有一个顾客发现这失窃的0.9元。